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Jing Anzhi
Jing Anzhi
轉瞬日逝。
村外的小山丘上,一群少年們随意坐在草坪上打鬧,旁邊塑料袋裏裝着啤酒和燒烤。晚風不經意地一吹,吹得幾個男生額前碎發飄揚,少數幾對小情侶相互依偎,仰望天空數星星,眼裏充滿光亮。
攝影師就抓住了這副特寫,狠狠打了幾個鏡頭。
姜喑在旁邊和幾個女生一起玩着吉他,景安之埋在一邊低頭寫東西,他寫作很瘋魔,有一點不好就要整頁紙全部撕掉,所以沒過一會兒,景安之身邊已經堆出五六個紙團。
餘虞是個語文老師,她其實蠻好奇景安之的創作狀态的,拿了一團皺皺巴巴的廢稿,鋪平去看,只見紙上筆跡遒勁有力,一句句歌詞渾若天成,她都忍不住叫好。
餘虞好奇地問景安之:“為什麽這些廢稿都要扔掉啊?靈感這東西是很來之不易的。”
景安之仰頭,喝了幾口罐啤,喉結一聳一聳地十分性感。
他說:“不是我想要的東西,靈感這種勁兒來的快去的也快,難免良莠不齊,沒必要刻意留着,我知道我自己能寫出更好的。”
餘虞撇嘴,若不是對自己的寫作極為自信,是斷然不會說出這話的。
他們是過來拍MV素材的,但其實也就是找個機會夜游嬉鬧,姜喑這支MV主打的就是一個少年感,她不喜歡那種包裝出來的校園濾鏡,她覺得太空太沒勁,于是就帶着導演和一群夥伴上山來實拍了。
景安之又埋頭掙紮了半個多小時,終于完稿。寫完之後看都不看,直接扔給辛鎂:“歌詞。”
他湊近姜喑,姜喑正跟崔妍她們鬧,看見景安之過來,崔妍知道他唱歌好聽,立馬起哄:“來,景爺,趕緊趁着這美景給我們喑喑獻唱一首。”
景安之起初不想理她,笑着怼她:“你家任蔚還會長笛呢!讓任蔚彈給你聽啊!”
崔妍擺擺手:“他不行。”
旁邊聽着他們聊天的柳佳銘不忘販一個劍:“妍姐,男人不能說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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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喑突然開口,眼裏浸了蜜一樣勾着景安之:“唱一個吧,我想聽了。”
媳婦發話,景安之自然不客氣,從草坪上抱起吉他,拿食指關節叩了姜喑的小腦袋一下,滿眼寵溺:“想聽什麽?”
姜喑其實也不知道,她對這些精神上的需求向來很淡,只不過她喜歡看景安之唱歌而已。
想了想說:“你最喜歡的一首歌。”
景安之最喜歡的一首歌啊。
叫《不将就》。
景安之生性就是一個對文字很敏感的少年,不然也不會四歲就抱着一本正版《三國演義》啃起來,或許是因為性格和環境的因素,他對文字有着近乎偏執的熱愛,在躁郁症驟然爆發吞噬他心緒的夜晚,他都是通過瘋狂地敲擊鍵盤寫下一行一行文字來緩輕壓力。
毫不誇張地說,在沒遇到姜喑之前,那最黑暗最壓抑的兩年裏,只有寫作才是他的救贖。
在他的歌單裏,李榮浩的《不将就》一直是top1。
并非因為這首歌有什麽意義,只是因為歌詞與景安之的感情觀不謀而合。
那句歌詞是“互相折磨到白頭”。
在漫無邊際的人生海海,這是景安之最向往的靈魂情.愛。
他本身就是一個偏執至死的性格,聽歌如此,寫作如此,愛一個人也是如此。
所以他一定會抓住姜喑,他會讓她永遠在自己的懷抱裏。
唱完歌已經過了午夜,拍攝團隊的人和辛鎂都有了明顯倦意,不過少年們依舊興致勃勃。
和景安之商量了一下,辛鎂送困的人先下山休息,其他精力充沛打算通宵的孩子則約好去爬山。
村莊附近有一座很著名的山,海拔不高,在古代是一位王爺的墓地,上世紀出土過一批價值連城聞名全國的文物,也被旅游局開發成了景點。
如果走正規途徑爬山的話,人家淩晨四點才開門,沒誰會想到一群小子們突發奇想在大晚上十二點過來爬山,所以景區的門口還鎖着,警衛室也沒亮着燈光。
景安之探了探,見此路不通,就帶着後面一群“天兵天将”找到了另一條小路。
其實就是一架廢棄的鐵門,周邊雜草橫生,門上也早已鏽跡斑斑。鐵門不高,但很寬,這群人膽子再大也不敢直接把鐵門砸開堂而皇之地闖進去。好在姜喑早有準備,他找了幾塊磚墊腳,雙臂一用力從鐵門上翻過去,然後走了幾步去一個廢棄的水龍頭下面挖。
和他一塊翻門進來的崔妍看着姜喑這舉動大為不解:“喑喑姐你幹什麽呢?”
她在泥裏刨了兩分鐘,用手探索了一會兒,摸到埋好的一個堅硬東西,會心一笑:“幸好沒丢,不然咱們就得一個一個翻門進來了。”
任蔚打開手機手電一看:是把鑰匙!
袁暧一聲:“卧槽,嫂子你是來這盜過墓嗎?怎麽連荒門的鑰匙都有!”
“滾啊!”姜喑笑着給了她一拳,一邊給衆人開門一邊解釋。
姜喑從小在姥姥這裏長大,山上更是常去,那時這座山還沒徹底翻新,進出都無需門票,也有很多老人都知道這有座廢棄鐵門,不少人都按着門鎖的規模自己配了鑰匙,方便随時過來游玩,姜姥姥當時也順着大流配了一把,後來送給了姜喑,平時就埋在水龍頭的旁邊。
改為景點後,這也配備了防盜門,旅游局曾派人大規模搜查過荒門的鑰匙,基本上都上交了,但當時姜喑家已經搬走,她沒時間拿,後來偶然回來一次,發現這枚鑰匙還平安無事地埋在這個角落,就一直保留了下來。
景安之和姜喑鼓搗開門,一群人打開手電筒陸續進去。
“我就說嘛!這樣爬山才帶勁!”
十班雖然是文科班,男女比例不協調,但好在碩果僅存的幾名男同胞都不是腐儒,尚有年輕男孩的朝氣,蹦蹦跳跳就向着山頂進發。
姜喑和景安之落在最後,兩人也不着急,慢慢地向前踱着步子。
景安之下意識放慢腳步,落後姜喑半拍,為她打着手電照亮腳下的路,姜喑心中甜蜜,走起來輕飄飄的。
景安之覺得有些無聊,于是想着跟姜喑搭話,憋了半晌開口:“姜喑,在學校上政治課,我們學了《珍惜婚姻關系》。”
姜喑搞不懂這哥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順着他的意思漫不經心表揚了一句:“嗯,聽課了,不錯。”
景安之突然上前,從身後抱住姜喑,頭一歪向姜喑唇邊湊去。
他又想親她了。
兩人的舌頭又是一陣激烈纏綿,不知道為什麽,景安之接吻總喜歡咬住不放,一直把姜喑親到呼吸急促才停下。
很多年後,姜喑偶然看了一篇文章,才得知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現。
此刻景安之呼吸略微混亂,微微張嘴在姜喑頸邊呵着熱氣,他低聲說:“姜喑,等你二十周歲生日的那天,我們就去領結婚證。”
姜喑詫異,她是真沒考慮過結婚的事,也不知道景安之為什麽要突然提起這一檔:“你怎麽聊起這個?”
景安之從後面抱着姜喑,有些反差萌地說道:“因為課本上講了,女孩子法定結婚年齡是二十周歲。”
姜喑思考了一下,然後認認真真問他:“可是那時候你才剛十八。”
男生法定結婚年齡二十二歲。
要不是景安之提起,連姜喑自己都忘了兩個人是姐弟戀。
景安之輕笑,語氣裏一股桀骜不馴和偏愛寵溺:“幾歲都行,別人管不了我,姐,我是在等你呢。”
姜喑看景安之鄭重其事的樣子,鼻尖微微發澀,心裏又甜蜜,又感動,又慌亂。
“有雲海,日出前有雲海!”
爬上山已經臨近日出,任蔚高呼一聲,大家都看到震撼的一幕。
姜喑舉起手機錄像,周遭少年們的聲音雜亂,錄進來重聽卻別有一番真實。
雲海上半部分墨藍,下半部分純黑,唯有中間渲染着橫貫南北的日出橘。隐約在浩大山霧之間,因為抓不住,所以格外吸引眼球。
“看來咱們運氣不錯,雨後出現雲海的可能微乎其微,被我們撞上了!”姜喑驚嘆道。
“我就是好運的化身!”任蔚沾沾自喜。
“佳銘,濤子,咱哥幾個搭把手,給他扔下去!”景安之也順勢開起玩笑,叫上男生就要拎起任蔚扔下山。
“別別別!我帶了秘密武器!”
他這句話讓大夥來了興趣:“速速亮出來!”
任蔚得意一笑,抹了把鼻子,矯揉造作到崔妍都看不下去了,他才終于露出正形從書包裏抽出秘密武器——一面五星紅旗!
“哥們,姐們,國慶假期,山頂,雲海日出,Buff都加滿了啊,不拉面旗合适嗎?”
柳佳銘大喊:“蔚哥這一把格局打開!”
景安之笑笑,看時間差不多要日出了:“那就展旗吧!”
衆人不約而同地把展旗機會留給了任蔚和崔妍,兩人一南一北拉開大旗,日出也如約而至。
山巒最高峰,日出雲海。少年們拉着鮮豔的五星紅旗,為國慶送上遲來的祝福。他們迎風站立,迎着天地間第一縷日光。
姜喑也在許久不活躍的賬號上發布了一條視頻,視頻裏景安之張開手臂呼吸,日光從他揚起的下颚線滴落。
配文:「朝晖與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