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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嬌差點被傅曉琪這結結實實的一下撲倒。

他扶住了少女的手臂,堪堪讓兩人不至于一起跟大地親密接觸。少女卻絲毫沒有被救一命的自覺,壓低了聲音說:“快快快寶,你不是演員嗎,借位親一個!”

淩嬌:“……”

我看你才是演員。

他推開傅曉琪,嘆了口氣:“沒必要寶寶。”

傅曉琪眨了眨眼睛。

淩嬌不知道怎麽跟她說,索性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傅曉琪讪讪的:“……我想着你估計是坐地鐵來的,所以讓我姐開車來接我們了。”

淩嬌再擡頭,果然在樹蔭的另一邊看到了另一輛熟悉的紅色法拉利。

齊聚一堂,來開大戲來了。

他抽了抽嘴角。

他不再猶豫,把傅曉琪送到了傅曉雅的車上。并且拒絕了兩人要把他捎帶的提議。一切做完,他才回到鄭泊羽的面前。

所幸鄭泊羽一直在原地等着,沒有開走。

鄭泊羽說:“我送你回去。”

還是那個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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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淩嬌知道他在外面等了他快四十分鐘,一副不接到他不罷休的樣子,就真的信了他的心思和表面一樣毫無波瀾。

這回他沒客氣。

他說:“好。”

他上了車,鄭泊羽還是坐在他的邊上。兩人中間隔着一道銀河。

這回車子很快地到了地方。好巧不巧,淩嬌的家就在飯店和咖啡店的路程中央。

小縣城就是這樣,日子容易過得沒什麽生氣,去哪兒都方便。

他下了車,鄭泊羽又送他到單元樓。

在樓下,淩嬌停住了腳步。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開口的第一句話是:“你是不是去找過穆凱了,還是他來找的你?”

鄭泊羽愣住了。

-

片刻後,鄭泊羽道:“……沒有。為什麽會這麽問。”

他早知道淩嬌有話要對他說。淩嬌的心思一向寫在臉上。

除了喜歡他這件事。

淩嬌看着他,像是要從他臉上探尋真相。鄭泊羽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這麽問,他頓了頓,組織了一下語言:“我只知道他來找了你,他回來之後,我沒有去跟他說過或者問過什麽。”

淩嬌沉默了幾秒,說:“哦。”

鄭泊羽說:“你們倆說了什麽嗎?”

他的語氣盡量平和。但……

鄭泊羽想。

他是真的不喜歡穆凱。不喜歡對方狼崽子一樣的眼神。對淩嬌像是所有物一般明晃晃的占有欲,一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莽撞,還有——

“沒說什麽。”淩嬌道。

還有,淩嬌無條件護着穆凱的樣子。

他冷靜地開了口:“我想知道。”

淩嬌看着他,目光有了詫異。

鄭泊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說:“你能和穆凱說的,我也想聽。”

他手伸到口袋裏,忍住了去摸煙的沖動。

淩嬌看上去像是要被他氣笑了。

“鄭總,鄭少。”他語速都變快了,“不是我說,你幾歲啊。你是幼兒園小朋友交朋友嗎這種事還要別人端水?”

鄭泊羽問:“我們還是朋友嗎。”

空氣寂靜了一秒。

淩嬌輕聲反問:“我們是過嗎。”

鄭泊羽頓了頓,誠實地說:“沒有。”

淩嬌扯了扯嘴角,眼底卻沒有笑意。他轉身就想走,鄭泊羽輕輕拽住了他的手腕。

淩嬌僵住了。

他沒想到鄭泊羽會動手,等反應過來想要掙紮的時候鄭泊羽開了口:

“淩嬌。”

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不知道該怎麽說,過了一會兒,他輕聲道:

“你把那張拍立得帶走了。”

*

這話聽起來十分無厘頭。但确确實實地成為了鄭泊羽來E市的契機。

淩嬌走後,鄭泊羽一度陷入一種十分微妙的狀态。說不好談不上,但他感覺一定算不上好。

他自己覺得沒什麽,他的人生一向像一灘死水,工作、社交還有金錢堆砌出來、只會帶來感官刺激的娛樂。這些固定項目都沒有發生改變,只是一點小小的情緒起伏。

他是這麽想的。但楚雲柏有一天見他,打量了他幾秒,第一句話說的是:“你要不去精神科看看吧。”

很直白。很楚雲柏。

鄭泊羽想了想,很誠實地說:“我最近有點失眠。”

楚雲柏頓了頓:“怎麽了?”

鄭泊羽沒法說。

他也不知道怎麽了,為什麽會突然失眠,為什麽一下子覺得很多無趣的事情變得更加無趣。為什麽總是會想到淩嬌。

起初對于淩嬌的離開,鄭泊羽是有點兒惱怒的,這種情緒在他這裏不多見,唯一的幾次都是針對淩嬌。但前幾次淩嬌只是小打小鬧,這回他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鄭泊羽想。

何必。

他又不是不放他走,何必這樣走得這麽急促,何必要跑到另一個城市,何必……

連句“再見”和“不管怎麽說,以後還是朋友”都不和他說。

因為這些何必,他心不在焉了半個月。

他想不明白。

鄭泊羽想不明白的事情很少。淩嬌從頭到腳都讓他想不明白。但是時間久了,惱怒就消失了。

因為江楓和他說:“泊羽哥,暗戀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你別怪他。”

那是一個陰沉沉的天。

他去楚家本家做客。父母輩的在客廳內聊天,把他們幾個年輕的後輩趕到了花園。

楚家兩兄弟在說最近行程的事,鄭泊羽站在江楓邊上,看他認真仔細地修剪花枝。

江楓近些年褪去了青澀,愈發像是成熟的花朵。美麗而溫和。但鄭泊羽卻心不在焉。

他又一次想到了淩嬌。淩嬌也漂亮溫和,但他的溫和不是江楓這種現世完滿的平靜,而是一種逐漸消頹的沉默。像是個沒有生氣的假人,可是淩嬌早些年不是這樣。

他早些年漂亮也風情,唧唧呱呱的鬧騰,像是蹦跶的帶刺小玫瑰。鄭泊羽把他撿回來的時候小玫瑰褪色了一半,蔫巴巴,刺都軟了,被他一點點養回來,可不知道什麽時候,淩嬌又變了。

是什麽時候呢?

鄭泊羽想。

好像是發現他喜歡江楓開始。

-

他突然心煩意亂,然後,他聽到江楓說了這麽一句話。

-淩嬌很辛苦。

他怔了兩秒。

然後他道:“他針對你,你不介意嗎。”

江楓沉默了幾秒。

“介意吧。”他道,“有點。怎麽可能不介意,我把他當朋友的。”

他臉上顯現出一點孩子氣的郁悶,臉皺了皺,但片刻後還是道,“不過一碼歸一碼,我說的是實話。”

鄭泊羽牽了牽嘴角。

他對于江楓這種大度不敢茍同。但他轉念一想,淩嬌确實有讓人又愛又恨的特質。

江楓又問他:“泊羽哥,你有真心喜歡過誰嗎。”

鄭泊羽沉默良久,笑了笑:“你知道啊。”

江楓無言。

鄭泊羽話說到這裏,也只能說到這裏。江楓對他來說早就是永遠的過去式,這句話說出來,他最後的一點殘存的遺憾也突然消失了。

記憶裏那個青澀漂亮,會跟在他身後叫他泊羽哥哥的男孩兒已經有了完滿的歸宿。

鄭泊羽想,他不是那麽放不下的人。

*

他不是那麽放不下的人。

所以,淩嬌呢。

鄭泊羽的話音落下,淩嬌就用看鬼一樣的眼神看他。他說:“你就為了一張拍立得?”

鄭泊羽沉默。

片刻後,他有點別扭地說:“嗯。”

他确實是發現淩嬌把那張拍立得帶走之後才動了來E市找他的念頭,以前也有,但這件事像是個分水嶺,成為了一個堅定的契機。

他和淩嬌在橋邊拍的,第一張也是唯一一張合照。拍得兵荒馬亂,但成果顯著。淩嬌一直放在手機殼裏。

鄭泊羽想的是,既然說着要離開,為什麽還要帶走那張拍立得。

他是這麽想的。

但是他的話音落下,他又覺得自己真該去精神科看看。

淩嬌為什麽帶走?

可能是——

大概率是忘記了。

畢竟那只是一張拍立得。

果不其然,淩嬌看上去有很多話想說,但一個字沒蹦出來。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個神經病。

然後淩嬌說:“你等等。”

他從兜裏摸出手機,然後拆掉了手機殼。因為過于用力甚至差點別到指甲。他沒管,徑直從裏面拿出了那張拍立得。

他遞給鄭泊羽,很幹脆:“給你。”

“放得太久了。”淩嬌說,“走的時候忘了,謝謝你提醒。”

鄭泊羽放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

他沒說話。

淩嬌給得很幹脆,而鄭泊羽就在這瞬間意識到,這不是他要的結果。

他想到那個雨天。

他從楚家離開之後天上就下起了雨。他回到家裏,腦子裏想的是江楓的那句話,暗戀一個人是很辛苦的。

其實鄭泊羽對這句話沒什麽看法。

他是個意志很堅定的人。他之前教淩嬌,告訴他不必因為穆凱喜歡他而感到愧疚。他是真心這麽覺得,所以他不會因為淩嬌暗戀他就産生愧疚。

但是他心裏清楚,也正是這句話,讓他先前的惱怒全部消解。

他想……很辛苦。

淩嬌跟了他快五年,長達五年的喜歡,好像真的很辛苦。

鄭泊羽覺得他是同情淩嬌的。

可是只有同情嗎。

他坐在沙發上,會想到淩嬌一邊念叨他一邊給他兌蜂蜜水。其實那天他只是腦子裏一閃而過江楓的影子,因為江楓也曾經把喝醉的他從酒吧撈出來過。他當然認得出淩嬌,淩嬌全身上下都是他養出來的味道。

他開始想他是不是從那天開始就做錯了。

他不該坦白,可是坦白的反義詞是欺騙。

那麽他不該留淩嬌那麽久。

他不該留淩嬌那麽久。又一次喝多的時候鄭泊羽突然想他真的沒有對不起淩嬌嗎。在那段漫長的時間裏,至少在盡頭的那幾個月,他難道真的沒有給過淩嬌無謂的希望又讓他失望嗎。

他忍不住。

他想看淩嬌開心一點,再開心一點。煩惱都消失,笑起來就好看了,跟小孩子一樣。

他把淩嬌放進編織的夢裏,然後親手打碎了他的夢。

他想這件事不該這麽結束,他或許應該給淩嬌一些補償。

又或者,他只是想見見淩嬌,看他過得好不好。

直到現在。他終于明白了他想要什麽。

他明白了,對他這樣心冷的人來說,心疼從來不會是愧疚。

只是因為……

他動了動唇:“嬌嬌。”

淩嬌看着他,等着他把拍立得接過去,耐着性子保持禮貌但語氣又是明顯的不耐煩:“鄭總,我要休息了,我明天還要上班。”

“我們試試吧。”鄭泊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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