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42章

他咬了一小口, 緩慢咀嚼,分明是輕佻的動作,偏偏面上神情正直無比。

還說了句:“确實好吃。”

“.......”

阿黎瞥了眼手上的糕點,上頭有他咬去的印記。一時間她有些為難, 不知是就着印記繼續吃, 還是換一塊。

“怎麽不吃了?”容辭問。

“我.......我我.......”阿黎的指腹酥麻, 心也是酥麻的, 說話都不利索了。

她突然靈光一閃,找了個極好的借口:“我渴了, 想喝茶。”

“也好。”

容辭提壺給她倒了杯茶水, 放在她面前。

“莳華館的事.......”

“容辭哥哥, 莳華館的事我一定不會透露的。”

“并非此意,”容辭說:“回頭我讓人封了樓頂, 以後不去了。”

阿黎一頓。

就繼續聽他說:“既然阿黎不喜歡那裏, 我不去就是。”

阿黎內疚:“我也沒有不喜歡, 之前不知道所以誤會了。後來我想了想,覺得子維哥哥說得極有道理,那個地方隐秘, 且魚龍混雜, 确實适合三教九流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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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教九流?”

“不是, ”阿黎忙改口:“适合容辭哥哥談事。”

容辭莞爾, 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其實這樣的動作他往回也做過,可以前極其自然的事, 不知為何,今日卻覺得暧昧起來。

他一舉一動都格外清晰惹眼, 令阿黎緊張。

就連他的呼吸,她都覺得是勾人的。

完了!

阿黎心想。

她居然一點也招架不住!

容辭哥哥這麽聰明, 肯定在看她的笑話。

她喝完茶,遲遲不放杯子,仿佛有個茶杯在手上,自己就沒那麽局促似的。

她的神色變化落在容辭眼中。

他的阿黎,真是可愛極了。

還令他心癢癢。

容辭不是個委屈自己的人,想做什麽就會去做。他想親她,以前她還沒開竅怕吓着,便一直忍耐。

可如今,她這副嬌羞的模樣,他想将人抱進懷中狠狠親吻。

“阿黎?”少頃,他開口。

“嗯?”

“有件事,我想了許久。”

“什麽?”

“我想親你。”

“這這這........”

阿黎緊張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适才在莳華館容辭哥哥想親她卻被人打斷,彼時那裏是個隐秘的地方,且整層樓無旁人在。

而這裏是酒樓,還怪不好意思呢!

她跟做賊似的,屏住呼吸不敢說話,也不敢動作,大眼睛緊張又期盼地望着容辭。

容辭緩緩靠近,噙住她的唇瓣,輕吮。

他的唇非常柔軟,還有一絲涼,吻着她時帶着陣潮濕,像是清晨的露。

甜甜的。

阿黎呼吸越來越急,心口跳得越來越快。

這是種什麽樣的體驗呢?

她只覺得自己恍若夢中,暈乎乎的,腦子裏有個聲音,容辭哥哥親她。

容辭哥哥親她了。

可是她覺得自己不争氣——她快呼吸不過來了。

她想讓他停下。

過了會,容辭喊她:“阿黎?阿黎?”

阿黎臉憋得通紅,眼眸濕漉漉。

“阿黎,”容辭無奈:“張開嘴,無須緊閉。”

“.......”

阿黎窘,卻聽話地張口。

可正當容辭想更進一步時,外頭卻傳來叩門聲。

下一刻,門被打開:“客官,本店的招牌點心來咯!”

跑堂一臉熱情地站在門口,但他機靈地發現屋裏的情況不大對勁。

一男一女靠得及近。

女子臉色通紅,而那男子.......面上似乎有被打斷的不悅。

跑堂的腿一軟,端着點心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正當糾結之際,男子出聲道:“端上來。”

.

臘月中旬,俪陽長公主府設菊花宴。

聽說為了這次宴會,俪陽長公主花重金将京城所有名貴的菊花品種都買回了府邸。

認真說來,眼下臨近過年,家家戶戶忙着準備年事,但凡有點眼色的人家都不會在這個節骨眼設宴。

此前俪陽長公主也考慮過這點。

可她剛回京城,正是萬衆矚目之時,便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她俪陽風風光光地回京城了,也好為女兒争一份臉面。

若是等年後再辦宴,估計要等二三月份了,畢竟年後家家戶戶更忙。而且,得等上那麽久,日子一長,衆人漸漸淡忘,反倒顯得她俪陽不受寵似的。

是以,她定下臘月中旬的日子,幾乎給京城權貴們都下了帖子。

俪陽長公主頭一回下帖,衆人自然不好推辭,皆默契地賣她這個面子。

襄陽侯府也是如此。

這日,戚婉月早早打扮好在門口等女兒。過了一刻鐘,才見阿黎出來。

“起遲了?”她問。

随後察覺女兒身後跟着個陌生的婢女,目光探究。

待兩人上車後,她問:“那婢女看着眼生,從哪來的?”

阿黎道:“是容辭哥哥送過來的,說她身手好,跟在身邊護着方便些。”

戚婉月點頭:“還是容世子想得周到。”

想到什麽,她忖了忖,說:“阿黎,前些日我跟你祖母提起你的婚事,你祖母的意思是想盡快把你們成親的日子定下來。我本該早些跟你說的,只不過這幾日忙着年節竟是忘了。”

阿黎低頭,乖乖巧巧地“嗯”了聲。

“待過完年,屆時跟睿王爺和睿王妃見一見,兩家相商下具體細節。”

阿黎繼續點頭。

戚婉月說完,又問了問近日嬷嬷教導的情況。

她說:“翻年後你又得去書院讀書,我想了想,讓柳嬷嬷跟着你一起去別院,平日下學後她還能教一些。眼下時間不多,你明年五月就結業,屆時離婚期就近了。”

說完,她看了眼女兒,這才發覺她面容羞臊,居然連耳根子都是紅的。

戚婉月詫異:“你這是怎麽了?”

往回也曾跟她提起過婚事,卻沒見阿黎臉紅,反而還睜大眼睛問“何時呀?”

驟然見她這般羞臊,戚婉月竟是有些不适應了。

“阿黎?”

阿黎抿唇,使勁揉了揉臉:“知道啦!娘做主就是!”

戚婉月好笑:“阿黎曉得害羞了?”

“.......”

阿黎擡臉:“娘,我都是大姑娘了,這種事當然羞啊。”

戚婉月莞爾,卻暗想,請柳嬷嬷回來還是有用的。

母女倆在車上打趣了會,時間過得很快,沒多久,馬車就到了俪陽長公主府。

俪陽長公主是皇上胞妹,且皇上疼愛這個妹妹,是以連府邸都是賞賜京城最好的地段。

整座公主府占地寬廣,僅大門幾乎就占了半條街。不過因着今日來赴宴的人多,馬車早已停不下。

“夫人,”車夫說:“前頭路擠,馬車過不去了。”

戚婉月掀簾瞧了眼,公主府門口擠擠攘攘地停了各家馬車,公主府的仆人滿頭大汗地維持秩序。

“罷了,”戚婉月說:“咱們走過去吧。”

反正也離得不遠了。

此時,長公主府中已經到了許多夫人小姐們,熱鬧非凡。

而俪陽長公主跟女兒玉敏郡主打扮得華貴精致,被衆人圍在中間。

夫人們恭維道:“這麽多年過去了,長公主竟還這般年輕。”

“哎喲,郡主出落得越□□亮了,上一回見還是五年前的宮宴上。”

“可不是?郡主一來,倒是把京城的貴女都比下去了。”

麗陽長公主笑意盈盈,玉敏郡主也故作嬌羞地低頭。

直到婢女禀報說襄陽侯府的宋二夫人來了,衆人才停下話頭。

戚婉月常常出門赴宴,跟京城大半的貴夫人們都熟,而且她人性子好說話,在夫人圈中人緣極好。

才走到門口,就有人起身打趣:“宋夫人,還以為你掉溝裏了,左等不來右等不來。”

戚婉月道:“我若是再不來,你是不是就要去請張大人了?”

張大人是順天府府尹,平日管的就是京城治安,而這位夫人正是張大人之妻廖氏。

她話落,旁的夫人笑起來。

這一笑,氣氛竟是比适才跟俪陽長公主說話時還熱絡,也更輕松自在。

俪陽長公主笑容僵了僵,盯着款款而來的婦人。

她一襲流彩飛花長裙,配了件白底綠萼梅披風,襯得她膚白豔麗。身段豐腴,身姿婀娜,走路時散發出的那股子柔媚端莊耀眼得很。

戚婉月她自然也認得,以前還未出嫁時,大家都是京城的貴女,擡頭不見低頭見。不想,這麽多年過去了,戚婉月保養得還像二十出頭的女子似的。

比她年輕不止一點半點。

适才那些夫人贊美入耳的話,再品咂起來,竟變了滋味。

而俪陽長公主不知的是,這些年戚婉月活得自在。有宋缊白十年如一日寵着、哄着,女兒也乖巧聽話,事事順心,她自然就養得年輕。

同樣心生嫉妒的,還有俪陽長公主身邊的玉敏郡主。

在宋家這對母女沒來之前,她們是衆星捧月,可這對母女來了之後,短短片刻,就将大半的風光搶了去。

她視線不由自主落在戚婉月身邊的少女身上。

阿黎今日着了件素緞長裙,頭上的發飾也簡單,倒有幾分不争不搶的意思。不過她本就長得好,香肌玉膚,眉目嬌俏,再加上身上那股子淡淡的書香氣,竟顯得高雅矜貴。

跟玉敏郡主站一處比起來,她更像皇家出身的人。

此前有夫人說了句“郡主一來,将京城的貴女比了下去”,彼時玉敏郡主還暗暗得意。可這會兒,她自己都覺得輸了一大截。

玉敏郡主扣弄手指,暗暗後悔今日穿得過于隆重。為了顯示她的尊貴,她衣着明豔,珠寶首飾竟挑貴的戴。可此時瞧見宋槿寧,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土。

在南陵,她平日就喜歡這麽打扮,而且南陵的女子也喜歡華麗的衣裙首飾。

但她忘了,京城住着各樣的貴人,華麗貴重的東西旁人已經屢見不鮮了,穿衣打扮都取一個巧和新意。

而阿黎這一身,乍一看簡單,可若仔細瞧則會發現,從頭到腳精致非常。

“俪陽,多年不見,你竟還是這麽風采迷人。”走進花廳,戚婉月道。

大家還未出閣時,在閨中便是互稱名字。這會兒戚婉月率先稱呼,不僅不顯得無禮,反而讓人覺得親切。

她這般給臉面,俪陽長公主面上的笑這才好了些。

“早就盼着見你了,快坐!”她說,然後看向她身旁的少女:“想必這位就是四姑娘了吧?”

阿黎端正地福了福:“見過長公主。”

“果真是個乖巧可人的,連我見了都喜歡。”她故意問:“可配了人家?若是不成,今日來了許多世家公子,阿月不妨留意留意。”

她話落,夫人們皆停下來。

在京城,誰人不知宋家的四姑娘跟睿王府定了親?俪陽長公主這話是真不知還是故意給戚婉月難堪。

戚婉月卻從容道:“已經定了,多謝你好意。”

“哎呀,居然定親了?”俪陽故作不知道:“我見你帶她來赴宴,還以為........”

今日來赴宴的公子小姐們,都是還未婚配的,而且人人都清楚俪陽長公主設宴目的為何。

她故意這麽說,無非是讓人覺得戚婉月不知輕重,帶着定了親的女兒前來赴宴,是想做什麽?

俪陽長公主穩穩坐着,全然不提她點名道姓讓戚婉月攜女兒前來吃茶的事。

戚婉月面上笑意淡淡,沒說話。

花廳內,氣氛有片刻的尴尬。

很快,有位夫人出來打圓場,說:“今日長公主設宴,連天氣都變好了,可見我們都沾了公主的福氣。我适才見園子裏的菊花開得煞是好看,不如讓小姐們都去瞧瞧。”

俪陽長公主道:“說得是。”

她吩咐女兒:“敏兒,帶小姐們去賞花吧,你們小姑娘杵這估計也覺得無趣,倒不如自己去說體己話。”

玉敏郡主福了福,領着各家小姐們出門。

也不知是她故意還是怎麽,她将廣安侯府和長興侯府的小姐領在前頭,而将阿黎落在後面不聞不問。

阿黎平日在靜香書院讀書,鮮少跟這些貴女相處,本就算不上熟絡,這會兒有玉敏郡主刻意疏遠,她走在後頭看起來像是被人排擠了似的。

不過人群中,她還是瞧見了個熟悉的身影。

蘇慧。

東平侯府也收到了帖子,而且蘇慧還未定親,自然也随母親來了。

阿黎看過去時,蘇慧早已将視線收回去。

蘇慧的情況跟阿黎一樣,長年在靜香書院讀書,鮮少跟這些貴女打交道,是以這會兒也沒什麽人跟她說話。

于是,莫名其妙地,兩人走在了一起。

蘇慧嘲諷她:“你不是定親了?還來這做什麽?”

阿黎不遑相讓:“聽說你也快了,不也來了麽。”

蘇慧猛地扭頭盯着她:“你聽誰說的?”

“還用聽誰說嗎?京城就這麽點大。”

像是覺得被昔日死對頭看笑話了似的,蘇慧臉色難看得很,竟是不說話了。

這廂,兩人在後頭針尖對麥芒。前頭,玉敏郡主們邊賞花,也邊小聲讨論。

“宋槿寧來赴宴,容世子知道嗎?”

提起容世子,玉敏郡主豎起耳朵聽。

“對啊,她來做什麽?”

“估計是想出風頭吧,你沒見她今日的打扮将我們所有人都比下去了嗎?”

雖然不服氣,可這位貴女不得不承認:“她身上穿的素雪宮緞,京城攏共就沒幾匹呢,我聽說宮裏的娘娘想要都買不着,襄陽侯府怎麽會有?”

另一人道:“這有何稀奇?襄陽侯府沒有,睿王府還沒有嗎?”

此話一出,旁人點頭:“也是,容世子寵她,什麽好的沒有呢。”

誰人不知睿王府財大氣粗?睿王府有的東西,宮裏還不見得有呢。

事實就是這麽殘酷!

宋槿寧就是這麽令人嫉妒!

玉敏郡主聽了,心裏很不是滋味!

她想起此前在宮裏見到容世子時,他态度清冷淡漠。彼時宮女說他對誰都這樣,包括襄陽侯府的宋槿寧。

可今日聽她們這樣說,怎麽覺得不是那麽回事?

遲疑了會,她試探地問:“我才來京城,不知京城的事。你們說容世子待宋家四姑娘好,可是怎麽個好法?”

“呀,這事可就有得說了。”其中一個貴女原本就想讨好郡主,此時得了機會,巴巴地将所知道的說出來。

“宋槿寧跟容世子從小就定了親,兩人關系親厚。這容世子小時候就把宋槿寧寵得跟眼珠子似的,這些年不僅沒淡,反而變本加厲。就說前些時候靜香書院馬球比賽吧,他不僅丢下政務跑去看,還衆目睽睽下幫宋槿寧系襪帶........”

“宋槿寧要什麽他都給,平日用的、穿的、玩的,哪樣不是送最好的?除了天上的月亮給不了,其他都不大差了。”

最後,她忿忿問:“你說寵不寵?”

玉敏郡主:“........”

她心口堵得很。

不着痕跡地轉頭看了眼宋槿寧。這會兒她跟另一個貴女站在一處,兩人也不知說了什麽話,另一個貴女面色些許不虞。

須臾,玉敏郡主又問:“不是說容世子為人清冷嗎?”

“是啊,”那貴女說:“那也要看對誰了,容世子待旁人是不大熱絡的,可待宋槿寧是真沒得說。算了,不說她了,說一次我就羨慕一次,怪不痛快。”

玉敏郡主也不痛快!

她還想嫁容辭呢,哪聽得旁人說宋槿寧各樣的好?

她說:“我看你說得也不全然,若容世子樣樣寵宋四,怎麽她頭上的發飾簡單得很?”

“郡主有所不知,宋槿寧頭上那支珠釵看着不華貴,可做工極好。據說是從海外什麽波斯國來的,錦翠閣只有那麽一支,容世子花重金買下了。”

“........”

玉敏郡主不死心,又道:“我聽聞容世子才華出衆,十歲便破格入國子監,入仕十年間,政績斐然。這樣大才的人,喜歡的女子必定也是有才氣的,宋四看着就普通,哪裏能入他的眼?”

“嗨呀!難怪郡主才來京城不知。”另一人道:“提起這個,就可氣人了!”

“什麽?”玉敏郡主期待。

“京城有個靜香書院,堪與國子監比肩,放眼整個京城能去靜香書院讀書的貴女五根手指都能數得出來,偏偏這其中就有宋槿寧。”

“她不僅是靜香書院的學生,學業還拔尖,聽說拜名家大儒介白先生為師。更可氣的是,她每年作詩都能拿頭籌,居然将我們這些貴女都比得幹幹淨淨渣都不剩。我娘每回訓我都拿宋槿寧做例子,你說氣不氣人!”

“..........”

玉敏郡主笑容僵硬,不想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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