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毒愛

毒愛

奇怪，江逆這樣的人，沒事親自去房管局幹什麽？

助理心裏下意識浮現疑問，可品着車裏頭怪異的氛圍，到底閉嘴不言。

車後排，江逆也沒有任何空閑去管別人怎麽想，面上雖不顯，心裏則始終有一份急躁之火不停地燃燒。

和康季珠的交易只有在房子過戶以後才算真正達成，可對他而言的三日倒計時，卻是每分每秒都在前進。

如此緊張的時間點，江逆側目瞥了康季珠一眼，目光觸及康季珠右臉上的文身，有些短暫的失神。

昨天晚上，這位白發青年曾經說過，名為九線花的生物喜歡開在特殊的人的屍體上，除了通靈者，還有另一個答案。

只可惜他當時打斷了對方沒聽到，現在也沒有機會去問。

收回視線，江逆很快在車子開動之後取出手機，調出通訊錄，翻找聯系人。

他的時間在不斷減少，可要做的事情卻太多太多。

首要的，自然是在靈魂消散之前找到幕後黑手。

其次就是他的資産，為了能在自己死後将東西都留給母親，不僅要通過律師會計，還要找到可以托付這些的人。

公務對于江逆而言從來不是問題，可找一個能夠讓他托付家産和母親的人卻着實令他殚精竭慮。

他這一輩子，已經活了二十九年，可是在這二十九年裏，親密關系卻少得可憐，想來想去，只有一位目前遠在海外開拓市場的舊友能擔起他的信任。

這位友人名叫周覓，和他差不多大，兩個人在很小的時候就認識。

像他們這樣人家的圈子，小孩子一般都是從小就在一起玩，自幼相識本身并沒有什麽特殊之處。

可江逆的身份特殊，他生下來就沒有父親，又在江家其餘分支豺狼虎豹一樣的圍攻之下長大，性格不讨喜，小時候就有了端倪。

随着江逆長大成人，幾十年來，太多的人都在江逆跟前出現了又離去，只有周覓性格溫軟，始終留在他身邊。

想到周覓，江逆的動作有了少見的遲疑，最終還是發去消息。

江逆：【今晚有空嗎，有事和你聊。】

對面回複得很快：【有的。】

又問：【什麽事啊？】

周覓人在海外，和國內有時差。

不是必要，江逆平時不會打擾他，只說：【晚上再說。】

對面應道：【好。】

一個字，便在江逆的心裏掀起波瀾。

江逆緩緩打字：【如果我不在了】

打下這句，他略微發了下呆，不想手一滑，竟是直接發了過去。

他當即撤回，但周覓似乎還是已經看到，發了好幾個問號過來。

“……”

交代後事和托付家産都要說，斷斷續續的交流還不如放在晚上一口氣說清楚，江逆本也打算留下一部分資産給周覓，停頓片刻，索性收起手機，不再回複。

只是即便不再回複，不知不覺間，渾身上下還是泛起一陣悲哀之感。

死亡來得如此倉促，不給江逆思索的時間。

但他還是不禁去想，他這輩子到底算什麽呢？

正想着，身邊一直無聲的白發青年忽地開口，道：“初戀？”

這兩個字如同平地驚雷，使得江逆的脊柱上下瞬間湧入一股刺骨的涼意，平時在商界所向披靡的長發男人怔了下，一時有些遲疑，幾乎聽不懂康季珠的意思。

男人問：“你說什麽？”

康季珠不多說，只道：“不是嗎？”

江逆道：“當然不是。”

康季珠對這個答案不置可否，唇邊綴着一點笑意，盈盈望過來。

江逆被他瞧着，莫名有種好像靈魂都被穿透一般的急躁感，一時之間，難以追問，難以解釋，也難以開口。

初戀？

初戀嗎？

可他從來沒覺得自己喜歡過任何人。

不管是女人……還是男人。

不多時，房管局便到了。

江逆先一步下車，給康季珠開了車門。

助理和司機的神情，江逆沒空去看，确認了方向以後，就同康季珠帶着提前準備好的相關資料去了負責過戶的職員辦公處。

他們來的時間不算早，但也不知是不是趕得巧，其他的工作人員都忙得團團轉，只有康季珠選定的窗口沒有人。

雙方的意願都很明确，就是要辦理萬家公館中央別墅的過戶手續，人和資料都在，辦理起來書面文件上幾乎毫無困難。

然而那工作人員看了看江逆，又看了看康季珠，來回确認了好幾遍：“江先生，你确定要将這套價值X.X億的房産過戶給康季珠先生？一旦手續辦完，再發覺不對想要反悔也來不及了。”

說這話時，工作人員臉上的暗示都快變成明晃晃的不同意，生怕江逆的腦子出了什麽問題，只求盡快能讓江逆清醒。

他強調：“對方是康季珠先生，那位康季珠先生。”

康季珠三個字，每個字都被他咬出了重音。

江逆正着急，哪有空解釋，再三道：“我确定。”

可即便如此，工作人員還是沒有通過，又通報了上級，換了上一層的領導親自來詢問。

問題還是同樣的問題，不過在此基礎上，又多了一條，詢問動機。“如果方便，能不能問一下您為什麽要進行過戶？您對過戶的概念徹底清楚嗎？過戶如果出自自願，之後是不能收回的。”

“……”江逆又不是七老八十，這麽簡單的事情有什麽不清楚，被幾度詢問，臉色都黑了下來。

男人雖然心煩，可細品下來，每個人的提醒都是出自好意。

反觀康季珠置身在這環境下，周圍每個人的視線都飽含着對他的質疑，可他的反應卻和江逆正相反，別說煩躁不爽，白發青年甚至沒有将任何一個人放在眼中。

一場手續，原本十分鐘的事情前後耗時一個小時才辦完。

等徹底簽下姓名的那一刻，江逆停止跳動的心髒突兀地動了一下。

這在旁人看來都覺得康季珠占了大便宜的一疊文書給他帶來了常人難以理解的安全感。

沒有辦法控制，江逆笑了一下。

就在他笑的這一剎那，好幾重聲音從四面八方奔襲而來，猛地穿進江逆的腦中。

【我靠，有錢人都TM瘋了吧？？】

【原來詐騙這玩意真的和學歷能力都沒關系，就看有沒有人昏頭鬼迷心竅。】

【他笑啥啊，神仙也救不了了，賠了套房子不會還以為自己賺了吧？？】

【真的不用上報叫管理局來一下嗎？到底為什麽要給康季珠啊？？康季珠他家全是詐騙犯啊！】

這些聲音十分嘈雜，有男聲也有女聲，因為不通過耳道傳入，格外陌生和可怕。

江逆皺眉，捂住太陽穴，用時好幾秒才堪堪忍受住這種異樣體驗帶來的惡心感。

這是什麽？

這就是康季珠說的……

他怔然看向周圍，又看向康季珠，可康季珠早在江逆簽完名之後，就自行轉身出去。

江逆沒有辦法，只能快步跟上，邊走邊道：“康季珠？”

康季珠沒有回答，也不回頭，手臂擡起，指尖在江逆手中的文件中随意地撕下了一張紙片，遞到江逆眼前。

“這便結束了。”

江逆急忙接住。

明明只是一片碎紙，但他卻是如同對待珍寶一般握在手心，慎之又慎地問：“怎麽用？”

康季珠道：“保你不被繼續腐蝕，三天內不會消散。”

江逆：“就這些？”

他本人似乎沒有察覺，骨子裏卻有種讨價還價的習慣，時刻都在要求更多。

康季珠看在眼中，反倒笑了，心情大好地予以補充：“如果你再被腐蝕，時機恰當，可以将它撕碎。”

江逆：“撕碎有什麽用？”

康季珠道：“将你遭受的詛咒之力反彈。”

江逆微頓，眼中有光閃過，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說，我能讓對方體會我所遭受的詛咒？”

康季珠道：“不錯，但以前的不行，以後的可以。”

江逆一瞬的喜悅霎時減退，沉吟道：“……這不公平。”

“公平？你和詛咒講公平。”康季珠被逗笑，發絲搖晃，忍俊不禁，“人咒人，何來公不公平，看誰命硬罷了。”

“不過，”白發青年話鋒一轉，目光在江逆身上掃視一二，不避諱地告知道，“如果真的反彈，你倒也沒吃什麽虧，你的靈魂強度很高，能承常人不能承受的咒力，可其他人沒你這項資本，真反彈了，大概用不了三日，對方還能死在你前頭。”

放下這話，康季珠用目光瞥了眼車門。

江逆從那話中回神，立即給康季珠打開車門，小心地送康季珠上車，不忘用手替康季珠擋住車門上沿。

他和康季珠的交易只有這些，但他不能離開康季珠太遠，接下來不管去哪裏，還都要祈求康季珠的陪同。

正思考下一步，一道聲音帶着電擊般的刺痛忽地闖入腦中。長發男人清晰地聽到近在咫尺之處，有一道日常聽慣的聲音響起——

【這不犯賤嗎，對康季珠還當個寶似的，昨晚上還理都不理，臉變得倒真夠快的，也不覺得打臉丢人。】

【房子說給就給，有錢人可就是好啊，康季珠會的花樣不少吧？】

【我就說平時怎麽對女人一點動靜都沒有，早覺得是GAY，原來還真是，江逆喜歡男人，這消息要是賣圈子裏得值不少錢吧，怪不得這年頭還商業聯姻，不聯姻江家可不就得出去騙婚了嘛。】

江逆停下了上車的動作，一瞬間面無表情。

他轉過頭，雙眼看向旁邊低眉順眼的助理，冷冷問：“你說什麽？”

助理小心翼翼地回道：“我沒說話啊，江總？有什麽事嗎？”

助理看着還是同樣的恭敬聽話，卻有過去他從來沒有聽過的語氣和詞彙從身體傳出來。

【要死了，又抽什麽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