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再暮夏

再暮夏

初逢一眼，她帶着夏季濕氣出現在我視野前。

幹淨校服穿在她的身上，天色霧蒙蒙的，她從雨簾裏跑到大廳，臉上還帶着融融笑意。

此後，我時常關注她的舉動。

直到我在他們班級門口看到一支躺在門邊的筆，為了跟她說上一句話，我将班裏不多的同學挨個問了一遍。

最後，我站在了她面前。

緊張啊，是真緊張。

她迷茫，我故作鎮定。

從題海抽離的她還不太适應外界，好看眼眸澄澈，似一壇清水。

但她好像不是很喜歡我，眸色淡淡的，沒有絲毫波瀾。

話劇負責老師在不久後找到我，詢問我是否有意出演。餘光瞧見名單上她醒目的名字，沒有片刻猶豫的，我答應了。

後來才知，他人都是被選擇，只在意了我的想法。

不過這也是常事了。

因為我在他人眼中是優異的存在，總會得到不一樣的對待。

可我不想這樣。

我發覺她很緊張，練習時鮮少與我對視，大部分時候都一個人坐在角落，拿着臺本發呆。

常見她低着頭，脖子不會酸嗎？

于是我去找了她，告訴她如何調整呼吸，鼓勵她放輕松。

很高興，她聽進去了。

往後的幾日裏，角落裏多了個人，那便是我。

一直不敢靠近她，卻總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似是茉莉，甜又不膩，與她安靜純白的性子很像。

主持人報幕時，我第一次緊張，不是為了自己，是擔心她。

頭一次埋怨自己個子高，而她的正常身高也要穿上高跟鞋，這樣在臺下觀賞的效果才會更好。

她露出的笑容溫暖，嘴角梨渦隐約，眉眼彎彎。

喜歡一個人，就會不自覺得想要她得到最好的，最後的掌聲，是獻給勇于站在舞臺上的所有人的，亦是給她的。

我将随身攜帶的創可貼親手給她貼上了。

好像……撒嬌男人真的好命。

那天後，我常常去找她，以各種名義，她不厭煩地回應我，慢慢走出禁锢圈，接納外界。

某一天的午後，她找到了我，要與我保持距離。迎着苦澀，我說好。

就算我是外人口中的“天之驕子”，但實際上，介于家裏人的管控，我的社交圈很小，沒有交心的朋友，亦沒有走的近的人。

所以，在我知曉那些事，是她被逼到走投無路的時候。

我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無法保護她，恨自己知道太晚。

是我害了她。

如果沒有我，她或許這輩子都不會經歷這些事情，或許會再次露出那日夏雨裏的笑容。

這全部都是我的錯。

有人說她要自尋了斷，我第一次失去理智地尋找她。

去的路上，我想了很多，看到她蜷縮成小小的一團蹲坐在地上的那一刻，我寧願承受這一切的人是我。

最後，我也只是給她遞了張紙，把戴着的鴨舌帽放到她頭上，按住帽檐往下壓了壓。

對不起，阿念，到了現在，我依舊希望你記憶中的我是自若的模樣，哪怕千瘡百孔，也不想讓你看到我腥紅的眼睛。

畢業後第二年，他們又一次拿親情威脅我。

可我不在意了。

表面光新亮麗，內心腐敗不堪，我這樣的人，賤到骨子裏了。

我想知道她在哪，過得怎麽樣，是否平安，是否健康，是否快樂。

但遺憾的是，直到我結束生命的那一刻，也沒有找到。

陳同學，你會恨我一輩子的吧？

我就不去你眼前讨嫌了。

我想我該到這了，就先寫這麽多吧。

其實，我還挺想再回到那年暮夏的。

——周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