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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似乎是傷兵營腐敗死亡的氛圍影響了Friedrich,他的呻/吟更頻繁也更虛弱了。

莉莉安費盡力氣才喂他喝下半杯水,然而不到幾分鐘的功夫,喝下去的水卻伴随着更多的血被吐了出來。

每隔一段時間莉莉安就要幫Friedrich翻身,否則他傷口處的血肉就會粘連在身下的床鋪。

期間,那名曾和他們一起躲避過炮火的軍醫來傷兵營巡查過一次,他看了Friedrich的情況後告訴莉莉安,興許是這之前Friedrich注射了太多嗎啡,身體産生了抗藥性,對于疼痛也更加敏感,這也是為什麽即便陷入了昏迷Friedrich依然在痛苦地呻/吟,他的肌肉會在疼痛中不斷痙攣,這導致鮮血從傷口不斷湧出。

“做好準備吧,這樣下去,等到明天早晨他就該失血過多而死了。”軍醫留下這句話便無奈地離開了。

他敬佩Friedrich的堅強,但人力有窮,他沒法挽救Friedrich的死亡,抽空來看一看他已經仁至義盡,外面還有成千上百更有價值的傷員等待他去救治。

夜色很快降臨,傷兵營的中央升起了火堆,絕望的傷員們聚在一起,唱起了不知名的南方小調,滾滾濃煙伴随着悲傷的歌聲緩緩升空,卻無法沖開籠罩在營地上方死亡的陰雲。

莉莉安握着Friedrich的手不知何時睡着了,這歌聲讓她驚醒,她看到火光透過帳篷的縫隙照射進來,将Friedrich高大的身子映得一片血紅。

“Friedrich将軍,你快醒來啊,”莉莉安握緊Friedrich粗糙的手掌,感受着掌心那粗糙的紋路帶給自己的一點溫度,仿佛只有這樣她才感到一點踏實、才能感受到Friedrich還活着沒有離開這個世界,“你說過的,什麽也不能打垮你,我們還要看看你的家鄉,看看你的父母,你快醒來!”

似乎是聽到了莉莉安的呼喚,Friedrich的身體竟真的動了一下,他握緊了莉莉安的手,幹涸的嘴唇輕輕動了動,“火……止血……”

“火?”莉莉安這才反應過來,Friedrich一醒來她頓時有了主心骨,猛地站起來沖出帳篷,在營地中央傷兵們差異的目光裏,莉莉安不顧手上的灼熱,撿起一根還在燃燒的木柴又沖回了帳篷。

“你幹什麽?要燒了這裏嗎?”

同帳篷的傷兵們被刺目的火光吓了一跳,但莉莉安并沒有理睬他們,而是徑直走向Friedrich。

“Friedrich将軍,你忍一忍,我盡量快一些。”

Friedrich的眼睛微微睜開一絲,嘴角稍稍抽動了一下,似乎是想要笑,可是一笑卻又牽動了身上的傷口讓他疼得皺起眉頭。

“你……忘了嗎,什麽也打不敗我……”Friedrich好像看穿了女孩心中的緊張,他沙啞着道:“快動手吧,我餓了,快把這些該死的傷口處理好讓我吃點東西。”

Friedrich那熟悉的低沉嗓音裏永遠有着一種難以言喻的自信,成為莉莉安的信心來源,讓她握着火把的手不再顫抖。

這兩天,莉莉安每天都為Friedrich的身體擦拭清洗,對于他身上的傷口無比熟悉,除了手臂上比較嚴重的爆炸傷口外幾乎全部集中在胸腹的位置。

她深呼吸了一口,将火把靠近了Friedrich的右臂,這只手小臂的血肉被炸掉了一大塊,甚至隐約能看到白色的手骨,腐肉已經開始化膿。

火焰小心地沿着Friedrich的小臂輕輕移動,外圍飄忽的火苗一觸碰傷口邊緣的皮肉便發出陣陣令人心悸的焦糊氣味。

為了避免火焰點燃床鋪,Friedrich的手向外伸展緊緊按着地面,但随着小臂上傳來陣陣刺痛,他粗長有力的手指下意識地張了開死死扣住地面。

他感覺自己的手臂好像是被拽入了灼熱的地獄,火苗除了讓他的肌肉快速收縮,也烤得他暴露在外的小臂骨骼發燙通紅。

這骨頭上傳來的燙傷疼痛簡直像是在炙烤他的靈魂,Friedrich幾乎要把牙齒咬碎,脖子上蚯蚓般的青筋一路凸起蔓延到右手的大臂,随着Friedrich破風箱般刺耳的喘息聲一下下跳動着。

他大臂的肌肉下意識地繃緊如堅硬的礦石,而那些粗長的青筋則像是石上的藤蔓,在火光的照耀下痛苦地扭曲掙紮。

靠着這鼓勁,在這難以名狀的痛苦裏,他的手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任由莉莉安炙烤,一點也沒有移動。

但他的五指早已牢牢陷入地面,指甲更是齊根折斷,這疼痛和手臂的灼痛相比卻又顯得微不足道。

Friedrich的雙眼在劇痛中睜大,眼角都快開裂,眼中滿是血絲,大口的鮮血因為用力過猛從喉中湧出,使他無法叫喊出聲,那痛苦只得化作顫抖的呻/吟從鼻腔裏不斷宣洩出來。

帳篷外的歌聲靜止了,他們不知道帳篷裏發生了什麽,但這呻/吟聲簡直像是從地獄裏發出的一樣讓人不寒而栗。

帳篷裏的其他傷員也看得目瞪口呆,他們不忍地扭過頭,每個人都感覺這火好像是烤在自己身上一樣。

終于,這火刑一般的折磨暫時告一段落,Friedrich手臂上的腐肉被燒盡,傷口也不再流血,莉莉安趕緊取過繃帶替Friedrich包紮。

雖然只是短短幾分鐘,但Friedrich卻像是經歷了一個世紀,他的身下已經被汗水浸透,鮮血随着他粗重的呼吸不斷從嘴角和鼻孔湧出,十分駭人。

就連莉莉安也覺得自己分力氣都快被掏空,Friedrich的痛苦讓她感同身受般地揪心,“Friedrich将軍,再休息一會兒吧,你胸口的傷……”

“不,不要等了,繼續吧,我沒事。”Friedrich吐掉了嘴裏的鮮血,艱難地撐着身體坐起來,“你的動作很熟練,是個合格的醫療兵。”

火光裏,Friedrich有神的雙眼裏閃着笑意,像是一個将軍誇獎下屬一樣,莉莉安的不安瞬間被他的笑容驅散。

見到莉莉安不再緊張,Friedrich緩緩閉上了眼睛,他張開雙臂,袒露出寬闊強壯卻又傷痕累累的胸膛,迎向火焰。

血液随着他的動作從胸前、從腹部的傷口湧出,在火光的照耀下如同金色的滾燙鐵水,沿着Friedrich線條分明的肌肉紋理流淌。

盡管這些灼傷和爆炸的貫穿傷讓Friedrich原本雕塑一樣健美的胸膛看起來面目全非,但那傷痕下若隐若現的肌肉卻又有一種野性的美感,此刻他像是受傷的獅王,驕傲地展示着自己戰士勳章般的傷疤,又像是來自拜火教的虔誠信徒,無懼地擁抱火焰。

“呲——”炙熱的火苗和Friedrich結實的胸膛相觸,那些鮮血被炙熱的溫度蒸發,令Friedrich覺得唇齒間幹涸得快要裂開,汗水卻因為高溫不斷從他的頭頂、後背滲出。

刺目的火焰仿佛與Friedrich金色的皮膚融為了一體,Friedrich再次痛苦地呻/吟起來,但這一次,他覺得這火焰仿佛燒到了他的胸腔裏,就連他的呻/吟聲也變得燥熱不安。

帳篷內外許多傷兵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光是聽Friedrich的呻/吟便是一種令人痛苦的折磨,天知道身處火焰之中的Friedrich是怎樣忍受這一切。

火光終于一點點地熄滅了,Friedrich的身體重重地摔回到床鋪上,他胸口一片赤紅,那些傷口,終于在高溫下縮小閉合,在火焰炙烤下,肌肉生理性地收縮讓Friedrich胸腹的肌肉線條顯得更加明顯,一片片駭人的傷疤則像是造物主親手雕刻出的藝術品。

莉莉安取出水袋,将Friedrich的頭枕到自己的腿上小心地喂着他,然後她又取出繃帶繞着Friedrich粗壯的身體替他包紮胸口的傷處。

雖然已經過去了好一會兒,但她細嫩的手指觸碰到Friedrich胸口的肌膚時依然能感到灼熱的溫度。

她又小心地用布将Friedrich胸前的污漬擦幹清理完,“Friedrich将軍,你睡一會兒吧,我替你把手上的傷包紮一下。”

方才Friedrich用力過猛受傷的指甲都斷了,不停地冒着血,看起來十分吓人。

然而,Friedrich卻搖了搖頭,他又艱難地咽下口水,喘着氣道:“還沒有結束,我腿裏的子彈要取出來。”

莉莉安愕然地看向Friedrich的下身,這才想起,他的左腿被北軍敢死隊的子彈射中,腿骨已經斷裂。

可這卻也不怪莉莉安沒有主注意,Friedrich身上的傷實在太多,她有些不忍地看着Friedrich:“Friedrich将軍,你兩天沒有吃東西,今晚又處理了上身的傷口,你還受得了嗎?”

“沒關系,我是戰士,戰士是不知疲倦的,”Friedrich對她笑了笑,高挺的鼻梁上那對深陷的眼窩充滿疲憊,但他的眼裏似乎永遠燃燒着火焰,莉莉安沒有看到一絲退縮。

“我的肋骨斷了,身子沒法前傾,這一次,又要靠你了。”Friedrich虛弱地指了指自己的右腿,“靴子裏有一把匕首,你拿火烤一烤,然後我教你怎麽取子彈。”

莉莉安照着他的吩咐做了,匕首很小卻很鋒利,Friedrich左腿的褲管在軍醫為他檢查時已經剪開也做過簡單的包紮,莉莉安借着火光将早已被鮮血浸得通紅的繃帶拆下,露出了Friedrich左腿上猙獰的血洞。

然而就在她下定決心要下刀的時候,帳篷外面卻傳來了一陣喧嘩聲,沒一會兒,幾個醫療兵帶着一群傷兵進入了帳篷。

這些傷員足足有二十幾人,但他們的傷看起來卻并不像原先傷兵營的傷員那樣重。

“怎麽又多了這麽多傷兵。”

除了Friedrich的帳篷其他帳篷裏也湧進了許多傷員,這讓原本還算寬敞的傷兵營瞬間變得擁擠起來。

“北方佬的火炮支援到了,今天像發了瘋一樣地進攻,”不等醫療兵開口,為首一個人高馬大的傷兵便開口道,他的一只耳朵被彈片削掉,纏上了厚厚的繃帶,但說話聲中氣十足,顯然受傷不算嚴重,“前面的帳篷滿了,在你們這兒休息一晚上。”

說完,他自己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旁若無人地坐了下來。

這下子傷兵營內的人們算是聽明白了,原來這些人和自己不一樣,他們是有價值的傷員,得到了軍醫的治療。

那些重傷等死傷號們不由露出羨慕和怨恨的複雜表情,但他們只能沉默,這是他們的命運。

帳篷容納的人有限,但新來的人有太多,有不少人沒有找到位置,只得悻悻地鑽出帳篷,尋找別的位置。

但一個傷了肩膀的矮個子卻忽然發現了靠近門口的Friedrich和莉莉安,他走到那個一只耳朵的傷兵身邊,兩人低聲交談了幾句便同時向着Friedrich走來。

“喂,我的兄弟沒地方睡了,你滾出去把床位讓出來。”一只耳居高臨下地看着Friedrich,傲慢地吩咐。“這女人不錯,她可以留下來,我們兄弟不介意有個暖床的。”

身旁的矮個子附和着猥瑣地笑了起來。

“憑什麽?”不等Friedrich開口,莉莉安憤怒地道:“這是我們的位置。”

高地的晝夜溫差很大,Friedrich的傷勢又是這樣重,如果搬出去,簡直是要殺死他,更何況,Friedrich的身體也經不起搬來搬去的颠簸。

“你們的位置?”矮個子冷笑着,“看他的樣子還不一定活不活得過明天,反正早晚都是死,幹脆早點死了把位置留給我。”

“你!”莉莉安憤怒地指着矮個子,“他是Friedrich将軍,以少敵衆堅守了高地整整十天,你們怎麽可以這樣對待一位英雄。”

“Friedrich将軍?”一只耳仔細看了看,“哦?還真是個将軍老爺,那又怎麽樣,這些天死在戰場上的将軍可不少,這個将軍現在只是個廢人罷了,他還能上戰場嗎,我和我的兄弟們現在可比你的這位将軍金貴得多。”

他一邊說着,一邊抓住了莉莉安的手,一把将她扯進了懷裏,他身高體壯,莉莉安掙紮着卻怎麽也無法掙脫。

周圍的傷兵們或是起哄着大笑,或是沉默不語,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止。

一只耳更得意了,他笑着指了指Friedrich:“再說了,我只是說讓他滾,你大可以和老子睡在一起,哈哈哈哈。”

“莉莉安,把匕首給我。”一個低沉的聲音打斷了一只耳的笑聲,Friedrich不知什麽時候撐着身子坐了起來。

莉莉安這才想起自己手中還握着那把匕首,聽到Friedrich的吩咐,她下意識地服從,掙紮着将匕首扔到了Friedrich身邊。

Friedrich撿起匕首的一瞬間,一只耳和矮個子都警惕地退開了一步。

盡管Friedrich渾身纏滿了繃帶,裸露在外的身體也傷痕累累,看上去虛弱得一根手指就能戳倒。但他的身材高大壯實,即便是坐在地上也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更何況戰場上沾染了無數敵人的鮮血,Friedrich拿起武器的一瞬間竟讓他們兩人感到了一絲威脅。

不過,他們兩人也是在戰場上流過血的兵痞,沒有被Friedrich的氣勢震住。

一只耳猖狂地取出了腰間的左輪槍,“怎麽?死廢物站都站不起來還想和老子玩命嗎?”

軍營的紀律不允許向戰友開槍,可如果Friedrich敢先動刀子,一只耳也不介意給他一槍。

只是,Friedrich沒有理睬一只耳,他握着匕首将身體吃力地俯向前。

随着他的動作,斷開的肋骨再次錯位,仿佛是粗糙的骨刃在Friedrich的腹腔裏攪動着,他痛苦地低吼起來,鮮血順着他的嘴角不斷湧出。

終于他徹底地坐直了身子,Friedrich大口地喘着粗氣,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幾乎要了他的命,斷骨依然像切腹一樣地疼痛,這疼痛讓Friedrich原本疲倦萎靡的精神病态地興奮起來。

然後,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裏,他将手中的匕首劃向自己的左腿,沿着那被子彈打出的血洞一點點剖開。

帳篷裏的空氣安靜得吓人,刀刃割開皮膚的聲音清洗地傳進所有人耳中,很快,Friedrich左腿的腿骨便暴露在衆人的眼前。

粗壯的腿骨已經出現了無數網狀的裂痕,在這些裂痕中,鑲嵌着一些破碎的彈片。

這就是北軍敢死隊射出的那顆子彈,它鑽進了Friedrich的腿骨,牢牢地紮進了骨骼裏,成為骨骼的一部分。

腹部的刺痛,腿上的傷口,還有全身上下,那些體內、體外的傷不斷刺激着Friedrich的神經,他的太陽穴劇烈跳動着,渾身的肌肉都因為痛楚而痙攣,但Friedrich咬緊了牙齒,沒有發出一聲慘叫。

他冷漠地看向一只耳,冰冷的眼神竟讓一只耳感覺有些心虛,他下意識地躲開了Friedrich的目光。

Friedrich接着将目光掃過矮個子、掃過帳篷內的所有傷兵,那冰冷淩厲的眼神比步槍上的刺刀更尖銳令人不敢直視。

然後,Friedrich的手握緊匕首,剜向自己的腿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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