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一回,還有你小命嗎?“你爹爹呢?” (9)

府中,連看門的婆子也敢擅離職守了。

杜恒言這才回了明月閣,安心地躺了下來,腦子裏一直混混沌沌地想着阿翁阿婆那邊不知道得了消息沒,腦子越來越沉,終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杜恒言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晌午了,小胖墩過來喊她吃飯,推着她道:“阿姐,阿姐,你個大懶蟲,快起來啦!”

太陽朦朦地照在她的臉上,小胖墩放大了的臉橫在她眼前,杜恒言吓了一跳。

忙坐起來道:“你怎地過來了,什麽時辰了?”

小胖墩笑呵呵地道:“阿姐,午時了,一會我要和阿翁說,阿姐今個偷懶在家睡大覺,不去書院讀書!”

說着一邊十分得意地拍着巴掌。

杜恒言腦子還是有些疼的慌,按了按太陽穴,也不起作用,口還十分渴,鼻子也有些不舒服,心裏暗暗吃驚,難不成是昨夜裏着了風寒。

下了床,才發現早上自己是合衣趟的,明月閣裏頭靜悄悄的,紫依不在,二、三等的女使,她一直不允許她們進廂房伺候。趙萱兒在明月閣估摸也安插了人,是以,她一向提防着。

卻不想,今個讓小胖墩溜了進來,幸好自己是合衣躺下的,杜恒言扭了小胖墩的耳朵道:“你以後可是要入朝為官的,怎能跑進女子的閨房呢!”

小胖墩嘟囔道:“我還是個孩子啊!”

杜恒言啞然。

正鬧着,嘉熙堂的女使過來傳話道:“言小娘子,府裏來客人了,老夫人喚你過去。”

杜恒言忙自個簡單地梳洗了一下,随手绾了個低髻,帶着小胖墩去了嘉熙堂。

裏頭阿翁下手坐着的,竟然是幾日未見的林承彥。他好像瘦了一些,面色有些灰白,見到她過來,一雙眼睛裏立即便盈滿了光彩,喚了一聲:“阿言!”

元氏見阿言意外的模樣,呆萌呆萌的,笑道:“阿言,慕俞今個特地來看我們,你今個就留在嘉熙堂用飯吧!”

Advertisement

說着,淩媽媽便吩咐了女使添了兩雙碗筷。

一頓飯,林承彥一直和杜家二老說着國子監的趣事兒,哪個學子射箭射到了別人的靶上,哪個同學喜用典故又總是張冠李戴,被取了張冠的綽號……

逗得杜家二老連連笑出聲,連小胖墩都問他:“慕俞哥哥,國子監裏有沒有胖子?愛吃糕點的胖子?”

杜恒言一邊吃着飯,一邊心中鄙夷,才幾天沒曠課,搞得真的像好好學生一樣,瞪了一臉期待的小胖墩一眼道:“你死了心吧,國子監不收小胖墩入學的!貌寝者,怎麽可能入朝為官?國子監是培養棟梁之才的,不收這類學子!”

小胖墩默默地将伸向紅燒肉的筷子移到了一盤綠油油的小青菜上。

元氏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縫,搖頭笑道:“怪道阿文這些日子都不問我讨糕點吃了,阿言,你怎能這般吓唬他,你看他小臉苦的。”

杜恒言見小胖墩确實有些可憐,夾了一塊白切雞給他,道:“吃吧,少吃點就成,越忍越饞嘴,阿姐吓唬你呢,國子監也有好些胖子呢!”

小胖墩卻是不信她,堅決地搖頭道:“阿姐不用心疼我,我懂得的。”

杜恒言:……你懂得什麽?o(╯□╰)o

門上的小厮慌張地跑來報,李公公帶了禁軍侍衛過來的時候,杜家的這一餐飯,堪堪用了一半。

第43第

李公公帶着人先去了杜呈硯的書房, 杜太初和林承彥趕過來的時候,便見兒子的書房裏亂糟糟的,他們在敲着書櫥和牆壁, 似乎要找出什麽隐秘的暗格一樣, 連呈硯扔在紙簍裏的廢棄的只字片語也都被他們一一拾好,規規整整地疊在一起。

杜太初心頭忽地湧起來一陣強烈的眩暈, 壓下心口的腥甜,拉住要上前阻擋的慕俞的胳膊, 勉強露着笑容, 拱手問李公公道:“李公公這是怎麽說?”

李公公微微斜身, 似乎才看見杜家老爺一般,頭頸微擡,唇角勾起一點冷淡的笑:“杜家老爺, 雜家這回不請自來,可有驚擾到您老人家?”

杜太初忙擺手:“李公公是公務在身,杜某豈敢妄議。”

“杜家老爺明白便好。”

見杜太初垂首連連點頭,猛地提高了聲音道:“怎地, 杜老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尖利的嗓子吼的杜太初眼前一黑。

“完了,我兒完了!”

竟是腿腳打顫,林承彥大驚, 喊道:“杜阿翁,杜阿翁!”一邊扶着已經吶吶不成言的杜老爺,一邊對着李公公道:“杜将軍所犯何事,官家尚且沒有定論, 公公倒是一意吓唬杜家高堂,此舉實令人不恥!”

李公公一雙陰鸷的眼睛一眯,将林承彥上上下下觑了一眼,揮手對身後的侍衛道:“限令一炷香的時間,将杜家上下男女老幼,全部趕出府,如有不從,收押回大理寺。”

身後的兩個侍衛立即上前将林承彥和杜太初押着往府門去,林承彥顧慮杜家阿翁,微微運功的身子,輕輕緩了下來,一雙素來溫潤的眼陰寒地望着李公公:“李公公是篤定杜将軍不會安然無恙了?”

李公公略挑了快無痕跡的眉,深深地看了林承彥一眼,對着左右侍衛喊道:“還等着雜家動手嗎?”

押着二人的侍衛立即半拖半押地将人往府門拖。

剛到府門口,便見着阿言和淩媽媽一左一右扶着垂着淚的杜老夫人過來,身後還跟着姬二娘和小胖墩。

侍衛将衆人趕到府門口的臺階下,轟然将杜家的大門關上。

元氏一雙打着許多褶皺的淚眼,望着“杜府”二字,像滾燙的欲墜的蠟燭油,軟塌塌的。

杜恒言勸道:“阿婆,不用擔心,只是封了起來,沒有追究我們的責任,伯父的事便是不甚嚴重,最多沒收家産,言兒以後養你們便是!”

一番話說的元氏更是哽咽。

杜老爺已經像失了魂魄一般,雙目無光,眼神渙散,也不知道在看着什麽,還是什麽都沒看。

林承彥對杜恒言道:“阿言,我們回烏桕巷子吧!”

可是杜家二老已然沒有體力走到朱雀門,林承彥跑到最近的一家馬行,花五百文租了一輛青布小蓋的馬車。

眼望着離杜家越來越遠,姬二娘輕聲問道:“阿言,郡主和婉詞那邊可要通知一聲?”

杜恒言垂首默了一會道:“伯父此番的事,也不知道肅王府是什麽态度,我們貿然派人過去,怕是不好,伯娘和婉詞若是有心打探我們消息,自能找到我們。”

姬二娘點頭。

一旁的小胖墩拽着杜恒言的袖子問:“阿姐,我們是不是以後都不能回來了?我的書箧,他們都不給我帶,前些天阿翁還送了我一塊端硯。”

杜恒言摸了摸小胖墩的頭,道:“阿姐再給阿文買個書箧,只是端硯,以後卻是用不了了。”

小胖墩似懂非懂地點頭。

今日李公公帶來的侍衛,似乎都不是伯父的親信,他們的架勢,像是要在杜府裏找出什麽證據一般,杜恒言隐約懷疑,也許伯父牽扯的事,這回不僅僅是渎職。

過了一會,林承彥在馬車外頭喊道:“阿言,到了。”

杜恒言傾身掀起了車簾,率先下來,接着是姬二娘,再扶着元氏和杜太初下來。

杜恒言看阿翁的神情,怕他真急出了心病,對淩媽媽道:“媽媽,你去找大夫來看阿翁看看。”

幾人剛到烏桕巷子最裏頭一間,左邊慕俞的院門忽地被拉開,走出來一對水漾漾的小娘子,前頭一個身量不高,肌膚微豐,柳眉細長,腮凝新荔,十一二歲的年紀,後頭一個,微微探出頭來,卻赫然是武月皎。

武月皎見到杜恒言,張大了嘴,顯然十分意外,再看到杜家老小皆十分落魄的模樣,又吃了一驚,越過前頭的女孩兒,上前兩步道:“阿言,這是?”

杜恒言淡道:“回頭再說。”

東邊宅子裏頭的小黑娃聽到動靜,已經開了院門,杜恒言扶着阿翁進去。

武月皎和女伴跟在姬二娘身後,也準備跟着進來,卻見小黑娃驀地站在二人跟前,仰着小臉,道:“這是我阿姐的家,莫要走錯了!”

說着,卻是一把關了兩扇漆了朱漆的柏木大門。

被關在門外的武月皎和林照梅面面相觑,林照梅問武月皎道:“表姐,剛才那個小娘子是哪家的啊?”模樣兒真是好看,堂哥像是對她十分上心的模樣,她得回去告訴娘。

“杜将軍家的,叫阿言。”武月皎心不在焉地道,杜家明顯是出事了,昨夜爹爹也沒回府,武月皎心裏突突的,忙對林照梅道:“阿梅,我想起來家中還有事,我先回去一趟,改天兒再去林府找你玩。”

說着,忙急匆匆地出了巷子。

林照梅莫名其妙地看着一個兩個都像是有什麽不得了的大事一般,自回堂哥的宅子中從廚娘那裏拿了些香脆的米花,想了想對廚娘道:“戚嬸子,你先熬些米粥吧,加些雞絲,一會端到隔壁去給哥哥,哥哥在裏頭呢。”又添道:“多煮些。”

廚娘笑道:“小娘子,這回小郎君生病,虧得你每日來看他,請醫拿藥的。”

林照梅嘟嘟的杏兒臉耷拉了一下,道:“哥哥一人住在外頭,我娘讓他搬回去,他還不願意。”

廚娘微微笑着不語。

她以前在樊樓正店,說書先生常說起林老相公的往事,她便聽客人們嘆過:可憐林徹英年早夭,林家老二胸無大志,鸠占鵲巢,徒往林家門楣上抹黑。哪家的祖産不是給長房繼承的,林徹不在,其膝下尚有一嫡子呢。

小郎君怕不是不想回去,而是不想和二房撕破臉。

***

宮裏椒蘭殿裏頭,楊淑儀閑閑地吃着從雲剝好的核桃,看着沈貴妃打發了來回話的宮女下去,笑道:“姐姐,這昭城郡主可在外頭候了一個時辰了。”

沈貴妃彈了彈自個剛染了第五次的丹蔻,染了五次,終于有些“十指纖纖玉筍紅”的模樣兒,頭也不擡地道:“妹妹不好奇,她能等幾個時辰?”

今時不同往日,杜呈硯被官家厭棄,此等弑君大罪,肅王府即便再有臉,也只能袖手旁觀,她倒要看看,趙萱兒為了這位一眼相中的夫君,腰身能低到怎般的程度。

楊淑儀跟在沈貴妃後頭多年,自是知道沈貴妃這回是借機羞辱昭城郡主,她對這個女人,包括杜呈硯也一直是記恨在心的,如果不是他們欺人太甚,昧了良心,秋容姐姐怎會那般凄慘的死去。

就是阿言那邊,現下不知道如何。

楊淑儀試探性地道:“妾身倒是挺喜歡杜家那個叫恒言的小娘子,只是杜将軍此番,杜家兩位小娘子怕是也得從枝頭甩下來了,不知道日後境遇又如何。”

沈貴妃聽了這話,倒擡頭笑了起來,“喜歡言小娘子的,可不是妹妹一人,你道杜家此番攤上這般大逆不道的事,為何沒有株連九族?”

沈貴妃特特地賣了一個關子,“昨個上午,垂拱殿裏頭可是來一批,跪一批,齊刷刷地跪倒了一片,都是替杜将軍家眷求親的,太子、楚王、張樞相、範大人,連素來剛正不阿的李禦丞,竟也出列說了‘陛下英明,禍不及老幼。’”

“怎地範大人也湊起了熱鬧?”範家可是素來明哲保身慣了的,當年先皇時丹國猛将耶律哈哥襲擊代州,并州的範堯臣畏耶律哈哥來勢兇猛,将林老相公的求援信視而不見,險些造成代州失守。範家貪生畏死的名頭自此便傳了出去,一向寵愛範家的先帝那一次也動了大肝火。

沈貴妃見楊淑儀不解的模樣,笑道:“這就是關節所在,妹妹可知,為何這些人會出頭?”沈貴妃略略頓了一下道:“唔,還不是杜家的那位言小娘子。”

“杜恒言?”楊淑儀心思微動。

“太子、張樞相是張憲求的,張樞相老淚縱橫地對官家道,犬子執意非杜家小娘子不娶,求陛下一并處罰。張樞相這話一說,楚王可不願意了,說林老相公曾來信托他代其嫡長孫向杜家說媒,言林家小衙內幼時和杜家小娘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楊淑儀倒不知道自家侄女竟有這般大的本事,京中的好兒郎,掐了頂尖的兩個。

“那李禦丞卻是為何?”

沈貴妃想到這裏,目中卻是流露出了贊嘆之色,“李禦丞,卻是自家的女兒求的,李家的女孩兒找了清桐書院的夫子聯名上書替杜家家眷求情。說是杜家小娘子最是光風霁月的女孩兒,杜家治家之嚴,可見一斑。”

楊淑儀聽得心裏竟生出一點與有榮焉的感覺來,卻不提恒言,只道:“李家的女孩兒倒也有情有義,非但沒落井下石,竟在昨日午時之前便弄好了聯名書。”

沈貴妃抿了一口茶,點頭道:“其實,當日替太子選妃,我也是起了讓杜恒言入太子府的,倒未曾看好過李禦丞家的小娘子。”皇家自來“情”字上頭淡薄,她有時想元益怕是一輩子也和官家一樣,周旋于一衆女子之中,卻難識得“情”之滋味。

“姐姐的意思,是看中了李禦丞府上的小娘子?可是太子府裏頭,側妃和嫔都封了,良娣也有了兩位……”楊淑儀提醒道。

沈貴妃拿着絹帕輕輕拭了嘴角:“此事,倒要緩一緩,等過些日子再說。妹妹也莫在官家跟前提。”

楊淑儀點頭:“姐姐放心便是。”

第44第

宣德樓門外, 候了一個半時辰的趙萱兒,腿已經開始發酸,扶着翠湄的胳膊借了點力, 又重新身姿筆直地站好, 翠湄望了望守門的黃門,低聲勸道:“主子, 要不我們去馬車上等着吧,這貴妃娘娘禮佛也不知道還需幾個時辰。”

趙萱兒搖頭, 有些發幹的嘴唇微勾, 苦笑道:“我若是進了馬車, 今個貴妃娘娘怕是得禮一日的佛了!”她素來看不上沈清茉,開國功勳家的女兒,沈順宜的孫女, 竟然動用一個卑微的伎女來攏絡帝心,她也不噎得慌?

今個是沈清茉故意讓她沒臉,為了硯郎,她自是要受着的。

宣德樓門兩旁的黃門都面面相觑, 再不曾想過,肅王府的郡主竟也有這般看他人臉色的時候。

正等着,便見肅王妃的馬車匆匆地趕了過來, 肅王妃帶着華平郡王妃申氏青白着臉下了馬車,肅王妃年已剛過五旬,着了一身玫瑰紅蹙金雙層廣绫宮裝,上頭的牡丹似搖曳生姿, 寬大裙幅逶迤身後,優雅華貴。卻是緊抿着胭脂色的唇,望着昭城郡主皺着眉。

昭城郡主面上一紅,低低地喚了聲:“母妃。”

“萱兒,你過了!”肅王妃淡道。

旁邊的華平郡王妃申氏對着小姑子輕輕搖了頭,無奈道:“萱兒,你怎地不和母妃說一聲呢?”還是父王派了人回來,通知母妃的,哼,憑她一個沈家女,也敢給肅王府的郡主臉色看。

二月末的天,趙萱兒額上猛然出了一層冷汗,面頰通紅。也不知是羞愧,還是懊惱前些日子氣憤地回府和母妃說和離,轉瞬兒又為杜呈硯站在此處受羞辱。

肅王妃終是不忍苛責愛女,嘆了一聲道:“你且随我進去。”

肅王妃的女官已經遞了腰牌過去,不過半柱香的時間,沈貴妃那邊來人請肅王妃、華平郡王妃和昭城郡主進去。

此時趙萱兒的腿已經有些發麻,看着母妃上了軟轎,她默默地跟在了申氏後頭。申氏回頭望了她一眼,輕聲道:“莫急,母妃在呢!”

她這個小姑子性子倒是和軟,一點王府貴女的厲害勁兒都沒有,如果不是和杜呈硯相識太晚,她和杜呈硯之間,怕也不會成了整個汴京的笑話。

趙萱兒感激地回了一句:“謝謝嫂子。”

到了椒蘭殿,沈貴妃已經候在殿門口,見到肅王妃一行,忙笑道:“剛出了小佛堂,便聽說昭城妹妹等在外頭,不想這時候下頭人來傳話說皇嬸也來了,倒叫我受寵若驚。”

肅王府輕睨了沈貴妃一眼,“貴妃娘娘待菩薩一番赤誠之心,倒叫我家的萱兒也該好好學一學才是。”

沈貴妃笑道:“宮裏清閑,不像萱兒妹妹和華平郡王妃在外頭還可串門說說體己話,我這裏可是一直等着華平郡王妃和昭城妹妹進宮陪我唠唠嗑呢!”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說着不着邊際的話,趙萱兒已然有些着急,嘴唇微動,一旁的嫂子一直給她使眼色,讓她不要開口,趙萱兒只得坐在一旁,喝着茶,心思卻是完全不在上頭,也沒劃撥茶蓋,猛然一口,燙了立即吐了出來。

宮女忙去端了涼水過來。

沈貴妃訝然道:“昭城妹妹怎地這般不當心!”

肅王妃淡淡瞥了一眼沈貴妃,她也算是看出來了,沈貴妃這是打定主意不給她肅王府臉面,茶水不怪宮女不經心,難道要怪她家萱兒?

申氏看出母妃的不滿,皺眉道:“貴妃娘娘待宮女也太善心了一些,這般馬虎的,竟也調到跟前來當差,娘娘侍奉菩薩赤誠,也萬不可委屈了自己呀!官家信任您,讓您掌管宮闱,您又是太子的母妃,您若是委屈了自己,官家和殿下定是都不依的!”

剛才給趙萱兒奉茶的宮女已經搖搖欲墜,有些站立不住,作勢便要跪下求饒,卻被沈貴妃身邊的嬷嬷狠狠瞪了一眼,已經打彎的膝蓋,又生生地直了起來。

沈貴妃掩唇笑道:“被華平郡王妃這般一說,倒像我是一個多精貴的人兒一樣,可羞煞我了。”沈貴妃望向趙萱兒道:“昭城妹妹可好些了,聽說妹妹今個在外頭候了許久,可是有事與我說?”

她聲音溫軟,絲毫沒有作踐趙萱兒的意思,可是那要笑不笑的眸子,卻讓趙萱兒莫名的看出了一點挑釁的意味。

申氏道:“妹妹哪有……”什麽事兒……後面幾字申氏卻是沒來得及說出口。

“貴妃娘娘可知道官家準備如何處置呈硯?”

申氏望着說出這話後,一臉焦慮地看着沈貴妃的小姑子,頓時覺得此番小姑子已然是扶不起的阿鬥,真是一點氣性都不要了。

沈貴妃面上立即換了一副哀凄的神色,嘆道:“昭城妹妹不說,我當昭城妹妹還不知道呢,此事,也是苦了妹妹,只是,官家這兩日忙于朝政,卻是兩日未到後宮來了,我也沒聽說什麽消息。”

原還微微傾了身子的肅王妃,這下子卻是連面上功夫也懶得做了,冷笑道:“沈貴妃當真好大的鳳儀,他日封後之時,老身定要到紫宸殿朝貴妃拜賀。”

沈貴妃立即惶恐道:“皇嬸這是折煞清茉了!”可是人坐在花梨木的鳳凰交椅裏,卻是紋絲不動,像是正準備接受後宮妃嫔、百官命婦們的朝賀一般。

肅王妃氣的身子發抖,拂袖起身離去。

趙萱兒還想再問,卻是也不敢再逆母妃的意,不甘地看了沈貴妃一眼,跟着嫂子離去。

沈貴妃坐在椅中,吩咐一旁的嬷嬷道:“嬷嬷代我送一送皇嬸和昭城妹妹,華平郡王妃。”

***

杜婉詞在王府裏等了娘親許久,後來又聽翠微說阿婆和舅母也出去了,心裏又添了兩層焦急,聽到阿婆和娘親回來,正準備去找她二人,未出院子,便被表兄趙延平攔了下來,“我勸婉婉現在莫要過去,阿婆怒氣沖沖的,此行定當不順,你去了,怕也要莫名受牽連。”

杜婉詞急道:“難道和沈貴妃娘娘打探一句消息都這般難嗎?阿婆也去了啊。”

趙延平嗤笑道:“婉婉,今時不同往日,若是顧忌我們肅王府,姑父怎會被一個莫須有的串通刺客而收監。”姑父一事,明顯是沖着肅王府來的,可惜姑父半生以直臣自居,肅王府的事一直能推多遠就推多遠,若不是姑母執意要嫁他,肅王府怎會将姑母嫁給這般冥頑不靈的人。

只是眼下看樣子,姑父雖然沒有偏幫肅王府,倒也沒有拿肅王府向官家投誠,只能說,姑母的眼力卻是不差,此人當得君子。

見婉婉尤不相信,趙延平又道:“肅王府這許多年一直是官家的心腹大患,眼下立了太子,官家這是急着給太子掃清障礙呢。婉婉你也別急,此事便是阿翁和父王不管,我也會力救姑父出來的。”

杜婉詞悄然落了淚,她前兩日還在家中和杜恒言拌嘴,眼下杜府被封,杜恒言不知道去了哪裏,爹爹進了牢房,娘親也不受王府阿婆待見。在杜婉詞十四歲的人生裏,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她會寄人籬下,孤立無援。

趙延平等她默默拭了淚,猶豫了一會,又道:“還有一事,我也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杜婉詞苦笑道:“有什麽當講不當講的,還能比眼下更糟,表兄你知道什麽,也別瞞我了。”

趙延平見此,有些為難地道:“我卻是聽王府裏頭的幕僚道,前個,張樞相當朝向官家懇請,讓張憲娶杜恒言,說張憲對杜恒言癡情已久,此生非她不娶,張樞相年過三十才得此一子,是以厚着臉皮向官家求情。”

杜婉詞眼前一黑,翠微忙扶了她一把,杜婉詞暗暗咬了舌頭,勉力清醒了一些,又問趙延平:“官家,許了嗎?”

趙延平撓頭道:“倒是沒,因為楚王代林老相公的孫子也向官家求請。”

杜婉詞忽地笑的彎了腰,一邊笑着,一邊開始掉眼淚,樣子竟有些癫狂。

趙延平吓了一跳,忙讓女使去請太醫來,一邊對翠微和碧蘿道:“還不快扶了你家主子去躺着!”他自個也是着急忙慌地跟着進去。

兩柱香的時間,來了一位很年輕的太醫,隔着一扇黃花梨仕女觀寶圖屏風號了脈,道:“小娘子這是怒極攻心,需好生靜心調養。”

說着便收拾藥箱準備走,趙延平攔道:“太醫,我家妹妹近來煩心事兒多,不知太醫這裏可有安睡的香丸子?”

太醫沉吟了一會道:“太醫局許是有,下官這裏卻是沒有随身攜帶,世子不妨找人去一趟太醫局。”

屏風後頭的杜婉詞輕聲道:“延平哥哥,你不用為婉婉費神,婉婉無事。”杜婉詞對于趙延平在此時還這般無微不至的關心,心裏十分感激。

剛邁出步子的太醫微微一頓,回首又看了一眼那扇屏風,隐隐綽綽的,卻是什麽都看不見。

趙延平眼尖,道了一聲:“太醫?”

太醫淡笑道:“适聽小娘子的聲音,似有郁氣滞于丹田,世子不妨多開導些。”

趙延平挑眉,不想此人年紀輕輕,望聞問切倒是出神入化。“尚不知太醫貴姓?”

太醫作揖道:“好說,下官姓陳。”

第45第

趙延平心裏默念了一會“陳太醫”, 又笑問道:“不知陳太醫平日裏在宮中何處當差?”

陳太醫道:“下官資歷尚淺,初進太醫局,眼下且跟着院首打下手。”

這話回的卻是含糊, 所有的太醫平日裏不都是給院首打下手, 但是趙延平這話問的,往深了究, 有打探宮闱的嫌疑,也是誅心, 是以見陳太醫這般回, 知道不會成為同道中人, 也就不再提。

送走了陳太醫,趙延平對杜婉詞道:“婉婉,你先休息, 我去阿婆那邊看看。”

杜婉詞道:“謝謝延平哥哥。”

趙延平輕嘲道:“你我一處長大的,你我之間無需客套。”

趙延平走後,碧蘿道:“主子,世子待你真好。”

翠微掀了眼皮看了眼面色潮紅的碧蘿, 又望了望自家主子,見其面上也甚是感懷,便按下了下頭的疑慮。

王府主院裏頭, 趙萱兒看着十分憤懑的母妃,垂首坐在下手,不言不語,硯郎現在收押在大理寺, 她大打探不出消息,父王為了避嫌,也不願意出面替她打探,她這心裏實是放心不下。

雖說她夫妻二人這些年來常有嫌隙,但是硯郎待她向來十分尊重,偶有口角,她若不是鬧的狠些,硯郎也願意給她臺階下。磕磕絆絆走了十多年,如果不是中間隔了個杜秋容,她和硯郎之間,怕比今日尚要美滿,前些日子她氣憤的回了王府,說要和離,也不過是想将話傳到硯郎耳朵裏,讓他來接她回府罷了。

可是眼下,她若不設法将他救出來,一頂“勾結刺客”的帽子壓下來,硯郎這輩子即便能逃出生天,仕途卻是完了。

趙萱兒的心思百轉千回,上頭肅王妃猶自罵着沈貴妃,什麽“沒臉皮的狐媚子”、“一個妾侍也當自己是正宮了!還在老身跟前擺起了架子!”“沈順宜的臉面算是被她丢盡了,她倒是好謀算,接了伎女進宮奪寵!”

申氏見她越說越不像樣子,打發了随侍兩邊的女使下去,自拿了女使手中的美人錘,輕輕地一邊替肅王妃捶着胳膊,一邊勸慰道:“母妃不必和那等人一般見識,免得氣壞了自個的身子。”

“母妃,我想去大理寺看望硯郎!”

趙萱兒話一出口,屋裏立時靜了下來。

肅王妃在宮中帶的怒氣,也仿佛被澆滅了兩分,許久,只聽肅王妃冷嘲道:“萱兒,你若是覺得我肅王府的臉面,被你丢的尚且不夠,你要去便去吧!”

申氏大驚,立即勸道:“母妃,妹妹也只是擔心姑爺,您切莫動怒!”

肅王妃卻是懶得再理會,起身進了內閣。

申氏無法,只好帶着趙萱兒出來,望着眼圈又紫又紅的小姑子,嘆道:“若是當初婉婉做了太子妃,今日,這些事兒,也不過是她動動嘴皮子的事兒,此番,不僅妹妹傷懷,也耽誤了婉婉的前程。”

見趙萱兒肩頭一震,申氏望了望外頭的天色,道:“妹妹辰時便站在了宮外頭,已然累了這許多時候,回去好好歇着吧,母妃這邊,我幫你看着,等母妃消了氣,我再幫你說去見姑爺的事。”

趙萱兒對着嫂子鄭重地福了一禮,“勞嫂子幫萱兒周旋。”

申氏道:“你哥哥最疼愛你,我今個不幫你,回去還得挨他訓斥,妹妹無需挂懷。”

***

椒蘭殿裏頭,官家與沈貴妃一邊下棋,一邊道:“聽說愛妃今日接見了肅王妃?”

沈貴妃笑道:“陛下已經知道了啊,今日昭城妹妹在宮外候了好些時辰,臣妾猜到她為何事所來,是以并不準備見,只是,不想皇嬸竟然帶着華平郡王妃一同趕過來了,倒是讓臣妾不得不見。”

沈貴妃說到這裏,微微嘆了口氣,實在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

官家下了一枚黑子,将沈貴妃的白子收了好些,撫須笑道:“皇嬸素來蠻橫,倒是為難愛妃。”

“唉,誰說不是呢,不過,臣妾長居後宮,見見人也熱鬧些,并不算為難,前些日子,臣妾可是允諾了淑儀妹妹,待宮裏事物清閑些,帶妹妹去太子府邸住兩日,也去看看外頭的熱鬧,臣妾這些日子一直不得見陛下,倒是對淑儀妹妹失言了。”沈貴妃卻是另起話頭,不提肅王妃。

官家擡眼看了下沈貴妃,沈貴妃行事自來穩妥,眼下倒學了些洛兒的做派,“愛妃執掌鳳印,出宮卻是多有不便,眼下适逢丹國與我國建交将十周年之際,事務繁多。”

“是臣妾拙笨了,此等時候,臣妾不予陛下添亂。”

沈貴妃心沉了沉,今日被肅王妃以後位刺了心,她心裏便想試探下官家的意思,她要的豈是出宮的機會,而是省親,以皇後的儀仗回府省親。她的兒子已經貴為太子,官家卻絲毫沒有提她位份的意思。

沈貴妃心不在焉地陪官家下完了這一盤棋,滿盤皆輸,望着被官家一枚一枚拾起來的白子,沈貴妃訝然笑道:“臣妾甘拜下風。”

官家笑笑不語,片刻起身道:“我尚有處理奏折,愛妃早些歇息吧!”

沈貴妃挽留道:“陛下不若陪妾身用了膳再走?”

官家擺手,卻是腳步不停。

沈貴妃看着銮駕去的方向,微微皺了眉,招來身邊的小黃門道:“你晚些時候去打聽,陛下是去哪裏?”

***

杜家出事後,杜恒言一直沒有去書院,倒是李菁來看過她一回,說杜婉詞也沒有去,沈夫子近來抱恙在身,也一連幾日沒去上課了。

待奉茶的紫依下去,李菁湊在杜恒言耳邊道:“沈夫子似是有孕在身!”

見杜恒言睜大了眼,又輕聲道:“我又私自去了一趟沈夫子的小院子,說是看看沈夫子,一進去便聽見了幹嘔聲,看見了院子裏頭多了兩個媽媽,正在院中清理沈夫子的花卉綠植,我回去查了一下醫書,玉丁香、蘭花、天竺葵、五色梅、黃杜娟、夾竹桃,這些花有些有輕微的毒,卻是花香濃郁,對孕婦不适,沈夫子常年栽培花卉,自是知道它們的習性,所以我揣測,沈夫子怕是有孕了。”

如果此時陛下真的多了子嗣,若是宮妃所出,便是一位皇子也沒什麽,左右儲君已立,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對太子并無威脅。

但沈夫子的身份卻極易讓人诟病,又是太子母家的女兒,平白給沈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