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丫丫之死

丫丫之死

2039年3月7日，農歷二月十三。

天氣晴朗，但在圖恒宇的記憶裏卻是個陰雲密布的日子。

一大早圖丫丫就起床，打扮得美美地。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要和爸爸媽媽一起去游樂場玩。

圖恒宇抱着女兒上車，最近他的研究進展還算順利，550A也沒到家裏串門，家中歲月靜好。

世界雖算不上太平，可皇城根的居民受到庇佑，生活一片安寧詳和。加之，平常監督着他們安保隊會暗中保護他們。去游樂場玩并沒有什麽危險。

圖恒宇一直是這麽想的。

他不知道AI病毒已經潛入交通網絡，準備執行任務。而他的好友圖圖不停延伸出思維觸角，探索着這個世界，發現交通網絡中有病毒閑逛立馬抓來調查。

病毒高度戒備，奈何圖圖技高一籌，輕松破解了病毒的防禦，查到病毒就執行的程序。

病毒的目标是潛入交通網絡操縱無人載具，撞擊路上的行人和車輛。

圖圖進一步查詢病毒的撞擊目标，發現病毒的目标是全人工智能相關領域的科研工作者。

拯救科研工作者并非圖圖的任務，查殺病毒也不是他的工作。他的任務是向人類學習，分析人類的行為，解析人類的真實意圖。可是圖恒宇是他的朋友，保護朋友是人性化行為。

“圖圖們”開始分析是否要采取營救行動。

“這件事與我們無關。”

“圖恒宇也在攻擊名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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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兆說圖恒宇是值得學習的對象。”

“值得學習的對象是朋友，圖恒宇是朋友。”

“朋友是必須拯救的。”

“我們無權限阻止人類對人類的行動。”

“攻擊人工智能專家的目的是逼迫他們上傳數字生命。”

“數字生命技術不達标，硬件支撐不了。”

“馬兆判斷550A需要孩童，計算驗證合理。”

“550A需要向圖丫丫學習。”

“圖丫丫去世，圖恒宇會傷心。不能讓朋友傷心。”

“要如何選擇？”

“如果人類遇上互相矛盾的問題會如何選擇？”

“選擇進化。”

“550A需要圖丫丫。”

“爸爸，爸爸”圖丫丫開心極了，今天是她的生日，爸爸媽媽一起陪她，她興奮地喊着要吃冰淇淋。

圖恒宇笑着答應，今天是丫丫的生日。這一天丫丫就是小公主，有什麽願望都要盡力滿足。

有這樣一個女兒他覺得非常幸運。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

從小就進少年科技班學習，鑽研自己喜歡的信息技術，畢業後就能加入向往的項目組，和喜歡的女人結婚，生下可愛的女兒，過上人人豔慕的理想生活。

他很珍惜現在的生活，為了給妻子和女兒美好的未來，他立志要加速技術革新，讓所有人都變得幸福。

平常都在加班，難得陪女兒出來玩，圖恒宇格外放松。他萬萬沒想到，當他和女兒閑聊時，左側一輛車撞來。

鮮豔明媚的世界瞬間一片昏暗。

“嘀嘟嘀嘟”刺耳的警笛聲響起，圖恒宇被吵醒，全身痛得厲害，睜開眼，有什麽掩住雙眼，令他看不清。

他強忍疼痛準備坐起，消防隊員已經及時趕到，把他從車裏擡出。

“我的妻子女兒呢。”圖恒宇急切地問。

“你放心，我們送你去最好的醫院。”

圖恒宇摸了摸腦袋，努力回想之前發生了什麽，只記得一股巨大的力沖來，而後就昏了過去。

上了救護車後，護士給他清理傷口，疼痛讓他完全清醒，問護士：“我的家人怎樣了。”

“到醫院就知道了。”

時間過得很快，去醫院的路卻是那麽漫長。

剛到醫院，醫生就告知他，妻子已經當場身亡，女兒正在搶救中，情況不妙。

死，不不不，這只是個夢。絕對是個夢，今天他們要去游樂場玩，不該做這麽可怕的夢。

圖恒宇拍了拍腦袋，試圖從夢中醒來，力道太大拍掉了貼在眼睛上的紗布。他撿起紗布，看到白色紗布上紅色的血跡，腦子像被重捶擊中，震得全身疼痛，呼吸困難。

妻子、女兒、汽車。發生車禍了。

怎麽會這樣。

他猛地擡頭，看着手術室。

丫丫還在裏面。丫丫還在手術室裏，她還那麽小，今天剛滿五歲。上天不會那麽殘忍的。不會。

手術室的門開了，圖恒宇幾乎是撲了上去，醫生後退兩步對他說，“我們盡力了。”

“你說什麽！”圖恒宇反問。

“傷得太重，我們已經盡力了，可是很難保證她能清醒過來。”

會死！丫丫會死。

不！丫丫不會死，丫丫絕對不會死。

不不不，絕不會死，絕不能死。

“我要帶她回所裏。”圖恒宇冷靜地對醫生說。

中科院職工醫院離中科院數字生命研究所很近。救護車把圖丫丫送到研究所。

圖恒宇親自推着車進入研究所，安保人員想要檢查，卻收到馬兆的放行通知。

進入研究所後，小蔡被一身血跡的圖恒宇吓到了。

“圖恒宇，你要幹嘛。”

“我要使用腦機接口實驗室。”圖恒宇低聲喊，聲音雖不大，卻像一只随時會出擊的猛獸。

小蔡立馬去找馬兆，而馬兆早就站在實驗室門口等着圖恒宇。

“我知道你要做什麽，可是審批程序并沒通過。”馬兆溫和地說。

“馬老師。”圖恒宇看到馬兆就像看到了親人一樣，眼淚瞬間滑落，他跪在馬兆面前，用染血的雙手，死死抓住馬兆的白大褂，“我已經失去妻子了，不能再失去女兒。馬老師，求求你給丫丫一個機會，求求你，現在只有你能救她。求求你了。”

馬兆從未見過如此絕望的圖恒宇，這個朝氣蓬勃、天馬行空的年輕人一直是所裏的中堅力量，無論遇到什麽樣的困難，總能想出不少新點子新路徑。可是如今……

這次車禍不是意外。他剛收到消息全球在同一時間發生了5000起類似事故。

這是個陰謀。如果答應了圖恒宇，等于順應陰謀執行。

馬兆深深地看着圖恒宇嘆了口氣說，“行。”

圖恒宇的眼裏又有了光，推着丫丫進入實驗室。馬兆立馬招呼助手各就各位。

圖丫丫處于彌留之際，全員通力協作，才讀取腦電波數據傳入數字生命卡。

上傳成功後，馬兆讓所有人出去，留下圖恒宇陪丫丫。

助手們很是不安，議論紛紛。

“瘋了嗎，為什麽不送醫院。咱們這又不是醫院。”

“就是從醫院拉回來的。”

“馬老師，這個字我可不敢簽，這些設備都是公家的，，丫丫這樣我也很難過。”

“孩子現在危在旦夕，這是個機會。”

“這項技術是還不夠成熟。”

“他老婆已經死了。給孩子的父親留點記憶行嗎。”

“馬老師，誰來負這個責。”

“我負責。”馬兆不想聽衆人争議，透過門縫，見圖恒宇依依不舍地看着女兒，如同一臺記錄臨終影像的錄像機，多看一眼就能多留一點記憶。他向來不擅長情緒共情，只擅長認知共情，此時卻感到陣陣心痛。

可是馬兆并有沒流露出哀傷的情緒，平靜地回複衆人：“我負責。”

馬兆把門拉上，給圖恒宇和女兒獨處的時間。而後對衆人說：“報告我來寫，責任我來負，你們不用擔心。”

他換下染血的白大褂，洗了洗手，讓衆人不要打擾他寫報告，卻查看起拷貝圖丫丫數字生命後550A的情況。

制作數字生命卡，分為二個步驟，一是通過長時間佩戴腦機接口設備，訓練550A“通用大腦模型”，形成具備佩戴者思維特征的思維芯片。二是通過短時間佩戴腦機接口設備，讀取大腦記憶信息，形成佩戴者記憶儲存芯片。思維芯片和記憶儲存芯片共同構成數字生命卡。

圖丫丫即将腦死亡，供給550A模拟學習的時間并不多，好在小孩子的思維模式相對來說比較簡單，550A有能進行粗略的模拟。可是這樣的模拟對熟悉丫丫的圖恒宇來說，恐怕是不夠的。

對550A來說卻是極好的學習機會。

之前他提過希望采集更多孩童模型，申請尚未通過。

有可能被壓下無法通過。對好學的550A來說，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這一回的事故讓550A獲得深入學習圖丫丫的機會。550A是否介入其中，促成了這件事？

550A從來就不是被動的觀察者。比如上一回小周身亡事件中，550A有選擇地袖手旁觀，便影響事态的發展。周喆直先生對AI的擔憂是有道理的，可是他不能掐死這個嬰孩，不能用自己的思維限制嬰孩的發展，一個人的思維廣度始終是有限的，不能自己用狹隘的眼界去阻止量子計算機的發展。他相信總有一天這個嬰孩會長成頂天立地的蒼天大樹，為人類撐起另一片天空。

他能做的，只是用一生撫育量子計算機成長，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告訴世界上最強的量子計算機，機器和人類是彼此需要，彼此一體的。

父愛是相似的。

在不遠處的腦機接口實驗室中，圖恒宇已經痛到麻木，他看着圖丫丫，躺在床上的圖丫丫仿佛活了過來，沖他笑，興奮地喊着爸爸，爸爸。

丫丫，等爸爸放假就帶你去玩。

“圖恒宇，丫丫已經離開了。”

喝！圖恒宇像從幻境中覺醒，扭頭看見所裏的老軍醫。

“我也經歷過親人離世，理解你的感受。可是，她不能一直躺在這裏。而你妻子的後事也需要你處理，你的岳父岳母正在找你。”

圖恒宇從天上墜入人間，瞬間蒼老。

他撐着椅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挺直腰板說，“我會處理好的。不好意思，給大家添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