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甜澀

第23章 甜澀

沈彥行不緊不慢地走過去, 在拿起手機的那一刻。

陳菁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裏，大氣都不敢喘，生怕暴露什麽。

好在, 周圍幾個叔叔伯伯也沒有多嘴。

“沈……沈師兄, 你好好休息。”她幹巴巴地說了一句, 眼神卻落在他拿着手機的白皙修長手上, 飄忽不定。

沈彥行低聲“嗯”了句，又跟幾人道了別，才轉身離開。

呼吸着夜晚空氣中的風, 他的頭腦有了幾分清醒。

回到家，他吃了幾顆胃藥，在接了一個電話之後, 就像是失了魂魄一樣。

沒有開燈，漆黑一片的屋子裏空蕩蕩的。

只餘下男人一人，半躺在沙發上。

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朋友圈的動态一閃而過。

卻被時時刻刻關注他的溫漾捕捉到了。

她本來寫完日記，換了睡衣半躺在床上，等着他會不會發一句, 生日快樂或者成年快樂。

百無聊賴地刷着朋友圈, 戳着他的頭像和朋友圈。

卻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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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那張照片。

溫漾第一反應就是截了張圖。

而後, 一雙濕漉漉的眼眸盯着它，看了好久。

又重複地點開退出來，無數次地抱着期待和幻想。

不是他。

萬一只是個同樣頭像和昵稱的呢？

可多次驗證。

終究是騙不了自己。

那張照片, 他笑得散漫慵懶, 一旁的女生笑容溫和, 眼睛裏是藏不住的喜歡和愛意。

而那個女生。

正是體檢的時候, 稱呼他“沈師兄”，他們還一同吃飯。

早該知道的。

或許那個時候, 就已經互相有好感了。

同是學習，同齡人，共同話題多，近水樓臺。

有太多太多的機會和可能，在一起了。

意識到，沈彥行真的有了喜歡的人。

真的有了女朋友，還在朋友圈官宣。

像是一把利劍，刺進了她的心髒，剎那間，血淋淋一片。

窒息地快要喘不過氣來。

溫漾手裏的手機都沒拿穩。

砰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好在，有保護殼，沒摔壞。

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樣。

這件事。

仿佛告訴她。

直接下了通告。

哪怕她成年了，可以談戀愛了。

也沒有任何機會了。

“為……為什麽……”

要在這一天。

從少女的情窦初開，到如今，壓在心頭數不清個日日夜夜的暗戀，早已經破土而出。

溫漾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換上衣服，買了幾瓶酒，大晚上的偷偷跑出去。

去了宋明雪家。

今晚她爸媽出差，家裏只有保姆阿姨。

半小時後。

少女滿身塵土，眼眶通紅，整個人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擊，身體都有些搖搖欲墜。

宋明雪打開了門。

“溫……溫漾？”

她極為驚詫地喊了一句。

像是也沒理解，白天成人生日，還那麽快樂的小姑娘，怎麽如今，一副天崩地裂的模樣。

“宋……宋明雪，嗚嗚嗚——”

溫漾看到她，就直接抱住了，整個人哭得傷痛欲絕，一句話也不說。

客廳裏的鐘表指針一分一秒地轉動着，好半晌，少女才緩過勁來，眼睫毛上滿是淚珠，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溫漾漾，你怎麽了？”

“別哭啊——”

“我一直都在。”

溫漾沒說話，像是青春期所有的叛逆，都積攢到了這一刻，她從來沒喝過酒。

可這一刻，像是突然想試試，破罐子破摔，被酒精麻痹的感覺。

曾經看到電視裏，都說失戀了。

一醉解千愁。

她想起來。

當初一起吃燒烤。

沈彥行還攔着她，說等成年了再碰酒。

如今，她成年了，可以碰了吧。

溫漾猛的打開易拉罐，不要命地往嘴裏灌了兩口，酒精辛辣，讓她不停地咳嗽着。

白天光鮮亮麗的小公主，這一刻，狼狽至極。

“漾漾，你別吓我，怎麽了？”

宋明雪一把奪了過去，整個人眼底滿是擔憂與害怕，拉着她胳膊的手，都在微微顫抖着。

這是第一次，往日裏，那個循規蹈矩的乖乖女，這麽破天荒的，變成這幅模樣。

溫漾像是找到了可以傾訴的對象，也緩了過來，可心口還是陣陣地疼。

“宋明雪，他……他喜歡別人了。”

少女萬念俱灰，閉着眼睛，兩行清淚落下。

“他……官宣女朋友了。”

兩人心知肚明，說的是誰。

沉重了，數不清日夜的暗戀和喜歡。

在這一刻，天崩地裂，土崩瓦解。

在最快樂幸福的成年生日這天，在擺脫了社會的束縛限制，可以談戀愛的時候。

喜歡的人，突然，有了女朋友。

就像是曾經遙不可及的月亮，如今連那月光，也不屬于她了。

宋明雪見好友這幅模樣，心裏也有些難受，可她不太會安慰人，便打開了另一瓶易拉罐。

豪言道:“溫漾，你別哭，我陪你一起喝！”

兩人一口一口大灌着，咳嗽不止，臉上泛着紅，像是醉上了頭。

“宋明雪。”她哽咽着開口。

“嗯？”

“酒……好辣好苦啊——”

“我，我就是個膽小鬼。”

“嗚嗚嗚嗚嗚嗚……”

那麽多年獨自一個人，莫名地因為他大哭大笑，那麽多只千紙鶴，數不清寫過多少次他的名字。

好像一下子，連個念想都沒有了。

她突然想起來，之前刷到過的一個話題。

【喜歡的人有了對象，是什麽感覺？】

下面的回複千百條。

最讓她印象深刻的是。

【沒什麽。

就是心髒突然少跳了一下。

彌補上了初次相見的怦然心動。】

可她的心髒。

好像已經不會跳了。

溫漾自己都覺得，有些矯情。

為個男人哭得死去活來。

可人總是感性的，有那麽些時刻，是遠遠勝于大腦的理性思考。

“宋明雪，我的暗戀……要結束了。”

她少女時代的那個皎潔明亮，懸挂在心頭上的月亮。

終究，不是她的。

一瞬間，如釋重負，也挺好的。

溫漾強迫讓自己笑着，把那一整瓶酒都灌進了口裏，跌跌撞撞地跑去了陽臺的窗邊。

擡頭，看着那彎明月。

是吊兒郎當又混不正經地喊她“小朋友”的沈彥行。

是在她自尊心強烈，考差被罵了哭鼻子時，偷偷安慰她的沈彥行。

是溫柔又耐心，又包容着她所有情緒的沈彥行。

是請她喝奶茶，給她做飯，認真講題的沈彥行。

是不管在什麽時刻，都體面，溫和，有原則的沈彥行。

是每個月會去孤兒院，自尊自愛，努力上進，又有愛心的沈彥行。

是那個浪蕩不羁，又妖孽風流的沈彥行。

是她，壓在心底，偷偷暗戀多年的沈彥行。

“溫漾。”

“嗯？”

少女淚眼朦胧，醉意模糊地看向她。

“你可以給他打個電話，問問呀。”

“萬一——是假的呢。”

說這句話的時候，宋明雪的聲音都逐漸弱了幾分。

她看了那張截圖。

基本板上釘釘了。

雖然後來，溫漾說他又删了那條動态。

少女眼眶泛紅，額前的劉海也亂糟糟的。

可聞言，像是抓住了那一刻，最後的稻草。

是啊。

她還有什麽不敢的。

反正已經是最壞的結果了。

溫漾跑回沙發上，顫顫巍巍地打開了手機。

他的電話號碼，幾乎在腦海裏已經背了上千遍。

滾瓜爛熟。

在撥通的按鍵上，遲疑了好久好久。

久到，自己都以為，不會再撥通。

就這麽放棄退縮吧。

可心頭腦海裏，一直有個聲音告訴她。

你都沒有試過問過，怎麽就下定論。

她不是膽大叛逆的人。

可唯一所剩不多的勇氣，仿佛都用在了他身上。

去看他打比賽，偷偷跟他合照，拍他的照片，藏着心裏那不能透露半分的少女心事。

那就，再大膽一次吧。

溫漾深吸了一口氣，又擦了擦眼淚，喝了好幾口水，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

然後，點了撥通電話。

每一秒鐘，仿佛都是煎熬。

足足過了半分鐘，那邊才接通。

男人微啞低磁的嗓音從電話裏傳來:“喂？”

“小溫漾？”

上次打過一次，沈彥行就備注上了。

溫漾原本想的措辭問句，在聽到他聲音的這一刻，頭腦徹底一片混亂。

酒精又在這時候，麻醉了心神，醉醺醺的。

拼命壓下的情感，噴湧而出。

“溫漾？”

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仿佛把她一剎那拉回了現實。

“沈彥行。”

這是她極為少的，直接稱呼他的名字。

那邊呼吸仿佛也滞了一瞬。

還沒等他說話，溫漾眼淚就奪目而出，帶着哭腔和祈求:“你……你不要喜歡別人。”

“好不好？”

我成年了，不再是小朋友了。

這句話，她沒說出口。

電話那頭，聲音安靜地有些吓人。

溫漾甚至都能聽到，自己因為緊張，心髒快要跳出胸腔的聲音。

一下，一下。

像是挑開了說明，等待他的宣判。

十點半的夜晚，靜谧的只能聽見窗外的鳥叫聲，呼吸聲，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鳴笛聲。

穿透了将近兩千公裏的距離，傳入她的耳朵裏。

可他，卻遲遲，沒有回應。

男人那邊，在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的客廳裏坐着，偶爾會有極少的月光落進來，很微弱黯淡。

他好像，習慣了黑暗。

聽到溫漾的話後，沈彥行整個人——

像是一下子失去了言語。

那雙往日裏随性懶散的桃花眼裏，閃過一絲不可置信，迷茫錯愕和震驚。

他像是明白了些什麽，腦海裏拼命地抓着，以往相處的一些細節。

一幕幕的，走馬觀花般，播放着。

可又沒那麽明顯。

是什麽時候。

是她高幾的時候。

半晌，他點燃了一根煙，煙霧缭繞，模糊了面容。

漫不經心地掀了掀眼皮，終究是開了口。

“溫漾，別喜歡我，沒結果，嗯？”

一絲一毫的苗頭，就被杜絕在搖籃裏。

溫漾咬着下唇，聽着他冷漠無情的話語。

心髒仿佛已經千瘡百孔了。

甚至，猛的生出來一陣後怕來。

他會不會從此把她拉黑。

再也不跟她說話了。

一想到這，溫漾整個人都慌了起來。

十八年來。

從來沒有這麽一刻，難熬過。

“彥行哥，你別挂電話！”她聲音還帶着重重的鼻音，眼底醉意朦胧，卻又無比清醒。

“不，不是我。”她竭力否認着。

又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忍着哭聲笑道:“我……怎麽可能喜歡你呢？”

“怎麽可能——”

電話那邊，似是又靜默了一瞬。

溫漾不知道他信還是沒信，反正已經漏洞百出了，她任由眼淚無聲地滑落，卻依舊笑着說:“是我的一個朋友。”

“她之前見過你一面……覺得好看，就拜托我來……”

“來什麽？”沈彥行淡淡開口，煙霧彌漫在空氣中，男人眼眸泛着紅，半是頹廢地倚靠着背後的沙發。

“來求求你，別喜歡其他人。”

溫漾知道，這個蹩腳的理由，壓根站不住。

可她沒法了。

時間緩緩地流淌着，就在她以為，沈彥行不會再說話的時候，耳邊傳來他略微低啞的嗓音，蘊含着幾分掩飾不住的關心。

“為什麽哭？”

為什麽哭的這麽傷心。

溫漾似是想到，他冷漠地拉黑删除她的後果，遠比其他更讓人恐懼。

忍着心痛，卻又帶着些許不甘心，閉着眼睛長呼出一口氣。

她知道，邁出腳步，就沒有回頭路了。

她編纂着之前提到過的一個人。

“我喜歡我們班班長。”

“可是——他不喜歡我。”

“他高考完，就跟暗戀的女生表白了。”

溫漾說完，整個人仿佛都放松了幾分。

額頭和身上，卻已經大汗淋漓。

跌坐在地上，雙目無神。

又繼續道:“所以，我就想幫幫那個朋友，讓你也——”

別喜歡其他人。

不知道沈彥行信沒信。

這至少，是一個明面上的理由。

還說得過去。

畢竟，之前她跟沈彥行，提到過這個班長。

上次，也被他撞見過，一起吃飯。

怎麽聽，也比喜歡他這件事。

要有可信度。

溫漾又假裝渾不在意地補充了一句:“彥行哥，你別多想，我只是把你當哥哥。”

“再說了，一年也見不了幾面，并且年齡還差這麽大，我把你當長輩看，怎麽可能——”

她拙劣地在掩飾，自己說也不能說出口，死也不能承認，只能被掩埋的少女暗戀。

“嗯。”沈彥行只是低聲點了點頭，并沒有多說什麽。

“早點睡吧。”

溫漾看着屏幕上，被挂斷的電話。

大腦在這一刻，空白一片。

恐慌，傷心，失落，各種負面情緒，突然湧過來。

退無可退。

他應該是，信了的吧。

溫漾輕聲安慰着自己。

南希市。

一家上了年頭的略微舊的房子裏。

沈彥行把那根煙抽完掐滅後，整個人埋頭在桌子上。

一閉上眼睛，耳邊就是數不盡的謾罵和毆打。

突然，自嘲似的笑出了聲。

“我這種人，不配被人喜歡。”

這暗無天日的荒蕪世界。

不能，把任何人拉下來。

所以，他也在一直拒絕着陳菁。

封閉着內心世界，把所有人，都攔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