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颠倒夢境·二十六·儀禮
颠倒夢境·二十六·儀禮
三月那場宮中大爆炸後,一切很快都恢複了平靜。
幸運的是,那場大火并沒有造成過多的傷亡。
宮裏平靜,但宮外卻并不平靜。
離光氏傳到北齊的消息是,齊國九皇子為保護夜昙公主,不幸遇難。
這麽說是為了盡可能降低這件事情的影響。
企圖刺殺,卷入爆炸,這些說法都會更敏感。
但不管怎樣,人死在離光氏的皇宮,這是事實。
因為和談失敗,北齊在兩國邊境上蠢蠢欲動。
兩國之間的關系,一時之間劍拔弩張。
離光旸感覺自己白頭發都多了不知道多少。
而且,他要面臨的難題,也不止一個北齊。
因為,三月開始的一場莫名其妙的雨,也讓離光旸愁得慌。
自那之後,已經下了快兩個月雨,都沒有停。
春季已經臨近尾聲。
到處都在發大水。
再這樣下去,舉國上下恐成澤國。
農民難以播種,田地顆粒無收,來年的糧食都成了問題。
從各地逃荒出來的災民,陸續地往都城而來。
還有不少流民直接落草為寇,搶劫比他們更加弱小的人。
如果雨一直下的話,還會有更多的問題會出現。
比如,大水過後,常有瘟疫。
這究竟是怎麽了?
離光旸百思不得其解。
今年他明明就比往年更早舉行了酬神儀式。
怎麽還是這樣多災多難的。
他正想着,太監便來通禀有人求見。
“父皇,您還在擔心赈災的問題嗎?”來者正是青葵。
“葵兒,你不用擔心,一切都有父皇。”盡管自己已經焦頭爛額,離光旸并不想在青葵面前表現出來。
“父皇,青葵想去外城施粥”,青葵行了一禮,“還請父皇應允。”
“葵兒,父皇知道,你是擔心我”,離光旸摸了摸青葵的頭,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慈愛:“此等小事,何勞你親自去,讓下面的人去也就是了。”
“父皇,我身為公主,也代表了皇室,由我出面,更能安撫人心。”青葵依然堅持自己的想法。
“既如此,那你出宮的時候,一定要多帶幾個侍衛”,那些災民野蠻,離光旸還是有點顧慮的:“你千萬要當心啊!”
“父皇放心”,青葵邊說,邊替離光旸垂肩,“青葵明白的。”
有了她的陪伴,離光旸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他拍了拍青葵的手,感覺自己老懷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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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殿。
“昙昙?”慢慢飛來找夜昙,“你又怎麽了?”
夜昙正一臉生無可戀地趴在桌子上。
“你又餓肚子了?幹嘛擺出這一副死人樣子?”
慢慢是明知故問。
夜昙現在還胖了不少,哪裏能餓肚子。
“才不是呢!”夜昙将臉翻了個面,看向慢慢:“青葵現在每天都出宮去給災民施粥”,這也就算了,“而且她每天晚上都很晚才回來,回來又馬上就寝了,說是第二天還要早起。現在等于我每天都見不着她啊啊啊——”
“……”多大個人了,還那麽黏姐姐,說出去要笑死人了。
慢慢心裏雖然這麽想,但也知道若是實話實說,她可能就得吃夜昙的暴栗了,便換了一套說辭:“那她去施粥,你也可以跟着去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
“慢慢!”夜昙猛地跳了起來,“你說得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呢,我可以和她一起去施粥嘛~”
說完,夜昙便直接沖出殿門。
“……昙昙你等等我啊!”
“不用啦,你就在這等我吧~”
“……河還沒過就拆橋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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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城粥棚。
“姐姐!”
夜昙連日都見不到青葵,真的怪想的。
“昙兒,你怎麽來了?”看到夜昙,青葵挺意外的。
“姐姐,我來幫你啊~”
“呃……其實不用的,這施粥,挺無聊的。”青葵知道夜昙最不耐煩做這種事情了。
“姐姐,那我去幫你煮粥吧~”
“昙兒……這裏的廚子夠了的”,青葵試圖委婉地阻止夜昙,她對她們昙兒的廚藝是一清二楚。
“沒事。”當事人完全沒有自覺,還當青葵是在跟她客套,“白粥而已,交給我吧~”
片刻之後。
顧名思義,白粥,總應該是白的。
鍋裏那堆黑糊糊的東西,已經脫離了正常人對“白粥”的定義。
“昙兒!”青葵又好笑又好氣,到底不想直說她是在這越幫越忙。
“這……姐姐,這一定是米的問題”,夜昙繼續狡辯,“要不就是火的問題!”反正不可能是她的問題,“你別急啊,我再試試,再試試啊。”
“昙兒,你別試了”,青葵給了身邊的侍女一個眼神,後者趕緊将那鍋接了。
“……我”,夜昙假裝沒看見自己的傑作:“我下次一定能煮好的!姐姐那我去別的粥棚看看啊!”說完,她不等青葵答應,又吧嗒吧嗒跑遠了。
“昙兒!你帶把傘啊……”
真不知道說她什麽好。
青葵無奈地看着燒糊的粥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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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雨并沒有下得很大。
夜昙也就懶得撐傘。
她想直接跑去最近一個粥棚那避雨就好了。
一路上,都是災民。
闾井多死饑,生民為流屍。
天子腳下,首善之區,尚且如此。
其他的地方,可想而知。
怪不得青葵廢寝忘食的,夜昙也覺得有點看不下去。
雖然她有錢。
但是現在糧食真的緊缺。
有錢也沒辦法顧及到整個國家。
不過,捐一點出來解決京城這片地方的問題還是可以的。
等到夜昙走近粥棚,就更加驚訝了。
“你什麽人啊,要粥到後邊排隊去。”這個粥棚的兵丁态度并不好。
“睜開你的眼睛看看,本姑娘像是災民嗎?”
夜昙被這些沒見識的人給無語到了。
雖然她此時是淋濕了,穿得也比較普通,但怎麽着,也不會和地上的災民一樣吧。
“管你是誰,後邊排隊去!”
“懶得跟你們廢話,看看,這是什麽!”夜昙從懷裏掏出腰牌:“都給本公主閃開。”
“是……”為首的小頭目并沒有見過世面,看到“離光氏”三個字的腰牌就已經兩股戰戰了。
“跪得開點!”這麽跪着,還讓她怎麽走路嘛!
夜昙自然是要去看看那粥。
施粥施粥,最重要的當然是粥本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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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不是皮癢了!”夜昙指着那粥:“就這……這也叫粥啊?”
分明就跟水差不多了。
夜昙又随機拉開了角落裏的一個米袋。
裏面都是陳糧。
“……”
根本不用對賬冊,夜昙也知道,這些人肯定早就把克扣下來的糧食搬到自己那了。
在這個年景,不管是自己吃也好,還是買個糧商,都能獲利不少。
這裏離青葵施粥那個棚的距離還沒超過二裏地呢!
就已經這樣了。
她有錢也沒用啊,
抵不住下面人貪污的。
不管怎麽說,她得先把眼前這批貪官給整治了。
“本公主罰你們這一個月,一日三餐,都得在這棚裏解決”,夜昙踢了踢首領的屁股,“跪好了你!”
“是是是……”聞言,那人趕緊把頭低下。
“這些災民們吃什麽,你們就得吃什麽,聽到了嗎?”
“聽到了聽到了……”
“你們要是還敢在這粥裏偷工減料,小心自己的屁股!”
兵丁們紛紛點頭如搗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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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拍了拍手,準備再去下一個地方伸張正義。
沒想到旁裏卻沖出個人來。
把她吓了一跳。
“小姐,行行好,給點吃的吧!”一個面目黝黑的女人,佝偻着背,背上是個包袱。
她拿着一個破碗向夜昙乞讨。
“這裏的粥都是免費的,你去後面排隊就好了……”她不能随便給她錢或者其他吃的。
別的災民看到了會哄搶的。
“這樣吧,要不到時候我讓人給你多盛點。”
“姑娘,這粥真的太稀了,我吃不飽,孩子沒奶喝”,那女人又開始乞求:“姑娘行行好,給點其他的吧,求你了。”
夜昙這時候才注意到,她背上那包袱裏,居然有個小孩子。
“這樣吧,你留下來在這煮粥吧。他們拿什麽樣的工錢,吃什麽樣的飯,你就和他們一樣。”夜昙又叮囑那婦人道:“不過這事你不要四處張揚,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才對你特別照顧的,知道嗎?”
“是是是,多謝姑娘,多謝了!”那婦人連忙下跪,給夜昙磕頭。
“不必了。”
這樣下去,好像也不是個辦法。
夜昙低頭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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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殿。
“少典空心,你不是說你掌管人間的天氣嘛!為什麽就不能直接讓這雨停止呢?說完,夜昙又有些猶豫了。
她還記得少典空心跟她說過,他們神仙不能夠過多幹預人間的事務,“下不下雨也算很嚴重的事情嗎?”
“我……幫你去問一下。”少典有琴望着夜昙,欲言又止。
這雨一直不停,對人間來說,是個大事。
但……确實不是他之前會過問的事。
清衡雖然掌管人間四季,也不會親自去降雨。執行者自然是其他的星君。且他們下雨的點數、時辰都有嚴格的規定。
如果說,真的有神仙行差踏錯,那一定早就報到他那了,肯定是要被處罰的。
所以,按理來說,這行雨,是不會出差錯的。
這下不停的雨,大概率就只能是上天安排好的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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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绛闕。
“飛池,你去将輪值的那位行雲布雨的星君請來,本君要見他。”
“是,飛池這就去請月離。”
雨師神月離,位在畢星,其象在天,能興雨。
飛池做事一向都很靠譜,他很快便把月離給請來了,
“神君”,月離只是一個掌管下雨的小仙,此時有些忐忑:“不知神君喚小仙前來,有何吩咐?”
“月離星君,你不必緊張”,少典有琴安慰了他幾句,“本君只是有事想詢問星君。”
“神君客氣了,神君請問。”月離又施了個禮。
“今年離光氏境內的降雨,為何要比往年多了幾倍?”少典有琴比較了幾年中的降雨規模記錄,确定了今年是相當異常的。
“回神君,因為三月離光氏酬神的時候,出了一些問題。”
“問題,什麽問題?”
“就是……儀禮不到位。”月離含糊地答道。
“哪裏沒到位?”不應該啊,每年都辦,怎麽到今年就會有問題了。
“神君,您有所不知。”
“星君你慢慢說。”
“回神君,往年祭典,天帝都會親臨觀看,這您是知道的。今年離光氏提前舉行祭典,打亂了天帝的一些安排,天帝他……”月離欲言又止。
“你是說,父帝就只是因為不高興,所以就定了這麽多下雨的點數?”
“并非如此,天帝當時親自在雲頭觀看祭典。但天帝很快注意到,人族并沒有供奉他的牌位。小仙能看出來,當時天帝就……很不高興。”月離特意強調了這個“很”字。
“然後呢?”少典有琴已經明白了月離的意思。
這事十有八九是和他父帝有關。
“然後天帝便派了身邊的炛兲将軍去調查了”,月離越說,聲音也越小,他不想讓人以為他在搬弄是非:“聽說最後是在一處偏殿找到了天帝的神牌,那牌位還掉在地上,跟個人族的牌位混在一起。”
當時天帝臉色鐵青,九霄雲殿上的一幹人等都噤若寒蟬。
所以月離有印象。
“神君,但凡是其他的神仙,這點失禮,其實都能夠通融,不至于真的用連綿不絕的大雨去處罰人族。”
這次純粹是離光氏倒黴,沖撞了天帝。
“神君,您別怪飛池多嘴,這事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月離走後,飛池在一邊進言道:“讓暾帝重新舉行羅天大醮,然後天帝那裏高興了,不就好了嗎?”
“不行。”
來不及了。
離光氏的祭典,從準備到實施又要花上幾個月。
這雨難道還要繼續下這麽久嗎?
“飛池,你去通知暾帝,讓他重新再準備一下酬神典禮。”少典有琴繼續囑咐飛池道:“不用過于隆重,只要步驟齊全即可。”
“是。”
“還有……時間的話,就在我們原定的賜福儀式之前完成就可以了。”
說到底,也怪他太心急,把儀式的時間給提前了。
“是,神君。神君您去哪兒?”飛池反應過來,“神君,您該不會是想……”
他擡頭的時候,只能看見少典有琴離去的背影。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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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殿。
“少典空心,雨真的停了哎!”夜昙有些興奮,踮起腳,拍了拍少典有琴的肩膀:“你也太靠譜了吧!”
果然管天氣的神就是有辦法。
“那你知不知道為什麽會下這麽久的雨啊?”雖然事情都圓滿解決了,她還是有點好奇。
夜昙把頭湊過去:“是不是你們神仙也玩忽職守啊?”
“不是……就是之前,酬神的儀式出了點問題。”
少典有琴不想說得太清楚。
但夜昙很聰明。
她很快就從少典有琴含糊其辭的态度裏猜出來,這事情不太對。
“酬神儀式?”
夜昙突然想到了之前她從離光旸偷走的那個祭臺。
雖然直接推倒它的是李琬。
但他本身也因為常年受毒藥影響,所以情緒不穩定。
本質上,這祭臺和神牌都是她偷走的。
“那……你到底是怎麽解決的呀?”
“就……”
“我是去求了父帝。”沒辦法,編個瞎話吧。
“是嗎……”夜昙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少典有琴肩膀處的衣衫紅了一片。
她當即撲過去扯他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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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兒,你別看了。”
不好看的。
“我就不明白了,這麽重的傷,你到底是怎麽弄的?”夜昙縮回了手,拿出手帕輕輕給他擦拭。
剛擦幹淨,傷口很快又往外沁血。
“是……”少典有琴沒想到夜昙會發現他的傷。
之前沒準備好說辭。
“不小心。”
“……”夜昙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松開了握着他衣袖的手。
少典有琴趁機将衣服穿好,又用了個清潔咒将衣服上的血跡清除了。
這傷口分明就是雷劈的,和不小心有半毛錢關系啊?
真當她是傻子嗎?
傷口還不止一道。
誰不小心會被雷劈那麽多次。
“到底是誰啊?”她要看看能不能報複回去,“我去幫你出頭。”
就算她法術不到位,但是她會想損招啊。
“昙兒,停止降雨這事,是我違反了天規。”
他得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所以,你不用為我出頭的。”
夜昙盯着少典有琴,許久沒說話。
他嘴唇發白,臉色也不好,大概是因為失血過多。
早知道的話,她肯定不求他。
那雨要下就下吧。
現在這樣……得不償失啊。
這麽想着,夜昙又伸手,輕輕環抱住少典有琴的腰,将臉貼上他的前襟。
她好心疼啊。
“我這麽抱你,你會不會疼啊?”會不會又出血了?
“不會。”他巴不得她一直抱着,就算是疼,那也甘之如饴。
“那……這傷會好嗎?”
夜昙還記得,初見之時,他胸口有一處非常明顯的傷,但那時候很快就痊愈了。
“會的。”
“要多久?”
“不會很久的。”在天界,有足夠的清氣,就不會很久。
“當神仙真的沒意思……”夜昙嘟囔着。
停止下雨都要受這麽重的傷。
那要是他到時候再違拗了天帝的意思,指不定天帝還要怎麽打他呢。
這傻瓜到時候怎麽辦啊。
他們倆也不知道抱了有多久。
“昙兒,對不起”,少典有琴慢慢松開夜昙:“我……得回去了。”
“近幾天不便再來看你”,他一點也不想走:“你……自己多加小心。”
其實,這點傷也不至于就讓他不能行動了。
但母神一直就堅持要親自陪着他。
好不容易給勸回去了,他才有功夫出來。
飛池現在還在殿內守着。
萬一母神回來,也能幫忙繼續遮掩一二。
但是,少典有琴發現,他還是高估了自己。
都還沒有離開,他就已經開始想她。
“要不,我還是晚上過來看你吧。”
“不用了,天界清氣足,你還是自己一個人好好養傷吧。”夜昙直接趕人了。
“……”要不要這麽無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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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晞宮。
“姐姐……”夜昙整個人貼上去。
“怎麽了昙兒?”
最近青葵都要忙到半夜才睡。
洪災過後,各地相繼有疫病爆發。
京城雖然沒有大規模的爆發,但也陸陸續續有病人出現。
為了防患于未然,青葵每日都在研究病例。
“姐姐,之前那個方子,不是用着就挺好的嘛”,幹嘛還要挑燈夜戰地換方子啊,多麻煩。
“之前的藥方效果還不夠”,盡管忙碌,青葵還是很耐心地跟夜昙解釋:“這次換的這個,效果會好,但是有個問題總也解決不了。”
“什麽啊?”
“需要蟲草作為藥引。”而這藥引是很貴的,所以要想推廣就比較難。
“哦。”夜昙完全不懂藥方的事情,但也知道蟲草很貴,“姐姐,哪個是蟲草,是你手上這個嗎?”
“沒錯。”青葵摸摸了夜昙的頭,柔聲道:“昙兒,你別陪我了,快去睡吧。”
“嗯,姐姐你也早點休息~”
夜昙告別青葵後,沒有直接回朝露殿,而是出了宮。
她看到青葵手裏的蟲草才記起來,剛好她之前去采藥的時候,偶然間見過有一塊地,裏面就有這個蟲草。
雖然青葵和她都不是沒錢搞到這個藥引。
但是,對夜昙而言,有免費的,那豈不是會更好。
雖然大晚上出去走山路不方便……
但夜昙一向來是想到了什麽就馬上要去做的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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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朝露殿。
“不是讓你別來了嘛?”
“我就來看看你。”
他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不見到她,就很難受。
“哦對了,我來,是有東西帶給你。”少典有琴連忙表示,他這次來也是有正經事的。
“這是什麽啊?”
“這是司瘟疫的神仙給的藥方。昙兒,你把它交給暾帝,按這個方子治療,瘟疫很快就會好的。”
“我不想看見你!”夜昙一把搶過藥方,然後繼續作威脅狀,“再來的話小心我給你關在門外。”
“昙兒,你就忍心請我吃閉門羹啊?”少典有琴語氣哀怨:“然後看我流血流一地?”
都說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輪到他這裏,就真是反過來了。
她的确不忍心。
“你帶藥了嗎?”帶藥了就考慮讓他多留一會好了。
“沒有,我就來看看你,馬上就回去了。”每天才這麽點時間能見面,哪裏用得着帶什麽藥。
聞言,夜昙轉身拿了桌上一個籃子。
“你怎麽了。”見夜昙走起路來都不穩,少典有琴趕緊将她扶住。
“給你的。”
昨天晚上,夜昙在白嫖蟲草的同時,順便又采了點月見草。
連夜走路加爬山,腳上就起了幾個水泡。
現在走路只能用跳的。
“這是……你特意為我采的啊?”他是明知故問。
“這個應該是要搗碎了還是要煮湯?你自己處理吧,我不會弄。”夜昙顧左右而言他。
“昙兒,謝謝你。”
“扶我去……算了,我自己走。”
夜昙本來想把少典有琴當個拐杖支棱着,想想他身上還有傷,就想推開他。
只是沒推動。
“昙兒,你等等”,少典有琴感覺夜昙身上有點熱,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你發燒了。”
“沒有啊,我沒發燒。”
她感覺自己很正常。
就是走了一晚上,腳疼。
“別說這個了,你先把我給你采的藥吃了。”
這回終于輪到她來逼人吃藥了。
她才不能輕易得放過他。
“好了,那你趕快回去養傷吧。”夜昙盯着少典有琴把月見草吃完,看着他一言難盡的微妙表情,覺得滿意了。
于是她開始趕人。
“等等。”
“還有什麽事?”夜昙怒目而視:“不管什麽事兒,我都不會留你過夜的。”
她認定了少典空心說她發燒只是為了留下來。
夜昙的風格是以己度人。
所以她本能地認為,照顧着照顧着,那可能就又要照顧到床上去了。
這樣對傷口不好!
她理智還在線。
“昙兒,你把藥吃了。”
“我沒發燒!”她真的沒覺得自己有哪裏不适了。
少典有琴一副你不吃我就不走了的樣子,最終夜昙還是妥協了。
“你賴皮!”
她一把奪過藥吞下,惡狠狠地喝了口茶,然後将茶杯塞給少典有琴。
“哼!”
“好了,早點休息吧!”
“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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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洪災,又是瘟疫。
暾帝一直忙到七月。
但就算是這樣,離光旸也并不能歇口氣。
因為今年的酬神和賜福儀式都放在一起了。
七月也是皇族要去避暑的日子。
綜合了各種因素,酬神與賜福儀式都定在了離宮。
離宮是皇族用來修養的所在。
事情一茬接着一茬,離光旸的身體情況也好好壞壞。
他甚至都懷疑自己能不能堅持全程主持賜福典禮。
這典禮結合了神族和人族最為隆重和繁複的儀式,基本上要站一天。
當然,為了這一天,青葵也在盡力為離光旸調養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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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兒,怎麽辦啊?”青葵有點焦慮。
此時,她也沒有別人可以求助了。
“姐姐,你先別着急,等我想想啊”,夜昙安撫着青葵,“我想想。”
和往年不一樣的是,經過青葵在離光旸耳邊一遍遍的軟磨硬泡,夜昙今年終于也有機會來離宮了。
人族酬神儀式剛剛告一段落,夜昙的新鮮勁兒還沒過去呢,馬上就又是神族賜福儀式了。
以往這時候,她根本沒資格參加任何儀式的,只能偷偷去禦膳房偷供果來吃。
也虧得她來了。
離光旸在前一天的酬神晚宴上應酬到半夜。
結果第二天起來,就拉肚子拉到快虛脫。
此時,他已經吃完了青葵配的藥,躺在床上。
時不時還□□幾聲,表示自己沒事。
“馬上賜福儀式就要開始了”,青葵十分擔心離光旸的身體:“父皇這個樣子,肯定是不能主持了,要不我們去請神族推遲儀式吧?”
“姐姐,神族個個都是小肚雞腸的”,上次為了個神牌就鬧得人間連續大災,如果跟他們說要臨時推遲儀式,那指不定又要鬧出什麽幺蛾子來了:“不要去求他們,父皇去不了,大不了我代他去。”
“這……”青葵有些猶豫:“昙兒,且不說女子作賜福儀式的人族代表尚屬首例,那些儀式流程,你熟悉嗎?”因為每次都是離光旸親自主持的,這些儀式連青葵也并不熟悉。
“我……”她當然也不熟悉了,“沒事,姐姐我都看會了。”
酬神儀式她每場都有去看的。
想來這種儀式的步驟程序肯定也都是差不多的。
“不行……”床上的離光旸還想要自己支棱起來去參加。
交給夜昙……
他簡直都不敢想。
“父皇……”青葵回望着離光旸,一臉為難。
“父皇,你不讓我去,難道想讓東宮那個小鬼頭去啊?”
“昙兒……”青葵無奈:“今日你就別氣父皇了。”
“行~姐姐,那父皇就交給你了,儀式就交給我~我去啦~”夜昙朝青葵揮揮手,又對離光旸道:“父皇你就好好休息吧。”
“昙兒,那就拜托你了,你去我房裏拿祭祀用的冕服應個急吧。”
“好~”
她跨出殿門前,還在離光旸的身上下了個禁制。
所以,她父皇今天怕是都出不去門了。
————————
祈年殿偏殿。
夜昙換好了青葵的禮服。
夜昙身上的冕服層層疊疊,并十三環金帶,黑紅相交,又有九章紋飾,紋樣為金。
其上有雉,象征文德;有藻,取冰清玉潔之意;火,取其旺,有向上歸命之意;粉米,象征濟養之德。
紋樣繡工精致,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端莊持重。
是持重。
能不持重嗎?
真的好重啊!
夜昙頭上還戴着個很重的冠。
重得她狂翻白眼。
儀式舉行的地點選在離宮祈年殿的殿外。
百官一早就等在那裏了。
見到夜昙,大家都面面相觑。
夜昙轉頭,給了離光旸身邊服侍的那老太監一個眼神。
後者便開始向群臣傳遞暾帝的口谕。
口谕宣讀完畢後。
群臣們一時無言。
他們都還在消化暾帝居然讓夜昙公主主持儀式這件事。
過了一段時間,底下為首的幾個大臣開始竊竊私語。
夜昙懶得管他們怎麽想。
她坐在離光旸的椅子上,把自己下颌抵在前方祭祀用的幾案上。
都等了老半天,神族的人還沒來。
果然這些老神仙譜都很大。
到底要讓她等到什麽時候啊!
好熱啊!
大庭廣衆之下,唯一的風就來自身邊宮女打的扇。
因為是在殿外,也沒讓人安放冰塊什麽的。
此時,夜昙都能感覺到,汗正順着她脊背流下來。
還好,她臉上不那麽會出汗。
不然這妝早就花了。
“怎麽還不開始啊?”夜昙悄悄朝身邊的老太監揮了揮手,示意他過來說。
“回公主,一般都是要在正午正式開始的。”
“那我們幹嘛要這麽早就在這等着啊?”
有這時間多睡會兒不好嗎?
“公主啊,咱們陛下一直都對神族禮遇有加,上次那酬神儀式鬧出這麽多事情,您也知道……”
“好了好了,你別說了,我懂!”
不就是怕得罪了神族才這麽早在這兒候着嘛。
夜昙又把下巴擱回到幾案上,百無聊賴地盯着那幾盤果子。
她的頭飾好重啊。
頭都擡不起來。
突然,臺下的一個人聲打破了這種平靜。
“夜昙公主,依臣等看來,公主乃女子,主持賜福大典,似有不妥。”掌管禮儀的太常令終于開口說話了。
“是啊,這有違祖制啊!”
“實在是不妥,不妥啊……”
有了個起頭的,群臣便開始七嘴八舌。
“有何不可?”遠處傳來一個聲音 :“女子擔任太祝及輔祭,陰陽調和,符合天道。”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夜昙也不嫌頭飾重了,馬上就從座位上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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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是你啊?
夜昙挑眉,看向少典有琴,用眼神向他發問。
這明明是他想問的問題好嘛!
少典有琴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夜昙別多話。
這麽多人都看着呢。
事實上……
神君還有點慌。
在場有不少人都知道他是玄商神君。
萬一有哪個說漏了嘴……
剛才少典有琴替夜昙說話的時候,還沒想到這層。
現在想到了,便暗暗捏了個手訣。
少典有琴是下了個禁制。
不管怎麽樣,得讓在場的所有人集體說不出“玄商神君”這幾個字。
下完禁制,他感覺沒那麽緊張了,定了定神,向夜昙行禮。
“見過公主。”
夜昙雖然沒學過禮儀,便學着少典有琴的樣子還禮。
模仿可是她的拿手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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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夜昙焚了三柱高香,又将它們插進香爐後,暾帝身邊的老太監又遞來一個卷軸。
夜昙微笑接過。
一直維持一個表情,她臉都要抽筋了。
天知道之前那些亂七八糟的場合,青葵到底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夜昙打開手中的卷軸。
好容易才開到底。
居然有這麽長的嘛!
“咳……”沒辦法,那只能念了,希望沒有她不認識的生僻字。
“……
天地神君,北鬥靈星,威名赫赫,震蕩天地。
玄黃玉女,正氣神嫡。元中命旺,與我太光。
清輝無量,法脈恒常。照耀世金,定我靈魂。
世修北鬥,禮拜獲福。天地萬物,出入自由。
……”
“咳……”
能不能容她喝口水再繼續念啊!!!
她真的又熱又渴啊。
好不容易念完。
夜昙正想坐一會,但她眼睛很尖地看見少典有琴身後的侍者,手中也拿着好幾個卷軸。
“神道,傳承遠嗣。心燈,源遠綿長……”飛池打開其中一卷開始念:“高燃施慧仙燈,稱揚衆仙仙號……”
飛池其實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麽他們家神君一定要來做這個儀式的主持者。甚至還讓他私下裏去和原定下來賜福的仙君商量換人這事。
這明明不應該是他該操心的事情。
“天帝,天後,祝四時調諧,雨露豐沛……”
聽到天帝,夜昙不禁翻了個白眼。
誰要謝他啊。
“不必再念了”,少典有琴開口阻止了飛池:“還是删繁就簡吧。”
這些祝文,如果都念完的話,大約要好幾個時辰。
少典有琴看向夜昙。
她難得穿得那麽正式,一副端莊的樣子。
和平常很不一樣。
他知道,夜昙完全可以應付這些儀式。
但是,她會很累。
這天又很熱。
所以,沒必要。
“……”飛池想問,但是因為禁制的原因,他開不了口。
“請……賜福。”
“好。”少典有琴非常滿意。
飛池不管什麽時候都很周到。
省了很多環節,直接就跳到了最重要的賜福步驟。
“請公主閉眼。”
聞言,夜昙擡起頭,望着少典有琴,試圖用眼神傳遞她的心情——
你讓我閉眼我就得閉眼啊!
她就是想擡一下杠。
“公主,請閉眼。”
“……”
夜昙心裏固然不滿,但此時只能乖乖閉眼。
也正是因為閉了眼,所以,即使賜福之人眼中有千萬重的眷戀和溫柔,她也看不見。
少典有琴又走近了幾步,低下頭,在夜昙耳邊輕語,“別怕,也別亂動,好嗎?”
知道啦!
夜昙用口型回應,又将自己的臉往上仰了仰。
少典有琴施展神法,以手牽引天地間的日月星光。
光輝奪目,刺得在場之人紛紛閉上眼睛。
此光憑借至純的神力,從他們所站的位置發散出去。
最終将福澤整個人族。
而被神光照耀之人,福壽綿長。
這時,少典有琴又故技重施,以手引光。
他手中彙聚的三光,映在夜昙額間,最終彙成一個閃光的花钿。
看得飛池一臉問號。
他甚至還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确定自己沒看錯。
神君吶,咱們真的沒必要單獨給這位公主再賜福的吧?
還搞得這麽花哨!
“禮成。”神君雖然說了删繁就簡,也沒說到底要删到什麽程度。裏面的分寸,也都得他們自行拿捏。
飛池驚訝歸驚訝,見差不多了,便宣布了典禮告一段落。
見少典有琴沒有要阻止的意思,飛池也松了一口氣。
還好,看來這次他沒猜錯。
不行,後面的那些步驟,到底要不要繼續,他待會兒還得單獨請示一下。
“少典空心,你得幫我姐姐也祈一下福,她可是你未來嫂子”,夜昙一邊維持端莊的笑容,一邊壓着嗓子威脅,“這忙你必須要幫!”
“公主放心。”他本來也是計劃要見青葵公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