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Jiang Yin

Jiang Yin

菜全部上桌的時候，其實已經中午一點了。

坐了一上午的車，大家也都很累，一聞到景爺和姜姥姥做的飄香飯菜，孩子們都顧不上形象，狼吞虎咽起來。

向來冷清的姜家一下來了這麽多年輕人，在村子裏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一群閑來無事的村民圍過來。

其中景安之和姜喑是被看的最多的，畢竟兩個人這副模樣在這擺着呢，不過什麽樣的人，總還是喜歡看俊男靓女多些。

有和姜姥姥關系靠近的，大着膽子跟她開玩笑：“姜婆兒，這些都是你的孫子啊？”

老人家也不惱，看着一旁有些尴尬又有些憨厚的後生們，眉眼都要笑彎了，風輕雲淡應過：“是啊，都是我的好孫子們！”

崔妍不甘示弱：“還有好孫女！”

餓壞了的衆人其實吃飯并不慢，但擱不住人多，吃完飯已經是太陽最毒辣時，哪怕深秋也是背後一片暖絨絨的，有午休習慣的都上去補覺了，剩下幾個男人幫姜姥姥收拾殘餘。

景安之喜歡做飯，但不太愛洗碗，幸好姜姥姥也不是拘泥于這些細末的人，所以他吃完飯就出了屋，餘虞在外面曬太陽，景安之走近，點上一根煙。

他吸煙依舊是那種不要命的方法，在肺裏過夠一圈瘾，再猛吐出來，刺得喉嚨辛癢。

餘虞也有抽煙的習慣，是她之前和初戀學的，不過她都是淺嘗辄止點一根女士煙，平時也不成瘾。

畢竟是老師，她閉着眼勸誡景安之：“這東西還是少碰。”

景安之暢懷一笑，把煙掐掉：“聽老師的。”

餘虞從包裏掏出獎牌遞給他。

獎牌只是鍍金的，給全校進步最顯著的人發，做工不算考究，但意義非凡，正面用紅色水印印着新高的全稱，下面兩個小一號的楷體：進步獎，背面則是新高門口的一副風景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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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虞知道他不是為了這些虛名而動的人，她看成績也淡，微笑問了一句：“知道自己這次考得多棒了吧？”

景安之用手把玩了兩圈獎牌，平靜地放回口袋：“還行，新高學生水平也就那樣，未來進步空間還大。”

其實景安之在姜喑的事情以外，他真的可以做到和名字相符的四個字：安之若素。

這種寵辱不驚的大氣，已經超越了絕大多數的同齡人，也是餘虞最欣賞他的一點。

餘虞突然意識到，景安之是側着身，陽光并沒有多少灑在他身上。

她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景安之，你應該多見見陽光。”

景安之微笑不語。

“我知道你小小年紀背負的黑暗太多，自然對世界也不抱有什麽期待，但我還是希望你擡頭向前看一看，你會發現事情其實沒有那樣極端的糟糕。”

餘虞願意耐心地開導景安之，是因為這個少年真的很值得。

無論是智商，還是情商，他其實都屬于頂尖的那一批人。

還有最吸引餘虞的，真誠。

景安之看不上世俗，活得掙紮又清醒，他的世界裏好壞分明，對很多素不相識的人來說，他都是一個冷漠乖戾的代名詞，但他把自己所有的好，都留給了他愛和愛他的人。

因為十班主動接納他，所以他永遠記着班裏這樣一個大家庭，旁人說他三觀扭曲、躁郁不堪，他向來嗤之以鼻，可他卻知道誰真的對自己好。

這樣的孩子，根本不是問題少年，餘虞反而認為，他比更多人都要真誠。

那天是秋季的最後一天，但陽光正好、秋風滿懷卻不露寒意，少年們在屋內玩笑，撞得牆上風鈴一陣蕩漾，餘虞背後被太陽籠得舒惬，而旁邊的白衣少年，安安靜靜站在一旁，面色如常，身後背着全世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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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小資、生活平順的辛鎂安安穩穩生活了二十九年，第一次孤身出遠門下鄉村。

昨天剛下了一場雨，農村地滑，坑坑窪窪不平，殘留着許多水坑，辛鎂腳下踩着四位數的Adidas運動鞋，小心翼翼地避開一個又一個泥地。

突然，一位裸着上身大概年過五十的漢子蹋着電動三輪車呼嘯而過，從辛鎂以及後面的一行人身旁穿過，泥點瞬間橫飛，不客氣地濺在她鞋子上無數。

“啊！”

她大喊一聲，看看身後，随行人員也不能幸免于難，多臉哀怨。

MV導演第N次不厭其煩地跟辛鎂确認：“辛姐，您确定咱們沒來錯地方嗎？”

對方沒好氣地嘟囔一句：“百分之百的确定。”

現在連她都不知道簽下姜喑這個決策到底是對還是錯了。

原本她也是圈內一流二流的知名經紀人了嗎？本以為對付姜喑一個剛成年的小姑娘自然不在話下，誰知突發奇想的一趟簽約竟然引出了一位爺！

辛鎂到現在也忘不了景安之在辦公室那雙沒有溫度的眼神。

明明自己比他年長十多歲，卻依然被這個少年的潑天戾氣吓得心悸。

特別是得知這位爺還是自家大老板身邊的少數哥們之後，辛鎂就只能把姜喑高高捧起來，偶爾商量一些事宜也不敢向對其它藝人那樣呵斥，語氣能多溫柔就多溫柔。

走在這泥濘的小路上，她其實也沒感覺到太過艱苦，只是在心裏默默祈禱和景兇神碰上後能平平安安別發生意外。

這尊兇神已經候在了門外。

大老遠就能看見一行人，不過景安之也沒有放下身段去迎接他們的自覺，只是等他們彎彎曲曲走過來，他才神色平靜地喚了聲：“辛姐。”

明顯沒什麽誠意，但一聲姐也表足了景安之的态度。

只要她對姜喑好，他就不會虧待她。

景安之自小也是陪在單虹身邊看過人情來往的，所謂世故，他不可能不懂，但不懂和不做是兩碼事。

前者大概是個傻逼，後者大概是個憤青或者少爺。

景安之雖然寫作，但一直不把自己和那些無病呻吟的文弱書生們劃等號，至于少爺，他家裏資産是不少，但也僅限在這小小莓城，景安之也不會狂妄到目中無人的地步。

說白了，他的态度還是取決于對方的真心。

起碼就辛鎂來說，雖然初次見面不算融洽，但能在紛纭的網絡時代一眼相中姜喑，并且敢背着阻力親自來縣城談合約，就說明她這人業務能力不錯，景安之看過姜喑和她的聊天記錄，人品大概也還行，算是在景安之的心裏勉強及格。

平時他是絕對懶得這樣細致揣摩一個人，可她直接要攜帶的是姜喑，這就必須景安之親自把關。

她知道景爺在這客套也沒用，索性單刀直入：“我們什麽時候開拍？”

姜喑在一旁叼着煙，一邊吞雲吐霧一邊随意翻着攝影師帶來的腳本，不過她也是瞎看，從小看見字多的就頭疼，長這麽大唯一靜下心來讀的書也只有Jazz那幾本封神網文。

辛鎂在旁邊杞人憂天道：“姜喑，以後你可一定要戒煙啊，女藝人抽煙，傳出去很影響人設的！”

姜喑看看還在燃燒的煙絲，有心逗逗自家經紀人：“辛姐，你說這個啊，這不是煙，這東西上瘾，戒不了的～”

她特意把話說得暧昧模糊，浸淫娛樂圈多年的辛鎂立即聯想到一種足以毀掉藝人星途和凡人前程的東西，臉色變得煞白，連帶聽見這句話的幾位工作人員也吞了吞不敢前進。

景安之上來照着姜喑小腦瓜噼裏啪啦一下：“姜喑，這事不能開玩笑！”

她扮個鬼臉，沒什麽誠意地跟經紀人道歉：“騙你的。”

景安之拿劇本瞥了瞥，不客氣地扔桌子上，一個字評價：“俗。”

倆人一左一右，一個賽一個地漫不經心。

旁邊已經有十幾年執導經驗的MV導演突然靈光乍現，親自從包裏掏出攝影機，抓住一個機會半跪到兩人面前，火速抓拍幾張。

“你幹嘛？”

景安之皺眉，他是一個很注重個人隐私的人，不喜歡別人突然的打攪，何況猜不出這導演想做什麽。

姜喑則單純害怕這導演拍得自己不漂亮。

導演掉出剛才的照片，用藍牙傳到手機上，一邊觀賞一邊贊嘆：“真好呀！好久沒見到過這麽有張力的年輕人了！”

景安之不管他是不是誇贊，他一把就奪過手機，眸子向下垂看照片。

……好像有點帥？

……畢竟人家是專業的。

景安之盯了一陣，拿手機給姜喑，整個人表情都愉快不少。

于是姜喑接過照片，就看到了這一幕。

一張方桌，兩把椅子，方桌上簡單擺放一個煙灰缸和兩杯茶，左右椅子上坐着兩位飛揚跋扈的年輕人。

左邊的女生眼神倦怠，紅唇懶散地叼着根炫赫門，煙霧氤氲卻不遮美豔，清冷面孔有棱角有力量，骨相比皮相更驚豔，一雙狐貍眼迷蒙恍惚，夾着淡淡疏離，風情妖冶。

左邊男生昂着頭，兩條逆天長腿随意拌在一起，寸頭硬朗，線條流暢，輪廓冷峻，望着鏡頭不可一世，微微露出的白皙鎖骨更是散發出致命的沖擊感。

特別是兩人出現在同一幕時，就會催生出猶如化學反應一般的神秘搭配感，男女雙強，在鏡頭前既相互契合又各有千秋，連空氣中都好像微微浮着一股磁場，誘着兩人相互靠近、争鋒。

連姜喑自己都被這張照片美到了！

那導演也是感慨萬千，他也是在圈子裏的老人了，自诩也和小半個內娛合作過，若單說景安之姜喑兩人的顏值，其實丢在帥哥美女如雲的圈子裏也只是中上，真正吸引她的，是兩人身上獨有的氣質！

其實做導演的都知道，鏡頭感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像圍棋中的詭妙定勢妖刀，有些人窮極半生可能也追求不到那種境界，而有些人天生就帶有卓爾不群的氣場。

景安之和姜喑都屬于這種，天生的焦點。

兩個人搭在一起，像是一副都帶有逆反與吶喊的色調，平分着紅與黑。

他們年輕，又頹喪；天賦異禀，又深陷泥沼；他們進一步就是萬衆矚目、閃閃發光，退一步卻是十八層地獄、苦海無邊。在明與暗的掙紮裏，他們不與任何風暴妥協，哪怕全身□□、哪怕發爛發臭，也不曾黯淡仰望星空的明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