4 尋人
尋人
房間內一時鴉雀無聲,沒有人說話,可是所有人心中卻都是同樣的咯噔一聲。
驚愕、失望、痛苦、震動,種種表情好像是一張通用的面具,無聲無息地覆蓋在每一位組員的臉上。
沒人?為什麽沒人?怎麽能沒人?!
不能啊!
他們真的已經無力再承受一場失敗了!
有組員神情近乎猙獰,脫口而出:“确定嗎?!”
這話本不該問,可到底還是問了,結果無疑是自取其辱。
外國行動隊的組員直接打開了燈,白熾燈的燈光往屋內各處照下,将這套九十平上下的兩室一廳照得極為分明,鏡頭一掃,空空蕩蕩,看不到任何人影。
床上沒有床單,桌上沒有餐具餐盒,家具稀少,聊勝于無,找不到一點生活痕跡。
更有甚者,兩只軍犬全都不見一點動靜,現場的行動組早給警犬聞了從國內帶來的康建濤夫妻過去的衣物,但凡有一絲嫌疑人的氣味,兩只軍犬都不可能這麽寂靜無聲。
沒有,就是沒有!
空氣靜得落針可聞,當鏡頭再轉回來,行動隊人員臉上的表情也在燈光下一覽無餘。
來自特調組的組員們臉色蒼白,顯然都遭到了巨大的打擊,乃至于嘴唇都泛着青紫,眼睛也紅了。
而外國行動隊的人員不加掩飾,将嘲笑和諷刺之意明明白白挂在了嘴邊,有人不屑地撇了下嘴,甚至無意避諱鏡頭。
無須多說,這種受辱之感即刻便從心髒攀升至頭顱,組員們的自尊心被扔在地上,狠狠地摩擦踐踏。
雙方沒吵起來,組員們自然無法發洩,可心中的怒火和絕望沖上頭,哪裏又能忍得住?
有人猛然踢倒了一旁的椅子,幾近怒吼:“康季珠!!”
這個可恨,該殺,人所不齒的騙子!!
季蒼沒有流露出崩潰之意,可面對一室空蕩,還是足有數十秒都沒有聲音。
良久,他強自鎮定,指揮組員道:“派幾個人出去,對被吵醒的居民挨個致歉,剩下的人裝備好武器,在每一層的樓道裏地毯式排查,一寸都不能放過。”
組員的眼皮抖了抖,僵硬的面部肌肉扭動,擠出了一個欲言又止的神情,但最後什麽異議都沒說,只應道:“收到。”
特調組的組員們沒說,但外國的行動隊卻無意再配合這場已經明擺着慘敗的行動,外國隊長操着一口不流利的國語,不加克制地駁斥:“還查什麽,這棟樓前後都已經被封了,真要有人,吓也被吓出來了。”
“何況現在是什麽時候?深夜,真要有人在這兒,只要是沒人通風報信,嫌疑犯大半夜的還能突然想起來逃跑?
“別再浪費時間挽尊了!人的能力可以不行,但總得有自知之明,忙的又不只是你們的人,我的隊員可不想白受這份折騰。”
“……”季蒼沒應聲,太陽穴抽動,一條青色的筋脈爬上了額頭,他沒發作,腦子在陣陣抽痛和燃燒的怒火中依然在急速轉動。
他出聲吩咐:“拿照片去問問附近的鄰居,如果老板娘都見過康建濤,那鄰居裏也一定有人見過。”
外國的隊長沒被理睬,臉上有點挂不住,冷笑一聲,語氣更加嘲諷:“裝聾是吧,丢人不算,最後一點面子也不給自己留,行,給臉不要。收隊。”
一聲招呼,所有的外國隊員都撤了。
在場的特調組成員還剩一個,見狀猶豫幾瞬,上前一步搶過了控制軍犬的牽引繩。
外國隊員和他拉扯了兩下沒拽動,有了點要動手的架勢,最後還是他隊長一聲令下:“給他。”雙方這才平息。
可鬧是鬧了,也僅留下了一條狗,另一只仍被帶了回去。
人走盡了,季蒼還沒停下思考。
方才聽到老板娘指認的時候,他是真的已經認定自己找對了地方。
可到底是哪裏出了錯?那隊長說的話難聽,但有一點無法否認,如果不是有人通風報信,正值深夜,嫌疑人不可能不在房間。
他真的錯了嗎?
而且一錯再錯?
但如果他沒錯,問題又到底出在哪裏?
季蒼眉頭緊皺,目光自室內掃過,落在了房間裏那臺兩米高的大型鐘表上。此時,上面的時針指在十二點,分針則向前挪了一段,盡職盡責地顯示着現在的時間是十二點十分。
不知怎麽,康季珠在白天時說過的某句話忽然在此刻閃進了腦海中。
【這地址有效時間只截止到淩晨十二點,錯過時間,不要怪我沒有提前提醒。】
……只截止到淩晨十二點?
季蒼微微失神,也是這時,耳邊傳來了很輕的一聲笑聲。
那聲音很好辨認,如果不是出自康季珠,其實非常動聽。
季蒼回頭,白發青年的臉以一種很近的距離闖入了他的視野,季蒼這樣的練家子甚至都沒有察覺,就已經被康季珠越過了安全距離,面對面地占據了視野。
細軟的白色發絲,漆黑濃密的睫毛,一雙看似多情實則無情的眼。
因為太近,季蒼清晰地看見了康季珠失明的右邊眼瞳,很黑,沒有聚焦,不知是不是錯覺,竟然在酒店淺黃的燈光中,閃着一種異樣的暗紅。
他怎麽會在這裏?
剛才組員們高喊康季珠,季蒼沒去阻攔,餘光看到有兩個人都向着康季珠沖去,而現在,康季珠于他近在咫尺,方才要去拽康季珠衣領的兩名組員反而呆愣愣地被留在後頭,不知在做什麽。
“你在想什麽?”康季珠輕飄飄地問。
不等回應,白發青年已然從季蒼的一邊慢悠悠地移到另一邊,他不合時宜地評價:“你這樣的人倒也算是稀奇,即便是這種情況,失敗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你個人的對錯。”
季蒼一時無聲。
康季珠也不在意,只繼續問:“如果我幫你,你拿什麽來換?”
季蒼張開了嘴唇,康季珠卻依舊不等他開口,輕輕松松說了下去:“就拿你的自負如何?從今以後,你永遠都忘不了我,不管你做什麽事,做之前都會想起今天。”
“季隊長,季蒼,你真該好好看看,看看你多賺。”
“……”
離奇的安靜之中,康季珠的手落在通訊器上,他指尖一彈,命令道:“1隊集合,全員下樓。”
通訊器內外,同一時間,不約而同響起兩道聲音。
“隊長?!”
“隊長!”
T國的組內專員是疑惑和慌亂,酒店裏的組員則如夢初醒——康季珠是什麽時候到隊長那裏去的??
他現在這是幹什麽,害他們害得還不夠嗎?!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以為他們還會被耍?!
有組員再次試圖向康季珠沖去,剛邁出去一步,就被白若出手拉住。
組員大驚:“白若!你蒙圈了吧?!”
然而白若這次卻是十分清醒,正因為清醒,才遲疑地沒有上前。
膠着中,季蒼不知作何想,終于出聲:“聽他的。”
“可是——”
“隊長!”
兩邊組員的聲音再次響起,皆被季蒼打斷。
季蒼:“我說聽他的!”
酒店的組員安靜了下來,鏡頭那邊的組員沉默一刻,終還是面面相觑,牽着手邊的大型狼犬向着樓下走去。
憤恨的目光落在康季珠身上,康季珠全不在意,他在桌前坐了下來,一邊對劉正心道:“咖啡太苦,給我換一杯甜的。”
一邊仿佛打游戲一般,向着另一頭指示:“出居民樓,向東邊走。”
東邊?可東邊明明什麽都沒有,了無人煙,路燈也沒了。
組員們掙紮在失敗的絕望中,情緒都已經到了爆發邊緣,對着黑夜中已到盡頭的馬路,有人重重地吸了一口氣。“沒路了,再往前走就是火車鐵道,不可能有人。”
康季珠只道:“我叫你走。”
“……”
幾人如言向前走了起來,十米,幾十米,幾百米。
近乎漫長的一段路,離燈光越來越遠,也離衆人崩潰的邊緣越來越近。
還走什麽?再前方就是樹林了,這個時間,說不定還有什麽T國獨有的能傷人的野生動物,別說是康建濤薛惠那樣養尊處優的前富豪,就是當地的居民也不會在大半夜到這種地方來。
康季珠到底要作踐戲耍他們到什麽時候才算完?有第二人格就不用坐牢了嗎?
這麽惡心的人,真應該在監獄裏蹲到死。
“夠了嗎?康季珠,我問你夠了嗎?”
問話的人怒氣沖沖,恨不能隔着屏幕給康季珠一巴掌,可康季珠卻仿佛天然地屏蔽了這層怒氣,根本不理睬,直到小組成員在死一般的沉寂中走了将近一公裏,白發青年才出聲道:“停。”
有人停下,有人不停,還有人想說什麽。
可就在這時,一路上始終安靜的軍犬忽然間豎起耳朵,在林中狂吠起來。狗叫聲響徹周遭的樹林,不遠處,有一棵矮樹出現了晃動。
有東西,有東西啊!
不、不對,有組員拿起紅外攝像頭看了一眼,猛然認了出來——那不是動物,那是人!一男一女兩個人!
組員瘋了般狂喊:“追!快追!”
整一路上,小組的成員都如同行屍走肉,行動緩慢,這會兒卻是精神一振,猶如天神附體。
好幾個人都健步如飛,猛虎一般向着目标撲了上去。
男女的哀叫聲相繼響起,遠遠就能聽見他們說的都是字正腔圓的國語。
鏡頭瘋狂晃動,酒店裏的組員們心髒急速提到了嗓子眼,一驚一乍間,完全喪失語言功能,只能聽到鏡頭那邊高喊:“按住了!人按住了!”
“把燈拿過來!”
呼喚聲中,一陣強光打在了男人和女人的臉上,兩人紛紛躲閃,然而即便如此,還是照出了兩張令特調組魂牽夢萦的面龐。
——康建濤、薛惠。
抓到了!
他們終于把人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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