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與蛇歡（三）

與蛇歡（三）

佘山村後山的深山老林裏，某個深邃幽暗的洞穴中。

一條碩大無比，光是腰身就有水桶那麽粗的巨蟒匍匐在地。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它的狀态非常不好，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原本美麗的鱗片黯淡了，透着一股萎靡的氣息。

一條只有一尺來長的黑色小蛇慢悠悠游進了洞穴。

見到巨蟒，它并未吃驚，似乎已經習以為常，甚至開口挑釁道：“大名鼎鼎的龍母娘娘，怎麽樣，走火入魔的滋味不好受吧？”

巨蟒一言未發，甚至動都不動，明顯地将黑蛇無視掉了。

但黑蛇并未善罷甘休，面對巨蟒的态度，它明顯有些惱羞成怒了：“你以為那村裏的人類可以幫到你嗎？我告訴你，我會把他們統統吃掉，讓你的祭典再也辦不成。”

“你盡管去試。”這次，巨蟒終于開口了，是一個威嚴的女聲，“你被我打落境界，重傷在身，實力十不存一。佘山村又有我布下的陣法，就憑你這種無恥小人……哼！”

“你！”黑蛇勃然大怒，它深深吸了一口氣，半晌冷哼一聲，“我等着你因為走火入魔而變得瘋瘋癫癫、身死道消的那天！”說着，它便轉身游走了。

走之前為了洩憤，它還一尾巴打在旁邊的石柱上，看似纖細柔弱的蛇尾将石柱打得粉碎，石塊散落在地。

等黑蛇離開後，巨蟒放松下來，不複方才的強勢。

過了不久，石洞內又響起了帶着痛楚意味的嘶吼聲。只不過，聲音比之前要低得多，也壓抑得多。

佘山村內，距離祭典還有幾天，但準備工作在半個月前就已經開始了。

周瀾雖然已經好幾年沒有做過祭典的祭者了，但兒時反複練習的記憶是無法磨滅的。在周英的主持下，她很快就投入到了其中。

出乎意料的是，主祭不是周英，而是周州。這是周英第一次放手讓女兒主持。

“我之前上山的時候不小心踏空，摔倒扭到腰了。”周英苦笑着說，但對于自己為什麽上山絕口不提。

她腰部敷了厚厚的藥貼，但除了不參與祭祀外，其他活動都顯得精力充沛，事事親力親為，完全不像一個受過傷的人。

靜室內，周州和周瀾說說笑笑，兩人正在練舞。除此以外，宮玄也抱着修遙在一旁觀看。至于宮明珠，她成功當上了祭祀的童子，此時穿着自己的巫女服正在一邊美呢。

“說起來，關于龍母娘娘還有一個傳說。”周瀾一邊擺弄衣袖一邊随口說，“相傳佘山村以前人們日子過得非常苦，不僅土地貧瘠，糧食稀缺，還要面對地主的壓榨。村裏有個少女擅長捕蛇，老是捕蛇去賣。”

“山上有一條蛇開了靈智，修成了精怪。它對少女的行為很是憤恨，于是就使用妖力，設下種種陷阱去害少女。但是少女十分聰慧，它的計謀從來沒有得逞過。”

說到這裏，周瀾停了下來，微笑道：“你們誰還記得接下來的發展情節？阿州，你肯定知道，不許提示他們。”

周州笑嘻嘻的，聳了聳肩，對宮玄他們做了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宮明珠搶先回答：“然後少女就反擊，妖蛇被打死了對不對？後來少女靠着捕蛇成了大富翁，每天吃喝玩樂。”

在小孩子樸素的觀念裏，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且美好大結局也是必不可少的。

“并不是哦。”周瀾笑着搖搖頭，她看向宮玄，“阿玄，你應該記得吧？”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後來貪婪的地主發現了蛇妖的蹤跡，帶了人馬上山捕蛇。少女起了恻隐之心，将蛇救了下來。”宮玄回憶着小時候臨睡前從周瀾口中聽來的故事。

“蛇妖感念少女的恩情，趕跑了地主，還用妖力使得土地變得肥沃，從此佘山村年年豐收，村民再也不用挨餓。”

“就是這樣。”周瀾點點頭，“後來人們為蛇妖立祠，尊奉其為龍母娘娘，并且發誓再也不捕蛇。那個少女就是我們周家的先祖。”

沒想到佘山村還有這樣一個故事，修遙想着。大多數人都以為這只是一個傳說，但他可不這麽看。

大妖的氣息是實打實的，這個故事也許有加工的成分，但周家先祖肯定跟山上的大妖有聯系。甚至，到了現在還有。

大家說說笑笑時，忽然聽到門外有喧嘩聲，伴随着大叫。修遙抽了抽鼻子，剛才，他好像聞到了一股陌生的妖氣。

衆人顧不上排練了，都跑了出去。周州一馬當先沖在前面，她是下一任祭司，責任重大。但修遙比她還快，他迫切地想找到那股妖氣的源頭。

聲音傳來的地方就在他們不遠處，好多人圍在那裏。修遙靈活地在人群裏穿梭，很快就看到了出事的人。

一個中年男子抱着自己的腿在哀嚎着，他穿着剛到膝蓋的褲子，小腿上有一個清晰的牙印，還流着血。他的老婆和孩子都圍在他身邊，淚眼婆娑。

“這是怎麽回事？”周州撥開人群，走了進來，緊随其後的是宮玄。

“我老公本來在幫我們拍照，結果有條蛇突然竄出來，咬了他一口！”中年男人的老婆說道，她一把拽住周州的手臂，“你是村裏管事的人吧？你快想想辦法呀？”

“別擔心，這蛇沒毒。”周州仔細觀察了一下中年男子的傷口，松了口氣，她用母親教的方法，給男子緊急處理了一下傷口。

周圍的人不停地議論，有迷惑不解的：“不是說這些蛇不會咬人的嗎？這是怎麽回事？”

有自以為看透真相的：“騙人的吧？就是宣傳、噱頭。早知道我就不來了，我本來就怕蛇。”

有擔心的：“這還是無毒蛇，要是被毒蛇咬了一口，這地兒又偏僻，那不就危險了？”

還有想到別的方面的：“這要賠多少錢，好大一口，起碼得上萬吧？”……

眼看輿論對佘山村越來越不利，宮玄把衆人的反應都看在眼裏。他剛想開口，就聽見有人喊道“村長來了！”

是周英來了。新世紀以後，村裏明面上就沒有祭司職位了。取而代之的是，周英她們這一支成為了村裏的村長。

周英帶了好幾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她一來，局勢就穩定了。宮玄見此，悄悄地退出人群。

他找到在一邊嗅來嗅去、探頭探腦的修遙，好奇地問道：“你在找什麽？”

“這裏有妖氣！”修遙神色嚴肅認真，“而且來者不善！”他擡起頭，一縷淡淡的黑氣萦繞在周圍。

“的确很可疑。”宮玄沉思，“我從小到大，從來沒聽說過佘山村裏有人被蛇咬的。倒是別的村子，有人上山采山貨被蛇咬。”

他們對于目前的情況實在摸不着頭腦,宮玄想着要不直接問大姨婆算了。

可惜他每次起個話頭，周英都會把話題岔開。宮玄又不好暴露修遙身份，事情就這麽耽擱了下去。

離祭典只剩下短短幾天了，宮玄本以為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但接下來的發展出乎所有人意料。

不斷有人被蛇類攻擊，不論時間、地點，甚至連佘山村的村民都被攻擊。幸好佘山村裏的都是一些無毒蛇，可就算這樣，外地游客的不滿與日俱增，他們還是爆發了。

周英因為處理這些事情心力交瘁，就在祭典的前一天，她送走了最後一批游客。

修遙和宮玄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每次有人受傷，他們都會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只是一直沒有抓住那個在背後興風作浪的妖怪。

留下來的只剩下了邵教授一行人，即使如此，他們中也有人承受不住壓力，離開了。

倒是宮玄的讀者，那個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斯霖居然留了下來。

但是，噩夢還未結束。

祭典前一天晚上，又有人遭殃了。而且這個人的身份出乎意料，竟然是周州！

這太不可思議了！要知道，周州是在佘山村出生的，她母親是當代祭司。周州自小就是玩蛇長大的，被蛇咬這種事還是破天荒頭一回。

不過，修遙一趕到現場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這裏的妖氣比之前那幾次不知濃郁了多少倍！

之前修遙和宮玄就研究過，雖然大部分的“罪魁禍首”都跑了，但也有一些漏網之魚。

那些咬人的蛇的雙眼都蒙着一層黑氣，一看就是被蒙蔽了心智的樣子。等修遙用靈氣幫它們沖刷掉眼前的黑氣，蛇就恢複了原本溫順的樣子。

這也是為什麽現場會有妖氣留下的原因，那妖怪必須親自對選中的蛇類施法，讓其發狂。發狂的蛇就會喪失神智，攻擊身邊出現的生物。

但因為周州經驗豐富，一般的蛇類很容易就被她捉住了，所以這妖怪才要親自對她下手。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周州并未被咬到要害，甚至沒有被注入毒素。不過，應該是那妖怪尚未來得及。

趁着衆人注意力都在周州身上，修遙朝着最近的房間跑去，正好是放置龍母遺蛻的那間房。

他沒有鑰匙，打不開門，但他有別的辦法。

修遙一邊發動通靈術，一邊暗自感慨還是自己聰明，通靈術都能用到這個地方上。

他眼前的景色立馬變成了五顏六色的缤紛世界。透過結實的木門，一團碧意盈盈的光芒大亮，并且一路連接到不遠處的周州身上。常人看不見的綠光緩緩修複着周州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