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颠倒夢境·九
颠倒夢境·九
夜昙失蹤了多日,那廂,青葵也被卷入了麻煩之中,無暇脫身。
那夜,嘲風和谷海潮因為夜昙突然發難,感覺不妙,立刻逃走。
第二日清晨,他倆再到奈河上查探情況。
忘川邊。
他只看見兩具辨不清模樣,仿佛是屍體的玩意兒。
不用懷疑,這只能是離光夜昙幹的。
想明白了這點,嘲風便讓谷海潮把這兩具屍體都丢進忘川裏喂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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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雲竟然死了。
而且還沒髒了他的手。
這下,英招該急瘋了,但是她再也找不着自己的寶貝兒子了。
待他解決了烏玳,那這儲君之位鐵定是他的了。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麽一看,這離光夜昙還真是挺旺夫的。
想到他們母子這些年受過的氣,嘲風心裏甚是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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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沒忘記,自己身上事關下半輩子幸福的帶子還沒解開呢。
這幾天,他跑遍四界,求助了不少能人異士,奈何四界之大,居然沒有一個人能夠解了這破帶子。
這合理嗎!!!
離光夜昙發起瘋來,他都懼怕三分。
沒辦法,最後,他只能想到,向一個人求助。
嘲風來到獸界客店,準備找青葵,即使她解不了,也能讓夜昙就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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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葵公主,好久不見吶。”
“嘲風!”
夜昙幾日未歸,清衡去過桃夭閣,得到的消息是,聞人也一直未歸。
那天晚上,青葵突然在睡夢中被痛醒。
于是他這幾日都忙着出去找夜昙,打聽他們是不是被沉淵族捉去了。
客店之中,此時只剩下青葵一人等消息。她現在渾身上下還是疼痛。但也是因為這疼痛,讓她确認夜昙還活着。
而且她也知道,夜昙只要一脫身,肯定馬上會回客店的。
“你……”
見到嘲風,青葵就想起之前他的那些輕薄言語,又想起來他還要追殺神識,心中不由得緊張起來。
“三殿下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今日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青葵公主不必緊張,我家大人他……今日是來求人的。”
谷海潮抱着雙臂堵在門口,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嘲風瞪了他一眼,又轉過頭來,對青葵展露了一個自以為帥氣無比,能迷倒萬千沉淵女魔的笑容。
雖然他之前得罪過青葵,但她心軟,自己裝可憐的話,她答應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求人?”青葵表情複雜:“三殿下您戰力無雙,還有求我一個弱女子的地方嗎?”莫不是又是編了個借口來找她作耍,順便折辱神族顏面?
“我看您氣色也好得很,不像是受傷的樣子的。”
嘲風見青葵幾乎已經認定自己是在騙人,一副着急送客的樣子,立刻說出了重點:“是這樣,你妹妹在我身上中了個法寶,我是來求你,幫我跟她說說情的。”
“你見過昙兒了?”
“正是。”
“那她現在在何處?”青葵頓時坐不住了。
她很擔心夜昙。
“青葵公主啊,我家大人要是知道夜昙公主在哪裏,也就不會來找您了。”谷海潮繼續在一旁給嘲風拆臺。
“你閉嘴!”嘲風轉向青葵時,語氣又放輕了不少:“不過,就是像谷海潮說的那樣,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還望公主能看在咱們昔日的情分上,幫我在夜昙公主那裏說幾句話。”
“可是,昙兒自幾日之前去往奈河後,一直未歸,我也正在找她呢!”青葵說着說着也反應過來了:“我與你有什麽情分!三殿下切莫再胡說八道,不然就是昙兒回來了,我也不會幫你說話的!”
“那你這是答應幫我了!”嘲風是順着杆子就往上爬的人。
“一切都要等昙兒回來再做計較。”青葵并不打算這麽快松口。
“那我便陪你一起等。”
說着,嘲風一掀袍子,大喇喇地坐下來,仿佛他也是此間主人一般。
只是,他們等來的,卻是另一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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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風知道英招一定會來找他,只是他沒想到,她竟然會來得這麽快。
“嘲風!雲兒在哪?”
英招一來,矛頭便直指嘲風,咄咄逼人。
雲兒一定是出事了。
不然他不會連個消息都不傳回來的。
“嘲風真的不知,母後可以問問大哥嘛。”嘲風裝蒜的本事爐火純青。
“昨夜,烏玳一直與本宮和厲王在一起。”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是他做的手腳。
“有人看見你前幾日去了奈河,你去做了什麽?”
雲兒是和燭斷山一起去捉拿神識的。
最有嫌疑的人就是嘲風。
英招是萬萬想不到的,這沉淵,還有人膽敢殺了頂雲。
她認定了是嘲風做了什麽,才絆住了頂雲。
“你可以選擇不回答本宮的問題。”
看着嘲風沉默,英招露出一個邪笑。
“但本宮也絕不會白來這一趟”,英招一揮手,便扼住了青葵的頸項,将她緩緩提起:“順手還能解決了這神族的天妃。”
“母後且慢!”
“哦,你還有話說?”
她果然沒看錯。剛剛這嘲風看離光青葵的那眼神,可算不上清白。
“母後,殺了神族天妃,就相當于和神族公然宣戰,請您三思。”
“本宮已經三思過了。神族又如何?本宮豈會怕他們!不過……若是能見到雲兒,那本宮自然也沒心情去管這天妃的事情了,你說對吧?”
英招是在用青葵威脅他。
“這樣,母後稍等,我讓谷海潮去問問斥候營,看他們有沒有收到什麽消息。”嘲風給了谷海潮一個眼神,後者當即會意,“是,大人。”
“那你們最好快一點,不然本宮可沒有耐心。”英招又捏了捏青葵的脖子,以示警告,然後将手松開了。
青葵像一朵被風吹下枝頭的花一般,跌落在嘲風的懷裏。
她無力推拒什麽,只是止不住地連聲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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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們便在客店中等待着谷海潮的消息。
嘲風開始估量,等谷海潮都布置好,自己一會兒帶着青葵殺出去的勝算究竟有多大。
“嘲風,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英招自然防着他,“你說你可以帶本宮去找神識,找到雲兒,本宮也相信你了”,英招輕輕摩娑手上黑色的骨戒,“不過,本宮得問你要個保障。”英招朝着他露出一個笑,“嘲風,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
不得不說,這位沉淵王後還是頗有姿色的。
她是一條真正的美女蛇。
“這是我們蛇族秘制的丹藥,沒有解藥的話,就會一點點的腸穿肚爛,最終痛苦而亡。”
嘲風似笑非笑,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今日,必然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博弈。
“長者賜,安敢辭?母後的這份厚禮,兒臣收下了。”
“等等,誰說這是給你的了?”沒成想,英招卻突然收回了手。
“本宮特意給你帶來一個人,你見了就知道了”,英招揮手示意,“來人,将她帶上來。”
“母妃!”看到雪傾心,嘲風有些心神不寧。
他并不想将她牽連進來。
“風兒!”
“呵,雪傾心,本宮沒有騙你吧,确實是讓你見到了你兒子。”
這母子兩個,一直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這次她終于有機會能夠一起解決了,豈不暢快。
“嘲風,你喜歡這個天妃是不是?”
他其實能逃的,只要他剛才不管自己手裏的離光青葵就行了。
“真是不自量力啊,神族的人,哪裏會正眼瞧我們沉淵族。”英招打量了一下離光青葵。
是長得挺有姿色。
但她竟能讓見慣了女人的嘲風都迷了眼,也是不簡單吶。
“嘲風,你可知與神族之人為伍,是重罪!”說到這裏,英招又轉了話鋒:“不過呢,本宮好歹也是你的母後,也不想看着你就這麽被砍頭。現在,本宮給你兩個選擇,這藥丸,你可以給雪傾心吃下,也可以給離光青葵吃下。”
英招對自己的計劃很是滿意。
“若你選擇雪傾心,那就當她母代子過;若你選擇離光青葵麽,自然算你戴罪立功。到時候,我自會為你在厲王面前美言的。怎麽樣,還不謝謝母後?”
“多謝……母後。”嘲風咬緊了後槽牙,“容兒臣想想,再做定奪。”
“風兒,別管我,你快走!”
“母妃!”
“三殿下,不必介懷。”青葵自然是聽到了英招的話。
她掙紮着起身,主動向英招走去。
于這四界,她渺小得很,這條命本也算不了什麽,若是能救人……
那便沒什麽好猶豫的,救便是了。
更何況,嘲風的選擇也是沒什麽懸念的。
還是給彼此都留點體面吧。
“青葵你等等”,嘲風怕英招再耍詐:“英招,你先放開我母妃。”
“好。”在英招示意之下,二人便交換了位置。
一道黑光,嘲風便将雪傾心送回了沉淵斥候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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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葵接過魔丹,一口吞下。
那魔丹上還附着着大量濁氣,侵蝕着青葵的身體。
那痛楚并不算輕。
昙兒……對不起,姐姐又連累你了。
青葵試圖忍耐,但她的體質和濁氣相沖,那魔丹帶來的清濁相克的反應很是厲害。
最終,她支持不住,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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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風抱起青葵。
見她痛苦的樣子,他并沒有什麽好辦法,他們療傷都是用濁氣的。
嘲風只能試圖撫平她緊皺着的眉頭。
谷海潮正好在這個節骨眼回來了。
一個眼神交換,示意嘲風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
“王後,屬下已經查清楚了,二殿下中途又發現了另一片神識的下落,所以又追蹤而去,想是因為事出突然,所以來不及知會王後。”
嘲風望着懷裏昏睡着的青葵,定了定神。
“母後,請吧。”
“前面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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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風抱着青葵,走出客店。
論單打獨鬥,他勝英招遠矣。
但客店之外,是英招帶來的沉淵大軍。
自己單槍匹馬,自然沒有辦法與之抗衡。
谷海潮短時間內也召集不了多少人馬。
只能選擇搏一搏了。
谷海潮和嘲風心照不宣,将英招引到了月窩村。
此時,月窩村的石屋附近,早已埋伏了谷海潮緊急招來的沉淵斥候營的人馬。
當英招看到空蕩蕩的石屋時,他們便抓準時機,群起而攻之。
谷海潮聯絡了一些人,但是這麽短的時間,顯然人還不夠多。
英招也不是吃素的,雖然她不是嘲風的對手,但她還有沉淵大軍。
“嘲風,你!”看來他還沒有完全被女人沖昏了頭腦。
“不管我怎麽做,你不都是要殺我嗎?動手吧!”
趕盡殺絕,一直是沉淵族的行事風格。
這場白刃戰異常慘烈。
“大人,你快走,我斷後。”
谷海潮全力拼殺出一道血路。
嘲風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他抱着青葵,施了個法。
心裏想的是跑得越遠越好。
嘲風最後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到了哪裏。
在确認沒人追來後,他緊緊抱着青葵,兩眼一閉,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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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葵醒了以後,發現自己身上的疼痛稍稍緩解了一些。
或許應該說,是她漸漸适應了這種程度的疼痛。
只是,她的眼前居然還是一片漆黑。
難道她失明了?
這個認識讓青葵有些心神動搖。
過了一會兒,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自己是被嘲風抱在懷裏。
青葵使了好大的勁,都沒能掙脫出來。
最後,她好不容易從衣袖裏拿出了瓶軟經散,才得以脫身。
青葵站起身,環顧四周,發現他們此時正身處茫茫大漠中。
四周全是荒漠,沒有一絲人煙。
嘲風昏迷着。
受魔丹影響,法術她暫時都使用不了。
怎麽辦呢?
找不到能當擔架的替代物品,青葵只能撕下裙裾做成網狀的帶子,拖着嘲風前行。
因為腳上磨起了血泡,每一步都走得很辛苦。
她想起夜昙給她讀過的話本子。
據說沙漠裏的旅人都是跟着太陽找方向的。
但沙漠白天溫度又太高,正午陽光猛烈時,青葵就只能躲進沙丘的陰影處。
基本上得等到太陽快落山的時分才開始行走。
這種情況持續了一天多。
青葵發現了一只小駱駝。
不知何時起,它一直跟在他們身後。
青葵終于不用再靠自己拉嘲風了。
她費了一番力氣,好容易才把他放上駱駝的脊背。
據說沙漠裏的駱駝自己就會辨認方向。
青葵也就放任它自己在這茫茫大漠裏行走。
“不用管我。”半夢半醒之間,嘲風也能感覺到他們的處境。
這個人……他可能也和昙兒一樣。
只是因為對這個世界很失望,所以才會不擇手段也要實現自己的目标。
青葵又想起了那日客店裏的情景。
想到這裏,青葵的語氣難得強硬了不少:“三殿下,不許你再說喪氣的話,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不會讓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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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真的都渴得不行了。
但她還是沒有找到水源。
嘲風用盡力氣指了指身下的駱駝。
奈何青葵直接無視了他的提議,拿沙漠裏的石頭割開自己的手,喂血給嘲風喝。
她聽昙兒講過的,沉淵族人都以鮮血為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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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傍晚,小駱駝帶着他們,來到了一片很小的綠洲。
只要有水源,他們就還有救。
“三殿下,你醒醒。”
青葵想叫醒嘲風,讓他喝水,但是并沒有得到任何回音。
嘲風的傷太重,他們需要趕快走出荒漠。
青葵摸了摸小駱駝,趁着它低頭喝水時,又在它耳邊低語了一陣,希望它能保佑他們趕快找到出路。
雖然她也不知道駱駝能不能通人性。
一直到了第三天下午,事情終于迎來了轉機。
小駱駝帶他們找到了一個行進當中的商隊。
它親昵地蹭着商隊中的另一只大一些的駱駝。
想來應是這小駱駝的媽媽。
“謝謝。”
青葵走過去,摸了摸小駱駝的頭,向它道謝。
“還請各位幫幫我們,有川資奉上”,青葵掏出錢袋:“事後,青葵必有重謝!
“那……”商隊的負責人們商量了一下,“好吧,我們就把你們帶到最近的鎮甸裏。”
“多謝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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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葵的請求下,馬隊的人答應了帶上了她和嘲風。
她也終于有條件簡單地處理嘲風的傷口。
只是,他們才剛脫離絕境沒幾天,又遇到了惡人谷的的土匪劫道。
這就是典型的剛出虎穴,又入狼窩吧。
那些土匪各個都扛着大刀,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
大刀架在脖子上,吓得馬隊的商人紛紛瑟瑟發抖。
“大王,我有話要說。”
嘲風還昏迷着,要救這些人,只能靠她自己。
想清楚他們的處境後,青葵便嘗試與土匪們周旋。
“我這裏有一副藏寶圖”,青葵想要以更大利益誘惑他們,“我就是因為尋寶,才不慎闖入貴寶地的。”
這招經常被夜昙用來唬人。
“只要你們能答應我,放商隊走,我願意雙手奉上,而且,商隊還可以給你們一點錢。”
土匪們聽到有財寶,頓時兩眼放光。
為首幾人開始交頭接耳。
“不是吧,我們在這裏住了這麽久,怎麽不知道還有什麽寶貝?”
“我聽說,這沙漠裏原來是有座王城的……”
“哦?莫不是那時候留下來的寶貝?”
“要真是這樣的話,那一定價值連城吶!”
“那不如就和那小妞換了?”
“但是……咱們老大那裏怎麽交代?”
“這位小兄弟,既然你沒有辦法定奪”,不出青葵所料,他們果然争論不休,“那不如就帶我去見你們大王,讓你們大王自己定奪。”
“也好!”土匪頭目們讨論一番後,粗聲粗氣地同意了她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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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人谷山寨。
“神醫,是你啊!”讓青葵沒想到的是,那座上的土匪頭子看到他們一行人,突然激動起來。
“大王……我們認識嗎?”青葵對他已經基本沒什麽印象了。
最近她接診的病人太多了。
原來,這惡人谷的老大,也是之前刺客香堂刺殺的目标之一。
自從沒有情和夜昙合作之後,因為說好了不真的殺人,所以接刺殺的任務都變得大膽了起來。
這老大之前中了毒,是青葵的名醫堂裏治好的人之一。
“神醫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們竟然還敢綁着她”,這老大怒吼一聲,青葵感覺到整個山洞仿佛都震了一下:“還不快給恩人松綁!”
“恩人,從今以後,你就是大大王,我是二大王。”
“這……大王,不必了……”青葵尴尬地推拒。
她要山寨來做什麽。
誰知,那老大一聲令下,山寨裏的土匪們便齊刷刷地跪倒:“參見大大王。”
“……”青葵簡直哭笑不得,“各位請起,既然各位一心尊我為大王,青葵不才,那以後,咱們這裏的規矩就要改一改……”
“不過,當務之急,請二大王速速把商隊放了。”青葵對土匪頭子道。
“好!”
——————
在青葵的精心照料下,嘲風漸漸地好轉起來。
“三殿下你看,做一個好人,還是有好報的對吧。”青葵一邊給他喂藥,一邊感慨。
人間真的事事難料。
不久前,她剛剛頒布了一些新規定。
現在,山寨之人已經不準再随意打劫往來的客商、百姓了。
只準做一些商貿活動,為過往行人和客商當保镖等。
青葵發現,沙漠裏有一種藥材,很是珍貴,在市面上有價無市,便讓寨裏的兄弟去采摘,也好讓他們生計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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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救我?”嘲風喝完藥,表情複雜地望着青葵。
為何不救呢?
“三殿下,這個問題,你也問了我很多次。無論你再問我多少次,我的回答都只有一個。”青葵直視嘲風,一臉坦蕩:“那就是我想救你,我也能救你。”
少典有琴救天下人,她也一樣,不論是誰都要救。
思及此,嘲風的話裏就帶了幾分酸味,“那你和少典有琴還真是般配得很!”
青葵開始做處理傷口的準備工作,并沒有聽出嘲風的弦外之音,只當他還在糾結剛才的問題:“神君的命是命,凡人的命是命,蝼蟻的命也是命。”
齊物我,齊死生,而後可以無所待。
“只有你自己的命不是命,對嗎?”
“我明白三殿下的意思”,青葵并沒有停下動作,依舊忙着給他清洗傷口,調換紗布:“你是想說,你從來不是一個好人,我為什麽要救你,對嗎?”
是啊,他從來不是什麽好人。
相反,他是個大大的壞人。
他把英招引去月窩村,她一怒之下,有許多村民都遭了殃。
“三殿下若是自覺心中有愧,那便從今日起,當一個好的沉淵惡煞,不嗜殺,不暴虐,不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傷害他人。”
“嘲風,希望你不要讓我後悔救了你。”
嘲風聞言,擡頭凝視着青葵。
她正仔仔細細地為他的傷口上藥。
他們之間,是天淵之別。
在她面前,他是多麽的醜陋。
“我自己會上藥。”嘲風試圖收回手,但他居然沒有掙脫得開青葵。
顯然是他自己根本不想用力。
“青葵公主,你是天妃,這樣不好吧。”
“三殿下,醫者父母心,沒有什麽男女之別。”
好了,總歸還是他心思龌龊。
包紮完畢,青葵整理了藥箱,端起水盆準備離開。
“還有……”青葵轉過頭,朝他嫣然一笑,那笑容溫暖而和煦:“三殿下,謝謝你救我。”
嘲風仿佛聽見堅冰被春水消融的聲音。
“送給你。”
嘲風遞出一副黑色的手套。
“謝謝”,青葵接過:“為什麽送我手套?”
“你的手……”
“你覺得不好看是嗎?”她當日放血時割的傷口還沒有痊愈。
“不是”,嘲風撓了撓頭,移開視線:“你一天到晚都把手泡在水裏,我只是希望你能快點痊愈,別到時候反而說是我連累你。”
“三殿下有心了”,青葵低頭輕笑:“你這禮物是及時雨,我很喜歡。”
——————
谷海潮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和嘲風聯系上。
他們家大人倒是忙着追人。
要不就是在那對着月亮長籲短嘆。
“大人?大人!你怎麽了?!”
明天就要出發回去了。
“沒什麽。”
一天到晚發呆,還說沒什麽。
青葵來找嘲風。
他每日都得換藥。
惡人谷也有一些人來找她求醫問藥的。
今天她因為一些病人耽擱了,就來得稍微晚了些。
一來便聽到他們在說悄悄話。
青葵本想待會兒再來,卻聽到他們談起神識之事,便又駐足了一會兒。
“大人……”
谷海潮與嘲風自然都能感覺到青葵的氣息。
嘲風用眼神示意谷海潮繼續說。
這是完全把她當自己人了啊。
谷海潮領會了嘲風的意思,這是要他幫忙美化形象。他翻了個白眼,故意問道:“大人,咱們真的要放過神識和天妃嗎?現在雖然頂雲死了,但是少典有琴活着,對大人你難道不是阻礙嗎?”
“這我當然知道了。”
嘲風很滿意谷海潮領會了他的意思。
關于神識的問題,他已經有了決定。
少典有琴是神族的主要戰力,如果讓他活着,說不定哪一天就會成為威脅沉淵的禍患。
但是,他現在還不是沉淵厲王,實在沒必要想這麽久以後的事情。
“大人,那一旦你大功告成,作了儲君,真的要娶離光夜昙嗎?”谷海潮想象了一下這個畫面,頓覺渾身發寒。
那到時候沉淵上下,不得雞飛狗跳,永無寧日了嘛?
“我才不娶她呢!”嘲風故意說給青葵聽,“而且,依我看,青葵這個天妃是當不久了。”
“大人,你的意思是,夜昙公主她會?”
“很有可能……”
其實,離光夜昙什麽心思,他也說不好。
“不可能吧,就算天帝同意,厲王怎麽可能同意啊?”谷海潮故意加大了音量,“這姐夫和小姨子,到時候傳出去,那神族可不是要顏面掃地了!”接到嘲風肯定的眼神,谷海潮再接再厲:“其實,屬下倒是覺得,要是真的那樣,大不了讓青葵公主和夜昙公主換個個兒嘛,這樣誰也沒吃虧,皆大歡喜。”
“……”
還能這樣嗎?嘲風沉思。
“大人?”
——————
這說的都是些什麽啊!
青葵有些生氣。
倒不是為夜昙和神君。
這事兒她早就看出端倪了。
到時候她要回也是回離光氏,怎麽可能去什麽沉淵!
青葵情緒一激動,身體裏的濁氣又開始四處亂竄。
“啊……”
其實青葵只是發出了非常輕微的一聲,嘲風就已經察覺到了她的異樣,立刻抛下谷海潮走出房間。
“是不是那藥發作了?”
“我沒事。”青葵擋開了嘲風欲扶她的手。
只是……昙兒會受她連累。
青葵趕緊試圖壓制體內濁氣。
還說沒事,滿頭是汗,蒼白着一張臉。
嘲風身上也沒有帕子,就只能用衣袖替她擦汗。
“這是沉淵普通的解毒藥。”
嘲風遞給青葵一瓶解藥。
“謝謝。”
吃了藥,又坐下來緩了一陣子,青葵感覺好點了。
她将藥瓶遞還給嘲風。
“不用了,你先留着用,我再去給你找點別的好用的解藥。”
“那……多謝三殿下了。”
青葵看着藥瓶沉思。
不如自己試着調配解藥看看。
——————
那廂英招按手下之人傳來的情報,去了聞人所在的桃夭閣。
那裏早已人去樓空,她并沒有找到頂雲和燭斷山,也沒有看到神識。
頂雲和燭斷山二人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
音訊全無。
這讓英招的心裏有些發慌。
時間越久,她心裏那不祥的預感便越強烈。
——————
缤紛館。
“月下姑娘!你怎麽出來了啊?”小蝶攔着她不讓她出門。
夜昙好不容易才等到聞人出門的日子,又怎麽會乖乖聽她的話回房間去。
在那房間裏,天天喝那苦得要死的補藥,都快憋死她了。
“小蝶,你去把這樓裏的姑娘們都給我叫到大廳裏來。”夜昙自己都沒發現,現在她說這話的樣子頗有些像鸨·兒。
“是。”公子走之前特地囑咐過她,這位月下姑娘要什麽,她就盡量滿足她。
小蝶也知道,這位八成以後就是他們的主母,她可不想現在就把人給得罪了,只好認命地聽從夜昙的話,把姑娘們都叫出來了。
莺莺燕燕姑娘們一下子就讓缤紛館的大堂變得熱鬧起來了。
“姐妹們,你們好啊!”
夜昙倚着二樓的闌幹,向着姑娘們招手。
缤紛館裏有許多年輕貌美的姑娘,她們也靠賣藝賺錢。
身體弱的就不賺錢,樓裏會從公賬上給錢,供她們在修養。
據聞人說,這些女子都是些無家可歸的可憐人,所以他收留了她們。
缤紛館就是她們的容身之所。
這麽說來,她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吧。
“你是誰啊?”
樓下的美人們竊竊私語,有膽大的,就直接向夜昙發問了。
“怎麽才幾天就認不出了嗎?”夜昙認定了自己原來就是這樓裏的姑娘。
“本姑娘已經從良了,以後你們都歸我管,知道了嗎?”
“月下姑娘的話,你們都聽清楚了嗎?”小蝶在一旁訓話。
“小蝶,這是琴郎的意思嗎?”
“月下姑娘的意思,自然就是公子的意思。”
雖然聞人是沒這麽說,但對這位月下姑娘,一直是要星星不給月亮的。這麽點事情哪裏能不答應。
堂下的衆美人,立即跟沸水裏加了一滴油一般,紛紛炸鍋,再也沒有什麽心情維持矜持了。
“什麽!我的琴郎啊……”有心碎的。
“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哪裏就比我美了,琴郎怎麽會看上她!”有不屑的。
“不是她,總有一天也會有別人的。”有破罐子破摔認命的。
“你們!”夜昙剛想和她們争辯一番,她這麽個姿容絕代的,配聞人那個花蝴蝶那還不是綽綽有餘的嘛!
“月下姑娘。”小蝶見她要發作,趕緊轉移她的注意力:“不如去看看其他地方?”
“也好。”她應該有女主人的氣度才是。
夜昙轉了轉眼珠,當即有了決定:“小蝶,你先帶我去庫房看看。”她要知道他到底有多少財産。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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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聞人還沒有回缤紛館。
夜昙有些無聊。
此時,已經到了缤紛館一天之中最為熱鬧的時間了。
樓內燈火通明,席間觥籌交錯。
閑不住的夜昙自然也下樓來了。
她傷還沒好,這些天聞人是不準她喝酒的,但她想偷偷喝點。
好容易趁小蝶忙着其他事務的時候,夜昙眼疾手快,拿起桌上一壺酒就往嘴裏灌。
酒裏有桃花的味道。
“姑娘,不如你來陪我~”此時,被她搶了酒的那桌上,有喝醉了酒的客人來對她動手動腳。
“想得美!”夜昙啪地打開那客人的手,“我可是這的老板娘!”
“多有得罪多有得罪”,那客人讪笑着收回手,“不知者不怪嘛!”
——————
“你放開我!”
此時,鄰桌的動靜吸引了夜昙的注意。
她轉過頭去,便看到有幾個大男人在為難一個小姑娘。
那小姑娘看着不過十歲的模樣。
這幫人簡直是禽獸。
不對,這裏本來就是獸界。
那怪不得了。
夜昙看不慣這麽多人以強欺弱,走到那桌。
“這位客官,依我看,不如,你就換個人吧。這樓裏會唱曲的姑娘還有很多。”
誰唱不是唱呢,非逼着小姑娘唱。
“那不行,大爺我就喜歡讓她給我唱曲!”那大漢還拉着小姑娘不肯放。
真的是好惡心的□□啊!
夜昙有些惱了,上前一把拉過那小女孩的手。
“姐姐……我怕……”
女孩受了些驚吓,有些語無倫次,邊說邊往夜昙的身後躲。
夜昙将小女孩護在身後:“我說這位大哥,其實這孩子最近傷風了,唱不了,你們幾個商量一下,換個人吧?”
“要不,你來給我們唱。”說話的人三十幾歲,看起來像個有點權勢的小頭目。
他正盯着夜昙看。
看來大哥是看上這女人了。
也是,這女人是比十歲的小丫頭要有姿色得多。
為首之人既然發話了,其他手下也不再說話。
“這樣吧,大爺,你我賭幾局如何,我輸了幾局,就給你唱相應時辰的曲,你們幾位今天在這裏的帳,也分文不收,你看如何啊?”夜昙哪裏會想給他們唱歌。
夜昙直覺自己應當是賭藝高強,但是唱歌可能不太行。
嗯,肯定是這樣的。
果不其然,她三下五除二就贏得盆滿缽滿。
一連輸了好幾把賭局,為首的男人臉上就有些挂不住。
不是因為輸了錢,是因為輸給了個小姑娘,這讓他以後怎麽禦下嘛。
他們其實是附近山上的草寇,今日來城裏尋個開心。
剛截了一筆銀子,手下打聽到了缤紛館是個有排場的去處,便來了這裏,并不知道這裏不是尋常歡場。
他的那幫手下雖然沒人說話,但個個看起來都表情微妙。
當大哥的丢了顏面,自然想着要找回場子。
今夜,他一定要讓這女人陪他。
“啊……”夜昙被那無賴抓住了肩膀,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因為這粗魯的動作,複又滲出血來。
她嘗試用手去推,但之前的傷口還沒好,使不上力氣,一時竟是擺脫不了他的鉗制。
夜昙下意識就要去掏衣襟。
掏到一半才發現,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拿什麽。
“怎麽,小妞,想通了?”
抓着夜昙的那人,見到她這種動作,自然是想歪了。
“想通你個頭”,她是想捅了他。
突然,一把扇子從遠處飛過來,打向緊抓着夜昙肩膀的那只手。
聞人是去客店找她姐姐,沒想到卻沒人。
問客店的小二,得到的回答是,好幾天沒回來了。
他等到天黑,也沒有人回來,只好先作罷。
沒想到,剛回來就看到有人在他的店裏欺負他的女人。
“我們這裏不歡迎您這樣不守規矩,随意欺侮他人的客人”,夜昙被聞人護在懷裏,“小蝶,送客。”
“是,公子。”
缤紛館的護衛此時也終于趕到了。
這一個兩個的,早幹什麽去了嘛。
夜昙在聞人懷裏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等等,不會又是他導演的什麽戲碼吧!?
“欸,傷口又裂開了。”聞人沒有注意到夜昙的那些小心思,一把抱起她,往二樓走去。
“你放開我!”夜昙一點都不想回房間。
她好不容易獲得了點自由啊!
“別鬧了,要給你重新包紮才是。”聞人小心翼翼地将夜昙抱到床上。
“月下,讓你待在房間裏,怎麽這麽不聽話啊”,總是亂跑,叫人擔心得不行,“你的傷口若是再這樣反複,小心留疤。”
“你是不是嫌棄我?”
“我怎麽會。”
這還差不多。
“哼,你要是敢嫌棄我,咱們就此一拍兩散,我還繼續回去當我的花魁。”這可是日進鬥金的生意啊!
“……月下,都說了你之前不是花魁。”
“怎麽可能!”
她明明就豔壓群芳的好嘛,而且還聰明伶俐,怎麽可能不是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