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Jiang Yin

Jiang Yin

姜喑下午沒來上課。

景安之悶在桌上讀一本《百年孤獨》,馬爾克斯筆下的馬孔多過于偏頗而詭秘了,他小時候囫囵吞棗過一遍,如今細讀,還是難免晦澀。

此刻他确實是孤獨的,孤獨還釀成了一壇陳醋,雖然心知肚明也不舒服。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姜喑下午有事,被林逢緒接走了。

她特意跟他解釋過了,是他親自點頭同意的,但目送着炫白色的奧迪揚長而去,他心裏又忍不住犯嘀咕。

景安之迫切想要了解林逢緒的一切信息,但他這人大佬包袱重,拉不下臉親自打聽。就讓路惟炫旁敲側擊地問曲筱,最後得出的結果說滿意也滿意,倆人确實只是單純的關系好,但說不滿意也不滿意,畢竟她的過去他沒參與進去,他就惆悵。

姜喑猜到節目結束後姜甄會找她,只是沒想到這麽快。

現在兩人關系親近已經是新高人盡皆知的事實,姜甄、單虹,包括佘同,好多人都盯着呢,剛閑暇下來,麻煩就接踵而至,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

姜喑和林逢緒同時進屋,姜公館會常備林逢緒的一雙拖鞋。

姜甄和楊俊迎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晚餐,姜炀也不情不願地邁出屋,反扣手機不敢看,一頭紮眼的紅毛終于恢複了原本的發色,但營養不良的一眼望去還是有點蔫黃。

這場聚餐像家宴,也像鴻門宴。

“喑喑啊,坐,阿姨給你盛飯。”

頭開的不錯,楊俊迎做足了一個賢妻良母的姿态,姜甄也笑呵呵的,林逢緒陪他搭着話,一副家庭美滿。

“有什麽事直說吧,我晚上還得回去。”姜喑直勾勾戳破虛僞的溫情,林逢緒撫額輕嘆。

“還回去什麽?被子都準備好了,是炀炀親自為你鋪的,對吧炀炀!”不動聲色,姜甄就把姜炀推到她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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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炀壓住心裏那股子不耐煩,敷衍地叫了聲“姐”,敷衍到林逢緒都聽不下去。

姜喑也懶得理姜炀:“不了,租的房子那邊交了錢,一天不住都是浪費。”

“哦對了,提起錢,最近生活費足夠嗎?”姜甄眼神示意楊俊迎抽出一張銀行卡。

姜喑放下筷子,冷笑:“這卡是給誰的啊?”

林逢緒不可察地搖搖頭,姜甄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女兒,這樣的方式,适得其反。

姜甄自我感覺良好:“當然是給你的!你最近不是在新學校交了朋友嘛,一起出去玩玩!”

得,她耐心到頭了。

姜喑沒接銀行卡,笑容譏諷,望着姜甄一家人居高臨下:“最好是連銀行卡帶人一起給了景安之,最好再通過我結交單虹,只要事情辦到位,錢不是問題,對吧?”

她有時候真覺得姜甄不應該從政,更适合做個商人。

他臉上也挂不住了:“姜喑,你每次回家都要搞得這麽不歡而散嗎?”

姜喑面色冷冽下來,一挑手掀翻了餐盤:“姜甄,楊俊迎,姜炀,你們好好想想,是我咄咄逼人,還是你們心裏有鬼?!”

她想離開,姜甄大吼一句:“小林你給我攔住她!你個小丫頭想反了天了!”

林逢緒留住她:“有事好好聊,別這麽任性。”

姜喑轉身,她不願林逢緒難做,直接問姜炀:“你到底對人家小姑娘做了什麽?”

姜炀一聽姜喑嚷,語氣也毫不示弱地提高:“老子就推搡了她幾下,把她碰倒了!”

姜喑氣得頭大,橫挎在肩上的包砸過去:“你一個男的欺負女生還有理了?”

姜炀一邊躲閃一邊指着她大罵:“她一個拿低保克死爹媽的窮逼!老子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氣,你在這打抱什麽不平?你在學校還不是一樣跟佘同上床?”

轟的一聲驚雷閃過姜喑的大腦,她停下來,不敢置信地問:“你說什麽?”

姜炀不依不饒:“全一中的都不知道你那點破事,你不就是讓佘同玩膩了,又去新高勾引景安之啊!”

人言可畏,姜喑早已置若罔聞,但肮髒下流的字眼從自己家裏聽見,而血緣至親的父親還一副默許态度,她心裏仿若裂開一道溝壑,墜下無底深淵。

林逢緒罕見發了怒,眸子漸寒:“姜炀,給你姐道歉!”

姜喑雙目漣漪,短暫的失望後目光轉到姜甄身上:“你自己兒子說的什麽,你聽清楚了?”

他怒氣未消,不在意道:“反正你也不是什麽檢點的姑娘!”

被親生父親羞辱至此,姜喑只覺得心冷。

姜甄卻未放過她,說出去的話一句比一句狠毒:“你現在和景安之談對象,是不争的事實。既然能傳到我耳朵裏,單虹自然也知道。有這層關系,我就不信她會揪着炀炀不放,至于你,愛去哪去哪,愛和誰上床和誰上床。反正你和你媽一個德行,讓人看了就嫌煩!”

林逢緒扯開領帶,不再阻攔姜喑,他知道這一家沒救了。

姜喑渾身顫抖,她想到姜甄薄情,卻沒想到一個男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他就當真和自己的原配妻子沒有半點感情嗎?

她身前有瓶倒下三分之二的紅酒。

輕拿起瓶,幹脆落下,玻璃聲破碎叮當,鮮紅的酒水混摻着猛綻出的血液,從姜甄頭上滴落。

“你……”

他被砸得有些恍惚,回過神時,楊俊迎已經尖叫開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就是不知道拿張紙給他擦一下。姜炀掙脫了林逢緒束縛,跑到姜喑跟前,用了十足力道甩了她一個巴掌。

痛感一觸即發,紅印轉瞬鮮明,姜喑咬着牙扛住,疼痛卻清醒,她墨色眼影此刻像淬了毒,餘光瞥到地下玻璃碎片,奪過來就反身壓制住姜炀。

姜炀小小年紀就沉湎女色,身子空虛得不行,被勤加鍛煉的姜喑三下五除二制服,反扣在餐桌上,拿玻璃片逼近他的臉蛋。

“姜喑,不能沖動!”林逢緒上前掰她,但她這次鐵了心和姜家做個了結,硬撐着不松手。

姜甄一邊捂着頭一邊威脅姜喑:“姜喑我警告你啊!你這一刀下去,我就把你送進監獄!”旁邊的楊俊迎梨花帶雨,哭成了淚人。

姜喑用玻璃刺進姜炀最表層的皮膚,留下幾滴血珠,她冷着聲說了三件事。

“首先,我姜喑雖然不是什麽好姑娘,但也不是随便的人,無論是對待感情還是對待性,我都比你們任何人慎重許多。我從來沒有讓佘同碰過,你再敢造謠一句,我撕爛你的嘴!”

這一刻的她才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驕傲而無畏的姜喑。

“其次,我和景安之,自由戀愛,不涉及你們之間的任何茍且,你們不要妄圖用我去威脅他的家庭,姜炀犯了錯,就要承擔他應得的懲罰。”

林逢緒聽到某句話,心中湧起一陣以前從未有過的苦澀。

“最後!”姜喑拿開玻璃,但扔壓着姜炀。

“姜甄,從頭到尾,都是你欠我媽的,可惜她也眼瞎,看上你這麽一個僞君子。她被你害死是她自己活該,但你別想拖累我的人生,今天之後,我和你們姜家徹底劃清界限,往後素不相識,我也不會拿你們一分錢。屬于我的東西,一個月內我就會收拾清!”

她用足了力把姜炀甩個趔趄,五指插進濃密的發絲中大口呼吸,林逢緒沒有關照姜家的爛攤子,徑直跑出來追上姜喑。

他跑出來後,她就蹲在馬路一座路燈下抽泣,漂亮長發與精致臉蛋埋進彎起的胳膊裏,肩膀聳動不止。

她這麽能熬的姑娘,被逼到這份上,林逢緒光是想想都壓抑。

他站在路燈旁,代替了光。

“喑喑。”林逢緒輕聲喚着她的名字。他不像景安之那樣,和她天作之合,只一個眼神就知道怎樣安慰她難過的靈魂。他只能陪在她耀眼後的陰影裏,在暴雨傾盆的夜晚開車十五公裏給她遞去一把傘。

姜喑擡起頭,臉上已經看不出半分難過,只有兩道極輕微的淚痕,看上去像天賦的眼影。

“林哥,麻煩你送我回去吧!”

林逢緒護她上車,穩步停在出租屋。他和她都沒想到,景安之一直等在下面。

因為是來見她,所以他沒抽煙,但眉眼止不住的煩躁。

的确,在夜色黏稠的晚上,孤身一人與清冷的秋風做伴,等着一個不确定的人回來,任誰也會心思難耐。

林逢緒問:“我還用下去嗎?”

姜喑看了他一眼,他聳聳肩示意自己無所謂。

她下車,一句小跑撲進景安之懷中。

景安之什麽也沒多問,單手摟住她,眉間微緊,透着車燈與林逢緒對視。

如此畫面,他自然識趣。

車燈散去,世界重歸于黑暗。只有景安之的眼睛亮晶晶的,低眼心疼地擁住姜喑:“進屋說。”

進了屋,姜喑躲在廁所好一會兒,他倒也不急,雖然他占有欲十足,但他會為她留出足夠多的自由空間。

姜喑從廁所出來時已經看不到什麽情緒了,她卸了妝,嗯,白淨如初,只是眼裏遮不住一絲疲憊。見景安之還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她主動邀請:“我點了酒,一起喝點?”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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