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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街上人不算多,因為國喪的緣故顯得冷清不少。
陸清璃依照着路銘堯說的地址找了過去,她一路上刻意放慢了自己的速度,短短一段路程生生走了半個時辰。
原因無他,她在想措辭。
是直接表白比較好呢還是先把之前抱他的事情給解決了呢?
這是兩件事,但又好像是一件事,看路銘堯那意思裴玦似乎比較在意這個,她總得給一個交代不是。
啧,答應的時候挺爽快,但真正做起來的時候可就不是那麽一回事了,她有些惱怒地揪了揪自己的頭發。
第一次做這種事情,還挺沒頭緒。
當初大師兄是怎麽跟師姐表白來着?
雖然尹無別在外面是一幅踏實可靠的門派頂梁柱模樣,但在他們面前卻一直是個鄰家大哥,偶爾還會犯糊塗。
年幼不懂事的時候陸清璃甚至直白地問過師姐為什麽會看上他。
在她眼裏,二師姐聰慧美麗,溫柔大方,年少時便拜入了尹離長老門下,他們師父雖說為老不尊了點,但名頭在修真界還是十分響亮的。
關鍵是,她出身于修真界四大世家之一的楚家,即便他們因為一些事情早已不複當年輝煌,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它的地位仍舊十分尊崇。
更別說,師姐的人品外貌都是一等一,她至今都記得當年那些追求師姐的人為了見她一面,死皮賴臉一個接一個要來向師父他老人家讨教,把他氣的跳腳。
誰都看得出,他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時候根本沒人能想到,最後抱得美人歸的竟然是被他們當做大舅子待的尹無別。
比起師姐來,師兄的光芒就顯得有些黯淡了。
他跟陸清璃一樣都是師父在人界收留的孤兒,見到他的時候還是個奶娃娃,畢竟是第一個徒弟,便跟了師父他老人家的姓。
說是師徒,其實更像是父子。
師兄天賦很好,但這樣的天賦在修真界并不突出,論起相貌,憑良心說只能算是周正,因為氣質的加持跟師姐站在一起才算是登對。
加之他沒有背景,當時甚至都沒被追随者當成是競争對手。
相反,他們争先恐後去跟他攀交情,搞定家裏人也算是很重要的一個步驟了。
也不知道當年那些人在知道結果後沒有為自己的行為而扼腕嘆息過。
關于師兄最終突出重圍的原因,路銘堯說這叫做近水樓臺先得月。
他們兩個是最先跟着師父的,在一起待的時間最久,少年少女整日相處,擦出些火花來再正常不過。
那時候她和小師弟還沒有被大家湊在一起,路銘堯開玩笑說就比如她和陸痕那樣的。
沒想到一語成谶,她之後真的被這件事情煩擾了許久,不知道是該誇他未蔔先知呢,還是說他這烏鴉嘴太欠了呢?
總之,在一群人争搶着要向師姐獻殷勤的時候,他們四個在大師兄的安排下做起了輔助工作。
并且分工明确、各司其職。
她年齡較長,心思活絡,負責跟師兄一起謀劃表白事宜,後面跟着個湊人頭的陸痕,他們就這麽組成了大膽示愛三人組,
殷盼盼和宮流雲呢,因為做事過于不靠譜而被踢出了主力隊伍,但你又不能不給他們派活兒,否則這倆人一定會搞出點幺蛾子來。
經過慎重考慮,就把給追求者搞破壞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了他們。
這個事情本身就挺不靠譜的,出點什麽狀況也在接受的範圍之內,很适合兩個人發揮。
這樣算下來皆大歡喜,每個人都很開心,除了大師兄,他應當是很忐忑的吧,只不過親愛的師弟師妹們沒時間去關懷他的情緒。
幾個人就這麽開始了緊鑼密鼓的布置。
為了謀劃這件事,陸清璃特地求了尹離,師父帶她去人間走了一遭,那一趟可謂是收獲頗豐,帶回了成堆成堆的話本子不說,她還親眼見證了一場規模盛大的表白。
回來之後信心滿滿開始籌備,還跟大師兄打包票說一定能成。
尹無別也是個心大的,就那麽聽了陸清璃的忽悠把他人生中第一件重要事情交給了他的不靠譜師妹。
他不知道,在當年的陸清璃心裏,師姐就是那天上的明月,溫柔高貴、皎潔出塵,而每天兇巴巴催她修煉的大師兄呢,她是又愛又恨,打心眼兒裏覺得他倆不合适。
她壓根兒就沒覺得他能表白成功,純粹是人閑得無聊想給自己找個事情做,策劃表白诶,多有意思啊。
或者說大師兄當年也是個毛頭小子,第一次向心上人表白,自己六神無主、滿心焦慮之時,突然有個人跳出來拍着胸脯告訴他包在她身上。
這個人還是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師妹,可不就稀裏糊塗地同意了嘛。
他根本沒心思細想,就那麽被不負責任的陸清璃推了出去,細數他前半生所做的出格事件,在年少時就一腔熱血的表白絕對排得上前三。
至于具體的情況,時間久遠,已經記不太清了,她只知道那段時間自己廢寝忘食,用修煉時從沒拿出過的勁頭在做規劃。
看得師父啧啧驚嘆,說她要是把這心思用到修煉上,自己就不用愁以後見老朋友的時候還得絞盡腦汁找詞語來誇她了。
陸清璃權當他在誇贊自己,這也是對她實力的一種肯定不是?而且他之前可是二話沒說就帶自己去人間了。
他老是說徒弟們的感情問題順其自然就好,而且一個連師娘都拐不回來的人實在是沒什麽發言權,但大師兄是他從小當親兒子待的人,總歸還是希望他能得償所願的。
等到她帶着三個小蘿蔔頭拿出多日成果準備交給大師兄去表白的時候,他牽着師姐的手站在了她們面前。
尹無別撓着頭,耳朵有些紅,師姐呢,笑意盈盈地站在旁邊看他們。
她就是再傻,也知道這是在一起了的意思,但她還什麽都沒做啊,準備的煙花,還有辛辛苦苦布置的場景呢?都沒派上用場。
她抑制不住得紅了眼睛,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看着好不凄慘。
師兄師姐拗不過她,也哄不好自家無理取鬧的師妹,只能按着陸清璃的安排把流程走了一遍,她才勉強算是滿意。
現在想想,也得虧大師兄明智地選擇了靠自己,要不就按照她當年的布置,他們就算是兩情相悅也得被搞出點曲折來。
而且,想起這件事情來她就有些心虛,實情她誰也沒告訴,那時候她借鑒盛大表白的主人公其實最後是失敗了的。
啧,年輕時候的自己簡直就是個坑貨啊。
人生中唯一一次籌劃的表白就以這樣不算結果的結果做了了結。
好像沒什麽借鑒意義啊,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賭氣,問問師兄他具體怎麽做的多好,自己也就不用在這裏糾結了。
不管有多麽不願意面對,可這段路就那麽長,她就是走的再磨蹭也是有終點的。
沒辦法,她認命帶着腦子裏的一團漿糊向前走,然後一眼就發現了人群中的裴玦。
不算上一次她腦子抽風的擁抱的話,他們已經有将近半年時間沒見面了。
楚淩雲的靈根和識海都已修複,筋脈也被各位長老齊心協力續接好了,他決定從頭開始修煉。
按照修真界自古以來的規則來說,過了二十歲是沒有什麽重新修煉的必要的,命劫的年齡限制擺在那裏,付出再多也是徒勞無功。
不過楚淩雲不同,佛骨的存在使得他重新擁有了強大的靈根,寰辰塔星辰之力的滋養是世間最純粹的力量,他在修複識海之後便直接跨過了命劫。
路銘堯說筋脈修複好之後大師兄便開始閉關了,他要将之前丢掉的都補回來,短時間內不會再現身了。
他們此次出來是為了到妖界尋找萬年冰蠶絲,楚淩雲續接的筋脈雖然對修煉沒什麽影響,但還是會比原本的脆弱很多。
為了免除後顧之憂,風徹掌門派他們去妖界找尋萬年冰蠶絲。
那是妖界傳說中的聖物,水火不侵、靈力強大、韌性極好,是在極寒之地存活近萬年的冰蠶吐出的蠶絲,相傳只有每代妖王那裏才有留存。
跟她講完這些之後,路銘堯睨過來一眼,頗有些看好戲的意味在:
“可不是,我們本來是要加急趕往妖界的,但某些人啊放心不下你,偏偏要先過來看一眼,可誰知道這一眼就看了好幾個月,啧,這感天動地的愛情!”
陸清璃翻了個白眼,這人總能把什麽事情都拐帶到這上面,先不說妖界那混亂的局勢,就如今修真界與妖界的關系,她就不信他們能輕易進去。
在歷任妖王手裏的寶物,豈是想拿到就能拿到的,現在去了也是徒勞,還不如先看看局勢再說。
總歸楚淩雲已經恢複,修煉也沒受到什麽大的影響,冰蠶絲的事情不急于一時。
他們分別的這段日子,陸清璃想了好多,其實在玖媛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她就已經隐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她是喜歡他的。
初見時意氣風發的翩翩少年,有着跟路銘堯完全不同的處事原則,他細心周到,潤物細無聲般把一切都安排好。
雲山大比再見,他一如往常地溫潤細致,比起最初的局促又多了些沉穩。
現在呢,長身玉立的青年就這麽站在那裏,眉眼精致,俊逸絕倫,一身月牙白的絲質錦袍襯得他氣質出塵,引來路人頻頻圍觀。
但那人好像渾然不覺,自顧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舉手投足間一片泰然,臉上稚氣早已消失不見,他真正成為了能夠挑起天機門擔子的人。
只是好像越來越遙遠了。
裴玦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遙遙站着的陸清璃,她面朝着他的方向,眼神卻沒有落在他身上,整個人呆呆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搖頭輕笑,還以為她要一直就這麽躲下去呢。
面前落下了一片陰影,陸清璃回神,裴玦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現在正低頭看她,他的目光溫和沉靜,噙着一抹笑緩緩開口:“阿璃,你來了?”
什麽叫做美貌襲擊,這就是啊,熒熒那家夥到底是年輕。
她心跳如鼓,愣愣點頭,腦子裏一片空白,完蛋了,剛剛計劃的第一句是什麽來着?
“你……”
“裴玦哥哥,好久不見啊!”
裴玦剛要說出口的話被打斷,他轉過頭去看突然冒出來的姑娘,思索許久之後冒出一句:“小狐貍?”
“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