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老實

我實在太了解我哥和我媽了。

媽就是掐準了哥是個老實人，這樣的把戲用了一次又一次，哥就沒反抗成功過。

老早以前都是坑些小東西，一斤肉，一把鐮刀啥的，現在倒好，她都敢把心思打到自行車上去了，一輛自行車可要兩百塊，是一般人家半年的工資。

她這胃口是不是也太大了！

“媽既然你想要的話，就把車留下，大李那裏我給人家打個欠條，等我将來掙了錢慢慢還。”哥不想得罪媽，也不想失去大李這個朋友，只能自己扛。

我氣的肺疼。

我媽一聽我哥的話，頓時眉開眼笑，笑着招呼我哥吃飯，“杵着幹啥，快吃飯吧，飯在鍋裏。”

哥低着頭，眉頭擰的更深了。

兩百塊啊，他一年出去跟人蓋房子也不一定能掙到這麽多，讓他怎麽能不愁？

哥彎着背，22歲的小夥子，滄桑的卻像個中年大漢似的。

我心裏也不好受，看我哥進廚房，我趕緊跟了進去，“哥，你真的打算按照媽的意思做嗎？每次你出去蓋房子掙的錢幾乎都交給了媽，你拿什麽錢還給大李，這幾年你身邊這些同學朋友都被媽坑怕了，現在看見你就躲的遠遠的，你為啥還要那麽聽媽的？”

哥不說話，悶頭挖了一大碗米飯。

“建國啊，你和你妹晚飯少吃點，今天飯煮的少，留下的明天一早要給興國當早飯吃，興國還小，你們讓着他點啊！”

哥愣在那裏，想了想，又将一半的米飯放回去，端着走了出去。

我看着鍋裏半鍋米飯，狠狠眯了眯眼睛，突然撒腿就往外跑。

哥就算再老實，可我不也不能讓媽那麽欺負他！

“小蹄子，吃飯了還往外跑，我可不會給你留飯！”

我哪裏還管一頓飯的問題，兩百塊，我跟哥一年都花不了這麽多錢！

這事要傳出去，我哥的名聲也徹底毀了，還怎麽娶老婆？

我撒開了腿跑，似乎聽到有人喊我名字，我也沒理，一口氣跑到村頭李家。

大李正在院子裏劈柴，我二話不說拽着他就朝外面跑，“快去拿你的自行車，晚了就沒了！”

我仔細想過，如果我出面和我媽吵，我媽一來是不會理我，二來只會加劇我和她之間的矛盾，可大李就不一樣了，自行車本來就是他的，他去拿回來也是天經地義。

我心裏着急，拉着大李就跑，沒想到大李突然停下來，“咋的了？”

大李看了看我，又低下頭，目光閃了閃。

我這才發現自己剛剛情急之下拉着他的手，村裏風氣古舊，就算正經的夫妻也很少有人拉着手出門，別說是我們這種男未婚女未嫁的，我心裏懊惱，趕緊松開手，“對不起啊，我一時着急沒留意。”

大李擡手摸了摸腦袋，搖搖頭。

如此一來，我們就放慢了速度，我讓大李趕緊去我家，不管用什麽借口，一定要把自行車拿回來，否則就是害了我哥。

“放心，我知道怎麽做。”

大李跑着去了我家，靠近一米八的個頭，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笨拙，可這個人心地卻是極好的，否則也不會在全村都不肯往我家借東西的時候，還把自行車借給我哥。

而我為了避嫌，也不着急回家。

此時天已經暗了，我又不能回家，一時也沒地方去，便往河邊走，打算磨蹭個十幾二十分鐘再回去。

誰知道剛轉身就看到趙麗，她對上我的目光，做了個鄙夷的表情，轉身走了。

我也懶得理她，只管走到河邊，我身上帶着一個自己用練習本做的小冊子，上面抄了不少英語單詞，我借着一點點微弱的光開始記起來，沒辍學之前我的英語學的極好，可惜兩年沒碰，生疏了不少。

天色越來越暗，冊子上的單詞幾乎已經看不清了，我總共記了有二十個左右，便琢磨着要回家了。

木樁做成的院門開着，我站在外面朝裏面瞅，看見大李那輛自行車不在了，我暗暗松了口氣，快步走進去。

“吃裏爬外的小蹄子！”冷不丁的我媽不知從哪蹿出來，一把揪住我的耳朵，“是你跑到李家報信把大李引來了是吧，你咋就看不得家裏一丁點好啊，我咋就生了你這麽個小蹄子。”

“我聽不懂你說什麽，什麽大李，我不知道。”我耳朵被拽的生疼，卻是一口咬定和大李的事沒關。

“還不承認，還不承認你！”媽氣的抓過笤帚往我身上打。

我跳着躲開，死活不承認，“關我啥事，你咋啥事都往我身上推，那自行車兩百塊一輛，李家肯借給我哥那也是因為你撞傷了頭，人家也是擔心你，現在既然你都回來了，人家肯定要把自行車拿回去！”

媽又在我腿上用力打了幾下，“你就嘴硬吧你，我早晚把你嫁了，省的你總幫着外人算計我！”

我一愣。

原來我媽還沒有打消把我嫁人的念頭。

我突然間就明白為啥今天在醫院的時候我媽沒跳出來反對，原來她早就想好了，拿了趙家兩百塊補償，回頭再幫我另外找一門親事，她又能拿幾百塊彩禮錢。

難怪她不吵不鬧的。

是我大意了，憑媽的性子，怎麽可能任由趙家退婚。

我突然有種心灰意冷的感覺，也不躲了，被我媽手裏的掃帚柄狠狠打了幾下。

“我明天就找媒婆去！”

我媽罵完了，也打累了，把笤帚放好，氣呼呼的回了房裏。

留我一個人在院子裏站着，好一會之後才回神，默默回了房間，腿上被掃帚柄打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可我心裏卻是格外的清楚，現在唯一能改變命運的就是念書了。

雖然肚子很餓，雖然身上很疼，我也管不了，把門鎖了，翻出書本開始看。

晚些時候哥才回來，很疲憊的樣子，原來大李把自行車拿走之後，我媽就把氣撒在哥身上，讓他拿兩百塊出來，哥也生氣就跑了出去。

我沒告訴他大李是我找來的，也沒說媽打我的事，省的讓哥擔心。

“你是不是還沒吃晚飯？”哥突然想到什麽，臉色微微一變。

“我不餓。”

我撒了謊，都這麽晚了，別說哥身上沒什麽閑錢，就算有也買不到東西，至于家裏，媽早就把米飯連同肉一起鎖到了碗櫃裏，鑰匙挂在褲腰帶上，我們誰也拿不到。

哥心疼的看着我，“是哥沒用。”

這次我沒拿話安慰他，哥不是沒用，只是太老實了！

“哥，明天我就打算采了桑葚去賣，媽那裏你一定要替我瞞着。”

我要上學，真的太需要錢了，雖然賣桑葚不一定賺得了錢，可如果我媽知道了，不管我有沒有賣到錢肯定會向我拿，那就真的糟糕了！

“你放心。”

哥從口袋裏摸出2塊錢給我，“你放在我這裏的兩百塊我好好的藏着，這2塊你拿着，明天早上記得給自己買點東西吃，中午也別餓着，去城裏路遠，一定要吃飽肚子。”

“嗯，謝謝哥。”

我接過還帶着哥體溫的錢，心裏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