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殷河村(二十)

第61章 殷河村(二十)

很顯然,顧向辭也不會是例外。

男人先是一愣,然後看了紀蘇一眼,才開口說道:“供奉這種東西不外乎就那麽幾個目的,財富,地位,權利……”

他停頓了片刻,繼續道:“這種偏遠的,幾乎沒什麽外人知道的地方,對這些世俗的東西應該追求不大。”

“他們或許求得是健康和長壽。”

……健康和長壽嗎?

顧向辭提起過,村長長得像成了精的老妖怪,那些村民們也對疼痛很不敏感,受了很嚴重的傷也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關于顧向辭對村長的看法,紀蘇也頗為認同。

對方身上總給他一種的強烈的違和感,嗯……用準确的話語來形容一下,就像一具還活着的屍體。

至于村民們……排除顧向辭說法可能有些誇張的可能性,他們也的的确确不太像是正常人,每個人身上都有古怪邪異的地方。

畢竟這裏是副本世界,任何情況都不能按照常理來推斷。

根據目前得到的信息,紀蘇整理了一下思緒。

為了達到某種目的,殷河村的村民會在每年特定的日子舉辦祭祀邪神的儀式,祭祀的主要祭品是活人的血肉。至于祭品的來源……是到殷河村探險的游客,或者是無意中踏入此地的行人?

紀蘇心中一凜。

忽然想起來一件被他長時間忽略的事實。

無論是在現實的殷河村中,還是在這場詭異“夢境”裏,他都沒有看到村子裏的女人和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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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中漸漸浮現出一種可怕的猜測……

在沒有外地人充當祭品的時候,那麽供奉給邪神的血肉是從哪裏來的?

紀蘇一陣頭皮發麻。

不過說到底,這都只是他的猜測,一切都還尚未被證實,也許是他想錯了。

時間過得很快。

轉眼天色已然大亮,叢林深處飄着濃濃的白霧,讓眼前的景物都顯得不甚明晰起來。

顧向辭的狀況很不好。

一開始的時候還很活躍,能和他十分自然的對話,整個人都像沒事人一樣,讓紀蘇誤以為他沒受什麽特別嚴重的傷。

但随着時間的流逝,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弱,到最後只剩下不間斷的,稍微重一些的呼吸證明他還活着。

紀蘇心中不免有些擔憂。

他害怕顧向辭有事,害怕到後面只剩下他一個人,面對那些窮兇極惡的村民。

那樣的情景,光是想想就讓人覺得精神崩潰。

紀蘇掙了掙,除了把本就疼痛和手腕磨得更加紅腫之外,牢牢綁在他身上的繩子沒有半點松動的趨勢。

“顧向辭……顧向辭?”

紀蘇提高音量叫了顧向辭的名字。

對方皺着眉悶哼了了兩聲,似乎在忍着痛。

“別叫了,就快了。”

紀蘇瞳孔中顯露出茫然的神色,不太懂顧向辭的腦回路。

什麽……快了?

就像是變魔術一般,随着一聲不太清晰的繩帛撕裂的聲音,顧向辭身上的繩結斷開了。

從男人修長的指尖處掉落一塊邊角鋒利的石頭。

紀蘇愣住了,目瞪口呆的盯着那塊幾乎被顧向辭身上的血,染成赤紅色的石頭:“你什麽時候把它藏在身上的?”

顧向辭的語氣有些虛弱:“打架的時候。”

“本想用它打人的,但後來想了想,藏起來說不定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這繩子還挺結實的,磨好幾個小時才磨斷。”

紀蘇:“……6”

顧向辭站在原地緩了緩,撕開衣服下擺簡單的包紮了一下手臂上傷口,那裏還在不停滲血。

他的額頭泛起了一層冷汗,臉上也是失血過多的蒼白,仿佛下一秒整個人都會昏厥過去。

顧向辭在原地緩了好一陣,才過來給紀蘇松了綁。

紀蘇轉了轉僵硬的手腕,又敲了敲酸疼的小腿,承擔起了攙扶顧向辭的重責。

男人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紀蘇瘦弱的肩膀上,差點把他壓垮。

他的腿彎了彎,最後還是站直了身體。

……

夜晚走不出殷河村……令紀蘇沒想到的是,白天他們也只會在原地兜圈子。

在第三次轉到祭壇面前的時候,紀蘇氣喘籲籲的盯着祭壇中央擺放着的八條腿怪物,第一次除了恐懼之外産生一種別的情緒

他有種想要走上前去,将那尊仿佛在嘲笑他們的神像,踹個粉碎的沖動。

紀蘇遲疑了片刻,到最後還是沒有付諸于行動。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讓他們本就凄慘的處境更加雪上加霜,他壓抑住了這種突然升起的念頭。

……

走不出去,還是走不出去。

無論往哪個方向走最後都會繞回原地,紀蘇都快要崩潰了。

有滾燙的呼吸噴灑在紀蘇脖頸處,那處的皮膚白膩又敏感,被灼燒着,染上了一層緋紅的色彩,還有逐漸向外擴散的趨勢。

這不是正常人該有的溫度。

顧向辭身體在發熱,熱量還在不斷攀升。

紀蘇找了個幹淨的地方,将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态的顧向辭靠在了樹上。

男人卻突然睜開了眼睛,一雙漆黑懾人的眼眸森然銳利,隐着陌生的戾氣,暗沉沉的盯着他。

紀蘇動作一僵,被吓了一跳,下意識的收回了想要試探他體溫的手。

顧向辭的眸色卻在下一瞬間恢複了正常,那些古怪的幽幽的暗光通通消失不見,好像剛才的危險都是紀蘇的錯覺。

但紀蘇并不覺得自己會看錯。

他心中本能的生出了幾分警惕。

他不動聲色的向後退了退,低聲詢問:“怎麽了?”

“我以為,你要丢下我。”

紀蘇一怔,反問:“為什麽?”

顧向辭面無表情:“我現在失血過多,渾身都沒有力氣,根本沒辦法正常走路,如果這時候被村民發現了就只能束手就擒,還會連累你。”

顧向辭凝視着紀蘇,似乎想從他的眼中看出什麽:“丢下我這個累贅,說不定你還有機會逃出去。”

紀蘇沉默了片刻:“你說得對。”

“但是我不打算丢下你。”

“……為什麽?”這次換到顧向辭來問為什麽了。

紀蘇認真的思考了幾秒鐘,給出了答複:“因為我不想。”

被綁在祭壇上的時候,是顧向辭救了他。

再往前推一推,當那些村民對他們窮追不舍時,是顧向辭拽着體力不支的他,帶着他往前跑。

既然顧向辭沒有丢下他,他也沒有理由丢下顧向辭。

紀蘇外套裏面穿的是棉質的短袖,他學着顧向辭撕了一下衣擺,想扯下一塊布條下來,

他用盡了吃奶的力氣,也沒撕開一道裂縫,到最後他都恨不得想用牙咬了。

顧向辭也沒說要幫他,就靠在樹幹上,安安靜靜的盯着他瞧,像是在看什麽好笑的笑話。

紀蘇皺了下眉,他習慣了不同人的注視,在顧向辭的明晃晃的,毫不遮掩的視線下也沒覺得有什麽不适。

他靈光一閃,想到了什麽忽然眼前一亮。

他靠近顧向辭,然後直接了當的伸手去扒他的衣服。

顧向辭一驚,表情都僵了一瞬,眸子裏是滿滿的不可置信,比剛才猜測紀蘇打算丢下他時的反應都大。

顯然紀蘇的舉動讓他很是意外。

他條件反射的想要往後躲,但他身後就是粗壯的樹幹,再往後躲也躲不掉哪裏去。

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紀蘇一只手制服他,然後拽開他的外套……

從他已然破碎不堪的襯衫上撕下一塊小條條。

顧向辭額角青筋一跳,本來沒昏,都差點被紀蘇氣昏了過去。

“你……”他咬着牙,色厲內苒,

“你幹嘛扒我衣服?”

紀蘇沒理會他,而是拿着從顧向辭衣服上,新鮮撕下來的小條條,小心的去汲取枝幹上的露水。

叢林裏的霧一直不停,不僅空氣是潮濕的,就連植物葉子和枝條上都沾滿了清澈的水滴。

當布條完全浸濕了之後,紀蘇将它認真的折疊成了一條……長長的蟲子。

然後小心的将這條蟲子……不,将這塊濕布條放在了顧向辭的額頭上。

才反應過來紀蘇用意的顧向辭:“……”

沁涼的濕潤緩解發燒帶來的燥熱,涼意順着額頭慢慢向身體裏蔓延,帶來一種難以忽視的舒适感。

紀蘇見顧向辭神色不對,以為他在氣自己自作主張毀他衣服。

他讨好的給他扯了扯衣服的下擺,男人身上的這件襯衫,在他上手撕之前,還能夠勉強的遮擋住腹部的肌膚。

他撕下一大塊布條之後,無論怎麽扯都蓋不住下面。

紀蘇有些着急,細白的手指不小心觸碰到了男人腹部緊實的肌肉,他指節顫了顫,被男人皮膚表面的溫度燙到了。

怎麽會這麽燙?

這麽熱……真的不會燒死人嗎?

紀蘇不禁有些擔心。

他看向顧向辭,他半蹲在地上,是一種仰視的角度去看顧向辭。能看到對方線條優越的下颌和随着呼吸微微滾動的喉結。

他的皮膚很蒼白,呼吸稍稍急促。

那些受傷嚴重的地方被他簡單的處理過,不再一直流血,雖然暫時解決了失血嚴重的問題,但随之而來的疼痛以及傷口感染等問題仍然在時時刻刻的折磨着他。

在目前看來,或許沒什麽大礙,但如果一直得不到有效的治療,顧向辭依舊會有生命危險。

紀蘇在走神,他的手指虛虛的按在顧向辭的腹部,一直忘記了拿開。

然後被滾燙的手心抓牢了手腕,随之響起的是男人帶着絲惱怒的質問。

“你還想摸多久?要不要我掀起衣服,給你好好摸摸?”

紀蘇迅速抽回手,連聲謝絕:“不用了,謝謝。”

……

顧向辭額頭上的布條被體溫炙烤的滾燙,水汽蒸發的很快,紀蘇取下來又重新浸滿清涼的水珠。

熱了再換,換了又熱,如此重複了好幾遍之後,然後用柔軟的掌心試探了一下顧向辭額頭上的溫度。

——依舊燙手。

好像沒起什麽作用。

紀蘇有些手足無措,他是真的沒有辦法了,能想到的能做的他都已經做了,可是顧向辭的狀态依然越來越差,不見半分好轉。

他做的一切都只是無用功。

他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顧向辭。

一陣難言的沉默之後,紀蘇的聲音有些幹澀:“顧向辭,你是不是要死了?”

“嗯……快了。”

“所以你……準備什麽時候丢下我?”顧向辭的語氣很平和,就像在問今天天氣怎麽樣一般。

顯而易見,他仍然認準紀蘇會抛下他,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你為什麽認準了我會丢下你?”

顧向辭擡起眼眸:“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

就像鄭源那樣,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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