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壁上觀·一
壁上觀·一
夜昙還在朝露殿之時,其實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只是,錯嫁以來,她不是沒有這個條件,就是沒有這個心情。
下界之後,陰差陽錯,她好容易有了機會周游列國。一邊琴瑟和鳴,一邊降妖除魔,也算是過了一段恣意潇灑的日子。
雖然,這種潇灑不過表面而已。
暗流早已湧動。
天庭封神的消息不胫而走,波及到了人間。
闡截,釋道的對立愈演愈烈。
各教教主也在紛紛在暗中派遣教內仙人下凡,争奪勢力範圍。
神仙受凡人香火供奉,這也算是他們神力的來源之一。
簡而言之,哪一派能夠獲得更多的教衆,哪一派就能在封神中具備更大的優勢。
這九重天上的神仙争起來,也和凡人争奪地盤并無兩樣。
之前種種,陰謀與野心,不過展露了冰山一角。
夜昙本無意争鬥,她樂得過逍遙的日子。
只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世上沒有不謝花,人間沒有自在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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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帝君提出的交易只是一個契機。
既然身在局中,又豈能坐以待斃。
只有主動出擊,才不會淪為他人案板上的魚肉。
夜昙一向如此,若決定了做什麽,誰也攔不住。
這些謀算,實在是算不上什麽好事。
夜昙決定先行離開,說到底,還是不想讓她有琴知道自己的這些算計。
當然她也還暗藏了一點別的小心思。
正所謂小別勝新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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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夜昙來到了一西域小國——焉耆國。
此國東西六百餘裏,南北四百餘裏。
國都西面據山,道險易守。
泉流交帶,引水為田,氣序和暢,風俗質直。
夜昙将焉耆作為她争奪凡間信衆的起點,自然有過一番考量。
西方諸國,以貿易為生,織起了一條絲路。
這路上尚有不少國家沒有确立自己的國教。
雖然,近年來天界的封神之事已引來了許多異能之人,他們不斷入駐這些國家。
但各國呈犬牙交錯之勢,連年争端,諸教駁雜,百姓的信仰也輕若浮萍,容易被雨打風吹去。
簡而言之,這裏的人就是覺得誰靈了就信誰。
今天信這個教,明天就可能會改信另外一個教。
當然也可能同時信好幾個就是了。
焉耆這國家雖小,但勝在地理位置優越,是盤踞在絲路上的重鎮之一。
也因此,雖弱小而能存,經濟民生也并不遜色于那些大國多少。
此國之人,多勇而寡略,好自稱伐,國無綱紀,法不整肅。
這樣的混亂局面,最适合渾水摸魚。
若是能控制了這交通要道上的國家,輻射四周,則事半功倍。
顯然,這麽想的絕非夜昙一人。
如今的焉耆,也是各個大國政治勢力争相拉攏的對象。
在單純的政治利益之外,這個國家還有一個“國寶”。
那就是他們的公主。
焉耆國的百花公主美貌絕倫,閨名百花羞,寓意其閉月羞花之貌。
百花公主有着西域第一美人之稱,豔名遠播。
她舞技絕倫,不論是中原的翹袖折腰,歸風送遠,亦或是西域胡旋,無有不長。
然美人又弓馬娴熟,極善騎射,絕非一般閨中弱質。
夜昙在調查焉耆國情時,光是聽聞這公主的盛名與傳說,也不由感嘆。
這百花公主可能就像是自己和青葵的混合版,集端正典雅,風流靈巧之美于一身。
畢竟,其名百花,那可不是得是豔壓群芳嘛。
也不知道究竟是個怎樣鮮豔妩媚的人。
她若是男人,大約也會喜歡這樣身份高貴,柔情與飒爽并存的美人。
因此,這百花公主也就理所當然地引來了無數的追求者。這些追求者多數身份高貴,是西域乃至更遠處各國的國王或是王子。
夜昙此行,主要目的是拿下更多的信衆。
所以,她其實是看不上焉耆的。
她要拿下的是毗鄰焉耆的大國高昌。
高昌國中,各教勢力盤根錯節。國主尚未确立國教,仍在首鼠兩端。
而這焉耆的百花公主,和高昌王儲有婚約,迎親之日在即。
這可正中夜昙的下懷。
順利的話,起碼控制了兩個國家。
一箭雙雕,豈不美哉?
夜昙的計劃和從前如出一轍。簡單來說,就是偷天換日,先頂替了公主,然後再去攪亂風雲,推行國教。
即便是她吸引不了多少信衆,也絕對不能便宜了截教和釋教。
這就是所謂的,自己得不到,那就毀掉。
夜昙在分析此間情勢之時,突然有了幾分熟悉之感。
她想到了自己當初的那個婚約,不由地笑出了聲。
現在卻已隔世。
當初人族勢弱,她立志要去沉淵當女帝。
人人都說她是災星,她就要做最兇狠的惡煞。
倒也不僅僅是因為叛逆。
既然怨天尤人從來都沒有用,那不如就自己改變規則。
不同于虛僞的天界,沉淵将強者制定規則擺在了明面上,這點,她很是欣賞。
離光夜昙從來不是沒有自知之明的人。
努力在天賦面前一文不值。若能力與志向不匹配,那只會是個笑話而已。
而她自信,有這個能力。
如今,她的計劃是取公主而代之。若是順利,說不定也算變相全了當初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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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花錢收買了一個管事,打扮成侍女混進了王宮。
她住在尋常侍女居住的偏房裏,靠着送送胭脂、香水還有葡萄酒什麽的,駕輕就熟地和那裏的老前輩們打好了關系。
她得先想辦法讓這裏的人事掌管将自己調到公主身邊。
然後麽,自然就是随便找個時機打暈這公主,用易容術取而代之咯。
只是,現實居然比夜昙計劃得還要順利。
她才被調動到了公主的殿中,當夜就見到了這位西域第一美。
只因這百花公主傳召了她宮中所有與她差不多年紀的侍女。
夜昙立在一群侍女中,偷偷摸摸地擡眼打量百花公主。
這公主果然是好美啊。
豐潤端方,風流袅娜,一舉一動擅風情,一姿一言兼月貌。
在夜裏也如明珠一般,光彩照人。
只是此時,她一臉愁容。
而這愁容,本不應該出現在她那豔麗的容顏上。
同為公主的夜昙自然知道她的苦衷。
眼見着高昌國迎親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新婚對一個女子來說,意味着新的開始,應是一生中最燦爛的時刻。
于百花公主大概不然。
雖然不是遠嫁,但那高昌現有三位王子,儲君卻未定。她連自己未來要嫁哪個都不知道,又怎麽會開心得起來。
就像一件名貴的物品,再名貴,也只是物品。
嫁給儲君,成為儲妃,運氣好的話,也許會過得不錯。
譬如那沉淵王後。
夜昙回憶起她殺去沉淵,為青葵複仇那天的情景。厲王看上去好像還是愛王後的。但他若真的愛王後,又為何不把她的兒子立為儲君,還要放任沉淵三子争儲呢?想必,厲王對這王後最多是有點喜歡,但遠遠達不到愛的程度。沉淵争儲,頂雲被殺,王後複仇,終又引出那一系列事端來。她有琴當初說沉淵族禍亂四界之心不息,倒真是沒說錯。
不知道該說厲王是聰明,還是愚笨呢?
儲位虛懸,引衆子争鬥,說到底不過是帝王的一種平衡之術罷了。他的兒子們鬥得越狠,王座上的那個人也就越安全。只是,一個不小心,也有可能逆風執炬,引火燒身。
當初,她自己作為沉淵儲妃,第一目标是頂雲。說白了,她就是看中了沉淵王後的勢力。運氣好的話,自己的未來最多也不過就如沉淵王後那樣吧。
不過,現在想想,當初自己若是打定主意不做天妃,回沉淵嫁給烏玳的話,可能也會過得不錯。
畢竟,烏玳比頂雲還要傻。
夜昙想起青葵跟她描述過的,烏玳叫她“昙昙”的樣子,嘴角不由地勾起一抹笑意來。
所以……烏玳和辣目比,到底誰更傻點呢?
想到此處,夜昙趕緊将頭埋得低了些,生怕這百花公主看到她在偷笑。
可惜少典有琴不知道夜昙內心這些小九九。畢竟夜昙曾在朝露殿拍胸脯表示,她願意當場撕毀前偶像的所有畫像來表明立場。
玄商神君大約是從來沒想到過,自己有一天還要淪落到被自家娘子用來和烏玳這個莽夫做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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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公主将年輕的宮女們聚集到一起,自然是有事要辦。
她要在這一衆宮女中,尋一個可以替嫁的。
“你們不必害怕,本宮不會強人所難。若有人能替本宮分憂,本宮将賞她黃金千兩,并将免除她家人的一應勞役賦稅。若家人中有賤籍的,本宮也會幫他們脫籍。”
夜昙聽了百花公主的話,心裏卻并不相信。
替嫁這種程度的秘密一旦暴露,焉耆就要面對高昌的怒火。
若她是百花公主,那最保險的方法是選一個出來替嫁,然後殺光今天在場的其他人。
畢竟,只有死人才能永久地保守秘密。
不過麽,這千兩黃金加免除徭役賤籍,也算得上是出手闊綽了。
有了百花公主的身份,那怎麽着也是能在高昌吃香喝辣的呀。
如此好事,已經引得她周圍一衆侍女們竊竊私語。
她怎麽好錯過這筆錢,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夜昙已經決定了,這黃金就用來當她政治事業的啓動金吧~
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來送枕頭,她現在剛好需要百花公主這個高昌儲妃的身份,萬不能叫不相幹的人把這機會搶了去。
“公主,奴婢願意替公主分憂!”思及此,夜昙馬上舉起手,自告奮勇地要為百花公主替嫁。
“很好,你擡起頭來”,百花公主端詳了一下夜昙的容貌,滿意地點了點頭:“長得不錯。”
“謝公主誇獎”,她長得豈止是不錯啊,那是相當的不錯。夜昙暗暗腹诽。
“好了,除了她,剩下的人領了賞便先退下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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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夜昙剛想跟百花公主說,她可以用易容術扮成公主的樣子。
只是沒想到,她才剛起了個頭,百花公主就擡手阻止了她。
“好了,本宮并沒有心情關心你的事情。若你還有其他要求,本宮都會滿足你的。但是,從現在開始,要怎麽做,你都必須要聽本宮的安排,知道了嗎?”
“……是。”為了計劃,她還是先伏低做小吧。
“什麽,離魂術?”
離魂術,又稱為移魂術,是一種交換靈魂的禁術。
夜昙在天界的法卷上看到過相關的記載。只是這術法,好像是佛家的一種神通。不過,這西域列國,有不少崇佛的,要說這裏的人會這種禁術麽,她也是相信的。
夜昙還記得,那法卷上有一些潦草的批注,寫了些施術和解術的大致原理,但沒有寫全。畢竟這不是本派法術,能寫個大概也不錯了。有了這個大概,想是要解這法術也就不會很難。再說了,即使她解不了,不是還有她有琴給他兜底嘛。
夜昙也不擔心事情結束之後,沒地方找這公主。
到時候可以拜托帝岚絕幫她。
應該也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搞定的。
自己到時候還要施美人計,不如就借用一下她的身體好了。
這公主很漂亮,她也不算虧。
夜昙一向就心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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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百花公主已經對自己的親事認命了。
只是,近來西域各國突然就湧入了不少方外之人,個個身懷絕技。她也趁機招攬到了不少能人異士。
她找了不少異人,暗中尋求他們的幫助。
不久前,終于有一位異僧表示可以幫助她。
聽完這僧人的計劃,百花公主心動不已。
自己既有如此美貌,追求者無數。天下之大,又為什麽要委身在這小小的高昌?
只是,她也不能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而棄焉耆于不顧。
所以,必須要确保這替嫁之事萬無一失。
高昌早已經派人來了解過百花公主的各種情況,從容貌長相到平時衣食住行的習慣,事無巨細。來人說是為了以後能夠更好地照顧公主,因此,焉耆并沒有理由拒絕他們。
為了不被高昌國中的能人異士識破假公主的身份,百花公主決定按僧人所言,由他來施展移魂之術。
畢竟,單純的易容術哪裏能保證不露餡呢?
本來,百花公主也是有些猶豫的。自己天生的這幅好容貌,她哪裏肯輕易抛棄。
只是沒想到,應征的侍女中,真有長得不錯的。
于是,夜昙與這百花公主一拍即合。
百花公主随即喚來僧人,為她二人施展移魂術。
高昌國使者來迎親當天,夜昙便打包好了自己的行李,代替了百花公主坐上送嫁的馬車,踏上了前往高昌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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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三十六國中,勢力最大的便是高昌。
這高昌國王,也與中原王朝的關系非常微妙,似敵似友,非敵非友。
高昌王國的國王有三個王子。
夜昙的計劃,和從前如出一轍,當然是先誘惑其中最有權勢的人。
好巧不巧,這次她的首要目标,居然還是排行第二的王子。
“百花公主”來到高昌當日,高昌王室為表誠意,特地舉行了隆重的晚宴,為她這西域第一美人接風洗塵。
這回宴上再不是什麽西北風和人血了,那是真正的烤全羊大餐。
饞得夜昙雙眼發亮。
席上美酒佳肴,觥籌交錯,氣氛正酣。
“百花公主,本王聽聞公主的舞技卓絕,不知今日能有幸一觀乎?”座上的國王似乎也來了興致。
“多承國王與王後美意,那……好吧。”夜昙有些無奈地起身。
為了這一天,她當然是做了充足的準備。
在前往高昌的一路上,夜昙受百花公主貼身侍女的嚴密監督,臨時抱佛腳地練習了她最出名的舞蹈,還有騎馬打獵這兩項技能。
看來這次她們都押對題了。
夜昙雖然從來舞蹈天賦平平,但她深刻地明白一個道理。
人要衣裝,佛要金裝。
百花公主本來就生得極美,穿的舞衣再華麗一些的話,必能先聲奪人。
為此,今日赴宴之前,她特地吩咐侍女,備下了真公主常穿的舞衣。
此時,她正身着白藍粉三色的玉胡輕紗羽衣,随着胡笳之聲跳起胡旋舞。
頭上的金色圓冠,與她頸上,手臂、手腕、指尖成串的金色裝飾相映成輝。斑斓的披帛錦帶薄如蟬翼,于玉臂、纖腰間随風輕擺,盡顯身姿綽約,襯得她整個人都明麗鮮豔,風情萬種。
一方彩袖依次落入一旁的三位王子懷中,香風拂面,輕輕柔柔,掠過他們的臉龐。
飛天舞袖舞蹁跹,金翅玉肢展銀盤。
“百花公主”朱唇輕啓,煙波流轉,眼眸深深,挑動着三位王子的心弦。
一曲舞罷,夜昙還覺不夠。
但凡是有些腦子的,便不會輕易被美色所惑。
不過,今日她本也只是應付與試探罷了。
夜昙略一思索,不如自己買一贈一,再來段玉笛吧。
她拿出之前纏着少典有琴買的那支玉笛,吹起了胡樂。
這玉笛買來時雖不是法器,但在獸界時,她已經和帝岚絕将之改造了一番。
夜昙還是有點想念當初那支骨笛的。
可惜了,她此時不能再給它加點法力。
昆侖山月侵古道,黃沙吹斷天山草。
蒼風浩浩。
一曲華章裏,幾位高昌王子仿佛看到了馳騁大漠的奔馬,壯懷高遠,令人心馳之,神往之。
剛柔相濟,恍若石窟壁畫中的天仙,伴着舞樂降臨人世。
一曲終了,夜昙輕輕伏身向座上之人一一見禮,順便觀察他們的神色。
顯然,大王子和三王子輕易地就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之下。
她果然是貌美如花啊,輕輕松松就讓這些人神魂颠倒了。
只是,她原來的目标,最有權勢的二王子,此時的笑容裏倒還混合着幾分不屑。
像是在嘲笑她這西域第一美也不過如此。
切!
夜昙表面堆笑,在心裏默默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可惜了,這個二王子,偏生是個愛江山不愛美人的主。
不過,野心有餘,實力不足。要是沒有高昌王後的支持,他怕是早就被踢出這場儲君之争了。
啧啧,又是與那沉淵頂雲差不多的媽寶啊。
那麽,她這回到底是嫁老大,還是老三呢?
老大看起來勢力顯然更大些的樣子。
夜昙開始認真地考慮這個問題。有那麽一瞬間似乎忘記了她是有夫君的人。
畢竟嘛,本來也不是她的身體,她簡直毫無心理負擔的好嘛~
夜昙想起當初自己的豪言壯語。她要先嫁給頂雲,混成儲妃。然後幹死炎方,成為魔後。生個兒子,再幹掉頂雲,扶持自己的兒子當魔尊。最後培植心腹,廢了兒子,君臨魔界。
這理想一直都沒機會實現呢!
她簡直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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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昌大王子對焉耆公主一見傾心,情根深種。
三王子亦是為美色所迷。
接風宴之後,他們争相對着百花公主大獻殷勤。
可惜的是,公主除了對他們的禮物感興趣之外,對他們二人都愛答不理的。
夜昙望着一堆禮物,兩眼放光。
算算接風宴上收到的,加上王子們送的寶貝,有不少呢。
她挑挑揀揀,看中了一組和田玉,思索了片刻,便描了些圖樣,讓人送去工坊打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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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獲得公主的芳心,大王子秣馬厲兵,打算以此向公主證明,他是高昌的第一勇士。自古美人愛英雄嘛,如此一來,他定能獲得公主的芳心。
三王子則郁郁寡歡,害了相思病。
他一向來就不如大哥二哥優秀,也就一張臉長得還不錯。
然而,百花公主的拒絕表明,他唯一的優勢也失效了。
三王子的門客見自家主子如此茶飯不思,便紛紛向他獻計。對他們而言,這說不定就又是一個飛黃騰達的機會了呢!
這其中有一人,神神秘秘地向三王子保舉了位高人。
“殿下,此人自稱是天神下凡,小人想,若得他幫助,殿下定能獲得公主芳心。”
三王子聽到這裏,哪有不召見之理。
死馬當活馬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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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這天神展示了神跡,取信三王子後,便又向他提出了一個條件。
“與本君交易之後,你将不再是你自己。”那自稱奎木狼的星君高高在上,睨着三王子:“即使如此,你也要我幫助你嗎?”
“星君,我自己的力量太渺小了,不能贏得公主的芳心。”三殿下誠惶誠恐地跪下:“既然星君您看得上我這副皮囊,能幫我迎娶公主,我不是我又有何妨?只要這副身軀能與公主永遠在一起,我也再無遺憾了。星君請吧!”
這奎木狼原是天界奎宿星君。在天上時,他與百花公主的前世——百花仙子情投意合,卻不想一朝不慎,二人私情敗露。同是觸犯天規,他有幸被同門保下,百花仙子卻被貶下界來。奎木狼深覺心中有愧,便也跟着追下界來。幾番尋找,好容易才找到了她的轉世——百花公主。
多方打聽之下,他才知道,百花羞已被許予高昌國儲君,做了儲妃。
奎木狼此時找上門來,是因為他需要高昌國三王子的身份。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百花羞,怎麽可能放任她嫁給別人。但考慮到他是私逃下界,又不可過分張揚,免得叫上面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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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昌王城。
禁閉期滿後,少典有琴便與師父說明了原委。他日夜兼程,終于趕到了夜昙所給紙上寫的地點。
相比焉耆,高昌離中原更近一些。
只是,這西域列國的民情風俗均迥異于中原。
大街上的行人,連長相都與胡人頗為相近,充滿了異域風情。
少典有琴行至城中,正欲找個人多處,打聽一下夜昙留下的地址。
只見此時的街上熱鬧非凡,一幹路人都圍着一個僧人。
少典有琴不想湊這熱鬧,本想問了路就走,但此時那回答他的路人卻一臉興奮地拉住他:“哎,你等會再走呀。可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這位可是得道高僧,他要為我們展示神跡呢!”這圍觀路人很是熱情,興奮地給少典有琴介紹:“我跟你說,他這神跡啊,堪比咱們的瓶中人呢!”
“瓶中人?”
“看你的打扮,定是外鄉之人吧,難怪你不知道。這是咱們這裏的一個古老傳說,向着琉璃瓶中的神仙許願,願望就能實現呢!”
“……”又是無稽之談。
只是這路人方才為他指了路,他也有些盛情難卻,只好留下來觀賞這所謂的“神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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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典有琴立在人群之中觀看了一會兒,皺起了眉。
那被衆人簇擁的僧人,頗有些奇怪。明明是佛門中人,居然使用道門術法。驅使精魅,吞雲吐霧。
且那精魅,還是他自己用符召出來的。
所謂的得道高僧,不過是用了愚弄和恐吓的手段,借此蠱惑、威脅民衆。
以此展示神跡,招徕衆生,不是傳道,而是一種欺騙,最多只能解得一時痛厄,不過末法。
好端端的術法被這僧人用成了旁門左道。
他借此來宣揚佛法,對釋道二家都不尊重。
圍觀衆人都在為僧人的法術鼓掌叫好,少典有琴卻看不過去,随即出言制止:“法師,在下仍有一事不明,不知法師可否為在下解惑?”
“施主但說無妨。”
“您既然一心向佛,宣揚佛法,卻為何又用道門之法展示這所謂的神跡?如此一來,此處的民衆必然會對占蔔、驅魔、招魂之類的術法更加迷信盲從。”
“況且,于你而言,日後再欲宣揚正法,亦會舉步維艱。”少典有琴有些疑惑,這僧人也有些道行,難道還不懂這個道理嗎?
“施主玩笑了。”
這僧人并不理會少典有琴的拆臺,還是按照預定的計劃,繼續着他的神跡表演。
畢竟,少典有琴剛才那番話,這西域的百姓哪裏能聽得懂。他要是搭腔,反而惹事。
此時,僧人又找來了一位婦人。
這婦人已然氣腹鼓脹,口鼻潰爛,奄奄一息。
少典有琴一眼便看破了他的把戲。
方才分明是那僧人暗中施法,讓其中毒。
不過,這僧人為宣揚佛法而來,只為了證佛法,渡衆生。
此毒既是他所下,想必他也會為這婦人解毒,以此來招攬信徒。
修行之人,應自矜,隐忍,不拘于外相。
口頭之争,最是無謂。
想到此處,少典有琴便斂了鋒芒,不再出聲。
果不其然,在僧人的醫治之下,這婦人迅速地恢複了健康。
如此便罷了。
他還是先去找昙兒要緊。
少典有琴正欲轉身離開,卻被一紅衣女子擋住了去路。
片刻之前,這位罩着紅色紗巾,一身紅衣的女子薄紗遮面,就站在這僧人身邊,觀他二人舌戰。
她的烏發用碩大的黃金冠高高束起。那金冠上是八寶蓮花紋樣并千手佛像。正紅色的綢帶自那金飾的兩端垂下。
一身紅衣紅裙,露出白皙而輕軟的腰肢,手臂上帶着層疊的金色臂钏,又綴下兩根黑色的絲帶。
這女子的手腕上亦層疊着多重金環,每行一步,那金環便凜凜作響。
“你剛才為何不阻止他?”紅衣女子來到少典有琴身邊。
早在他出言制止僧人之時,她就一直在注意他了。
少典有琴聞到一股熟悉的花香。
“昙兒?”
“……你認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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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認識我了?”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少典有琴臉上雖然不顯,內心已然翻江倒海。
難道她遭遇了什麽人的伏擊。
不,不對,憑她的本事,誰能伏擊她?
不會又是在耍他吧?
“昙兒,你莫要與我開玩笑了……”
“誰在和你開玩笑。你不想說的話,那算了。”紅衣女子說罷,轉身便欲離開。
“等等……”少典有琴有些情急,拉住她的袖子。
那紅衣女子轉身看他,眼中神色卻十分陌生。
她不像是在開玩笑。
“對不起”,少典有琴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趕緊松開她的袖子。
她是昙兒,他不會認錯的。
可是,昙兒看上去好像不記得他了。
究竟是發生了什麽?
莫不是她一時大意了,所以遭了誰的暗算。
少典有琴想起他們倆捉畫妖之事,臉色一下就難看了許多。
“昙兒,你沒事吧,你沒受傷吧?”少典有琴上上下下打量了“夜昙”一番。
還好,看上去不像是受了什麽很嚴重的傷。
“我說,道長,你能不能先回答我,昙兒是誰?”
“……昙兒,就是你。你是我娘子。”少典有琴終究還是忍不住追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你有沒有受傷?”
“……”紅衣女子沉默地盯着少典有琴,并不作答。
“……姑娘,我真的沒有騙你。”
她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
少典有琴斟酌了一下措辭,複又開口:“你……還記得從前的事嗎?”
“我什麽都不記得。”
昙兒是真的失憶了。
都是他不好,他當時就應該把她留下來。
二人同行總能互相照應,也不至于讓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
“那……你還記得為何會來到此處嗎?”可能是來到高昌以後,她又遭遇了什麽。
“我是被剛剛在那裏表演的僧人所救的。醒來的時候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真的嗎?”
可是,整件事情怎麽看都透着可疑。
該不會就是那僧人害她的吧?
想到這,少典有琴有些愠怒:“昙兒,走,我們去找他問清楚!”
“和他沒關系。”紅衣女子并不願意去和僧人對峙:“道長,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姑娘剛才是問我,為何不阻止他。我覺得,一時面子輸贏本不重要。只要那婦人能夠無恙即可。”少典有琴認真地回答了她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