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壁上觀·完

壁上觀·完

銀安殿。

夜昙回到主殿,又将她有琴的身體放在床上。

“大王子”坐在一邊。

他倆對視一眼,相顧無言。

此時的場面,怎麽看都覺得詭異萬分。

夜昙決定暫時忽略這種尴尬的氛圍。

“沒事沒事,別擔心啊,我先給你包紮傷口啊!”

其實少典有琴身上的傷口倒也不深。

但是夜昙眼看着自己的身體幹出這種事情來,還是覺得有那麽一點點觸目驚心的。

夜昙看着百花公主在她有琴臉上劃的傷口。

冰肌玉顏膏用完了。

早知道她就多帶點了。

不行,等她有琴恢複記憶後,她一定要把配方給問出來。

“有琴,你還有清氣丹嗎?”

“暫時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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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忙着陪兩位公主,他哪有空煉制啊。

“好吧。”

那她只好物理治療了。

夜昙拿出藍色的湖絲手帕,開始緩緩地擦拭少典有琴脖頸上的血漬。

只是,那動作看着卻不像是單純的包紮傷口。

擦拭完畢,她俯下身,用唇瓣輕輕掃過他的傷口。

“昙兒,你在幹什麽呀!”

這完全是另一重意義上的觸目驚心了!!!

“如你所見,我在包紮啊……”夜昙一臉天真,一邊說一邊在他的脖頸上纏上紗布。

纏完之後還打了個蝴蝶結。

完美!

夜昙又低下頭,隔着繃帶親了親。

相比頸項上的傷,臉上的傷口只是淺淺一道。

也是哦,畢竟百花羞當時公然宣稱她就是那麽看臉的人。

夜昙又用手摸上他沒受傷的側臉,在那慢條斯理地撫摸他的臉頰,蜻蜓點水一般的動作頗有幾分恩客挑姑娘的輕佻。

“少典空心,你可要感謝我!要不是我啊,你的臉今天可能就不保了。”

她居然當着他的面,調戲他的身體。

而且還是以百花公主的臉。

這感覺真的很奇怪。

她怎麽能這麽戲弄他!

“我自己包紮吧!!!”

見他真的惱羞成怒了,夜昙也不再開玩笑:“好了好了,我馬上包完了!”

“昙兒,你是不是只是喜歡我的臉……”少典有琴語帶幽怨。

她剛剛在那反複強調臉的問題。

“你誤會了,怎麽會嘛!不管你怎樣,那我必定是不離不棄的嘛~”夜昙迅速反應過來并且還倒打一耙:“你還說我呢,你不也是嫌棄我現在的臉嗎?”夜昙只是開開玩笑。

畢竟,百花公主已經長得很美了,她有琴也不為所動。

他哪有!

“這只是特殊情況……”

“那……要是一開始我就沒那麽姿容絕代呢?”

要是她長得普普通通呢?

“昙兒,我知道,你無非是想問我,假如你沒有現在這樣好看了,我還會不會愛你,對嗎?”

“是啊。”她就是這個意思。

“其實……現在想來,我大概是看《有情俠影錄》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你了。”

“是嗎是嗎?”夜昙兩眼放光。

哎呀,她果然是魅力無限,随随便便就能讓他神魂颠倒了。

作為一個女俠,錢兒太聰明了,能把一個謊言編得完美無缺。

不僅是所謂的快意恩仇,她還活得極其有趣,瘋得恣意。人群裏,她永遠都在閃閃發光,是那個最令人矚目的存在,與“平庸”二字絕緣。

他不可能不被這樣的人吸引。

從前的玄商神君是什麽人呢?

從那些故事,還有夜昙的只言片語裏,他多少可以拼湊出一些關于過去的虛影。

盡管看上去是一人之下,其實不過是習慣了默守陳規,習慣了日複一日的壓抑與單調。

憑他自己,将來也只能按着習慣過下去,就這樣過一輩子。

這樣的人,真的不會渴望有一個人能帶他脫離泥沼,擺脫無聊乏味的日子嗎?

他是極其幸運的。

因為,這個人真的出現了。

無疑,她将改造他的世界。他的世界會因此變得天翻地覆。他可能需要花費額外的精力去應對這個改變。

若扪心自問,願不願意和她一起過一輩子?

他想,無論是從前的他,還是現在的他,一定都會毫不猶豫地回答:“願意。”

因為她,他的世界也變得熱鬧非凡。

“所以啊,昙兒,你說我是因為你的臉,還是因為你?”他總不可能因為《有情俠影錄》上的一幅插圖就對她念念不忘吧。

那成什麽了。

昙兒的臉過份可愛了些,不笑的時候又有幾分婉約和清冷。

總之,和他當初看書時,想象的女俠錢兒不太一樣。

但這份出人意料自然是讓他更覺喜愛。

“也就是說,就算我長成別的樣子,你也會喜歡我咯?”

“是。”

其實吧,她也是這麽覺得的。

離光夜昙向來就自信滿滿。

“昙兒,我愛你,自然也是愛你的全部。”身體和魂魄是一體的,本來也不可能完全分清。就像他也說不出來,究竟是在哪一天愛上她的。

“那……我們要是真的換不回來,你打算怎麽辦?”

“那就繼續試其他的辦法。要是實在不行麽”,少典有琴嘆了口氣:“那也沒辦法啊……”難道就因為臉不一樣就能不愛了嗎?他做不到。

“那你方才要是真的被她……,你打算負責嗎?”她有琴差點就被霸王硬上弓了!夜昙也感覺到了危機。

“非我所願,自然不能屈從。”這也要讓他負責,那他成什麽了。

若他真的不幸被算計了,那至少身體也還是昙兒的,他要負責也是對昙兒負責吧。

“不過啊,你的假設本來就不會發生。”

“為何?”

“傻瓜。”少典有琴刮了刮夜昙的鼻子。

因為你既然敢換,就一定有把握再換回來的,不是嗎?

“昙兒,你想啊,如果不是你的身體,我何以投鼠忌器至此啊?”少典有琴抱着夜昙,開始哄她。

“你罵誰是‘器’呢!”他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啊!

夜昙突然又反應過來:“啊不對,你還罵我是‘鼠’!”百花公主是在她身體裏的好嘛!

“我生氣了!”夜昙別過臉去。

“我的錯,是我失言。”怎麽還越哄越生氣了。

“哼!”夜昙表示她還沒被哄好呢。

不想少典有琴忽然松開了牽着她的手。

“?”她想去牽他的手,卻不料被他躲開了。

“我不想用他的手碰你!”

“……”這小氣鬼,“你現在碰的是百花公主。”

“但也是你。”誰讓現在這身體裏是她的魂魄。

幼稚不幼稚!

“好了啦,不鬧了!現在……怎麽辦?”夜昙指了指床那。

“總不能讓你一直躺那吧?總要處理一下……”

“處理……”

怎麽這麽別扭啊,說得跟處理屍體似的。

“要不,你用那個紫玉葫蘆收起來?”少典有琴建議道。

“不行!”

那葫蘆收過妖,還放着公主呢,怎麽能把他們倆放一起。

雖然的确是可以讓她看得見摸不着,借此折磨她的心神。

但是,那個女瘋子!

夜昙不想冒這個險。

“要不你用個法陣,做個結界?”夜昙舉手發誓:“放心,我保證不亂動。”

“真的?”他怎麽這麽不信啊。

“那……你要是還懷疑的話”,夜昙突然想到了:“那要不用山河社稷圖好了,我把你的身體放進去,然後你就自己随身帶着。”這寶貝她才用過一次而已:“怎麽樣啊玄商君,這下你總放心了吧~”

這樣也行吧。

“昙兒,商量個事兒呗,看在我失憶的份上,你以後能不能少欺負我點啊。”

“我考慮考慮~”

夜昙拿出山河社稷圖,施了個法。

說起來……

“有琴,我們真的救不了大王子了嗎?”其實他也算待她不賴。

“人死不能複生。”要救死人,估計只能用仙丹了吧?

“那好吧……”

夜昙難得有些愧疚。

說到底,也是她連累了他。

是她先用了法力蠱惑了他。

也是她觊觎這個國家。

大王子啊大王子,

希望你下輩子不要再投生在帝王家了。

要不然,以你這個智商,很難說不會再早死。

——————

“這圖嘛,要我交給你也行啊!”夜昙收起了山河社稷圖:“不過啊,玄商君,你準備拿什麽來交換呢?”

“昙兒,你剛剛可不是這麽說的啊!”她又耍賴。

“哎呀,我想要什麽你應該心知肚明呀~”

“不行。”少典有琴頗為無奈。

“有什麽關系啊?”夜昙開始撒嬌:“本來就都不是我們的身體啊!我不是在百花公主身體裏嘛~”

“不行就是不行。”

“那你現在不是大王子嘛~”

“那更加不行好嘛!”

好吧。看來他是鐵了心了。

“哎,親也不能親,抱也不能抱,人家真的好慘啊……”

“那……”要不給她點補償?

少典有琴看着夜昙,到底是心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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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內景?”

“是。”奇門遁甲之術可構建內景,引導人進入內向的思維之中。

還他們以本來面目。

所以,他們這樣,算不算神交啊?

夜昙會意,低下頭笑。

“不行。”

少典有琴用手捂住夜昙湊過來的嘴。

“為什麽還是不行啊?你想了這個辦法難道不是為了……”

“不是!”

教他奇門遁甲的師伯說了,施術者不能憚于幻象。

其實是有風險的,一不小心就會沉溺于幻境,迷失于內景。

“昙兒,我就是很想你。”就只是想看看她而已。

“哎呀,那親一下,就一下嘛。”夜昙還在那撒嬌:“親一下又不會少塊肉!”

“那……只能一下。”

“我可沒違反約定啊,說的一下就是一下。”夜昙是被少典有琴推開的。

只不過這一下長了點。

本來嘛,沒分開就不算兩下呀~

夜昙沒想到的是,少典有琴一下就把術法撤了。

“不是,你撤得這麽快做什麽呀!”她都還沒親夠呢。

“……”再這麽下去,很難說不會發生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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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們倆都中了移魂術,一時半會也沒辦法換回來。

夜昙給少典有琴交待了任務,要他趕快研究解開移魂術的方法。

但是他還是不太有時間。

他還要扮演頭腦簡單的大王子,指揮那些軍隊,應付高昌國王,就很無語。

夜昙看着少典有琴這幅樣子,還在那美滋滋的。

她感覺小時候的幻想以另一種形式實現了。

大王子死而複生一事,早就不胫而走。

一時之間,宮裏宮外的人都相信了寶瓶的魔力。

活死人當然是假的。

夜昙想,瓶子的事情,也應該是假的。

那三王子背後,大概還有其他的高人吧。

只是,她管它是真是假呢!

這個時候就應該順水推舟才對。

寶瓶能實現人的三個願望。

這第三個願望,肯定是不能輕易許下的。

此瓶能活死人,能随意地定人生死,剩下的那個願望,就是最大的誘惑。

誰得到寶瓶,誰就能許這第三個願望。

各個國家,那些意欲争奪寶瓶的人,必将嗅着長生不老的夢想而來,帶起一陣血雨腥風。

二王子的逼宮失敗後,國中的軍隊一半在大王子手裏,一半還掌握在老國王手裏。

現在,她再用不着再施什麽美人計了。

她已經掌控了大王子手裏的軍隊,也收編了高昌王後和二王子的殘餘勢力。

剩下的,就是要奪取高昌國王手中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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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安殿。

“你又來做什麽?”

夜昙看到三王子,當即翻出一個白眼。

她不殺他已經很好了,他不會又是來糾纏她的吧。

“百花羞,你究竟是如何複活……大哥的?”奎木狼頗為不解。

“其實吧,他當時根本沒死”,夜昙開始吹牛:“然後麽,當然也多虧本公主醫術高明,才把他從鬼門關裏拉回來了。”

夜昙是想盡量避免三王子和少典有琴二人會面的。

不然,大王子不是大王子這事可能會暴露的。

雖然,她有琴是能裝傻啦,但是她不想再節外生枝。

“此地危險,我來帶公主走的。”奎木狼已經失去了耐心,上來就拉扯夜昙。

“我不用你帶。本公主要去哪裏,自己就會去。”

“此事,恐怕由不得公主了。你之前答應我的,等到時機成熟了,就會和我一起走。”奎木狼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你到底是要我等到什麽時候啊?高昌都快完蛋了!”

“你這不是知道它快要完蛋了嘛!”夜昙有些驚訝,自己的國家他都不管了嗎?

“怎麽,你連這點時間都不肯等了啊?”

“公主,只要你無所謂,我也自然也能等。”

只是……她宮裏的侍女也死得差不多了。

“那我改天再給你送幾個宮女來。”

“……我的宮女都是你殺的?!”夜昙是誰啊,一下就懂了奎木狼的意思。

他這是在威脅她?

“那王宮裏死的那些宮女也是你……”

三王子并不回答她的提問,坐下來,又拿起了桌上的酒壺,為自己倒酒。

以前這事哪裏用得着他親自動手啊,百花羞都會把他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所以,他是截教的人嗎?他究竟是什麽妖怪變的?

夜昙盯着奎木狼的臉,若有所思。

她真是大意了,居然到現在才發現眼前這三王子的異樣。

“你不是人,你是誰?”

“我是天神奎木狼下凡,公主是百花仙子的轉世。我們情投意合,幾輩子的姻緣。公主雖不記得我了,但我沒有片刻忘記過公主。”

“……”夜昙又哪裏會是他朝思暮想的百花仙子啊,“我不是你那公主!”

“公主,你只是不記得了。請公主放心,我會幫助公主恢複記憶的。”

“星君,我實話跟你說吧。我真的并非你那百花公主。”天哪,她到底要怎麽解釋。

怎麽解釋他大概都會覺得是借口。

“公主,你是不是喜歡那大王子?”奎木狼幽幽地問。

“哎呀,你怎麽還不明白!”他能不能別在這一廂情願了啊!

“前世真愛又如何?誰規定了,本公主今生就非你不可了?”夜昙癟嘴,十分不屑:“你還真想直接預定本公主的生生世世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兒!”

雖然這奎木狼和百花羞是前世相約,可這百花羞早就移情別戀了好嘛!

夜昙說着說着,又有些同情起他來了。

“你若是執意不跟我走,我就殺了他。”

“你敢!”

果然,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夜昙召出了美人刺:“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先殺了你!”

奎木狼,奎宿,二十八宿之一。

這點常識還是夜昙當初被少典有琴逼着記的。

他是闡教的人。

那好吧,就放過他好了。

想到此處,夜昙收回了美人刺。

她決定了,先假意答應會和他一起走。

“那個……郎君,其實……我午夜夢回時,就經常會夢到一位神人,只是任憑我如何嘗試,都看不清他的臉”,夜昙低下頭來:“如今想來……這仙人,大約……就是你吧?”

“夫人,莫非……”奎木狼激動起來:“莫非你都記起來了。”

“我覺得好像記起來一些了,郎君,之前叫你受委屈了。”夜昙向奎木狼微嗔道:“郎君,你怎得不早些來尋我呢?”

“我找了你好久”,奎木狼将她攬入懷中:“怪我。”

很好。

“那郎君,你再給我講講我們在天庭時候的事情,可好?”夜昙好容易忍住了逃離他的沖動。

“公主,你聽我慢慢說……”

“快說快說!”她忍得很難受啊,長話短說好嘛!

聽完了奎木狼的講述,夜昙并沒有什麽觸動。

這故事很俗套了好嘛。

“夫人,既然你已經記起了我,那我現在就帶你走。”奎木狼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等等……”自己可不能跟他走。

夜昙急忙裝病。

“你怎麽了?”

“郎君,我心疼病又犯了,哎呦……”夜昙用手捂着胸口:“郎君有所不知,我小時在宮中許下一樁心願,若能招個賢驸馬,定能上名山拜仙佛,齋僧布施。如今,郎君待我情真意切,想來是佛祖怪罪于我。若我再不還願,只怕性命難保。”

“真有此事?”

“千真萬确啊!”夜昙瘋狂點頭:“郎君,我渾身疼痛,怕是不能和你一道跋山涉水了。”

“不要緊的,夫人不必擔心。我有一寶貝,可治你心疾。”

“這是什麽?”

“這是舍利子。”

“這是佛家之物,你緣何會有?”

“乃一僧人所贈。”

奎木狼在尋找百花羞的路上,曾經碰上一位高僧。這舍利子正是那僧人涅槃之前托付給他的。

他的拘魂術也是向着那僧人那學的。

一衆王子的靈魂全被他拘在這舍利子裏。

夜昙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的舍利子奪了去。

“夫人你……”

“郎君,你既說愛我,這寶貝就讓我貼身帶着,可好?”

誰讓他不聽我好言相勸,這寶貝歸她了。

“不行。”

“郎君,你不愛我了。”夜昙開始耍脾氣。

“夫人,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此次下凡,沒有天界的清氣補充,無法維持法力。你若是不還我,我只能繼續吃那些宮女了。”

所以,自己宮裏那些宮女,之前是他吃着玩的?!

“你就不能為了我再忍忍嗎?”夜昙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這……”

“你想啊,現在你有那瓶子,很安全的,也用不着施法。但我這心疼病可是随時都會發作啊!郎君,若是我死了……”

“夫人莫要胡說。我答應你就是了。”

“這還差不多。郎君,我也不瞞你,等我解決了這裏的事。咱們兩個的事情,還不是名正言順,水到渠成嗎?”夜昙繼續說着謊話:“我們何必要逃?到時候你當國王,我當王後,如何啊?”

“好。”只要他們能在一起,怎樣都好。

————————

此時,夜昙召來各國王子比鬥之事,還在持續發酵中。

正如她之前預料的那樣。

決鬥造成的惡劣政治影響,加上瓶中人的傳說,讓那些不滿高昌的西域各國都有了出兵的借口。

夜昙成功地利用了瓶子的傳說,造成西域多國出兵攻打高昌國的局面。

更有甚者,個別與中原國家交好的西域列王,自己雖然勢單力薄,就直接借兵殺到王都附近。

兵臨城下。

此時,高昌的軍隊卻毫無戰意。

高昌外有敵國,內有叛亂,即将國破家亡。

“大王子”帶着所有的軍隊前去迎敵。

老二的軍隊已經被夜昙收編了,老三沒有軍隊。

國王的軍隊自然也要聽“大王子”統一調度,抵禦外敵。

這下,他們終于成功地架空了國王。

“有琴,你沒事吧?”他現在每天都在軍營裏,她都見不着。

“你要記得睡覺啊!最近這幾天有沒有頭疼啊?”

“沒事。不過,我是不是以前也指揮過軍隊?”

“那我給你揉揉啊!”夜昙突然就想起來沒有情當時的胡吹亂侃。她在少典有琴身後笑得花枝亂顫:“是啊,你本來就最會點兵點将了!”

“夫君,這回真的是辛苦你啦~”夜昙又是很狗腿地給少典有琴端茶倒水,又是給他捏肩:“前線現在怎麽樣了?”

打仗這事兒她只會紙上談兵,還真沒學過。

“好了昙兒,你別擔心了,一切都如你所料,軍隊已盡數在我們的掌握之中。”大王子本就戰功赫赫,還是很得軍心的。

“以防萬一,我已經按你給我地圖,在峽谷處設置了伏兵。”

“那我是不是女中諸葛?”夜昙一副“快誇我”的表情。

“是啊。”少典有琴捏了捏她的臉頰:“我們家昙兒最聰明了!”

截至目前,夜昙的計劃很順利。

她先是用美人計挑撥國君與王子們的關系,又慫恿二王子逼宮,導致他們兩敗俱傷。高昌王後失了兒子,又能翻起什麽風浪。現在,她又借着瓶中精靈的傳說,利用了西域諸國貴族對“長生不老”的渴望所引發的一場混戰,實質上控制了高昌。

權力是無所不在的。等高昌國滅,自然就會有其他的勢力入主這片土地。在這個過程中,她背後的焉耆,勢力也能得到擴充。

夜昙的目的基本已經達到了。

她雖然只是想要控制這個國家的宗教,但若是沒有政治權力作為入場券,又談什麽控制一國的信仰。

誰會把她這樣的女流當一回事?

現在麽,開門投降也可以,大不了大家一起分一杯羹,達成“友好”的合作。

然後她就可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本來這樣就行了。

但她之前又答應了有琴,不能連累城中的百姓。

不殺人,遠比殺人更難。

戰争伴随着權力的交替,一不小心就會失控的。

百姓受國王盤剝。

絲路上的其他國家也受其掣肘。

國家在她手上,總比在他們手上好。

她需要更多的信衆。

她也需要更多能站在她身邊的人,和神。

只是,不一定非得是神明的信衆。

為了長久的和平,夜昙只能一個個地去與圍城的軍隊首領們談判。

這談判的籌碼,就是寶瓶。

她要用之前批量仿制的假瓶子換他們退兵。

這瓶子後來又經過她有琴的加工,金光燦燦,倒是真有那麽幾絲佛光的味道了,幾可亂真。

接下來麽,

每個人發個瓶子好了。

畢竟,長生這種事,要怎麽驗證呢?

——————

城郊軍營。

“如果你們不答應,或者四處宣揚此事,那麽,你們國家的王子自然也活不過來了……他也算是本公主的真愛呢~”夜昙坐在敵方帳中,用手玩着臂钏上的金鈴:“當然了,也許你們也不想讓他活過來。不過呢,既然你們不領情,我就會用掉那瓶子剩下的第三個願望。”

她話音剛落,現場氣氛頓時就有些劍拔弩張了。

夜昙倒是完全不在意。她按住了少典有琴欲拔劍的手。

“讓我想想啊,我許個什麽願望好呢?不如就許攻打高昌者,通通都得死,你們覺得怎麽樣啊?”

當然,這只是夜昙虛張聲勢的威脅罷了。

如果真的許了願望,這些人也許真的會惱羞成怒,大動幹戈。

相反,若交易能達成。

這些人不可能主動透露自己有這瓶子的事情。

因為這無異于把自己放在火上烤。

而長生,顯然是不能在短期內被證明的。

事實上,事情的發展也不出她的所料。

達成交易後,夜昙便拿出奎木狼那搶來的舍利子,念了段從他那學來的咒語,将王子的靈魂還給了他們。

她又拿出了些她有琴之前剩下的尋常丹藥給他們。

哎呀呀,她這次還真的是仁至義盡啊。

————————

各國依次退兵後,高昌國又恢複了平靜。

夜昙正忙着安插自己之前看中的焉耆和高昌國的一些官員。

她真的要忙死了。

離開之前,她還得處置國王的事情。

究竟要不要直接讓焉耆吞并了高昌呢?

百忙之中,夜昙也沒忘記四處收割王宮當中的寶貝。

反正也都是些民脂民膏,拿着一點也不覺得罪惡。

就當是她為民除害了吧。

但就在四處搜刮的時候,她又發現了一個秘密。

讓夜昙沒有想到的是,那瓶中人的傳說,竟然是真的。

她在查看宮殿時,發現國王的寝室那裏居然有個暗門。

有暗門的地方,一定會有寶貝。

“有琴,你快過來,幫我把這門打開。”

他們進了密室,只見那裏又放着一個寶瓶,樣子和三王子手上那個一模一樣。

“啊……”夜昙在查看瓶子之時,被裏面的動靜吓了一跳。

“怎麽了?”驚得少典有琴一把将她拉到身後。

“有琴,裏面好像真的有東西……”

“別怕。我去看看。”

——————

這寶瓶實現願望之事,本就是高昌非常有名的一個傳說。

只是,這傳說背後,有一個非常殘酷的真相。

某代高昌國主為震懾國民,花費巨大,耗時數年,終于鑄造了王瓶。同時,他還訓練了一位瓶中人,讓這人躲藏在瓶中,必要時與人對答,假冒精靈。這麽做的目的,是用人心最深處的隐秘欲望,控制他人,讓所有人為國王服務。

而這一代的瓶中人,原是高昌的第四位王子。他很小的時候,就被自己的父親強逼着,練習縮骨之術。這代高昌國王禦極的二十幾年來,這位四王子有一大半時間都生活在黑暗、狹小的瓶中,只是為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父親利用的,那個寶瓶傳說。

夜昙沒想到,之前宮人們傳得沸沸揚揚的那個宮妃的故事,居然是真的。

只是,她的兒子并沒有死。

因為封神之事,西域諸國的異能之人瞬間就多了不少。

高昌國王辛辛苦苦訓練出來的瓶中人,自然也就成了棄子。

奎木狼當時是怕暴露身份,自己搞了個普通瓶子,故弄玄虛。

怪不得,當時國王看到那瓶子的時候,臉色會如此古怪。

本該好好放在密室之中的瓶中人,突然出現在大殿之上,怎能不讓他覺得震驚呢。

這一切都是假的。這瓶子在兵臨城下之時,根本沒什麽用。

當然,除了她這種聰明人可以将它化腐朽為神奇。

聽完了四王子的講述,夜昙和少典有琴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夜昙只好朝他揮揮手:“你走吧。”

“多謝二位……”

夜昙望着高昌第四位王子離去的背影,心情有些複雜。

為了自己對權力的欲望,一個父親可以如此殘忍地對待自己的兒子。

為了自己臆想的愛情,一國王子可以不管不顧,因一己私情,引狼入室。

為了一段私情,天界的神仙也能對他人毫無憐憫之心。

不可控的欲望才是原兇罪魁。

人和神的心中都藏着惡的種子,種出來的仇恨與欲望,最後會将他們吞噬殆盡。

父親将兒子制成瓶中人。

父親啊……

夜昙看着少典有琴的側臉沉思。

有琴,我知道,你愛着你的父親。

你固然怨他,怨他将你當作維護神族安危的工具,怨他對我和姐姐做下的這許多事情。

就像我也以為,我根本不在乎我父皇的死活,也不再奢望,他能夠像愛姐姐那樣愛我。

可是最後,我仍然原諒了他。

血脈并不是割不斷的。

天家父子反目的戲碼,在史冊太常見了。

但他不是這樣的人。

她并不想他也承受那樣的痛苦。

所以夜昙一直覺得,即使少典有琴的記憶不恢複,那也沒什麽。

那些痛苦的事情,記起來做什麽呢。

不過,這高昌國王麽,也應該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就是了。

“我再給你一刻鐘,你可以盡情觀看世界最後一眼。”

片刻之後,夜昙便拿出法寶,把高昌國王縮小後,硬生生地将他塞進了瓶子裏,蓋上蓋子,放回了密室。

她還特別貼心地安排了一個宮人,每天都會給他送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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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昌的領土已被焉耆國吞并。

夜昙也不再需要百花公主的身份。她已經物色好了幾個不錯的人選,可以替她處理一些事情,譬如引導國中百姓的信仰。

當務之急是速速解了這移魂之術。

夜昙派去的那些手下,尋尋覓覓了許久,好容易才找到當初那僧人。

他本是百花公主的門客,又以宣揚佛教為畢生事業。

這樣的人,不能被金錢和美色打動,但仍能以利相誘。

而“利”是多種多樣的。

夜昙假意許諾,自己可以把其他國君都介紹給他,其中自然也包括中原的君王。

“你知道,皇帝嘛,都怕死得很,也都夢想着能夠長生不老。”

這一路行來,她的确增長了不少見識。

內外丹道,草還丹,吞食人類,用小兒心肝入藥……全是為了長生。

此“利”正中僧人的下懷。這也正是百花公主當初承諾他的事情。

既然她能夠幫他達成更宏偉的目标,那麽,他自然會更換合作者。

于是,這僧人便為夜昙和少典有琴解除了身上的移魂術。

換回自己原來的身體後,夜昙并沒有馬上放了百花公主。她打算等局面再穩定些,一并解決了她和三王子的事情。

期間,夜昙也想再給大王子召召魂。

可惜,嘗試了幾次,奎木狼的舍利子也救不了大王子。

無奈之下,他們只好按照高昌的風俗,将他的屍體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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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安殿。

好容易塵埃落定了,夜昙想着,她也該好好放松一下了吧。

順便也再搞點情趣。

沐浴後,夜昙又特地換上了一套華麗的行頭。

此時,她頭上戴着頂飾,雙耳綴着金鈴耳墜,脖間系着璎珞,身穿西域流行的無袖衫,露出兩截藕臂;一手金镯臂钏,一手美人刺的手環,甚至腳上也戴了腳鈴。

簡直要戴滿了。

琉璃花燭桃葉起,紫羅衫動柘枝來。

帶垂钿胯花腰重,帽轉金鈴雪面回。

這個柘枝舞比較簡單。

花钿羅衫聳細腰,軟骨仙蛾暫起來。

旁收拍拍金鈴擺,卻踏聲聲錦袎摧。

夜昙裝模作樣地跳了幾步,恍若弄巧纖雲,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順勢就拉着她有琴往床上倒。

“昙兒……”

“這麽多日子了,你必須要補償我,知道嘛!”

“嗯……”

夜昙瞥到不遠處桌上的葡萄美酒還有夜光杯,才想起來,今天她也是忙了一整天,他們都還沒吃飯呢。

現在剛好适合飲宴。

這麽想着,夜昙便随手施了個法,将那酒杯取來,倒上了酒液。

她就着夜光杯喝了口葡萄酒,又俯身将酒哺入少典有琴口中。

有紅色的酒液從二人雙唇所接處滲下,她就追着那瓊汁玉液舔舐,吮吸。

親着親着,不知不覺中,早已乾坤異位。

“有琴,人家都沒吃晚飯,還想喝嘛~”

真是拿她沒辦法。

少典有琴托起夜昙的頭,将玻璃杯遞到她唇邊。

“有琴,你說,你是不是應該獎勵我一下。”夜昙開始撒嬌:“人家也要你親口喂我嘛~”

“好。”他們家昙兒這次是夠辛苦的。

有葡萄酒液順着雪白的脖頸流進清涼衣衫中。

他的唇也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痕跡。

夜昙抓住了少典有琴的手,将他的手附上她左臂的臂钏。

那環圈由大到小相連,兩端以金銀絲纏繞固定。

她早把那湖絲素帕,疊了個同心方勝,約束在臂钏中。

絲帕可寄情絲,方勝則訴同心。

“你還留着啊?”這手帕不過是他用來包禮物的罷了。

少典有琴将那絲帕抽出來,替夜昙擦淨了身前的酒漬。

“當然啦~那是你送人家的嘛~”

聞言,少典有琴輕笑着,俯下身來親夜昙的眼睑。

這就是要她閉眼。

喂喂,就那麽怕她看呀,衣服都還沒脫完呢!

少典有琴發冠上綴着的組玉伴着他的幾縷發絲垂下來,又被夜昙撩回去。

他發間長長的垂飾與她手上的臂钏相擊。

玉佩與金鈴不斷地碰撞,玎玲作響。

床帳四面亦皆垂有金鈴七寶珠。

此時,水晶般的紗帳正被自玻璃窗而來的晚風吹得搖曳。

飒爽秋風振起了風鈴尾部的金鈴與玉石,其聲铿然。

擺金鈴,搖玉玦。

舞罷斜身倚玉床,雲飄雨送向陽臺。

此樂無極。

莫不是他身上還有殘留的藥效?

總覺得他很是熱情。

總而言之,夜昙的小別勝新婚作戰很成功。

“有琴,剛才拽疼了沒有啊?”剛才她拽着他的頭發和發飾沒放。

“沒有。”

“那你剛剛幹嘛要皺眉嘛~”

“我只是有些頭疼。”

“你又記起什麽了嗎?”夜昙用手輕輕地撫着他的太陽穴。

“咳咳……也沒什麽特別的。”

總之是一些不能跟她說的畫面。

“哦。”

夜昙拿起染了葡萄酒漬的素帕看了看,疊好,收回臂钏內。

少典有琴念完清潔咒,又替她披好衣服。

“昙兒,你還餓嗎?”他以為她看手帕,是還想喝酒。

“不餓啦”,她只是嘴饞而已,“有琴,人家還想喝葡萄酒啦~”畢竟,這是這裏才能喝到的特産啊。

“……其實吧,我也學着釀了點,要嘗嘗嗎?”之前他幫百花公主買葡萄的時候,那攤主拉着他,熱情地介紹了一通葡萄酒的釀制方法。

“要要要!”

“好喝嗎?”

“嗯嗯。”夜昙邊喝還邊砸吧嘴:“堪稱極品啊!”

“哎呀,想想我也是太走運了吧~”

她真是撿漏撿到寶貝。

“我上輩子的運氣都用盡了,才能遇到青葵,又遇到你。”

“傻瓜,你的運氣怎麽會用完呢?”夜昙被少典有琴緊緊摟住,“我的運氣就是你的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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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夜昙與少典有琴即将離開高昌國之際。

某日,城內忽然出現一頭巨狼,于長街劫走了一個女人,蹬空而去。

這女人正是百花公主。

百花公主當然不願意跟奎木狼走了,但這也由不得她。

這哪是夫君啊,分明是綁匪。

“有琴,你說奎木狼為了一個女人,禍亂了一個國家,他到底是神,還是妖呢?”夜昙絲毫沒有意識到,她自己何嘗又不是為了一個男人,禍亂了一個國家,并且還準備要去禍亂更多的國家。

“有一種東西,佛家稱之為佛,道家稱之為道,普通人稱之為志”,少典有琴顯然是不贊成奎木狼的做法的:“雖然人各有志,但追求他們也需有合适的方法。”

夜昙感慨歸感慨,但奎木狼和真公主的事情,他們也管不着了。

她沒有将奎木狼私逃下界一事上報天庭已經仁至義盡了。

百花公主把他們整成這樣,她才不會同情心泛濫地去救她呢。

也正是夜昙騙的奎木狼,與他約好了今天私奔。

“昙兒,我們這樣作壁上觀,不好吧?”

“有琴,這你就不懂了吧,正所謂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嘛”,夜昙拍拍他的肩膀:“這百花公主看上去是不情不願的樣子,其實她心裏對這霸道的郎君愛得緊呢!”夜昙說得順口,也不想想,明明她自己最沒有立場說這句話了好嘛。

“真的嗎?”真的是所謂的情趣?

那她是不是也喜歡霸道的?少典有琴看着夜昙,若有所思。

“自然了。”

這公主對她已經沒有用了。

她們就該井水不犯河水。

反正,她回去之後,也只是有可能被她爹再嫁一次。

依舊會是一個聯姻的工具罷了。

還不如這樣呢。

夜昙正打算通過扶植其他的官員控制焉耆,進一步控制西域列國和他們國民的信仰,便不需要這真公主來掣肘。

現在,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國王的事情都處理完了。

她可以用易容術再搞個假公主當傀儡,控制整個高昌,外加焉耆。

但是,招攬信衆一事又要怎麽辦呢?

“有琴,你快幫我想一下,具體應該怎麽傳教呢?”

“昙兒,我是覺得,應該再選拔些清明的官員替你管理國家,這樣就夠了。”

政通人和就是最好的傳教方法。

“也是啊。”這樣也不錯,“那就這麽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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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琴,我原以為啊,我可以掃清天下濁的”,夜昙覺得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人心的惡欲是除不盡的。

“昙兒,不要灰心。世上本來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威脅,武力,都不會是長遠之計。

但好好治理麽,誰都不知道結果會怎麽樣。

“其實,我也不确定,最後會是什麽樣的結果。有可能也只是作無用功,或者給他人作嫁衣裳。”

“昙兒,不會的”,少典有琴摸了摸夜昙的頭:“所謂功不唐捐。”

總會有撥雲見日的那天。

“那我們走吧?”

“好~”

少典有琴扶着夜昙上馬,自己也一躍而上。

他将她攬在懷中,又自她身後拉過缰繩。

二人共騎一馬,繼續踏上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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