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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婚禮那天原本萬裏無雲的天空開始飄雨。
蘇恩從車上下來,一腳踩在了水坑裏,泥水濺在潔白的裙擺。
沈世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裝,伸出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紅繩,紅繩已經褪色,有一處磨損得厲害,感覺下一秒就有可能斷掉。
蘇恩挽着他的手走向高遙,她被身上的魚尾婚紗勒得有點喘不上氣,心像被壓着。沈世似乎察覺出了她的異樣,用另一只手握了握她的手。
紅毯盡頭的高遙穿着黑色的西裝,板正高大,笑得陽光明媚。他是最最好的,最最合适的人,世間可能再找不出第二個了。蘇恩知道,遇到他,真的是她的幸運。婚姻有萬般變數,她選的人能将這個變數降到最低。
哪怕哪天真有變,她也無需害怕,因為她知道有一個人會一直在。蘇恩下意識地緊了緊挽着沈世手臂的手。
沈世把蘇恩交到高遙手上後,沒有說什麽,只是扶着蘇恩的雙肩,把蘇恩往前送了送,力氣很輕卻很堅定。蘇恩哽咽,喉嚨被堵住。
賓客幾乎都是高遙的親戚和朋友,只有一桌是蘇恩的朋友和同事。沈世下臺落座,含着笑意看這對新人一桌桌的敬酒,敬到最後一桌,沈世的臉色突然暗沉下來。
桌上站起來的人裏,有一張面孔,蘇恩只在小時候見過一次,但是刻骨銘心。
高遙介紹,“這是李伯伯。”
男人兩鬓有幾絲白發,身邊站着一臉怨氣的李嫣。他舉杯恭喜,舉止得體,似乎并不記得蘇恩了。
蘇恩身形一晃,險些站立不住,手裏的酒灑出來。蘇恩聽不太清他們在講什麽,顫顫巍巍地放下酒杯,轉身想走。
不是沒想到過會遇見他,畢竟長湖市也就這麽大。只是沒想到是這樣再見到這個男人。
蘇恩只是想休息一下,邁開步子,一步踏出去就像踩進了雲裏,倒下前眼裏最後的畫面是沈世朝自己跑來,突然心裏就覺得安穩,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忘了她是11歲還是12歲了,只記得那年冬天很冷,她被蘇建平扯着進城,她以為又要去找張文彥要錢,她不願意,他就在街邊把她踹到站不起來,拖着一身泥污的她來到一處豪華的房子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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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又餓又冷的自己被蘇建平拎進了那個溫暖的屋子裏,然後丢在角落。大理石的地面被她弄髒,她蜷縮着把自己變得小小的,雙臂抱着頭,從縫隙中看見了他。他那時候比現在年輕,沒有白發,看着意氣風發,看向蘇恩時,眼裏滿是鄙夷與厭惡。
蘇建平沖上去,拿出一張紙給他看。他退了一步,看了眼那張紙,只是冷笑了一下,然後讓人把他們兩個轟出去。
蘇建平那天并沒有如願拿到錢,反倒還被打斷了一條腿。
回到家,蘇建平把她打了一頓,丢在門口,蘇恩像條沒人要的狗,鄰居不忍,把她帶回家給她飯吃,可是蘇建平當晚卻跑過來連着把鄰居也打了一頓。
蘇恩醒過來的時候,在酒店房間的床上。
房間外,高遙在和高爸高媽吵架。
朦朦胧胧依舊聽得見個大概,高媽哭訴,什麽都依着高遙,他要娶這麽個女孩他們也都依了,他不接手家裏的生意也都是憑他意願。這個女孩子家世不清白也就算了,結果還有個不清不楚的朋友,那男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她暈倒了,作為新郎的高遙都沒機會插手。要是清清白白,無親無故,哪裏有普通朋友白給女孩子一套房子的!以後不來往也就罷了,但是看今天這架勢哪裏像是以後都不往來的。
高媽一句連着一句,高遙卻沉默着,沒有說話。
蘇恩心被擰着,疼痛難忍。掙紮着起來,房間裏沒人。
“她連你都沒告訴,還要由那個不清不楚的男人來告訴你。還有要不是我們攔着,你自己的新娘就要被別人抱走了,我都替你丢人,親戚朋友來了那麽多,你讓我們的臉往哪裏擱?”
蘇恩的心突然像被一把大錘砸得血肉四濺!她顫顫巍巍走出房間。
高遙見她出來忙來扶她。
高媽抹了把眼淚,對蘇恩說:“我們家生意多靠李程溫幫襯,他太太是個厲害的,我們都得罪不起。”
“媽!”高遙吼道。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蘇恩還能說什麽呢。蘇恩苦笑了一下,把高遙的手從自己手上扯下來,說:“對不起……應該告訴你的……”
“蘇恩,這不是你的錯,你也不知道。蘇恩,我們可以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也不會有旁人知道的。”高遙的聲音都是顫抖的。
高爸嘆了口氣,道:“蘇恩,算是叔叔和阿姨對不起你,我們家恐怕不能接受你。”
高遙震驚地睜大了眼,喊道:“爸!”
“高叔叔,高阿姨,我理解。”蘇恩轉身走出門。
高遙追出來拉住蘇恩的手,不讓她走。
蘇恩沒有轉身,背對着高遙,問:“你也覺得我和沈世不清不楚嗎?”
身後的人沉默了。
蘇恩掙開他拉着自己的手,無奈地笑了笑,走進電梯。
在電梯裏,蘇恩看着自己裙擺的泥濘,覺得有點可笑。
穿過宴會廳,人都已經散去,只有服務員在收拾滿地的狼藉。
出門,站在酒店門口,陽光刺眼,伸手擋在眼睛上方,有人走過來,擋住了刺疼眼睛的陽光。
他把外套脫下來披在蘇恩身上,蘇恩聞見竹子的清香。
蘇恩伸手撫他的手臂,像是哀求,又像是要求,說:“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