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颠倒夢境·七

颠倒夢境·七

“姐姐,他這畫裏,畫的是你嗎?”夜昙挽着青葵的手,偏過頭去小聲問她。

“不是……”青葵端詳着那幅畫,突然想起玄商神君之前跟她說過的話來。

她轉頭看向夜昙,夜昙此時又開始死盯着那幅畫瞧。

青葵低頭沉思。

可是……若果真如她想的那樣,他們究竟是什麽時候見過呢?

夜昙看着那幅畫。

青葵說畫裏的不是她。

這也就是說,

這個聞人的畫裏,畫着個不知道是哪裏來的什麽野女人。

那……

該不會是少典有琴之前的相好吧!?

那青葵也太吃虧了。

想到這裏,夜昙有點生氣。

早知道,青葵還在日晞宮的時候,自己就應該給她找一個配得上她的人。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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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越看這畫,越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背影總覺得莫名眼熟。

總覺得是她認識的人。

真的不是青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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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還請花花姑娘轉身可好?”一旁的聞人還想做最後的确認。

“幹嘛啊?”夜昙此時心情正不美,沒好氣地問道。

她幹嘛要乖乖地聽話。

見夜昙不動,聞人只好自己走到夜昙的背面,照着畫比較着她的背影。

越看越覺得像。

“花花姑娘,依在下看,你就是聞人的夢中人”,他的聲音中透着激動。

“你·放·屁!”

當着青葵的面,他胡說些什麽呢!

這不是在打青葵的臉嗎?

夜昙無視青葵的阻止:“少來污蔑本姑娘,我們明明是素昧平生!”

“欸,姑娘,且聽在下解釋。”聞人并不打算放她走。

不枉他苦尋了這麽久,到底蒼天不負有心人。

“少來胡攪蠻纏!哥哥,我們走”,夜昙臉上挂不住,拉着青葵就走。

準确的說,有點像是落荒而逃。

留下聞人一個人還在那回味。

“小二”,他叫來店裏的夥計。

“公子有何吩咐?”

“今天桃夭閣裏所有客人的單就都免了吧。”

“……是”,那夥計疑惑道:“公子,今天是有什麽好事嗎?”

“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了。”

畢竟他找了這麽久的人終于有了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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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店。

這次又是無功而返,夜昙有些洩氣。

而且,那個聞人還莫名其妙地糾結她。

“姐姐,你沒生我的氣吧?”

被聞人搞了這麽一出,夜昙多少覺得有些尴尬。

“昙兒,你為什麽這麽問?”

青葵有些莫名,她為什麽要生氣。

“沒事沒事,我就是問問而已。”夜昙連忙擺手。

沒生氣就好。

“我就是說啊,你發現了這玄商君的真面目,真的就一點感覺都沒有?”

不會覺得很幻滅嗎?

“沒有。不過,昙兒……”青葵想了一會,還是決定開口詢問:“你老實同我說,在宮裏時,你是不是見過玄商神君?”

“我沒有啊!這個聞人絕對是個色胚,胡攀亂咬的,姐姐你可不能相信他!”夜昙急了:“而且,姐姐你知道的,我一向來都喜歡孔武有力的沉淵族。就算真的在哪見過,我看上誰也不會看上他啊!”

不可能見過的。

這些神族都高高在上的,哪裏能賞臉來見她這個災星。

“好了昙兒,沒見過便沒見過,不必如此激動。”青葵只是想确認一下罷了。

那想必是玄商神君之前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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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姐姐,你別想那麽多了。一定是神識腦子殘缺,所以認錯人了,那畫上的女人背影,肯定就是姐姐你呀!”

夜昙見青葵沉默,便開始睜着眼睛說瞎話:“也許,也許是他畫工太差,所以畫得才有那麽點點不像你。”

“昙兒,我在天界,從未穿過紫色的衣物。”

青葵知道夜昙最喜歡紫色,所以,每次尚衣局的女官為她定制新衣時,她一定會多定幾套紫色的衣裙,然後送給夜昙。

一些宮人以為青葵喜歡紫色,但其實她自己卻從不穿這個顏色。

“那……也有可能是聞人是個色盲吧,他分辨不出青色和紫色的差別。”

一定是這樣的,不然正常男人怎麽會喜歡穿粉色啊。

要不是臉長得好,那真的是另一重意義上的辣眼睛了。

“姐姐,這樣吧,我的衣服借給你,再給你挽個那畫裏的發髻”,夜昙覺得,即使那個聞人再怎麽眼神不好,這樣他也一定能認出來了,“你就去跟他直說,說你就是他娘子,是他日思夜想的夢中人。”

“昙兒!”青葵嗔她:“我與神君尚未成婚,怎得能說我就是他娘子。”

“哎呀,這不是遲早的事情嗎?”

“尚未成婚,稱呼上不可馬虎。”

“哦。”

青葵總是在沒必要的地方固執得可以。

夜昙只當她是在害羞,所以才不肯去的。

——————

“姐姐,你再仔細想想嘛,你們在天界的時候真的什麽都沒發生嗎?”

這次換夜昙有些狐疑了。

她不相信,青葵在天上待了半年多,真的就什麽都沒發生?

真是的,臉皮怎麽這麽薄,和她這個妹妹有什麽不能說的嘛。

“姐姐,如果真的有什麽不好說的,你就稍微跟我透露點大概就行了嘛!”夜昙怕青葵害羞,便轉身撥弄了下桌邊盆栽的葉子,故意用了一副漫不經心的語氣。

“昙兒,真的沒有什麽特別的。”

其實她上天之後,一直就待在天葩院,總共也沒見過玄商君幾回。

“神君對我,一直是以禮相待。”

“哼,什麽以禮相待!”夜昙聞言,又不開心了。

這不是妥妥地把青葵打入冷宮嘛。

說是怠慢也不為過。

青葵這個一根筋的呆瓜還渾然未覺,那麽美化他。

“要不……我替你去修理他吧?”

那個聞人要是執意不肯相認的話,那就打到他同意為止。

新仇舊恨一起算。

“不可!昙兒,我知道,你素來看不慣天界之人,可是……”她還是很尊敬玄商神君的,不能讓昙兒對他如此無禮。

“神識本就不是完整的神君,行事有失禮失儀之處,也是可以諒解的。昙兒,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與他計較了,好嗎?”

這就護上了?!

青葵剛剛還問起她,之前有沒有見過玄商君。

以往她哪會問這些。

肯定是有點吃醋了,但又礙于自己,不好明說。

夜昙的第一反應是心裏有點酸溜溜的。

她姐姐就要被人搶走了!

她真的很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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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那現在要怎麽辦呢。

即使是夜昙,也覺得有些一籌莫展起來。

雖然她不想承認,結合歸墟,加上辣目,還有沒有情來看,她這個準·姐夫,總體來說還算得上是個好神仙。

為了青葵的終生幸福,她也得讓三片神識合體。

問辣目和小沒讨要願望,都算得上順利。

只是這聞人麽,所求乃是男女之情。

她總不能直接把青葵賣了吧。

本來她自己上也沒什麽。

欺情欺心,她也不覺得有什麽愧疚的。

尤其是這片神識還這麽渣。

但今天晚上鬧得那一出,夜昙自己也覺得有點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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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讓聞人先搞清楚,那畫中之人就是青葵。

然後再徐徐圖之。

她決定再去找他聊聊看。

不知道聞人還記得多少天界的事情。

等她套出來只言片語以後,就順着他的話頭說,到時候再渲染一下青葵為了救他,究竟是如何歷經千辛萬苦的。

然後再現編點感天動地的山盟海誓。

那便也差不多水到渠成了吧。

畢竟這桃花精之所求,不過是找一夢中人,渣裏又透着一副癡情種子的模樣。

想必一定會對青葵心生憐惜的。

只是,這濫情之人的愛,不知道能到什麽程度。

即使嘴上承諾了,會不會遵守約定,也是未知數。

雖然夜昙并沒有十足的把握。

但她一向來覺得,做些什麽,總要比什麽都不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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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青葵睡着之後,夜昙又一次來到桃夭閣。

她站在門前,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敲了敲桃夭閣的門。

過了許久,都沒人來開門。

也是,都這麽晚了。

夜昙正要轉身回去。

大門卻開了。

桃花精像只花蝴蝶一樣飛出門來。

“花花,你等等!”

聞人看到熟悉的背影,很是驚喜。

“不知花花姑娘深夜來訪,是……?”是他想的那個樣子嗎?

“我們還是進去說吧。”夜昙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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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複又将夜昙請入二樓房間。

二人對坐。

“花花姑娘,請用。”他為夜昙斟上一杯酒。

夜昙正在斟酌應該怎麽開這個口。

“桃花……不是……聞人啊”,夜昙一把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你真的認錯人了。”

夜昙話音剛落,聞人臉上喜悅的神情便漸漸消失。

他啪地一下展開折扇,扇了幾下,複又恢複了微笑的表情。

“欸,花花姑娘此話怎講呢?”

她憑什麽這麽确定呢?他這個當事人都不敢馬上确認。

“欸……不如就讓聞人來猜猜。”

不待夜昙回答,聞人又合攏折扇,将之點在夜昙的唇邊。

她之所以能這麽确定,只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

“花花姑娘,你一定早就認得我,對嗎?”

“……”

他還真是敏銳。

既然他已經猜中了,那她不必再掩飾什麽。

“說來話長。”

“再長也無妨的。”他巴不得她一直不走。

“也難為你覺得我和那畫中人有些相像”,夜昙又喝了一杯,終于醞釀好了說辭:“因為她就是我的姐姐。”

“什麽?”饒是聞人,也因夜昙的說辭感到吃驚。

“畫裏的人是我姐姐,你是我姐夫。之前你……出了點事兒,我看你啊,現在是失憶了。”夜昙又換上欣慰的語氣:“不過,也難為你還記得我姐姐啊,還知道找她。”

“你是說……這紫衣女子是你姐姐?”聞人被夜昙說得有些心神動搖,轉過身去,又輕輕撫了撫畫像。

“正是。”

“你們是……長得一模一樣?”

“那倒不是。”青葵和她長得也沒那麽像。

“既然不是……”聞人冷靜下來。

即使是姐妹,背影也不可能一模一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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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敢問花花姑娘,我和你姐姐是因何成婚?我和她是一見鐘情嗎?”

“才不是呢,見色起意,那是你會幹的事情”,夜昙邊說邊給了聞人一個暴栗:“我姐姐怎麽可能與你私相授受!”

這姐姐的性格……聽起來好像有些無趣啊。

“那這麽說,我和她是指腹為婚咯?”

他就說嘛,他怎麽會娶一個平常的大家閨秀。

他見過太多美麗的女人,素來欣賞的是與衆不同的女子。

就比如,眼前這個花花。

一定不是個尋常女子。

她竟然敢獨自一人,三更半夜來找他。

“算是吧。”夜昙敷衍道:“你倆有婚約,你……把她接去你家小住。要不是你出事,早就成婚了。”

其中有太多細節,不好明說。

“欸,你既說紫衣女子是你姐姐,那就帶她來與我相認便可。”聞人搖了搖折扇,他內心并不完全相信夜昙的說辭。

“哎呀,她睡了。”

“那我可以去看她。”

這一切怎麽想,都有些可疑。

她剛剛一直在躲着他,說不定這些都是她現編的。

就算是雙胞胎,走路的姿勢不同,背影也不可能完全一樣。

那背影分明就是她,他不會認錯的。

“哎呀,不用了,你剛才已經見過她了。”夜昙有些不想費口舌了,“剛剛和我在一起的那位小公子,就是我姐姐,你如假包換的娘子。”

“我那娘子是個男人?”今夜的驚喜未免太多了些。

“……她那是女扮男裝好不好!”

這都看不出,看來他眼神真的不好。

“欸,那人……原來是位女公子啊。”聞人恍然大悟。

他的疑惑也迎刃而解。

觀那女子的背影,絕對不會是他的夢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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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姐姐啊!”

“……”他到底要怎樣做才能讓她承認呢?

見聞人不答,夜昙複又開口:“我想你一定是喜歡的,不然怎麽會費這麽多氣力找她這麽久,對嗎?”

“我自然是喜歡夢中之人”,聞人又恢複了平日的從容,輕搖着折扇,對夜昙展露了一個足以令星辰失色的和煦微笑:“但……那人卻不是你姐姐。”

現在,他已經基本理解了他們之間那複雜的關系。

“你要怎麽樣才肯相信我,她的确就是你那魂牽夢萦的夢中人啊。”

青葵本就是他娘子,他只需要乖乖接受她的情誼不就好了嘛!

這個聞人油鹽不進,但夜昙是不會放棄的。

到底要怎麽才能讓他接受青葵呢?

她想了想。

聞人所求,不過是一個情字罷了。

“我姐姐為了救你,被你的仇家追殺,差點連命都丢了,她那麽愛你,你要是敢辜負她,讓她傷心,小心我弄死你!”

和他說道理說不通,夜昙只好改用威脅。

真是夠了!

她離光夜昙居然被逼到這種程度。

其實她一點不想跟人分享她的姐姐。

聞人一向解得女子心思。

見夜昙惱了,便知道要先哄着她才是。

“花花,你先別急。”

事緩則圓。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過時不候!”

看着聞人那副慢條斯理的模樣,夜昙真的想撕了他才解氣。

“這樣,你這幾日多過來,與我講講我和你姐姐的過往,我也好回憶一番。”

這個花花,大抵是因為自己是她的姐夫,所以才不願意承認。

那他便要多争取點和她在一起的時間。

“等我記起來,再談其他,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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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依小的看,您還是忘了那姑娘吧!”桃夭閣的小厮自然知道聞人近來的苦惱,開口勸慰道。

“你沒看到,她近日對我的态度,已經好了不少嗎?”最近花花都不會一言不合就打他了。

小厮聞言,暗暗翻了個白眼。

他家公子可能是受虐狂。

“可花花姑娘也說了,她是您的小姨子啊!”

“那又如何?”指腹為婚,不能算他負心吧。

而且,他又還沒娶她姐姐。

還來得及。

“公子,其實……您可以假意答應花花姑娘”,身邊的小厮繼續向他支招,“先娶了姐姐,然後近水樓臺先得月,到時候這妹妹不也自然是您的了嗎?”

這的确是一個可以操作的點子。

“不行……”

他做不到一心二用。

而且,若真承諾花花,說自己會娶她姐姐,恐怕會弄巧成拙。

看得出來,花花很是愛重她姐姐。

一口一個姐姐。

他不能得罪她姐姐。

“若公子執意要娶妹妹,那依小的愚見,總還是得要先讨她歡心才是啊。”

“是啊……”她現在看到自己,還是一副柳眉倒豎的樣子。

對付尋常女子的辦法,根本沒辦法哄她開心。

釵環衣服,她都興趣缺缺。

她到底是真的對他無意,還是礙于他和她姐姐的婚約呢?

饒是聞人,也摸不準夜昙小姑奶奶的心思。

——————

桃夭閣。

聞人輕撫琴弦。

夜昙坐在一旁,托着腮,百無聊賴地看着他。

這些天,她編了不少所謂的“往事”來忽悠聞人。

像是青葵溫柔賢淑啦,才貌雙全啦,和他有共同的愛好啦,性格也很合。

夜昙還添油加醋地說他們從前愛得是死去活來。

“這麽說來,你姐姐的确是惹人喜愛。”

除了誇誇青葵之外,聞人也沒有一點明确的表示。

不是作畫,就是烹茶、撫琴、下棋。

無奈,夜昙只好繼續陪他。

聞人自然也察覺到她的百無聊賴了。

不行,他得想些新的法子,吊着她的胃口,讓她覺得有希望說服他,和他待在一起開心,她才會天天都來。

“欸,你要走了嗎?”

“是啊!”她都陪他一天了,編故事都編得口幹舌燥了。

要是小沒,那不知道都賺了多少錢了。

“我送你。”

“不用了。”

“這邊請……”

聞人還是執意要相送。

出門時,夜昙路過庭院。

“那裏是?”

她記得前幾天還是一個坑的。

“是湖,剛竣工的,怎麽了?”

他之前覺得這園子還可以再修飾一番的,所以就請了工匠來,順便還買了些太湖石。

夜昙看了看池子,想起了飲月湖。

最近天氣有些炎熱。

她突然有點想游泳了。

夜昙轉頭看了看聞人。

算了,到時候到郊外找條河吧。

聞人将夜昙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

看得出來,她好像對水挺感興趣的。

——————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聞人大致上也有些了解了夜昙的脾氣。

她喜歡的都是些尋常女兒家害怕或是避之不及的東西。

但是,這也不意味着,她就不喜歡那些浪漫情調。

據他觀察,她好像特別喜歡稀奇古怪,與衆不同的東西。

自己若老約她在桃夭閣相見,說不定她會覺得膩。

聞人思索半天,終于想到一個還不錯的地點,便讓小厮遞了帖子,去約夜昙。

“什麽?你家公子約我在奈河?”

“是啊,我家公子請花花姑娘您務必賞光。”

這算什麽啊,要在奈河橋上演人鬼情未了是嗎?

呸呸呸,他才是那個鬼。

讨厭鬼。

“不想去。”

夜昙撅起嘴,随手把帖子一丢。

一旁的青葵見狀,上前撿起帖子,放回夜昙手裏,勸道:“昙兒,既然神識邀請你,你也無事,不如就去赴約?”

“姐姐,你不也沒事嗎?不如你去吧?”

“昙兒,你也不看看現在都什麽時辰了。”她到時候肯定支撐不住想睡覺了。

“再說了,神識邀請的是你,我可不當這不速之客。”青葵竟然與夜昙開起了玩笑:“昙兒,我看你和辣目,還有沒有情,不都相處得挺好嗎?為何對聞人如此不同?”

這些天,青葵也開始留心觀察起夜昙的情緒。

她覺得,夜昙對待三片神識的态度,和對別人,到底是有一些不同的。

“他哪裏能和辣目,還有小沒一樣嘛!”聞人總是對着她花言巧語。

弄出一些尋常女人會覺得開心的把戲來。

只是,她離光夜昙從來不是一般女子。

他的那些把戲,她見得多了。

無非就是先用甜言蜜語,還有小恩小惠哄得女子心動,讓她們以身相許,然後再始亂終棄,轉換下一個目标。

她素來讨厭玩弄女人的人渣,又哪裏會給他好臉色看。

如果兩片神識就能讓玄商君複活的話,夜昙是絕對不會管聞人的。

——————

礙于青葵開口了,夜昙看在她的面子上,還是去赴約了。

奈河。

聞人的船就跟他的人一樣,通通都花枝招展得可以——那樓船很大,卻形若桃花,五片花瓣上都飾以粉紗,中間的船艙是金黃色,如同花蕊。

夜昙飛身而上,落在甲板上,大聲喊:“聞人!”

船艙之中,煙羅紗帳低低垂落。

“你來了?”

聞人用扇子挑開簾幕,走了出來。

這幅情景,就好像花朵裏又開花似的。

“這邊請。”

他一早就備好了酒席點心,只待佳人赴約。

良宵永夜,正适合你侬我侬。

花前月下。

花花,月下……

聞人轉過頭來,看着夜昙的側臉。

“你叫我什麽啊?什麽月下?”

欸,他不小心說出來了嗎?

“對不起,聞人只是覺得,比起花花,‘月下’這個名字更配你一些。”

只是話一出口,他又有些後悔。

自己說她的花名不好聽,不知道她會不會生氣。

“這裏哪有月亮啊!”

不過……

月下美人嗎?

這倒是巧了。

夜昙嫣然一笑。

油嘴滑舌,真是風月老手啊。

還好來得不是青葵,若是青葵,肯定又要受他蒙蔽了。

“既然你這麽想給本姑娘起花名,那本姑娘就破例那麽一次,準許你喚我月下吧。”

“多謝……月下姑娘。”

看着聞人的笑容。

夜昙又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秀色可餐大概就是形容這種人的吧?

她快速拿起一塊桂花糕,塞進嘴裏,以掩飾自己的心虛。

——————

夜昙嘴裏塞滿糕點,就像只小松鼠。

看得聞人有些想笑。

見她還在努力咽下口中的糕點。

聞人變出一壺桃花釀,一只繪有桃花紋樣的酒杯,為夜昙斟滿了一杯。

夜昙正要像從前那樣,拿起來豪飲,卻被聞人拉住手。

“你幹嘛攔我?”

“月下,請用。”

聞人遞給她一根葦子杆吸管。

“哦。”

活得還真是精致。

夜昙接過,扔進酒杯。

——————

二人坐在船舷處。

一壺桃花釀很快便喝得差不多了。

聞人一施法,便将桌上的酒具都收了起來。

夜昙的腳晃晃悠悠的,離着忘川水只有丁點距離。

“月下,小心。”不待她反應,聞人便趁機攬過她的腰。

“沒事。”夜昙不動聲色地拍開他的手。

這奈河沒有日光,月光和星光。

只有黑漆漆的天幕罷了。

在這裏游船,也虧他想得出來。

但是,無意中卻真的讨了夜昙的歡心。

她的确就是喜歡這種稀奇古怪的地方。

不能于西湖月下泛舟,在奈河游船,也不算多糟糕。

——————

此時,一支箭忽的破空而來,打破了這難得的平靜。

聞人發出一陣悶哼。

箭上的魔氣太厲害了他抵禦不了。

箭支穿透了肩胛。

夜昙迅速站起來,不待聞人反抗,便扒開他的衣服。

只見他的肩頭已經被鮮血染透了。

魔氣留在他身體裏的時間越久,就越不好。

“你忍一下。”說着,她不給聞人反應的時間,直接一把就把箭拔了出來。

血濺到她的衣服上,連帶聞人手中的折扇也沒能幸免,染上了觸目驚心的鮮紅。

——————

來人正是頂雲和燭斷山。

“你居然真的沒死!”頂雲沒想到,他母後的沉淵寒毒居然也沒有殺死她。

這女人的命還真是夠硬的啊。

“那我今天就再送你一程!”

頂雲身上魔氣散開,化出紅纓槍。

他身後的燭斷山更是抽出大刀,直逼聞人。

沉淵王後呢?

看到頂雲,夜昙的第一個反應是找英招。

還好,她沒有來。

沉淵厲王今日招待客人,英招也需列席陪同,因此得了消息後,便讓頂雲先來殺神識。

他們可不能讓嘲風捷足先登了。

——————

聞人身上突然有凜冽清光爆開,在奈河上激起了水浪滔天。

水光組成了一道屏障,讓頂雲和燭斷山都有些猝不及防。

趁着這個空隙,聞人緊抱起夜昙,操控樓船,又攜着她自水幕後方退回到船艙的一處夾層之中。

他擡手施了個法。

霎時有桃花朵朵在他們身側依次綻開,又化作幾道旋轉的花線,最後組成了桃花屏障,将他二人包圍在一方不大的空間。

“你還有心情玩!”夜昙瞪了他一眼。

聞人拉起夜昙的手,溫柔道:

“月下,你別怕,留在這裏等我,好嗎?”

他雖然不放心她一個人,但也不能讓她跟着自己冒險。

今天,他并沒有把握全身而退。

“那你呢?”

“我去引開他們。”

他們的目标是他,不然不會每一招都沖着他來。

雖然他不知道,他和這些殺手有什麽過節。

這其實也并不重要。

“你不是他們的對手。”夜昙怕他是不知道其中的厲害。

“嗯。”

“那你為何還要……”是不是傻。

“是我邀你過來的,自然不能讓你出事。”

他之所求,不過她平安而已。

聞人向夜昙笑了笑,又安慰她道:“月下,只要他們沒有發現你,你就不要出來。待會兒……你可以出其不意,幫我攻擊他們。”

——————

奈河上起風了,船艙裏的燈火應風而熄。

這桃花簾和整個船艙的裝飾風格很接近,不細看,絕對是看不出這裏還有個空間可以藏人的。

聞人走出簾幕,他的指尖輕輕撫上那細密的桃花簾子。

他們之間,看似只隔着薄薄的一層,實際上怕是隔着千山萬水。

就如這河水與天的距離。

但那又如何,天上的日月,星雲也能倒影在河裏。

這麽想着,他又低下頭去,輕吻着簾子的一處。

——————

夜昙正将臉貼在桃花簾幕上,努力地想要聽清楚外面的動靜。

聞人怕是支撐不了多久的。

那一箭讓他傷得不輕。

聞人重新飛身接近頂雲二人。

他以扇作刃,抵擋頂雲的長槍。一邊施法讓船遠離戰場,一邊又往與樓船相反的位置後退。

他得把頂雲與燭斷山引得離船越遠越好。

雖然他的修為也不算弱,但受傷之後,這兩個沉淵族應付起來很是吃力。

他一個人,根本無法應對夾擊。

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那廂,頂雲和燭斷山卻越戰越勇。

他們幾時能想到,居然有機會将少典有琴打得如此狼狽,不戰而逃。

真真算是一雪歸墟的前恥啊。

想想還真是痛快得很。

頂雲釋放的魔氣威壓越來越重,聞人再也承受不住,皺了皺眉,又吐出口血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

此時,遠處又有一箭向他襲來。

這一箭的魔氣,甚至遠勝于一開始刺中他的那支。

這個箭手非常厲害。

利箭正緩緩穿透他的護身氣勁,向他逼近。

此時,他無法分出精力,再來應付這箭了。

——————

夜昙聽了半天,沒有聽到很大的動靜。

四周安靜得有些可怕。

不行,不能讓他就這麽死了。

這麽安靜……

他不會已經死了吧?!

想到這裏,夜昙急急分開桃花簾幕。

黑夜裏那抹粉色的身影,異常醒目。

夜昙沖着聞人的方向飛身而去。

靠近時,便看到那支襲向聞人的箭矢。

她擡起手,想要嘗試控制那箭矢魔氣的方向,以此來誘導它射向頂雲與燭斷山所在之處。

聞人腹背受敵。

看見夜昙過來,又是一驚。

他并不知道夜昙的想法,只能當機立斷,抱住她,飛身一旋,打斷了夜昙的行動。

而那支魔箭堪堪擦着聞人的臉飛過。

夜昙則被他緊緊抱住。

她有些驚訝,甚至忘記了要掙紮。

然後掉入冰冷的忘川之中。

——————

夜昙帶着聞人游到河岸附近,躲在蘆葦深處。

因為身子泡在忘川裏,忘川水掩蓋了他們身上的清氣與濁氣。

還有聞人身上濃重的血腥味。

“你先放開我。”夜昙小聲道。

聞人唇角滴血,但仍然保持着堪稱完美的微笑:“我不放。放開你,你又跑了。”

“你……究竟為什麽要如此保護我?”夜昙不解。

小命都不要了嗎?

“月下,不管你信還是不信,聞人只知道,你是我的心上人。”

“你究竟要我說多少遍啊,我不是她。”

夜昙察覺到自己的聲音着實大了些,趕緊降低音量。

“要我說幾遍啊!你确實有愛人,那人就是我姐姐,青葵,她是你的娘子。你們從前琴瑟和鳴。她最喜歡穿紫色。因為我來得急,沒有帶夠行李。我身上那些紫色的衣服,都是青葵借給我穿的。”

“你說過,我和你姐姐只是定親。”

“姐夫,定親的下一步就是成親,這還用我教你嗎?”

即使青葵必須要是他的夫人。

那他的心上人,也永遠是她。

只是,她究竟是怎麽想的呢?

若不愛他,為何要來救他呢?

真的只是為了她姐姐嗎?

——————

“危險。”夜昙又感覺到魔氣自身後襲來,趕緊指了指忘川,示意聞人躲下去。

“哦對了,你要記得,潛下去的時候,千萬不能大意,不能喝忘川水,不然是會失去記憶的,知道嗎?”

夜昙悄悄提醒他。

“知道了。”

他們潛在水中,夜昙帶着聞人又游出一段路程。

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居然有一支魔箭穿水而來,自她背後掠過。

夜昙吃痛,一下子憋不住氣。

聞人見狀,便将她拉過去,低頭吻上她的唇,渡了點空氣給她。

借着這點空氣,夜昙緩過勁來,睜開眼睛。

在水裏,她是不能判斷箭支的方向的。

射箭的人會是誰?

她略一思忖,便認定嘲風一定在。

以嘲風的奸詐,最喜歡在暗中出手。

烏玳性情沖動,如果來的是他,這時候已經舉着雙斧沖出來了。

躲在背後射暗箭的人,一定就是嘲風。

他朝着水裏射箭,準頭肯定大打折扣。

所以,嘲風顯然是在等着她現身。

憋不住氣的話,他們遲早要浮上去。

想到這,夜昙伸手往聞人的懷裏抹。

摸得聞人有些心猿意馬。

這是在幹嘛啊?

他們還在水裏,沒脫離危險呢!

夜昙是突然想到,聞人将之前她用過的葦子杆收起來了。

她在他懷裏摸了許久,都沒找到,再這樣下去又要沒氣了。

無奈,夜昙只好連比帶劃,指望聞人能聰明點,知道她的意思。

聞人自然是領會夜昙的意思的。

他終于知道,她那一通亂摸,是想要找剛剛用來喝桃花釀的吸管。

的确聰明。

不愧是他看上的姑娘。

那葦子杆中空,剛好能在潛水時用來呼吸空氣。

夜昙接過來,又瞪了聞人一眼。

因為他只準備了一根吸管,他們只好換着用。

——————

夜昙将葦子杆遞給聞人。

他們已經在水裏潛了不少時間。

他那一身粉衣飄在水裏,還怪好看的。

只是,必須給他脫了。

太顯眼了。

而且這寬袍大袖的,也不适合游泳。

夜昙又游過去,示意聞人張開雙臂。

聞人有些不解其意。

她又要做什麽?

夜昙不由分說地開始扯他的腰帶,脫他衣服。

這……也太熱情了吧。

脫完衣服,聞人想要趁機抱她,卻又被她一把推開。

這色胚腦子裏都是些什麽啊!

看着聞人有些失落的表情,夜昙要氣死了。

——————

約莫又過去兩刻鐘,眼見着沒有什麽動靜了,夜昙偷偷浮出水面,想看看情況。

讓夜昙沒想到的是,眼見他們浮出水面,岸上的箭手,不緊不慢地射出又一箭。

這箭毫不遮掩地射向聞人懷裏的夜昙。

射箭之人似乎認定她就是聞人的弱點所在。

只是,夜昙也早有準備,集中注意力感受魔氣,這次在他出箭的瞬間,就找準了他的位置!

随後,她指尖一勾,那魔箭便偏離了既定的軌道。

夜昙又在聞人耳邊輕語幾句。

聞人便抱起她,向她所指的一個方向飛去。

————————

夜昙一向喜歡搜集沉淵密辛,所以頗為了解沉淵族的習性。

如她所料,頂雲和燭斷山也還沒走。

就好像寶劍出鞘,就必須要見血一般。

沒能殺了神識,他們怎麽可能願意無功而返。

那麽,她就讓嘲風去和頂雲鬥個你死我活好了。

她帶着聞人,故意在頂雲和燭斷山面前現身,然後又邊戰邊退,引着他們在奈河上空兜圈子。

——————

就在頂雲和暗處的嘲風都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夜昙猝不及防地改變了行進的路線。

于是,追着夜昙與聞人的頂雲與燭斷山,恰與嘲風并谷海潮狹路相逢。

“嘲風!”看到他,頂雲一下子就警覺了起來。

他肯定也是為了神識而來。

“二哥!”嘲風換上一股谄媚的笑容。

嘲風并不想在這個時候暴露自己的實力。

他韬光養晦多年,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想讓頂雲注意到自己的。

“你怎麽在這?”

“我得到斥候營的消息,說少典有琴有上千片神識散落在人間”,嘲風擺出一副谄媚的笑容:“所以特地來通知二哥你的。”

“胡說!”嘲風沒想到,自己的這番說辭反而引起了頂雲的懷疑,“離光夜昙明明說只有三片神識!”

此時,嘲風已經意識到,自己被青葵耍了。

頂雲則開始懷疑,是不是夜昙在耍他們,當下氣憤到不行。

“二哥,此事蹊跷,這神識已經被二哥你打傷,一定跑不遠,不如咱們分頭尋找他與離光夜昙,問個清楚,如何?”

“那就這樣吧。”頂雲也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要是真的有一千多片神識,那他得殺到什麽時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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