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第二日傍晚,相府裏湧入了舉着經幡的紅袍喇嘛。
林詩月由此得知了張闫和上一世一樣的結局。
張淩真是下的一手好棋,以己為餌,請君入甕。
張闫背上謀反罪名,死後被剝皮萱草,懸首于東市。
而張淩請喇嘛入府做法事,不是要送庶兄往極樂,祝他超生。
張淩要張闫永世不得超生。
深夜小院寂寥,林詩月往火爐裏添了柴,攏了手坐在木凳上,盯着躍動的火苗,無聲哭了笑,笑了哭,明滅火光映照在她蒼白的臉上,如鬼火幽行于冰。
既無退路,她溫柔平靜的面容愈發沉定。
當夜,喇嘛做完法事離開後,她穿過相府座座樓臺,停在了一座不起眼的佛堂前。
屋內一片漆黑,裏面傳出一聲聲壓抑,痛苦的聲音。
她在門前靜默許時,推開了門。
月光灑進黑暗的屋中,佛像下的男子縮成一團,渾身顫抖,下唇咬得鮮血直流,聽到聲音,他恍然擡頭,目光有些渙散。
向來面目驕矜之人,臉上居然跟淋了雨一樣。
林詩月上前抱起他,拂去他散落在額前的濕發,嘆氣道:“你在和自己過不去。”
張淩猛地擡頭,狠狠推她,“滾。”
Advertisement
月色下,那雙冰冷刺骨的眼如同黑得化不開的墨,滿是戒備和兇狠。
林詩月看到的卻是堅硬外殼下一觸即碎的痛苦和悲傷。
明明是冷心冷血的權臣執宰,此刻卻如同摔倒後,還要張牙舞爪,不願低頭承認自己在痛的孩子。
她垂眸平靜地看着張淩,更加用力地抱住他。
寒蠱的痛,足以撕裂一個人的靈魂。
他難道以為真能自己熬過麽?
若是這樣繼續痛下去,也會活活痛死的。
林詩月也曾經受過這樣的痛。
外頭的人瞧着,他們生在鐘鳴鼎食之家,花團錦簇。
可那官宅後院,于某些人而言,是吃人不吐骨頭,垂死求生的深棺。
林詩月曾為了救小娘,被嫡母種了寒蠱。
張淩的父親在去世前,為了保住和心愛之人的庶子,給自己的嫡子種上了寒蠱。
母蠱在張闫體內,若是張闫死了,則張淩體內的子蠱就會發作,生不如死。
林詩月的手臂被懷中痛到神智不清的人咬住,鮮血從舊傷滲出,她忍耐着,喃喃道:“你得活着……”
白先生某日醉酒時說過,張淩和林盛月是世界的主角,他們若是死了,所有人都要陪葬。
多麽荒唐,有的人生來集萬千氣運于一身,注定為皇為後,有的人卻如蝼蟻,求的不過是心中珍重之人得以仰賴他人鼻息茍活下來。
她求的不過是阿娘能活着。
“張淩……你必須得活着……”
張淩沒有焦距的目光落在佛像下的牌位上,淚水一滴滴從眼眶落下。
那是他的父親,宣武侯張伯庸,寵妾滅妻,逼死了他的母親,為了他最心愛的庶子張闫能夠繼承宣武侯爵位,還要逼死他。
林詩月幼時中過寒蠱,但白先生救了她。
可白先生死了,這世上已經沒有第二個會解寒蠱之人。
好在曾中過此蠱之人的鮮血可以壓制中蠱之人的蠱痛。
第二日,兩人醒來,衣裳散亂,泥血混雜。
張淩昨夜折騰的厲害,林詩月為了救他,抱着他在佛像前滾了一圈又一圈。
可張淩即使疼痛到神志不清晰,一個常年習武的成年男子氣力也不是她能抵抗得了的。
實在是沒了法子,林詩月撕了裙擺,綁了他的手,跨坐在他的腰上,把血渡進他的嘴裏。
張淩痛到神智不清卻依然斥罵推搡她,用力到渾身顫抖抵抗着她的靠近,直到耗盡力氣後,如同一把崩緊到極致斷開的弓,卻是在崩斷前也要絞斷她。
一片狼籍。
張淩抹去唇角的鮮血,回憶起昨晚的場景,側頭看向靠坐在一旁的林詩月。
一縷一縷濕發黏在女子蒼白臉上,晨光把那面孔照得白皙透亮,如同易碎的瓷器。
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平淡面目上長睫掩蓋淺青琉璃,也許是因為在佛像前,慈悲而溫柔。
林詩月發現張淩醒來,擡眸掃過地上那同樣狼狽的男子,緊抿的唇張開,吐了口氣。
張淩倚在牆上平靜地看她,不知在想什麽。
林詩月收回目光,轉身離開。
張淩垂眸沉默許久,袖中的拳緊握,指甲嵌入掌肉,目光晦沉。
林詩月這晚又夢到了白先生。
春日暖陽,雙十年華的白衣女子執書卧倒于山野間。
畫面美好,氣氛美好。
然而山茶花田間卻突然跑出一個哇哇大叫的泥娃子,臉上帶着巴掌印。
“白先生,白先生,今日我們學什麽!”
白浛笑從書中擡頭,原本聽見孩子聲音時的含笑雙眼在看到孩子臉上那紅紅的巴掌印後淡下了弧度。
“阿月,誰欺負你了?”
……
“哈哈哈,阿月,你那嫡母剛才那被吓暈的模樣,我不行了哈哈哈。”
那是他們扮鬼,一個大鬼,一個小鬼。
……
“阿月,你別看這老虎墜子為師做的粗糙,這上頭可是刻了我的名字,護你一世平安。”
那是白先生給她的生辰禮,她屬虎,白先生就刻了虎,劃得滿手是傷。
……
林詩月于夢中下意識地握住了掌心,卻沒握到那枚小老虎墜子。
她終于驚醒,身上有一處痛的像要裂開,抱頭喘息時,手掌觸到濕,方才發覺滿面淋漓的淚水。
夢中的最後一幕,是在禹州城門分離前,白先生似是預料到了什麽,捂着額,言辭混亂,卻一字一字盯着她的眼,要她記住。
“說來荒唐,這世界是一個以張淩和你嫡姐林盛月為男女主角的古言狗血小說,我堂堂現代博士異世穿越而來,原是帶着任務拯救你們這些書中炮灰,洗去你們的怨念……”
“可我還是低估了主角光環,這該死的規則……如果張淩死了世界就會坍塌……我已經盡了全力,卻還是不能救出你們所有人,阿月,我對不住你,我對不住你……”
“你不能殺張淩,你千萬不能為了我殺他,你別哭,你聽我說,只有他活着,你和你阿娘才能活……”
“在我離開後,我會讓系統以夢境的方式告訴你所有一切,為了讓你自己活下去,你必須得護他性命,明白嗎阿月……”
腮肉不知何時被咬爛,血腥彌漫。她盯着黑暗發怔。
手掌開開合合半響,又是枯坐了一夜。
第二日天未亮,林詩月進了廚房,熬了浸了一整夜的薏米。
“張淩,你得吃朝食。”
她喚住了那從她身邊經過,一個眼角餘光都未掃來的冷厲男子。
張淩停住了腳步,他垂眸看向靜靜站立在屋檐下林詩月,幾秒後,擡手打翻那盛在碗裏的熱粥。
瓷碗在地上碎裂飛濺,滾燙熱粥有些灑在林詩月的鞋面。
腳背傳來刺痛。
林詩月卻似對疼痛沒有反應,垂眸看了眼斑駁鞋面,輕聲道: “大人若不吃朝食,半夜裏就會腹痛。”
張淩的眼裏仿佛凝聚千年不化的堅冰,刺骨,濃郁的戾氣。
盛滿比過往更深刻的尖利。
周圍伺候的仆從早就都跪在了地上,簌簌發抖。
林詩月卻平靜看向那深處,毫無恐懼。
“大人是不喜喝粥?”
莫名的固執,飛蛾撲火一樣的執着。
張淩面色陰沉,語氣冰冷:“看在白先生的情面饒你一命,別自尋死路。”
林詩月看着他的眼睛,“我自知身份卑賤不堪為大人之妻,大人也懷疑我居心叵測。”
“但大人與我曾同為白先生弟子,算來也是同門師兄妹。便是看在先師臨終所托,她要我護大人一世性命,我也只得多籌謀一二,只望大人長命百歲。”
“同門師兄妹?”他眉眼間的冰冷厭惡射進她絮靜雙眸,他看着她紋着平靜溫和的面孔,覺其無動于衷的表面下愈發虛僞狡詐。“白先生英明一世,被你這假面卑賤之人所瞞騙,私收了你入門。本官确是不認。”
“護本官性命?”他一眼也懶得再看她,“你便是佛堂渡血,割肉喂鷹,也得看看本官可是那得以被你等奸詐之人馴騙的鷹!”
執宰帝師一言定策江山社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勢滔天。二十五載入仕十年,歷經朝堂腥風血雨,見慣各路妖魔鬼怪,煅就一身鋒骨戒心,那修長指骨節節分明,劃過轎簾,揚起揚落,徒留端着朝食的單薄女子站在原地,望着浩蕩人群遠去,眼神平靜,底下卻晦澀不辨。
林詩月無視他的警告,之後每一日,都會做了朝食,來張淩的房前等他。
有時是面,有時是糕,可無論是什麽,都是如第一日一樣,被張淩打翻。
張淩對她愈發厭惡,厭煩她莫名的糾纏,認定她虛僞的善意,卻迫于白浛笑的師生情分,沒有殺她。
到後來許是次數多了,張淩也懶得再動手,經過她時甚至連眼角餘光都不掃,直接無視了她。
這一日,是白浛笑的忌日。
林詩月端着朝食,喚住了張淩。
張淩冷冷看了眼那低垂着頭似乎等了很久的人,同往常一樣直接擡腳離開。
要說在他對林詩月諸般反感外還有沒有什麽印象稍微好點的?
還真是有一點,就是這人在萬般的不識相之外好歹有一點是識相的。每次他無視她後她絕對不會死皮賴臉的湊上來膩歪多嘴,頂多是端着朝食站在檐下,低垂着頭,沉默的像個木頭。
他原以為那站在檐下的女子也會如往日一樣,沒曾想今日經過她時,自己的衣擺卻被拽住。
張淩愣了一下,下一秒面色一沉,狠狠扯出衣袖。
林詩月今日卻無視他的臉色,走到他面前,還伸手攔住他道:“大人下朝後,不要去大相國寺祭拜白先生。”
張淩聞言擡眸,陰冷目光如毒蛇吐信,緩緩凝住林詩月。
林詩月的唇色竟然是失了血色的蒼白,張淩眉頭微蹙,原開口欲諷,下一秒卻聽她開口。
“有人要殺你。”
張淩沉默看着林詩月,許久才開口。
“你究竟是人是鬼。”
林詩月想了會兒,搖頭道:“我也不清楚,就是突然之間明白了很多事。”
張淩哼笑一聲,面色愈發陰沉。
“給她上刑,審清楚。”
身後的府兵上前押住了林詩月,朝食散落了一地。林詩月回頭看了眼,張淩的面目隔的稍遠,不甚清晰,可那對着她的冰冷眉眼卻是可以想象,遙遙對峙。
林詩月收回目光,安安靜靜低着頭,府兵推了她一把,她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
還是阻止不了。
今生的結局,竟然連前世也不如麽?
相府暗獄不見天光,陰冷腥臭的氣息幾乎黏在腳下。林詩月一路上沒有掙紮,似乎不知道自己将要遭遇什麽。
沉默安靜的可怕。
那府兵狠狠按住她的肩膀,扭着她進去。
踏入陰晦那一瞬,林詩月重重喘了口氣,回頭看了眼明亮的天邊。
牢門正在緩緩關閉,那光亮被黑暗取代,她緊緊盯着那縫隙,看到遠處匆匆跑來了個人,對那押她的府兵耳語一番。
是張淩貼身的侍從。
那府兵松開抓在林詩月臂膀上的手時有些顫抖,再看向林詩月時的面色竟然帶着一絲惶恐。
林詩月沒再同前世一般,在相府暗獄,備受折磨。
上一世,她曾在新正宮宴同張淩靠得太近,惹得林盛月不快。張淩回府後就将她丢進了獄裏,又在後來逼宮時割了她的頭,以讨林盛月歡心。
府兵有些讨好地送她回了院。
林詩月一個人站在寬闊的院中,面無表情望着伸進灰瓦院牆的信春花,在花下的泥地裏挖出了前些日子埋下的秋露白。倒了兩碗,一碗先喝進了腹中,一碗朝着大相國寺的方向,淡笑祭酒。
酒水濡濕紅泥,滋啦間發出濃郁酒氣,她看着那水際揮發,蒸幹。
可她心間的那些東西還是沒能揮散。
張淩還是去了大相國寺。
林詩月是在這日傍晚時,在大相國寺五裏外的深山中撿到了張淩。
這一處離大相國寺墓園很近,埋葬了歷代高僧,也有諸多德高望重之人,白浛笑也埋在那裏。張淩不知殺了多少人,渾身淌血,脫力掩靠在入口的石壁下。
林詩月經過白浛笑的墓碑時面無表情,如同一個過客,身上的酒氣卻熏得十幾米外那昏黃暮色下沉默死寂,幾乎與身後岩壁融為一體的男子掀開了眼皮。
醉鬼發現了人,走路有些歪,一邊上前一邊道:“明明知道林盛月設局殺你,還偏要來。”
見那人渾身是血,她搖頭惋惜:“真夠傻的。”
張淩漆黑凝滞的眼珠緩緩轉動。
“她不會殺我。”
林詩月看了看他身上的傷口,右腿那一劍深可見骨,不知還能不能治好。“她會的,為了讨皇帝的歡心,為了自己的後位穩固。”
她蹲在他身前,同他對視的眼中竟然帶着諷意:“你早知她是這樣的人,不是麽?”
張淩推開她, “我早就該殺了你。”
林詩月被推倒在地,居然笑了,她迎着那陰鸷的目光,雙手支撐着地上的草木,笑了許久。
那張往日溫馴平靜的面容望着他,眼裏流出淚水,落在蒼白帶傷的面上,她的臉上有些被沿途枝條劃破的血痕,此刻被淚水氤氲在臉上,如白雪綻紅梅。
張淩看着她,眼中的冰冷幾乎難以維持,他垂眼看向地面,卻看到她滿是泥濘破碎的裙擺,此刻因為她難以抑制的笑而顫抖着,在落日餘晖下帶出幾乎頹敗的弧度。
“別笑了,我要你別笑了!”他終于忍不住擡眼看她,聲音竟然有些嘶啞。
于是那笑漸漸止了,可餘晖散去的一刻,她垂眸看向他鮮血淋漓的右腿,他于是連她的表情也看不清。
林詩月擦掉眼角笑出的淚水。伸出滿是傷痕的手,撫向張淩那深可見骨,傷勢頗重的右腿。
終究,她什麽都沒說,背起了他。
山路崎岖,一步步行得艱難,她沒有停下,半路時卻是忍不住痛彎了下腰,額上冷汗滲出。
她吐出口氣,怔怔望着眼前的路,任身後那人狠狠咬着她的脖頸,血和淚一起滲入了衣襟。
張淩昏睡了兩日,醒來後,他聽着耳邊的呼吸聲,看向窗外許久,終是轉頭看向那趴在床頭的女子。
眉眼平淡,睡着也是緊抿着唇,浮于表面的溫順,寡淡,蒼白。
他看了許久,沉默地移開了目光。
那趴在床頭的人眼睛沒有睜開,卻似感受到了他蘇醒後的注視。
“莫要再為了仇恨而自毀。”林詩月突然這樣道。
她擡起頭,看着張淩。
張淩看着那寸寸逼近的面孔,竟然下意識攥緊了錦被,他冷道:“你做甚。”
林詩月在距他一寸時停下,靜靜看着他。
“我說,你莫要再因為仇恨自毀。”
眼見那冷峻的面容愈發陰鸷,林詩月伸手,卻在撫上那深刻眉眼前被他緊緊拽住了手腕。
“自毀?”
張淩冷笑,凝着林詩月:“你憑什麽……”
林詩月卻突然溫柔抱住了他。
張淩愣住,向來冰冷淡漠的臉上居然出現了一瞬的茫然,随後是湧上的驚怒羞惱,下意識就開始掙紮。
林詩月摸了摸他的長發,無奈嘆息。
“我只是想要你好好活着,你別這樣……”
懷中人在聽到她的話後,肩膀一頓。
“總是像個刺猬。”
張淩咬牙,又狠狠推她,然而不知是因為受傷,還是因為憤怒,手上的力氣根本不大,倒顯得此時距離過近的兩人愈發糾纏。
他兇狠瞪着林詩月:“你簡直放肆!”
林詩月悶悶發笑,胸膛顫動,溫熱裹挾,張淩愈發狼狽。
慌亂下,他口中刻薄:“果然是卑賤庶女,渾然不知恥!”
話出口,心間卻劃過那黃昏光影下笑中帶淚的模樣,狠狠一澀,可覆水難收。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擡眼看向抱着自己的人。
林詩月長睫掩眸,張淩只能望見她白皙的下颌,和唇角柔軟的弧度。
“我是庶女,張淩。”
她垂下了頭,似乎有些難言,猶豫了幾秒後才輕聲道:“我知你不喜我,嫌我。可我百般讨好你,只希望你能容我在你身邊,我是希望你健康喜樂,我們一起好好把日子過下去。”
她的聲音帶着期待向往,分明無一自言愛,卻句句愛意濃厚,溫柔地對那遍體鱗傷的男子許下未來。
張淩不懂她為何要如此,他習慣于同那些手持利刃的人刀鋒相對,所有的真情信任在幼時早被那名為父親的人一手摧毀。從此兇惡地抵抗,知這世上諸人懼他權勢,他也早就習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她憑什麽,叫他不自毀,叫他健康喜樂。
她又憑什麽,以為他會容許她近身。
林詩月俯下身,緊緊抱住那還在抵抗的人。
“我爹也不喜我,可我還有阿娘對我好,大人的阿娘如果還在世,一定不忍心看你這幅模樣。大人得為了你阿娘,好好活着,開開心心地活着。”
張淩死死埋着頭,身體卻在微不可察地顫動。
他仍在抵抗,卻是徒勞。林詩月輕輕拍着他,就跟哄一個鬧脾氣的孩子一樣,不管他怎麽掙紮,始終沒有松開手。
直到那掙紮漸漸減弱。
過了許久,懷中傳來悶悶的聲音。
“我才沒有自毀。”
林詩月輕輕點頭,嗯了一聲,輕笑着問他:“那我們好好喝藥,先治好傷好嗎?”
張淩哼了一聲,又恢複成了先前高冷矜貴的模樣。只是那眼角微紅,斜斜望來時失了往日的威嚴,只讓人覺得潋滟。
他看了眼林詩月,又移開了眼神,幾秒不到又轉過來看她,看她臉上溫柔無奈的神情。
林詩月端起藥遞給他,張淩抿着唇,還是用那眼睛看她。
她愣了會,“大人是要我喂你嗎?”
張淩惡狠狠瞪她,因為她直白地發問有些惱怒,然而藏在被裏的手卻還是沒有伸出。
林詩月:“……”
她的臉上又出現了那種溫馴而無奈的表情,她就着勺,喂着床上那低垂着眸的別扭男子喝藥。
她只做不知,同那夜在佛堂時一樣,面色平靜地忍耐。
忍耐住了對眼前之人幾欲破土而出的厭惡,和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