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傀儡術·四

傀儡術·四

次日清晨,夜昙一反常态,沒再賴床,起了個大早。

“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少典有琴在給她烹茶。

這位爺還有閑情擱這兒君子“八大雅”呢。

“你出門不帶錢,倒是不忘帶茶杯”,夜昙接過他遞來的幹糧,叼在嘴裏,手上則開始不停地收拾着自己的包袱。

她手上動作不停,叼着的餅就那麽一晃一晃的。她拿眼神示意有琴自己過來撕一塊素餅吃。

這不成體統的樣子倒甚是可愛。

少典有琴向來律己甚嚴,雙手捧食,站立而食,難免不雅。他猶豫了一瞬,終是過來,無奈地扶着那搖搖欲墜的餅,順勢撕下一小片來,放入口中。

好吧,這哪裏是什麽琴棋書畫,詩酒花茶。

分明是柴米油煙醬醋茶。

“有琴,青葵一個人都不知道走到哪兒了,我得去找一下!”

“那你等我一下,我馬上收拾……”少典有琴話音未落,便被夜昙伸出的雙手捂住了嘴。可憐手上的包袱就被她直接摔在地上。

“我是說我自己去。”

“……”少典有琴給她一個‘你覺得我會同意嗎’的眼神。

“你一個人去不安全。”

現在我們倆個到底是誰會更不安全啊!離光夜昙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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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放心,我特地帶了乾坤袋下來,就是為了應付這種時候!”夜昙獻寶似的掏出袋子:“嗯,我看看,我看看,挑個什麽法寶傍身呢?”

夜昙挑挑揀揀了一番,突然叫起來:“哎呀,我怎麽把這個寶貝忘記了,就是你了!”

有琴看到她手上拿的正是當初在獸界,沒有情和她逛夜市時候買給她的那根骨笛。

“這東西居然還在啊?”

“那當然,這可是你個鐵公雞第一次破財送我的,頗有紀念意義!”夜昙在那傻樂。

“不是,這袋子裏這麽多寶貝,你選哪個不好。這笛子有什麽用啊?”這骨笛只不過是沒有情用來讨她歡心的小玩意兒罷了,樣子也很普通,明明這袋子裏還裝了不少他煉制的獨門法器。

“這你就不懂了吧”,夜昙拿笛子在手裏挽了個花:“這骨笛法器早就已經被我改良成了一個大~寶貝,那可是有市無價,千金難買啊~”

“真的?”有琴挑眉表示懷疑。這笛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厲害了?

“這你就不懂了吧!經我改造後,吹奏此笛,餘音繞梁,範圍廣大。頃刻間,兵不血刃,即可退敵。聞之輕則瞬間眩暈,頭痛欲裂,重則攝人心魄!嘿嘿,唯有我的獨門法訣可避!”夜昙還在那美,等她得空了,就用昨日撿來的那個骷髅頭做個骨埙,正好湊成一對。這骷髅頭竟然敢在夢裏嘲笑自己,她離光夜昙可是記仇的!

“正所謂‘上兵伐謀’,你想啊,對方都神志不清了,還不是任我捏扁搓圓~”

夜昙越說越起勁兒:“不同的曲子有不同的效果。我改了改姐姐那首蕩穢曲,吹奏起來,能讓神魔都腦漿迸裂的哎!”

還好自己不是她的敵人,有琴感嘆。

“這乾坤袋裏還有好些個寶貝,用不着天界的清氣也可以使用,留着給你防身吧~”,夜昙又挑挑揀揀,找出聚靈神燈,貼身放好,然後踮起腳把乾坤袋塞進少典有琴懷中,複又伸出一根指頭戳他前額,嗔他:“你當初真真就是古板蠢笨,怎麽就不知道多做點這種靈活寶貝!”

“哦對了,剛剛說的法訣還有昨晚的骷髅頭我也放進去了~”

這些就不必了吧。有琴哭笑不得地接過乾坤袋。

“那……好吧”,他總是拗不過夜昙:“那你自己一個人去找青葵,千萬小心。”堂堂神君拉着娘子的手千叮咛萬囑咐,就是不肯放:“你什麽時候回來?”

“我保證很快就回來!”

“很快是多久?”有琴輕聲問。

夜昙說:“傍晚吧,天黑了就看不清路了。”

“那你等我回來。”

少琴視線向下,看着她發間綴着的淡紫色花钿,上面鑲嵌着琥珀和一塊泛着虹色的碎片,玲珑剔透,流光晶瑩。他親了親她的發頂:“好。”

不知怎麽的,夜昙就突然想起了辣目。這傻瓜不會又在門口等她一天吧。

于是她又多嘴囑咐:“我不是說讓你一直在門口等啊,你去捉點山雞野兔什麽的吧,哎,其實晚上我想吃烤羊腿。”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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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順着山間小路,艱難地尋找着人類的足跡。

姐姐啊,大自在啊,你還活着呢吧?你到底跑到哪裏去了啊!

突然又是一股旋風刮過。

“咦,這味道怎麽感覺這麽熟悉?”夜昙狐疑道,化出美人刺握在手裏。

狂風漫卷,攜了些似曾相識,若有似無的花香。

出現在夜昙眼前的,又是一個說不上是什麽物種的小妖怪。

“喲,你也來巡山呀?”夜昙沖他露齒一笑。

“小妖怪,你叫什麽名字”,一回生,二回熟,夜昙反客為主。

“……小鑽風。”

怎麽你也叫小鑽風。這小鑽風是這山裏的特色韭菜嗎,一茬茬長,一茬茬割的。

昨日膽敢打劫她這天下有名賊頭的小鑽風,手裏握着的是柄長刀。

今天的這個小鑽風,手上提溜了一個袋子。

這小鑽風背着口袋就要走,看都不看夜昙一眼。

“……”夜昙想起昨日那小妖怪的言語,這裏的妖怪不光吃人,還抓美貌女子。

青葵不會已經被抓了吧。她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

待她先套個話,再殺了這小妖,剛好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喂,你這袋子裏裝的什麽?該不會是小娘子吧?”

夜昙顯然是懷疑了:“你打開袋子來讓我瞧瞧!”

瞧瞧,都讓你瞧見了,還怎麽使那分瓣梅花計。

他看了看袋子,又看了看眼前這嚣張的女人,靈機一動,有如天助。

霎時間暴起的飛沙走石讓夜昙猝不及防,背後生生受了一掌。

她被打飛出去,撲在路邊一堆枯骨堆裏,吐出一口鮮血,背上火辣辣地痛。

小鑽風飛也似地逃離夜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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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鑽風”借着沙塵疊起的風勢,奔馳了好幾裏山路,才停下來。

果是那已經消失了好幾天的嘲風。

“谷海潮,我身上的兩張傀儡符都用完了,你身上還有嗎?”

嘲風将身上扛着的袋子放到地上,接過谷海潮遞過來的幾張符,放進懷裏揣好。

“這後天袋子可是件寶貝,我好不容易才讓斥候營的兄弟淘換來的。”

“你看——”嘲風故作神秘地打開袋子:“我剛撿的。”

“什麽寶貝?”谷海潮湊過去看。

他一陣惡寒,他沒想到,他家大人還有這癖好。

只見那袋子裏露出的是一張人臉。

青葵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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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琴的清光劍戳着一只山雞的翅膀,但是他家昙兒并不怎麽喜歡雞肉。

那,要不還是放了吧。

可是這附近也沒有山羊啊。

他記得昨日碰到小怪的地方好像有些山羊的骨頭。

不如去那碰碰運氣。

這裏漫山遍野的骨頭,既有人類破碎的骨骼,也有動物的殘骸。

少典有琴擡頭看了看太陽,時辰尚早。

他望了望四周,終于找出一塊沒那麽多骨頭的空地,蹲下來,将清光劍放在一邊,開始徒手刨坑。

夜深了。

玄商神君在荒郊野外埋了一下午屍,還真的在傍晚時分等到一只野生的山羊。

他準備好晚膳,等着娘子回來享用。

夜昙卻沒有按照約定的時間回來。

會不是出事了,他越等越心焦。

不會的,不會的,她那麽精明,不會有事的……

但是……少典有琴不知怎麽的,突然想起那個溜回皇宮偷盜又被追到窮途的小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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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是真的被困住了。

下午她被那小鑽風引來的妖風揚起的塵煙打得灰頭土臉。

剛才那陣妖風遮住了妖怪的掌風,讓她無從辨別來人攻擊的方向。

“呸呸呸”,夜昙吐出嘴裏的細骨頭渣子,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嘴邊的血跡,氣得直跳腳。

是她大意了。

一切都在提示她,事情很反常。

巡山的妖怪居然對她這個萬裏挑一的美嬌娘視而不見,反倒是急着要走。

到底是為什麽呢?

她想不通。

但那很熟悉的花香卻在提示她,青葵這呆瓜極有可能已經被五花大綁,擄進那什麽屍駝洞裏,不是被人當下酒菜分食了,就是被抓去當妖怪的小老婆了。不過以青葵的美貌與睿智,說不定也能混個壓寨夫人當當。

這還得了!

嘲風這蠢魔究竟死哪兒去了!!

思前想後,夜昙決定還是先去探探那屍駝洞。

她又往山上爬了幾個時辰。那妖怪洞府終是在成堆屍骨中展露出它的真容。

夜昙趴着離洞門幾丈遠的一塊大青石,打量着屍駝洞。

想個什麽辦法混進去好呢?

突然感覺有什麽東西點了點她的肩膀。

夜昙整個人一下子就僵住了。如此近的距離,她居然沒發覺到有東西靠近。

不管是什麽東西,法力一定遠甚于她。

但她現在還活着。

一息之間,夜昙穩住稍亂的方寸,心一橫轉過頭去。

卻是個老魔。

金翅鲲頭,星睛豹眼,渾身被黑羽毛覆蓋,卻又像常人那樣直立着。

像是個烏漆嘛黑的鎏金飛禽。

“哇!!!”夜昙猝不及防,被這老魔的怪樣唬了一跳。

有琴,救命啊,這怪物好醜啊!

“姑娘的樣子好生特別。”

“……”

就這妖魔的這幅尊容,居然還敢學人搭讪。

更要命的是,夜昙居然想起來聞人跟她搭讪的樣子,好像還有那麽點兒神似。

這是什麽要命的既視感啊!

不要啊!

夜昙晃了晃腦袋,想把這些想法通通驅離腦袋,又在心裏給她家有琴道了個歉。對不起,竟然把你和這個醜東西想在一處。

一時之間,空氣中寫滿了尴尬。

“你是……這洞中的哪位大王啊?”夜昙瞧瞧洞口,又瞧瞧魔王,很快反應過來。

“我稱混天大聖。”

換作以往,只消把妖魔身上的濁氣吸了就好。這魔頭起碼去掉半條命,剩下的就是靠清氣維持的另外半條。夜昙想起姐姐和有琴身上的清氣,聞之令人神氣爽冽,心神平和。這種妖魔身上,啧啧,應當不可能會有吧。

然而現在的她不能妄動力量,若是被天道發覺,或會引來劫雷,或是直接在人界待不下去了。自己都保不住了,還怎麽救青葵。

夜昙只是稍稍猶豫了那麽一瞬,就被這魔王推搡着進了洞府。

啧啧,她一邊走一邊感慨,她離光夜昙果真是魅力無限,神魔都為她一人傾倒。

“大哥,二哥,你們瞧瞧小弟帶來了什麽?”

“呦,三弟豔福不淺啊,又有桃花劫了!”三個老魔齊聚一堂,自然要有一番寒暄。

“本姑娘……”夜昙剛想說她不是這麽随便的人,看着眼面前的兩個妖物,一個是只青毛獅子,一個是只黃牙老象,眼睛滴溜溜的轉。

要不要跑?

夜昙以手掐訣,運個清光鬼步正欲脫逃,轉念一想,既然來都來了,不如順勢打探青葵的下落。

“諸位大王”,她素來最會裝乖:“小女子是來服侍三大王的。”

夜昙邊說邊跑到那三魔頭身邊,推了推他的肩,嗔道:“三大王,小女子的姐姐日前也被大王手下的巡山大将請進來作侍女,小女子我呀,甚是思念姐姐,不知能否和三大王求個恩典,讓我們姐妹相見吶~”

他是三弟新得的樂子,二妖自然給她幾分面子。

“你姐姐?”青獅覺得眼前的女人有點面熟。

“哦,莫不是你的孿生姐姐?”白象也有些印象:“她是有些姿色,挺打眼的。我讓人關在二重門裏了”,說到這,白象突然停住,轉頭望向青獅:“哎,大哥,該不會是你又貪嘴吃了吧?”

“呃,當時我正好餓了。”青獅邊說還邊在那咂嘴:“這樣吧,那女人的頭骨還在那邊洞裏疊着呢,看在三弟的份上,你可以領走。”

夜昙腦子裏那根弦像是啪地一聲崩斷了。

假笑凝固在臉上,她沉默地從懷中抽出骨笛,放在唇邊開始吹奏。

情勢突變,陣陣魔音憑空而來,滿座怪物尚未來得及驚惶,就已經開始七竅滲血。

整個屍駝洞似有萬鬼號哭,如今倒是洞如其名,十分應景。

那青獅白象修為不弱,卻也有神魂撕裂般的痛感,相繼跌倒在地上打滾。

唯有那烏漆嘛黑的“三怪物”似是沒有影響。夜昙擡起手,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先把他吸個幹幹淨淨再說。

只是那魔頭的一句話突然讓她住了手。洞中天地又恢複了死寂。

“大哥不是說還剩點骨頭嗎,我能複活她。”

這魔頭不等她回答,一張血口就把還在愣神的夜昙吞了,直直穿過三重洞門,如大魚躍淵,平地展翅,扶搖而上。身後徒留一衆小妖的喧鬧聲。

夜昙其實是被它銜在嘴裏。

大鵬展開雙翅,帶着她掠空而起。

夜昙居然想不起來害怕。

有琴是星辰一族,他們自是常游星河,她早已習慣這種俯瞰人間的高度。但神族的飛行速度總是如光如電,快得驚人,這感覺她一時也難以形容。誰讓每次她眼裏都只顧着欣賞自家夫君的英姿了。

而此時此刻,“北冥有魚,其名為鲲。鲲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她喃喃自語。

夜昙只是忽然想起當年,她吃了坐騎,騙了令牌,私逃下界,掉落南天門後,趴在慢慢的身上,也曾看過這樣的垂垂雲氣。

自是有些不同的,她還瞥見西邊山頂處隐隐有陣陣金光閃爍流轉,那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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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戌正時分。

少典有琴終究是坐不住。

她能去哪兒呢?

莫不是在山間迷路了?還是已經找到青葵公主,只是如尋常那樣聊天聊得忘了時間?

還是……他突然想到昨日裏碰到的妖怪。

莫不是被擄去那妖怪洞府了吧?

他一刻也不能等了,收好乾坤袋,拿起清光劍,決定去那怪提到的屍駝洞裏先探一探。

屍駝洞大門外,有不少小妖正将活人拿了剮肉,鮮煮鮮烹那人肉,待到煮熟,便呼朋引伴。

等到夜深人靜,酒肉流淌了滿地,小妖都已熟睡。少典有琴照着沒有情的記憶,偷偷撬開這洞府一旁供小妖出入的邊門,溜進洞去。

那兩側堆疊的屍骨,他不忍再看。

二層門裏卻比外面不同,清奇幽雅,秀麗寬平。

瑤草仙花,喬松翠竹,燈火通明,像是有活人居住。

少典有琴溜到一間房舍窗邊,向裏張望,裏面顯然是女子住所。

非禮勿視,但是他家昙兒會不會被關在這裏。

神君只好偷偷摸摸一間間看過去。

不想反被個前來服侍女主人的妖怪拉住:“淫賊啊!”

“……”

可憐玄商神君的一世英名啊。

少典有琴被兩個小妖拉扯着進了三層門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要想打聽到昙兒的消息,靠他自己不知道要在洞府尋上多少時日。不如直搗黃龍。

定睛一看,只見臺前高坐着兩個老妖,十分獰惡。

“什麽人,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竟敢把主意打到本王的夫人身上!”座上說話的妖魔生得鑿牙鋸齒,圓頭方面,仰鼻朝天,赤眉飄焰。

他獅吼若雷,眼光如電。

當然吓不到少典有琴。

剩下那個生得鳳目金睛,黃牙粗腿;長鼻銀毛,看頭似尾,是個象妖。

少典有琴還是沒有情的時候,對着沉淵追兵,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的錢兒身中沉淵寒毒,束手無策。

現在的他又該怎麽辦?

終究只能是以身犯險。

“在下的娘子經過貴寶地,突然失蹤。在下是來尋她的。”少典有琴面無表情地拱了拱手。

這些妖魔在此地興風作惡,屍山血海,累累白骨,據說竟已數百年,不知造了多少殺孽。十方妖魔,笑談渴飲的是血肉,也是那些脆弱、恐懼與痛苦。

此地生靈,無疑如同常居永夜,不見天日。

“哈哈哈,這不知死的凡人尋自家娘子竟然尋到咱們這兒來了”,周圍的小妖精嘻嘻哈哈地嘲谑他:“大大王,二大王,小的們有福了,剛好能跟着大王們沾光,吃頓免費的宵夜!”

不知怎的,座上的二妖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突然又背身過去,交頭私語。

“在下自知,擅闖洞府,十死無生,只想在死前确認娘子是否安好,還望二位大王能直言相告。”他的聲音依舊沉着鎮定。

青獅白象對視一眼,白象大手一揮:“也罷,就讓你死個明白。你說的那女人已被我三弟吃了。”

少典有琴一直緊緊盯着二妖,他敏銳地捕捉到青獅神色古怪的一眼。

白象之言在耳邊如一聲驚雷般炸響,他只覺遍體生寒,如墜冰窖。

但憑着這個破綻,他攥緊拳頭,勉強維持着理智。

事有蹊跷。可是,昙兒……你到底在哪裏……

一想到她可能受傷,少典有琴的心就好像一半在被烈火灼燒,一半又在被寒冰封凍。

反反複複,生受熬煎。

青獅白象在九霄雲殿,神族接待諸佛的宴會上見過玄商神君。

德行容止,風儀清古,濯濯若星,國士無雙,自然不忘。

夜昙若是聽到此評價,定會作出一副老懷大慰的樣子,還要加上一句,豈止是見之不忘,還讓人思之欲狂呢。

但少典有琴此時只是肉體凡胎,既無那清氣護體,也無半點法力。他自然認不得青獅白象變化出的妖王法相。況且他當時正忙于接待宴會上這許多嘉賓,本也沒曾留意過諸佛侍從。

若是能在此時不知鬼不覺地除去天界柱石,他二人也算功德無量。青獅白象一合計,就覺得這事兒真是天上掉餡兒餅,只賺不賠。

不用說,少典有琴找的那女人一定是那花靈化身的天妃離光夜昙。

天界戰神和東丘妖女的故事纏綿悱恻,早年間已經傳遍四界,是茶館子裏用來壓軸的好戲。玄商神君用情至深,讓人感佩。

白象試圖用夜昙來打擊他的心神,只是未料少典有琴依然紋絲未動,面沉若水。

“你這凡人倒是有些膽魄”,白象在一旁悠悠開口,看來話本子就是話本子,到底是當不得真。

“哈哈,二弟,何必與他多費這些口舌。凡人,你可知你眼前這瓶若是裝了人,一時三刻,化為膿血!”青獅拍了拍他腳邊的寶貝陰陽二氣瓶,示意小妖擡下階去,似乎已經看到了玄商神君的結局。

衆小妖合力拔開瓶蓋,少典有琴只覺得一股吸力向他襲來。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青獅白象捉了少典有琴,将這瓶子置于大堂,自顧自地召喚一棒子小妖,去二重門飲宴作樂去了。

大堂裏一片寂靜,只剩下那個笨重又不打眼的瓶子。

瓶子看起來其貌不揚,不知是何界之物,四下蔭涼。

若是以往,少典有琴可能會仔細研究一番其中的玄機。

只是現下,他完全沒時間在這裏耗着。

“昙兒……”少典有琴摸着乾坤袋,正思索着破局之法。

乾坤袋裏有些法寶是不用神族清氣驅動的。

妖魔鬼怪的話自不可信,但他如今是真的心急如焚。

誰料這瓶子的玄妙之處,正在于起心動念透出的剎那言語。倘若這瓶中人,一年不語,可得一年蔭涼,但若聞得人言,就會有火來燒了。

轉瞬之間,形勢突轉,只見滿瓶都是火焰。

少傾,又有三條火龍出來。

天光绫自然是能隔火。

少典有琴并不畏懼。

只是如果他遲遲都出不去,昙兒怎麽辦?

他只得強逼自己靜下心來,觀察周身火焰。

世間萬物,負陰而抱陽。

這火亦是由陰陽二氣輪轉而生。

此時,這陰陽二氣瓶中是無處不在的死亡。

死的氣息開始籠罩下來,恍若重回混沌歸墟。

當時他以懼死之志喚不滅金身,九死一生終于穩固了封印。

面對死亡的威脅時,身體會毀滅,很多欲望會幻滅,唯有意志,它最畏懼死亡,又最不畏懼死亡。

他其實很恐懼這未知又将至的死亡。

不僅是他的師父,玄光神君在世人仰望中的隕落,和他自己那等待一千五百年卻又不知何時将至的死期,還有夜昙那猝不及防的死亡。

花靈複生之時,他其實就想過,不如就修複虹光寶睛剩下的碎片,給昙兒種下,總是能保護她的。

但是随即又放棄了這一念頭。

不該如此的。畢竟,她是那麽讨厭虹光寶睛加身。

她應當做原本的她,不該受拘束。

他也自當信任她,總是有能力保護好她自己。

眼前這陰陽二氣,仿佛皆是有感于他的恐懼而生,因此在他身邊糾纏不休。

陽火,應是由他對自身死亡的恐懼幻化而成。

而這陰火,仿佛是他對夜昙死亡的驚惶催逼而生。

天地人神都會毀滅。既知恐懼,也需面對死亡,不論是自己的,還是其他人的。

少典有琴忽然想到什麽,從乾坤袋裏逃出夜昙早上塞進去的那個骷髅頭,将之置于火邊炙烤研磨了一陣子。骷髅頭不見了,化為一根骨鑽在他手中出現。

少典有琴盤腿坐下,用那陰陽火鍛出的森白骨鑽,鑽着腳下的瓶底。

只有專心于最重要的事情,人才能克服對死的恐懼。

陰陽竅一經鑽透,陰陽二氣洩出,那瓶複又變得蔭涼了,少典有琴也瞬間從這困局中逃脫出來。

“昙兒,我馬上就來找你,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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