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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儲臣越發覺得這幾年人活得艱難, 去年他的一個合作夥伴不堪重負跳樓,明明不久前他們還一起喝酒暢談人生;後來梁晴又生了病。

儲臣不是個樂觀的人,只是不認命, 但生活的苦如果一定要有人吃, 那麽他吃總比梁晴吃苦好。

梁晴拿着調羹小口喝湯,“我不猜, 猜不到。”

儲臣就沒有繼續說了, 也喝了湯,很快吐出來:“這湯怎麽像鼻涕,也沒味道,有什麽好喝的?”

梁晴耐心地說:“莼菜就是這樣,叫水中碧螺,對身體好。你吃這麽多肉不怕上火啊。”

儲臣冷哼一聲,心說他這輩子就是吃滿漢全席的命,有什麽是他吃不了的?于是一捏鼻子仰頭喝完了。

梁晴又說:“你最好多吃點, 房間裏沒有吃的, 村裏也沒有便利店,小心睡前餓。”

“知道。”

這邊晚上是沒有什麽娛樂的, 梁晴也不願意往陌生人多的地方湊,總是被盯着後背看 ,然後讨論。她回到房間準備在微信裏跟蘇瀾會會,這個女人是哪路上的。

确定了微信上就是她本人, 而不是什麽客服號後,她就跟對方自我介紹了,說想定制一條旗袍, 目前有些迷茫,她的店員給了她的名片。

蘇瀾問她有沒有看過店裏的圖冊。

梁晴沒有來得及回答, 儲臣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只穿睡褲,擦着頭發坐在她旁邊問:“你在跟誰聊天?”

“沒誰。”梁晴把手機倒扣在床單上,心虛地問:“你想查我的手機嗎?”

儲臣懶洋洋地笑了聲,把自己的手機丢到她懷裏,“你可以查我的手機。”

梁晴不會查他的手機,當然也不會給對方看自己的手機,于是又給他丢回去,“不用了吧,萬一看到不該看的東西,大家都尴尬。”

她總是這樣,明明給人即将走入對方心底的感覺了,又兜頭澆下一盆冷水叫你認清現實——她依然距離你很遠。

儲臣臉色微變,沉默一會,幹脆把兩個手機都丢到一邊去。

梁晴訝異:“你幹嘛?”

他說:“出來放松麽,這長夜漫漫,不做點什麽?”

梁晴身體一斜,直接倒在他腿上,剛要說話,就聽見隔壁房間傳來說話的聲音,是幾個小年輕玩回來了,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這牆完全不隔音,梁晴幾乎能聽清楚其中一個女孩子提議晚上要打掼蛋。

真是尴尬。

她掙紮着爬起來,“別亂來,外面能聽見。”

只見他起身去拿電視遙控器,這房間的電視還是最原始的畫風,他随便一按,就是國際新聞頻道,調大聲音,回頭看她:“年輕人只想着玩,我就不一樣了,我愛學習。”

梁晴:“……”

不知道他幹什麽。

儲臣走過來,把她從床上拉起來,健壯手臂兜起她的膝蓋窩,她穿着開叉的吊帶長裙,很是方便,先是一個火熱的吻纏上來,極具耐心,緩緩撬開她的嚴防死守。

房間燈關掉了,只有電視機發出來的藍光,還有不富含感情的稿件播報。梁晴的專注力在這個吻上,啧嘬啃咬,喉嚨有吞咽的滾動。

儲臣記得她說只帶了一套床單,弄濕了沒法睡,就沒有去床上,抱着她在房間裏走來走去。

女主播機械冷漠的聲音,掩蓋了她的嘤嘤咛咛。

梁晴心裏很煩也很羞恥,就這樣毫無反手之力被他弄,好不容易撿起來的掌控感盡失,但身體又是極致的愉悅,小腿和腳都發軟。

一個新聞節目結束,又來另一個晚間新聞,叽裏呱啦的新聞聽得他直皺眉,又揚唇笑起來,貼貼累癱在肩頭的她的臉,問:“說的什麽玩意?”

梁晴一點力氣都沒有,沒理他,心想以後晚上不要給他吃這麽多,有勁兒沒處使就來折騰她。

“說的什麽,你給我翻譯翻譯。”見她沒反應,儲臣繼續用下巴碰她的臉頰,把黏在臉上的頭發推到耳邊去。

梁晴的聲音細若蚊吶,有氣無力地說:“中美貿易戰什麽的。”

“還老師呢,你這學藝不精怎麽教人?”他竟敢嘲笑她。

梁晴沒精力跟他鬥,都要累傻了,剛剛被抓去了所有的注意力,誰會留意新聞上說什麽?

躺進被子裏回複蘇瀾的消息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了,十一點。

梁晴打了個幾個字:【不好意思,剛剛在忙。我們白天再聯系。】

蘇瀾幾乎是秒回,可見敬業,【我先發一個電子版圖冊給你,你想定制在什麽場合穿的?】

下面是一個PDF文件,梁晴接收了,但沒有立即打開,而是回複:【我先看看,謝謝。】

事情好像在往某個掏錢包的方向上發展,梁晴的目的是想和這個人見一面才能有所了解,花點錢也無所謂。

這房間潮氣重,蚊子也多,耳邊總是“嗡嗡嗡”的聲音,吵得梁晴沒心情睡覺。她扭過頭來想看看身邊的人,還沒碰到他人就醒了。

“怎麽了?”他嗓音含糊地問。

“有蚊子咬我。”

儲臣沒有感覺,幹完就睡,蚊子竟然不咬他,可能是體質問題,也可能是男的皮糙肉厚,蚊子的嘴穿不透。

他撐着身體思考了一下,套上褲子出去跟老板娘要了個電蚊香液。

“等會就沒蚊子了。”他再度摟上來,還是沒睡醒的樣子,某只手卻不忘占點便宜,在她的柔軟上摸了摸。

梁晴忍不住笑,平躺着看黑乎乎的天花板,但是蚊子聲仍舊不絕于耳,她瞪大眼睛,看見泛白的牆上竟然趴着一只飛蛾。

“儲臣。”梁晴又踢他一腳,“有蟲子。”

男人被煩得不行,勉強睜開眼,“什麽蟲子?”

梁晴指着牆,“看見了麽,又飛到夜燈上去了。”

儲臣被三番兩次折騰,睡意跑了一大半,這邊靠湖潮氣重蚊蟲多是正常的,他只好爬起來抓蚊子。

梁晴縮在被子裏,露出一雙眼睛。

儲臣看她一眼,冷聲冷氣地說:“大小姐接着睡呗,保安都給你抓蚊子了,還有什麽擔心的?”

“哦。”

梁晴見他一臉想罵髒話的表情,樂不可支。耳邊少了嘈雜的聲音,多了安全感,她也就很快睡着了。

*

一夜無夢,睡到天微微亮。

雖然晚上的蚊子很多,但還是很涼快的,小風一吹,舒服得不得了。

梁晴起床的時候,儲臣還睡得很熟,她趴在他耳邊問要不要出去逛逛,他扯被子遮臉,根本不鳥她。

梁晴不再管他,自行洗漱完,換上衣服去湖邊散步。

路上已經有不少人了,中老年人,還有幾個晨跑的。

梁晴的心情不錯,早晨太陽還沒有升起來,也不曬,她把帽子別在腰間散了會步 ,看見前面有個石榴園很興奮,當季的石榴還沒上市,要到九月底,但是她已經提前看到紅澄澄的大果實了,挂在翠綠之間,跟惟妙惟肖的小燈籠似的。

果實豐收,總是叫人欣喜的,這是每個中國人DNA裏的記憶。

梁晴站在鐵絲網外面找着什麽,昨天儲臣釣魚是人工養殖付費的,這石榴園肯定也能花錢就進去摘果子。

她在找一塊牌匾,上面一定寫着園主的電話。

“弟妹起得真早啊!”曹泰走了過來。

梁晴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麽稱呼,曹泰指了指自己,“曹操的曹,曹泰,可以叫我泰哥。”

梁晴當然不會如此叫對方,就笑着稱呼了一聲:“曹哥。”

曹泰走到她身邊,手插兜抽煙,“你在這邊幹什麽?”

梁晴問:“這果園是對外經營地麽?”

“你想進去啊?”曹泰看出她的意圖,就笑了起來,“哪有什麽經營不經營,摘石榴我帶你進去就是了,這果園是我叔叔家的。”

他走到鐵門邊,手往裏一掏,就把門從裏面打開了,梁晴看得驚呆。

“進來啊。”曹泰已經走進去,揚手摘了一顆紅彤彤的石榴遞給梁晴。

梁晴說謝謝,捧着石榴一時有些束手無策,就用指甲劃了下,不過她的指甲很短,只能給這石榴造成一點微不足道的皮外傷。

曹泰還在抽煙,并且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着梁晴的臉,還有脖子,她的皮膚是真的白,太陽光一曬,白得發光。

“很少來鄉下吧?”

“對。”

“弟妹是做什麽工作的?”

梁晴應該說自己現在沒有工作,但是這必然給人不好的印象,于是順延舊的說法,“老師。”

“當老師好啊,教書育人。”曹泰說着陳詞老調,梁晴低頭的時候,他偶然一眼,看見她雪白後頸皮膚上的痕跡。呵呵,真是年輕有活力,想必夫妻倆昨晚沒少折騰吧,他在心裏想。

梁晴沒有洞察人心的功能,自然不會知道他在想什麽。

曹泰看她徒勞半天,像是看笑話,過了很久才丢了煙,拿起門邊小板凳的彎刀,“一看你平時就不幹活。”

說着,他在上端開出一個五邊形,直接給掀了“頂”,淡紅色的石榴籽露出來,再把每一房都掰出來,“看見沒有,石榴要這樣開。”

“謝謝曹哥,受教了。”梁晴說。

“客氣。”

曹泰跟梁晴聊了起來,梁晴不算熱情但也沒表現出忸怩,說起他跟儲臣的淵源,因為那塊土地上的糾紛。

別看她老公年紀輕輕辦事倒是十分老道,很聰明,并且特能喝,那天晚上把他都給喝趴下了。

平心而論,梁晴并不喜歡儲臣和這樣的人做朋友。

但這一切不是她說了算。

兩個陌生人聊天,無非是互相試探。沒多會,梁晴差不多也知道曹泰這人是個什麽品行,粗犷的包工頭,自我表述挺仗義敞亮,但不能說有素質。

知道他的目光不友善,但這也不能就此評判人怎麽樣,梁晴被看得不舒服,将帽子扣在頭上。

曹泰手指碰碰下巴,“怕曬啊?”

梁晴淡淡地說:“嗯,中暑就不好了。”

“女人是要多注意保養,水嫩嫩的才好。我老婆就粗糙得很,一個夏天過來比我還黑。”曹泰靠近她,拉了下她的手臂,站在樹蔭下。

梁晴趁機掙開,“你和儲臣很聊得來?”

曹泰:“性格相投。”

梁晴在心中冷嗤,臭味相投四個字比較貼切吧,曹泰又說:“你別往那站,太陽大,站到我這裏來。”

“不了。”梁晴說:“熱起來了,我回去了。”

“我給你多摘幾個帶回去吃。”

“梁晴!”

儲臣出來找她,站在園子外喊了一聲,老遠就看見她穿着亮眼的粉裙子。

梁晴對他招了下手:“你醒了?”

其實也不算熱,但是儲臣一路走過來,臉上已經冒出了細小的汗珠,紅紅的,梁晴從小包裏拿出紙巾,還是香香的,遞給他:“擦擦汗,你怎麽不戴個帽子?”

曹泰看着這夫妻倆,勾着嘴笑了笑。

儲臣接過紙,三兩下擦了擦就塞回褲兜,“你們在聊什麽?”

梁晴說:“沒聊什麽。”

曹泰也配合着說:“對對,沒聊什麽。”

越是這麽說,就越鬼。他昨晚給她抓蚊子到半夜,她一早在這跟人拉拉扯扯,幹什麽?

還跟他說沒什麽。

他也沒有發作出來,問她:“石榴好吃嗎?”

梁晴選擇不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揪了一顆石榴籽,塞到他嘴裏,手指觸碰到他的唇,濕濕熱熱的。

儲臣很快吐出來,“酸,沒熟。”

曹泰倒是略顯尴尬,笑哈哈打圓場,“還是要到上市的時候才能吃,看來不能操之過急。”

“曹總,我們先回。”儲臣說。

“好,回見。”

走回去的路上,梁晴戴上墨鏡,手裏還捧着這麽大一個石榴,儲臣看她一眼:“再給我吃一顆。”

“來的時候你說可以摘了,剛剛又說沒熟,真不知道哪個是真的。”

儲臣一大早心裏就莫名搓着火,沒好氣地說:“我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少來挑我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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