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回,還有你小命嗎?“你爹爹呢?” (7)
摸不透,握着阿言的手道:“你若是心裏有事,與我直說,我想不出法子,還有你伯父呢!”
杜恒言點頭笑笑,“二娘且安心,我沒什麽事兒!就是婉詞,她似乎也不願意當太子妃,二娘晚些,和爹爹說說。”
姬二娘一愣,忽地笑道:“難道太子妃真個要從我們杜府出?”
杜恒言搖頭,“我也不知道,許是婉詞那邊也如我一般得到了什麽風聲吧!”
杜恒言這一句說的是托詞,姬二娘自是明白這是找她傳話,她對榮延院的那一位小娘子也沒有什麽惡意,杜府就熙文一個小郎君,便是婉詞真的成了太子妃,良人他也不會薄待熙文。
杜恒言傳完了話,拿着一匣子珠花出了小跨院,二娘性子自來穩妥,定是會幫她傳給伯父,至于伯父會不會幫婉婉,就不是她能決定的了。
晚間的風有些涼寒,杜恒言吸了吸鼻子,她終是同情心泛濫,搭了杜婉詞一把,也算報了她對阿瓜的救命之情。
當夜,杜恒言換了寝衣,要入睡時,猛地聽到外頭有吵鬧聲,像是從東北方向傳過來,那個方向恰是榮延院,紫依輕聲問道:“主子,不若奴婢出去看看?”
杜恒言道:“這般晚了,你們也睡吧,左右與我們無涉。”
還能是什麽事兒,估計是伯父知道了婉詞的事兒,去榮延院了,看這動靜,肯定是鬧起來了。
後來,杜恒言一連幾日去書院,都沒有再見到杜婉詞。隐約聽下頭的人說,那一夜伯父和趙萱兒吵鬧了起來,趙萱兒氣的當夜帶着于媽媽和女使回了肅王府。
杜婉詞仍舊在府內。
杜恒言讓紫雲送了一支雙鳳銜珠金翅步搖、一支鎏金穿花戲珠步搖到靈犀閣。
靈犀閣的翠微代收下了,笑道:“我家主子還在歇息,勞紫雲妹妹跑一趟!”
紫雲後腳剛出靈犀閣,便聽到裏頭什麽東西猛擲在地上的聲音,又聽婉小娘子在罵:“什麽破爛貨兒都往我跟前送……”
紫雲心頭一梗,快腳走了,回頭就道給了杜恒言聽,道:“虧主子不計前嫌,還想着她,真是給臉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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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恒言眉頭一皺,看向了紫雲,見紫雲尤自氣憤,淡道:“今個你在家中休息,別氣壞了身子,讓紫依跟着我吧!”
***
小黑娃近來學了好些字,每日裏起的十分早,等在桌邊和阿姐一起吃早膳,然後去嘉熙堂,可是這幾日她看着阿姐越吃越少,今個見她連金銀小饅頭竟也只用了半個,不由皺着小眉頭問道:“阿姐,你是不舒服嗎?”
杜恒言無奈地笑道:“沒有啊,阿姐一會還要吃呢,得留着肚子!”
這些日子,慕俞每日裏等在甜水巷子口,總是帶了吃的,或是千層酥餅,或是水晶小籠包,或是龍抄手,或是紅豆小湯元,昨兒個是一份牛乳菱粉香糕。
她有時候都懷疑,慕俞到底請了幾個廚娘。
小黑娃知道阿姐有得吃,也不管了,滑下了椅子,對阿姐揮揮手,自個去上學了。
紫依過來道:“主子,紫雲今個身子不舒服,讓奴婢代她。”
杜恒言皺眉道:“你今個也別去了,一會找淩媽媽找大夫來看一看!”
紫依笑道:“主子,奴婢看了,就是身子倦怠些,倒沒頭疼腦熱的!”
杜恒言淡笑道:“既是如此,随她去吧!”
二人出了府,從馬行街到了甜水巷子口,便遇到了慕俞,笑呵呵地朝她揮手。
慕俞今個着了一身天青色的雲錦直襟長袍,衣服的垂感極好,腰束三寸寬的祥雲紋腰帶,其上只挂了一塊玉質極佳的墨玉,形狀看似粗糙卻古樸沉郁。烏發用羊脂白玉束冠束着,顯得十分白淨爽朗。
杜恒言心一跳,忽地想到昨個武月皎看她時,幽怨的眼神,驀地朝身後看了看,并沒有見到武月皎的身影,才微微定了心,接過慕俞手中用白瓷套碗盛着的雞絲豆腦,舀了一勺子,不滿地道:“慕俞,你若再逃課,我就給林家阿翁寫信,看他不追到京城來打你!”
林承彥十分淡定地道:“阿翁不管這些的!”阿翁若是知道他在追阿言,怕是連國子監都覺得可以不用去了。
杜恒言又吃了一口,隐隐覺得身上不得勁,将白瓷碗遞給了身後的紫依,轉身對慕俞道:“慕俞,你小小年紀,怎地天天不求上進,這般荒廢功課呢!”
林承彥睜着一雙清亮的眸子,道:“阿言,這是我家廚娘半夜起來做的,磨得豆腐,可鮮嫩了!”
杜恒言見他絲毫不接話,氣道:“林承彥,你是不想考科舉了嗎?你這樣子什麽時候才能考個舉人?”
林承彥望着阿言氣得紅了的臉,咬着唇,忍不住笑道:“阿言,你是忘記我過目不忘了嗎?那些,我幾年前便已會了啊!國子監的大儒再厲害,也不會比阿翁還厲害啊!”
他可是由三朝老相單獨授課的神童啊!
杜恒言一窒,頓時無言。
也不睬慕俞,氣沖沖地朝前走,他這般天天跟着自個,遲早被武月皎碰到,那小妮子,粘人的活兒比糨糊可厲害了好幾倍!
汴河大街一處臨街茶樓上的張憲,望着那兩個熟悉的身影,眼眸微涼。旁邊站着的随從也石試探着道:“主子,不若您禀了夫人,找冰人去送上草帖子吧,這再拖,眼看杜家小娘子就要被拐走了!”
張憲望着漸漸走遠的兩人,縱使他思慮再周全,堵了所有的冰人,卻漏了這一條錦鯉進來。
也石見自家主子沒有反應,默默嘆了口氣,卻不防聽到前頭的手,緩緩地道了一句:“好!”
***
二月二十六,黃道吉日,宜嫁娶、移置,五位美人或乘雙轅雙輪馬車或坐着插着柳枝縛着紅布的小轎子,辰時開始出娘家門。
陳家與白家為了自家女兒先一步入住太子府,兩人的馬車險些在東角樓街上撞了起來,等兩家平了事端,薛家女兒的轎子已經先一步入了太子府。
趙元益坐在廳裏喝着茶,聽着下頭的人報陳家小娘子第二個入府了,一邊拿着陳語冰的畫像問張憲:“你說,這個是冷十日好,還是一年半載的好?”
趙元益說着,忽地想起來一事,笑着問張憲:“子瞻,我這妻妾成群了,你的杜家小娘子呢?”
張憲眉毛微挑,合上了手中的帖子,扔給了趙元益,淡道:“殿下若覺得自己頭上不會長顏色,十年五載也無妨!”
趙元益拿起帖子,細細地翻了起來,眸中已然一片涼寒,冷笑道:“既是如此,本殿下不在意讓陳家兩年抱三個外孫!”
張憲輕輕捏了捏右邊袖子裏,已經備好的草帖子。
第37第
近來京城裏熱鬧, 楚王妃開了一個花宴,邀了張府的衛氏、林家二房的王氏、李禦丞府上的舒氏等諸位夫人赴宴。
等衛氏回府的時候,已經是酉時初了, 夕陽已經落下了西邊的薄山, 一輪淡淡地彎月開始往枝頭上爬。
進了府門,眼看着家裏西北角的廚房上頭冒着袅袅的炊煙, 衛氏一想到今個楚王妃有意将壽陽郡主許給子瞻,心便微微跳。
壽陽郡主今年才十三。
而子瞻今年已十七, 這一兩年內勢必要議親的, 楚王妃這個時候和她露了話風, 是想捷足先登一步把子瞻定下來。
楚王妃願意以王府貴女許嫁,衛氏心中自是十分引以為榮,只是一想到杜府的小娘子, 心裏又有了一層遲疑,今日也只以“承蒙王妃厚愛,只是家中諸事都由良人作主,妾身不敢擅專”為由搪塞了過去。
按理說王府貴女比杜府生母不明的小娘子是要好百倍的, 可是,一是子瞻喜歡,二來, 這孩子也合她眼緣。
子瞻當年早産,也虧了元嬸子搭了把手,子瞻這孩子,難道天生就是給杜家做新婿的嗎?
正這般迷糊糊地想着, 便到了正院門口,院裏今日沒随衛氏出去的嚴媽媽站在院門外頭,見她過來,忙迎道:“夫人,衙內等了你許多時候了,在裏頭候着呢!”
“哦?子瞻可說什麽事兒?”
嚴媽媽回道:“衙內見夫人不在,便自己在裏頭坐下了,添了好幾回茶,也沒見他喝,想來是心裏存着事兒呢!”
衛氏點頭,三兩步進了廳裏,便見着了一身墨蘭長袍的兒子,坐在鐵梨木的交臂椅上,略皺着眉,用銀線繡着精致雲紋的袖口裏,似乎藏着什麽東西,他修長的手時不時要輕輕回捏一下袖子,像是确保裏頭的東西還在不在。
衛氏不由有些好笑,上前兩步問道:“子瞻,你袖子裏頭藏着什麽東西,這在家裏頭,還怕丢了不成?”衛氏這話一出口,忽地想到她的生辰快到了,難道是子瞻為她備了生辰禮?
可是她的生辰又不在今日,不需這般着急見她啊?
衛氏這般想着,望向子瞻袖口的眼睛,便帶上了兩分溫柔的期待,眸子裏升了點點暖意。
待衛氏坐下,女使過來倒了一杯茶,又替張憲添了些。
張憲端起黑釉兔毫茶碗,茶蓋微微向外翻,卻是不喝。
一直盯着兒子的衛氏訝然,望着兒子的眼不露痕跡地收了回來,也抿了一口茶,眼裏籠了一層柔和的光,笑道:“今個楚王妃還戲說,轉眼一二十年便這般過去了,眼看着你們這些小崽子一個一個都大了,她膝下的壽陽郡主眼看着也有十三歲了!”
似乎意識到衛氏要說什麽,張憲忽地道:“娘,我想向阿言提親!”說着,張憲便從袖口裏拿出那封草帖子,遞給了娘親。
衛氏眼睛放在那張紫色的草帖子上,臉上的笑瞬間降了下來:“子瞻,你明知道我們不會同意你這個節骨眼提親,你卻自己備好了草帖子?”
草帖子自來由家中長輩執筆,子瞻竟自己備好了!
張憲垂眸,“娘,我不能再拖了!”張憲的眼裏泛上些許焦慮,他沒有時間了。
論和阿言的交情,他眼下比不過林承彥,可是他知道林承彥致命的缺點在哪裏。
張府的家世和他個人眼下的前程,同樣出生于相府,他眼下是太子的侍讀,爹爹正當權,娘親與杜家阿婆私交甚密。林承彥爹亡故母落發為尼,僅依仗一位年逾古稀的阿翁,且林家阿翁致仕多年,眼下朝堂中仕子一脈的新銳勢力,多是自家爹爹這些年提撥上來的。
他和林承彥的庚帖一起擺在杜家阿翁、阿婆跟前,定然是他的勝算大些。
可是,這一切,都建立在,阿言還沒有對林承彥有朦胧的情意的前提之下。
所以,他必須将原有的計劃提前,他默無聲息地守着這個小娘子這麽些年,眼看她将要及笄,卻猛然間竄出來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看似溫軟無害,可是,那日在遇仙正店一對上,他便看出來林承彥對阿言的野心!
他是在扮豬吃老虎!
衛氏眼睛看向了描金的房梁上一對抱着繡球的小獅子,微微籲了口氣,揉着眉,有些無力地道:“子瞻,你是在拿你的前程換一位小娘子!”
眼下太子一口氣納了五位小娘子,皆是肅王府左膀右臂的女兒,京城裏到處議論紛紛,肅王府必會有所動作,子瞻這時候上去觸肅王府的逆鱗,難保肅王府不會拿子瞻來祭旗!
衛氏想到這裏,眉頭越皺越深。恒言于子瞻,也不知是福是禍。
子瞻彎身,給衛氏作了一個長揖:“娘若為兒擇婦,兒希望是恒言。兒自來只有這一件事,希望能如願以償!”
衛氏見他懇求,到底是不忍心逆了他的心意,擺手道:“你知道我自來心口軟,受不得你這一套,可是子瞻,便是遲上一年半載又如何呢?我已經寫信給元嬸子,她自是心中有數的!”
張憲長久不語,忽地一雙清冷的桃花眼浮上一層笑意,“娘便當兒子娶妻心切吧!”
杜恒言汪汪的杏眼出現在張憲的腦海裏,有時候走路迷糊眯眼的時候,真的像一頭小豹子,被無辜欺負的時候,又像是一只笨拙的小鵝。
她當真以為那些蜂、蟲能讓京中的小娘子們那般怕她?不過都是他三五不時地在後面補刀罷了。
可是,看着她那般自以為得手的高興樣兒,他也覺得十分歡喜。
他守了她這許多年,可不是已經十分急切了,便是沒有林承彥,他也是等不了多少時日了。
***
杜恒言這一日回家,猶在玩着今個承彥帶過來的一只盛着水晶蝦餃的汝窯的天青釉碗,聽說這釉中含有瑪瑙,故此色澤青翠,釉汁飽滿瑩亮。
暗自思量,一個廚娘她是信慕俞買的起的,可是這汝窯中的極品,他剛來京中,怎麽備的下來,難道是有人在打理着慕俞的飲食起居?
說起來,慕俞在烏桕巷子的宅子,她也就那一日去過一回,現在也不知道布置的怎麽樣,明個可得去看一看!
剛到了明月閣,裏頭小胖墩和小黑娃正拿着一個拳頭大小的線團在逗着阿瓜玩,阿瓜休養了些時日,便要可以跟着小黑娃到處蹦跶,就是廚房是再也不敢去了。
見到恒言和紫依回來,紫雲上來接過紫依背上的書箧,笑道:“主子,阿寶和小郎君玩的可高興了!”
杜恒言淡淡看了她一眼:“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紫雲臉上的笑一僵,忙答道:“沒,都好了,謝主子惦記!”
杜恒言點點頭,“沒事便好,你先下去多歇歇,這裏暫且不用你伺候!”
紫雲疑惑地看了眼杜恒言,見她面上溶溶笑着,又道了句:“謝主子體諒!”扭身去了明月閣西邊的廂房裏去。
小黑娃睜着一雙亮亮的大眼睛,等紫依去廚房端點心,爬到桌上,環着阿姐的脖子,小聲道:“阿姐,你是不是不喜歡她了?”
杜恒言訝異地點了點小黑娃的小鼻子:“你呀,哪來這麽大能耐,什麽都知道!”
小黑娃嘟嘴道:“她和紫依輪流陪着你去書院,昨個沒去,今個又沒去,我問她為什麽,她說今個有些不舒服,可我沒見她哪不舒服,一個女使,哪有這般多的事兒!”
杜恒言見她小小年紀分析的頭頭是道,奇道:“阿寶,你跟誰學的?”
“我以前常在巷子裏聽婆婆嬸嬸們唠嗑,她們就是這樣說的,當女使的要守本分!”
小胖墩也在一邊附和道:“阿寶說的在理!”
正鬧着,嘉熙堂的淩媽媽過來,笑呵呵地道:“言小娘子,老夫人喊你過去呢!”
小胖墩抱着小灰狗,上前一步問道:“媽媽,阿婆找阿姐什麽事兒啊?”
淩媽媽撫掌嘆道:“喜事,喜事,小娘子過去一看便知道了!”
杜恒言笑道:“媽媽竟也賣起了關子,我能有什麽喜事?難不成還能撿個縣主當不成?”
說着,卻是稍微整理了衣裙,跟着淩媽媽去了嘉熙堂。
嘉熙堂裏頭,阿翁、阿婆和伯父都在,見阿言款款地過來,元氏忙招了手,喚道:“阿言,快來!”
元氏今個似乎格外高興,面上像染了幾分喜色。
杜恒言剛準備行禮,元氏伸手便将她拉入了懷裏:“我的言兒啊,你可終于有了一張草帖子啊!”
杜恒言耳朵一嗡,“阿婆,你說什麽?”
元氏将桌上的一張紫色的草帖子遞到她手心,望着她笑道:“你的第一張草帖子,張樞相府上的小衙內的,你看看!”
杜恒言瞬時懵了,草帖子?張憲的?
一旁坐着的杜呈硯面上也有幾分喜色:“言兒,子瞻人品貴重,家中清明,我和你阿翁阿婆都十分滿意,明個媒人便過來拿你的細帖子!”
杜恒言心裏咯噔一聲,“什麽?”
第38第
定是阿婆逗着她玩的。
杜恒言彎了眼, 輕快地笑道:“你可吓死言兒了!說的和真的一樣!”杜恒言一邊說着,一邊拍着胸脯。
小紫銅爐裏燃着的忍冬香,幽幽渺渺地散着淡淡地香味兒, 又清冽, 又甜蜜,屋子裏頭十分寂靜, 門外廊下的鳥雀“咯咯”地啄着豆米。
杜恒言好像聞到了一點苦杏仁的味道,這氣味剎那間連嘴裏都塞滿了淡淡的苦澀。
她在阿翁阿婆的眼裏, 看到了一種憐憫。
杜恒言心裏微讪, “阿婆, 不是說随言兒自己喜歡的嗎?言兒并不想這般早定下來,京中的小郎君言兒還沒有好好比較。”一雙柔軟的玉手輕輕地給元氏按着肩膀,有小女兒家的嬌嗔。
元氏望着阿言鵝蛋臉上有些糾結, 那翹起來的睫毛下頭,一雙杏眼像是受了驚吓一般,心中微微有些不忍。
她和老頭子原本的意思,阿言的親事, 由阿言自個作主的,只要她高興便好,可是, 呈硯卻說若是想護得阿言的周全,必得讓阿言嫁入數一數二的高門。
呈硯說張樞相府上可保阿言一生無憂,她和老頭子也不好辯駁什麽,左右, 林家小子再喜歡阿言,也是與阿言多年未見。
情分也未必怎樣的深。
便是再深,也比不得阿言的命重要。元氏想到阿言的身世,壓下了心頭一點不忍。開始爬上皺紋的手,拉過阿言的手,一邊替阿言撩起落下來的幾根小細發,視線落在阿言瘦削的肩膀上,緩緩笑道:“你年紀小,這事兒聽你阿翁和伯父的。”
杜太初撚須對着杜恒言道:“言兒,這是我與呈硯一塊兒商議出來的,張樞相身居高位,其夫人又與你阿婆有深厚的情誼,小衙內眼下雖只是太子的侍讀,可是為人機敏、謹慎,胸有丘壑,他日之前程怕是要超過其父的,嫁入張家,也不算辱沒了你。”
杜太初說這一番話的時候,視線下沉,并未看着杜恒言,像是在自個勸解自個一般。
杜恒言被衆人一言一語的解說着這一份姻緣的合适、匹配,腦子中猶嗡嗡的,勉力笑道:“阿翁,言兒尚未及笄,你們這般早就想将言兒打發走?”
杜太初望了她一張又像是哭又像是笑的臉,心中一揪,眼睛忽閃了一下,從黃花梨木太師椅上起身背着手往外走,道:“此事,言兒寬心便是,婚期推一推也可!”
杜恒言望着阿翁幾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終于覺察出氣氛的詭異,起身自個坐在元氏下手的一張椅上,問杜呈硯:“伯父,你們定有什麽隐衷瞞着阿言是不是?”杜家二老一向十分縱容她,杜呈硯這許多年也不曾勉強過她做什麽事,可是現在說讓她嫁就讓她嫁,還一副言之鑿鑿的模樣。
杜恒言卻是不信的。
可是一時又想不出來,會有什麽事能夠讓她非嫁給張憲不可?
“言兒,你有喜歡的小郎君?”杜呈硯一雙鷹眸,穿透一般看着杜恒言的眼。
杜恒言搖頭,“暫且沒有。”杜恒言說這一句的時候,不知怎的想起來放在明月閣裏的那只天青色釉碗。
杜呈硯點頭,又問:“言兒你厭惡張家衙內?”
張憲雖然自幼性子冷些,可是願意出手幫小黑娃,還多管閑事地幫了孫家掌櫃,她倒也不厭惡他。
杜恒言接着搖頭。
杜呈硯這才微微笑道:“既是如此,此一樁姻緣,當得良配,我現在回一副細帖子給張家,讓他們着手去合一合你二人的生辰。”雖是笑着,可這話說的卻是不容阿言置喙。
杜恒言不知怎的便想到了小小娘,當年他們做了決定,便抛下了娘,說來接她們母女兩便來了,誰曾和她們母女二人商量過是否願意離開明月鎮。
她和小小娘的人生,憑什麽要因了趙萱兒,因了肅王府而将就?
杜恒言唇角忽地勾起一抹冷笑:“我知道伯父是為言兒着想,可是,言兒眼下并沒有嫁作人婦的打算,如果言兒不适合在府裏住着,言兒願意搬出去,親事一事,言兒不能如伯父的願。”
“胡鬧!言兒,你怎能這般和你爹爹說話?”元氏猛地叱道。
杜呈硯面上閃過驚訝,卻很快略過,神色從容地對着元氏道:“娘,此事不妨讓阿言考慮兩日,兒子先告退!”
杜呈硯臨走并未看杜恒言一眼,只是他的身子似乎有些僵硬,女使撩起珠簾的時候,杜恒言見到他邁出去的步子有些虛。
元氏不由蹙起了眉,對阿言道:“你這孩子,這般說,不是戳你爹爹的心嗎?他何嘗願意逆你的意!”說着招來阿言,在她耳邊輕聲地道了一句:“你爹是在給你安排後路!”
元氏說完,攬着阿言,微微地嘆道:“言兒,我們哪個不将你放在心窩上疼,可是,也有護不了你的時候啊,你爹,日後,怕是還要靠你幫襯呢!”
元氏這話說得明顯話中有話,杜恒言正色道:“阿婆,爹爹出了什麽事,你們不要瞞我!”
元氏搖頭,“你爹爹不會有事,我們就是擔心你!阿言,實話與你說了,這一回,你是不願意嫁也得嫁!”
杜恒言不怒反笑,道:“阿婆,我嫁不成的,婉婉喜歡張憲,你們便是将我塞到了花轎裏,我或許也進不了張家的大門!”
元氏倏然站了起來,“你說婉婉喜歡張憲,可是真的?”
元氏的面色突然泛起了青色,額上的經脈猛地鼓動了起來,杜恒言吓了一跳,忙撫着她起伏的胸口道:“阿婆,我不氣你了,你別吓我!”
元氏緊握着恒言的手,心中一片驚顫,趙萱兒搶了秋容的夫君,現在,婉婉竟然看中了阿言的小郎君。
“阿言,這一回,你不能讓她!”元氏聲音涼寒地道,“她喜不喜歡,和你沒有關系,張家相中的是你,你爹是拗不過聖旨,難道她肅王府還能再求一張聖旨來?”
杜恒言從來不知道阿婆心中對往事竟也有這般大的怨恨,她一直以為,杜婉詞畢竟也是阿婆嫡親的孫女,阿婆便是不喜歡趙萱兒,對婉詞,多少也是有幾分祖孫情分的。
杜恒言見阿婆情緒激動,也不敢再拿不願意嫁的話刺激她,只道:“阿婆,婉婉欺負不到我頭上,你莫氣。”
杜恒言哄了阿婆好一會兒,才出了嘉熙堂,迎面便碰到了杜婉詞,像是也要往嘉熙堂去,見到杜恒言,盯着她的臉,喘着氣道:“阿婆給你定下了婆家?”
杜婉詞兩只手提着裙裾,露出裏頭鵝黃色緞面的粉底翹履鞋,面上香汗盈盈,顯然是一路小跑着過來的。
杜婉詞臉上的驚慌,太過明顯,杜恒言不想在這個時候刺激她,只道:“沒有的事,倒是婉婉,是誰在你跟前嚼舌根子?我的親事,勢必要告訴伯母一聲的,你若不信,不如去問問你娘?”
杜恒言一邊說着這話,一邊看到了她身後跟過來的女使翠微和于媽媽,眼神微微落在于媽媽閃爍的眼上,心裏微微了然。
杜婉詞見她說的坦然,心裏的躁郁稍稍平息了一點。這才覺察到熱,掏出繡着一對蝴蝶的絹帕,微微拭了臉頰,緩了聲氣道:“若是真的,我本是準備來為你賀喜的,你我姊妹一場,也盼着你落到好人家去!”
杜恒言心內微微冷嗤了一聲,咧嘴一笑道:“京城最好的兒郎都是仍着婉婉挑的,這般話,我可就不學舌對着婉婉說一遭了!”
杜婉詞一怔。
杜恒言卻是帶着紫依錯開身子,轉到了另一條小徑上,朝西南邊去了。
二月的天,柳樹已經開始發芽,露了點點嫩綠色,垂蕩在湖面,一年又一年,日子這般地快,轉瞬她也要找婆家了。
湖面游過來幾只錦鯉,搖着紅色的小尾巴,游得十分歡快,湖底的荇草悠悠地蕩着,杜恒言忽地想到那一年避暑山莊她們幾個小娃一起看錦鯉,大皇子落水,杜婉詞喊了一句“你竟敢推大皇子入池裏!”
如果當時不是張憲,她這條小命,怕是一早就堪憂了。
杜恒言随意地撿了塊湖邊小徑上的鵝卵石,扔到了湖裏,望着上頭一圈圈蕩起的漣漪,她什麽都沒做成,卻是要談婚論嫁了。
紫依在後頭跟着笑道:“主子,奴婢漂個石頭給你看看好不好?”
杜恒言訝然地回頭,“好,你試試!”
紫依撿起一塊石頭,斜斜的擲出去,“一,二,三!”石頭在水面蕩了三下,才沉了下去。
杜恒言笑道:“紫依,你什麽時候練的?”
紫依見她面上有了笑意,心裏也松了一口氣,道:“奴婢小時候在家中學的!”
杜恒言見她面上嬌俏,一雙娟細的柳眉,微微揚起,眼睛卻十分恭謹,忽地問了她一句:“榮延院的墨林,是不是總往我們明月閣跑,我聽說,是看中了紫雲?”
杜恒言的眼中,一片清明,顯然一早便知道了這些事兒。
紫依眼皮一跳,面上立即漲的通紅,忙跪下道:“求主子責罰,奴婢不該給明月閣惹事!”頓了頓,聲如蚊蚋地道:“不是紫雲,是奴婢!”
“哦,竟然是你?”杜恒言眼中閃過一點笑意,其實她一直很喜歡榮延院的這個小厮,一直想着什麽時候把他弄過來。既是和紫依有情分,用着倒也算放心。
對紫依道:“起來吧,是你,我還更歡喜!”
這話卻是明顯将她和紫雲分了生疏遠近。
紫依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杜恒言:“主子,紫雲?”
杜恒言道:“紫雲啊,先讓她在府中好些歇着吧,過些日子,讓她出府吧!”
來了大趙國這麽些年,她對草菅人命一事,竟還有些做不出來,紫雲那一日裏,明顯是看中了慕俞,這些日子在明月閣中養尊處優的,諸事托給紫依做,俨然是明月閣半個小娘子。
以往無事,紫雲倒不顯得什麽,現在,倒開始蹦跶了。她若是想做點什麽,明月閣的女使,倒要好好換一換。
***
夜裏頭,洗漱完,元氏讓女使和淩媽媽下去,對着一旁看着書的老頭子道:“今個阿言和我說,婉婉看中了張家小衙內!”
杜太初手中的書,“嘶拉”一聲,被扯了一塊角,一邊皺着眉心疼書,一邊又問道:“此事屬實?”
元氏嘆道:“我也不知,阿言倒是言之鑿鑿的模樣,我想估摸是假不了!”
見自家老爺也皺了眉頭,忍不住又道:“雖然同是孫女,我私心裏更偏疼阿言一點,這回又是張家小郎君自個看中的阿言,他若是看中的是婉婉,我也就不說了,可是,他看中的是阿言啊!這是阿言的姻緣啊!老頭子,這一回,即便是聖旨,我也不想再委屈了阿言!她肅王府勢大,這些年坑的我們還不夠嗎?”
元氏想起死在自己跟前的秋容,眼淚便掉了下來,“老頭子,這府裏,我們也別住吧,帶着阿言回明月鎮吧!什麽榮華富貴,我都不稀罕!”
杜太初拍了拍老伴哭的打顫的背,緩聲勸道:“老婆子,你這說的是什麽話,榮華富貴不稀罕,兒子、孫子還要不要?莫急,莫急,會有法子的。”
元氏擤了鼻子,道:“還能有什麽辦法,過些日子,丹國的使臣便要到了,肅王府閑得下來?”
元氏一想到這些年的糟心事兒,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都後悔當年讓呈硯去從軍,平白惹了這麽一個禍害。倒不如一家人守在一處本本分分地過日子。
杜太初聽了這話,沉默不語。
第39第
一早, 紫依服侍着杜恒言洗漱好,剛在黃花梨五屏風式喜上眉梢鏡臺前坐下,琉璃珠簾又被輕輕撩起, 帶着一陣淡淡的蘇合香, 紫雲笑着走過來,問道:“主子, 今個奴婢給您梳一個百花髻可好?”
杜恒言從銅鏡裏頭看着她今個着了一身綠襦裙,外頭套着一件半臂對襟緋色褙子, 襟口繡着兩排繁複精致的纏枝花, 褐色的枝上頭挑了嫩黃色的小花, 一朵一朵,十分醒目。
再望上看,梳着的是玲珑發髻, 髻前頭配着枚文殊滿池嬌金分心,杜恒言記得,那是新年的時候,她賞的。
紫雲一身裝扮不算出挑, 卻又每一樣都是花了心思的。
杜恒言淡道:“百花髻太繁複了點,我倒不喜歡,梳垂鬟分肖髻吧, 紫依你去将前些日子二娘送的珠花步搖尋出來。”
紫依自去妝匣裏找,杜恒言問紫雲:“今個輪到你還是紫依陪我去書院了?”
紫雲拿着檀木梳子輕輕地梳着杜恒言的一頭青絲,一邊笑道:“主子,奴婢前些日子懶怠了些, 勞紫依幫奴婢多擔了好些事兒,奴婢這兩日細想起來,有些過意不去,這幾日便由奴婢陪着。”
紫雲微微一動,身上的蘇合香越發的清晰,杜恒言鼻端有些不舒服。
她素來不喜歡這些香料,明月閣裏或是燃些果香,或是擺兩盆綠植,這些香料自來是不用的,她總覺得有腐蝕的味道。
杜恒言依稀記得,當年她來府裏沒有幾日,阿婆從人牙子手裏買回來了紫雲和紫依,細算起來,也有九年了,這些年,她自問待紫雲和紫依尚可,不會動辄打罵,偶爾還和她們說笑幾句,沒成想,還是有這喂不飽的野狼。
杜恒言拿着素淨的帕子輕輕擦了鼻子,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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