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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陸清璃進門之後步履匆匆,直直朝着路銘堯和裴玦那邊走了過去,看見藤椅上的路銘堯之後也沒開口趕人,徑直坐在了裴玦身邊的石凳上。
她急匆匆灌了一大口涼茶,又将整個上半身都趴在桌子上,才終于感受到了久違的清涼。
這一套石桌石凳是裴玦從天機門帶來的寶物,只要注入一絲靈力就能長時間保持一個清涼的溫度,實為避熱消暑的不二之選,擡頭看着熱辣辣的日頭,她忍不住開口吐槽:
“這樣的溫度,真是讓人心情煩躁。”
一旁的裴玦自她進門起就一直沒閑過。
先是往石桌中注入了些靈力,用手試了試以保證它溫度适宜,然後把凳子角度擺合适,方便她能直接坐過來,最後還不忘倒杯涼茶備着,人剛一坐下他一刻沒停直接就遞了過去。
這一套動作可謂行雲流水,照顧的無微不至,一旁的路銘堯看的那叫一個目瞪口呆。
好家夥,他是不是應該收回一些之前的話,這家夥在行動上可是一點都沒含糊啊。
最重要的是,被照顧的那個人絲毫沒有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十分坦然地接受了這一連串的關懷,連謝謝都沒說,兩個人你來我往十分自然。
路銘堯不自覺地停下了吃瓜,眼睛滴溜溜的左右打量,他的直覺沒錯,他們之間的氛圍就是不同了。
看着她臉上的熱意終于消散,裴玦松了口氣,出聲回應:
“凡間伏暑這幾天就是如此,待在屋子裏等日頭不那麽烈的時候出去就好。”
陸清璃點頭,随即突然想到了什麽,側過臉來看着他:“你知道我們已經拿到辰曜石了吧?”
裴玦頓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出來後根本沒想到這個問題,在心中默默對遠在天機門的大師兄表達了一下愧疚,随即臉不紅心不跳的回答:
“嗯,銘堯都告訴我了。”想也應該是拿到了,容渝答應過的,不會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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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路銘堯很義氣地沒有拆穿,但他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裴玦這家夥臉上看着一幅古井無波,根本不在乎的摸樣,實際上剛剛所有關注點都集中在外面,腦子根本沒時間思考辰曜石的事。
啧,他也沒那麽沉着冷靜嘛,裝的還挺像一回事兒,差點把他騙過去。
還好,這人還沒傻到家。
他使勁兒給裴玦使眼色,想要表達自己的贊賞,奈何對方一點關注都沒分給他。
在裴玦這裏,事情一碼歸一碼。
無可否認、控制不住的關注與尊重對方并不是矛盾的,他問心無愧。
“那,你們準備什麽時候回去?”
自己這一趟下山原本是存了些到處闖蕩的想法的,但他們不同,楚淩雲的識海耽擱不得,裴玦如今醒了,那回天機門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了。
想到即将要分離,陸清璃的情緒莫名有些低落,這低落來的好沒緣由,不等她理清就被自己給出的原因說服了。
畢竟識海修複是十分重要的事情,還是得早做打算。
一直關注她的裴玦自然也注意到了這突然的情緒變化,分別總是讓人難以接受。
但他必須回去,師兄越早恢複識海就能越早重新修煉,他不想看着曾經意氣風發的人一天天頹廢下去,即便他裝的若無其事。
“盡快動身吧,休息好了的話不如明早?”
雖然很不舍,但師兄的事情迫在眉睫,裴玦轉過頭去詢問路銘堯的意思,不出意外的得到了肯定的答複。
陸清璃點頭,的确是應該早些動身,楚淩雲許久沒有出現在衆人視線中,大家已經察覺到不對了。
一時間各種言論日嚣塵上,人心惶惶,現在是最需要他出現安撫大家情緒的時候,能早一天是一天。
“那你接下來準備如何?”裴玦看着旁邊認真思索的姑娘。
此時,一縷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映射在了石桌上,微風拂過,形成了晃動的光斑,正好落在趴着的陸清璃發絲上。
裴玦鬼使神差伸出了手,想要抓住那道光,在快要觸碰到的時候及時反應了過來,着急忙慌抽回了手,右手握拳在唇邊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尴尬。
陸清璃看到他的動作,想着難道自己頭上又有葉子?她伸手摸了摸,什麽都沒有啊,一頭霧水的看過去。
裴玦眼神飄忽:“是我眼花了。”随即十分生硬的轉移話題:“是要留在這裏嗎?”
“也不會,這幾天小鎮已經被我逛遍了,人間還挺有趣的,我準備先西行,去看看繁華的都城還有那位扭轉乾坤的人間帝王。”陸·摳手指·清璃
她有些心虛,實際上是她答應了阿逸陪他一起去祭奠他母親,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不想讓裴玦他們知道。
一方面這涉及到阿逸的隐私,她不好說出來,另一方面嘛,她現在有些看不清楚自己心裏的想法,需要時間靜一靜。
選擇隐瞞真相的話就只好在這裏胡扯。
其實也不算騙他們,他們商量好的地方的确是京城,只不過略去了一些原因以及中間的過程而已,這也不算欺騙吧?
陸清璃心裏有些打鼓,生平第一次對着朋友們說瞎話,也不知道表現得如何,能不能瞞過去。
實際上呢,她瞎話編的稀爛。
裴玦看着她無所适從的手指有些哭笑不得。
這個習慣他好久之前就注意到了,她忐忑的時候就會這麽摳手指,還有當年他們初遇時,她就是這麽一邊扣一邊誘哄那個涉世未深的小妖怪的。
那時候他就想,怎麽會有人編瞎話的時候表現得比被騙的人還要心虛啊,得虧那個小妖沒怎麽見過世面,要不然還真不能讓她給騙了。
只是沒想到,現如今這瞎話也被用到自己身上了,裴玦有些哭笑不得。
其實還是很好猜的,慕容逸剛剛才離開,他肯定知道接下來他們會分道而行,怎麽都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看着因心虛而眼神閃躲的姑娘,裴玦嘆了口氣,有什麽辦法呢,就當做不知道吧,她要隐瞞肯定是有自己的緣由。
他看着她認真點頭,眼神專注,陸清璃莫名感受到了一種名為寵溺的情緒,她甩了甩腦袋,把腦子裏奇奇怪怪的想法扔掉,就權當自己表現得很不錯,成功混過去了吧。
“裴玦……”她語氣突然有些鄭重。
“怎麽了?”還沒從被欺騙的現實中回過神,裴玦正神游天外的時候突然被陸清璃的聲音拉了回來,怎麽突然這麽嚴肅?
“我有事情跟你說,你能不能跟我進來一下?”她指着自己的房間站起了身。
雖然有些摸不着頭腦,但他很配合的起身往另一邊走。
陸清璃走在前面,裴玦落後一步緊緊跟着,留下了一頭霧水的路銘堯。
他眯了眯眼,覺得這場景有些似曾相識,為什麽他又是被剩下的那一個啊喂,重色輕友的兩個家夥。
陸清璃推開門走了進去,裴玦在門口躊躇了下,還是心一橫邁步跟進了房間,進去之後也沒敢亂瞟,眼觀鼻鼻觀心地渾身僵直站在門口,沒有再動一步。
陸清璃走進隔間,從床頭的櫃子裏取出了一個檀木匣。
打開以後,裏面靜靜躺着一個白玉镯子,這是當初結為道侶時裴玦送她的傳家寶,之前在忘憂峰忘記還給他了,以他們現在的情況,自己再拿着總是有些不合适。
扣上蓋子,陸清璃抱着它走了過來,轉頭卻沒看到裴玦,四處看了眼發現他還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地盯着側邊的暖黃色簾子看,似乎要靠意念把它戳一個洞出來,剛剛沒看到是因為隔間的珠簾将他的身形擋住了。
有了之前那一遭,陸清璃明白這人在某些方面的執着,也沒說什麽。
等陸清璃從內間走出來後,裴玦終于松了口氣,一個人待在姑娘家的房間裏實在是太煎熬了。
他看着面前的人抱着一個匣子出來,直覺就已經意識到是什麽事情了。
陸清璃緩緩開口:“這是你當時送給我的镯子,之前太匆忙忘了給你,我一直拿着也有些不合适,現在應該物歸原主了。”
看着遞過來的匣子,裴玦沒伸手接。
之前陸清璃沒還給他,他也刻意忽略這個事情,以為這樣就能相安無事,誰知道該來的總會來,他苦笑:“我都快把它忘了,其實你可以帶着的。”
“這怎麽能行,這是你們的家傳寶物,之前我接受本就理虧,但起碼還有個名頭,現在這樣實在是于理不合。”
雖然這镯子溫溫潤潤,戴着也很舒服,但不是自己的終歸要還回去啊。
裴玦伸手把匣子接了過來,卻沒有收回,而是将其放在了旁邊的木桌上,他轉過頭來盯着陸清璃,深吸了一口氣:“清璃,我……”
看着眼前漂亮的眸子,他欲言又止。
他很想一股腦把自己的心意都說出來,但現在這個時機實在是不合适。
分別在即,他做不到說出幾句話之後等她給出一個答案,無論是得償所願還是被拒絕,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沒辦法陪伴她。
他不能把這些紛雜的情緒留給她然後自己逃之夭夭,所以有些話他不能說,最起碼現在不能。
而且大師兄情況未明,天機門的事務總不能全扔給師姐,他卻在外面逍遙快活。
重要的是,也不得不考慮到這樣一種可能,如果自己之後會被門派事務牽絆,依照陸清璃這樣向往自由的性子,她該如何選擇呢?
這些種種一直困擾在他心裏,把本來就一團亂麻的思緒搞得更加混亂,沒有絲毫頭緒。
他有些挫敗,自己本來就想不通,不能把她也扯進來,所以還是等所有事情都塵埃落定之後再說出口吧。
至于這個手镯。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你就當暫時幫我保管着,行嗎?”
他有些忐忑,甚至帶着細微的乞求,一眨不眨盯着她的眼等待回應,拿回來是不可能的,其它可以延後,但這個不行。
陸清璃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做什麽要這樣盯着她,她只是覺得這麽重要的東西自己拿着有些不合适,所以想要還給他罷了。
沒想到他竟然反應這麽大,其實也沒什麽不能拿的,總歸她很喜歡。
而且他們兩個之間已經夠亂了,再加個镯子也沒什麽。
她緩緩點頭,轉身重新取出了白玉镯子,鄭重地戴在了自己手腕上。
跟上次不同,這次沒有了相思紅線的映襯,它顯得有些單調,但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潤,至于心境上的不同,就只有陸清璃自己知道了。
這一系列行雲流水的動作把裴玦看呆了,本想着留下镯子他就已經很開心了,現在這一切就像在做夢一樣,看着她彎彎的眼睛,裴玦傻愣愣地站着。
晃了晃手上的镯子,陸清璃沖他露出了一個和煦的笑:“既然要分開這麽久,那就當做是睹物思人吧。”
裴玦呆呆點頭。
他腦子裏不合時宜地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雖然不敢确定,但心裏還是忍不住破開一個大口子,流出來的是甜膩膩的蜜,很齁,卻幸福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