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表演

表演

“你剛才在臺上在想什麽？”

顧芝芝等陸修下了臺之後先誇他唱得不錯，再問他。

“只是想起來一些往事罷了……”，陸修把吉他放好，整張臉埋進陰影裏，看不清神色。

“這歌詞有點故事啊……”，顧芝芝回味着歌詞。

有故事的不是歌詞，是演唱者。

陸修把吉他背起來，“走了。”

顧芝芝跟上去，走出了體育館。

天上烏雲滾滾，陰沉沉地壓下來。

“要下雨了吧？”

陸修伸出修長的手，試探是否有雨滴落下。

顧芝芝的父母公司裏都有點忙，不太有時間來接她，大部分時間都是顧芝芝自己回去的。

“顧芝芝你父母來接你嗎？”

陸修和顧芝芝一起往教室的方向走，他們的雨傘放在了教室。

“他們最近沒空，我自己回去。”

顧芝芝看着周圍的綠植開口。

“你怎麽回去？”

陸修問。

“嗯……”，顧芝芝目視前方，“走路回去啊。”

“這麽涼快的天氣當然要散散步咯！”

到了教室，陸修和顧芝芝拿完雨傘後一起走回家。

“陸修……”

顧芝芝忍不住開口。

“你怎麽老是跟着我？”

陸修無所謂的聳聳肩，“因為我是跟屁蟲啊！”

“哈？”，顧芝芝有些不能理解陸修，“哦～”，顧芝芝拉長聲音。

“陸、修、是、個、跟、屁、蟲！”

顧芝芝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

陸修笑笑，“知道了～”

醞釀了許久的雨終于落下，啪嗒啪嗒打在地上，地面很快被打濕了。陸修和顧芝芝撐着傘一起走着，一藍一黑的雨傘在雨中綻開。

走在熟悉的小道上，旁邊的廣播依舊放着歌。

“夕陽醉了，落霞醉了

任誰都掩飾不了……”

顧芝芝輕輕哼着旋律。

“顧芝芝你聽的歌跨度挺廣啊？”

陸修好笑道。

“我聽歌主打的一個靠感覺。”

顧芝芝腳步輕盈。

陸修的歌單裏又有一首歌了。

“我到家了，”，顧芝芝揚了揚下巴，“陸修再見！”

“再見。”

目送顧芝芝回家之後，陸修才邁步回家。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陸修一個人走在路上，逆着人流。

耳機裏播放的是林俊傑的歌，陸修思緒萬千。

“我是一個沒勇氣的人，帶着小小年紀的天真……”

陸修跟着旋律唱出聲，這是他喜歡的一首歌之一。

他的心情跟着雨一起往下沉。

*

2024年12月31日，星期二，雨

顧芝芝是個感情白癡，但是我也沒好到哪去。

顧芝芝到了自己的房間之後，一眼就看到了被自己擺在床頭的玩偶，心情有些微妙。

沉寂了一段時間的學習小分隊又相約一起旅游。

高三的時間很緊迫，所有人都在為高考做準備。

“我們畢業了！”

顧芝芝和姜栀年一起歡呼出聲。

“你們要去哪個學校啊？”

姜栀年問。

“清北啊！”

顧芝芝和陸修相視一笑。

顧瑾林眉頭一鎖，“我的話……去北方的大學吧……”

“清北也是北方的……”

姜栀年出言提醒。

“咳咳……”

顧瑾林撓撓頭，“我只是想說的含蓄點……”

姜栀年出聲阻止，“別別別，你什麽實力我們都清楚。”

在成績出來之前，他們就把志願填報好了，除了顧芝芝。

烏雲密布，大雨傾盆。

雨天是最适合分別的天氣。

“芝芝……”，顧父坐在顧芝芝對面，神色憔悴，“你媽媽的葬禮……”

“什麽葬禮？”

顧芝芝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接下來顧父說的話猶如五雷轟頂。

“在你高考前兩天我們在國外旅游，你媽媽在開車被一個醉漢撞了……”

顧父揉了揉眉心，強忍着。

“媽媽呢？”

“走了……”

顧父說的很小聲，又自責似的喃喃自語，“都怪我，都怪我……就不該讓你媽媽獨自出門……”

顧父已經心力交瘁，怕影響到顧芝芝高考，到現在才說，“你媽媽的葬禮在國外辦好。”

“為了方便管理，我的公司也要遷到國外去……”，顧父注意着顧芝芝的神情，“……出國吧……去看看她……”

突如其來的噩耗擾得顧芝芝心神不寧。

“所以媽媽死了？”

顧芝芝緩了好久才開口。

顧父低着頭默認了。

顧父低聲說道，“收拾一下我們明天就走。”

“我知道了，爸爸……”，顧芝芝垂眸，思緒亂飛，“我能和我的朋友們先告個別嗎？”

顧父同意了。

顧芝芝讓陸修出來一下。

然後拿着雨傘沖進雨裏。

顧芝芝握着傘柄的手在發抖，她的心髒狂跳，踩着水窪，水漬沾上了她的白鞋，髒了，雨淅淅瀝瀝，打在她的傘面上，顧芝芝忘了自己出門的目的了。

她愣愣地站在雨裏，心裏空落落的，她好像忘了什麽事情，但是她一直耿耿于懷的事情也就只有小時候的哈士奇玩偶。

我忘了什麽？

事發突然，顧芝芝整個人都很亂。

顧芝芝的眼淚和雨水混在一起，為什麽偏偏是媽媽，我連最後一面都沒見過她。

怎麽辦啊？我現在該怎麽辦？

顧芝芝蹲在路邊，臉埋進手掌裏。

“顧芝芝？”

是陸修。

顧芝芝擡起頭，淚眼朦胧地看着陸修。

陸修打着傘，面色疑惑，手裏還拿這一塊小蛋糕。

見顧芝芝淚流滿面，陸修趕忙蹲下來，語氣擔心道，“顧芝芝，發生什麽事了？”

“陸修……我沒有媽媽了……”

顧芝芝哽咽着，又忍不住大哭起來，雨傘已經歪了，她的半個身子曝露在雨中，被淋濕了。

陸修把傘傾斜過去，替顧芝芝擋雨，在一旁默默地陪着她，等顧芝芝冷靜下來。

陸修不擅長安慰人，只會輕輕拍拍她的背，給她順氣。

“陸修……我要離開這裏了……”

停止了哭泣的顧芝芝帶着哭腔開口，眼底還泛着淚花。

“你說什麽？”

陸修怕自己聽錯又問一遍。

“陸修……”

“我說，我要離開這裏了……”

顧芝芝斷斷續續地開口。

“你要去哪裏？”

陸修頓了好久才問。

寧城的雨季很長，一連好幾天都是大雨。

陸修頭一次感到自己的語言系統缺失。

漫長的等待過後，面前的女孩緩緩開口，“去巴黎……那是我媽媽最喜歡的地方……”

顧芝芝想起來了，她是來告別的。

“陸修，我是來和你說再見的。”

兩個人面對面蹲着，顧芝芝的身上披着陸修還算幹燥的外套，一股清香圍繞在顧芝芝周身。

陸修呆愣在原地。

“再見。”

顧芝芝站起來，拿好雨傘，調整好情緒，“我走了，陸修，你不能跟着我了……”

陸修也咻的站起身，雨傘被扔在一邊，陸修整個人都淋在雨裏。

大雨滂沱，像針一樣的雨細細密密的砸下來，順着陸修的臉頰滑落，陸修像一只淋濕的流浪狗畏縮在顧芝芝面前。

“蛋糕……”

陸修把手中的草莓蛋糕遞出去。

現在他有些慌不擇路，他突然不喜歡“再見”這兩個了，知道顧芝芝要離開了，以後很難再見到，他承認自己很慌。

那種感覺前所未有。

遞過草莓蛋糕的指尖在發顫，顧芝芝心情低落，心中好像有塊石頭壓着，悶得她喘不過氣。

“再見。”

顧芝芝又一遍說道。

可是陸修好像什麽也聽不進去，只是呆呆的站在顧芝芝面前，顧芝芝勉強地扯出一個笑容，安慰他，“不要傷心啦，都說了再見肯定會再見的！”

“騙人……”

陸修小聲說。

當初那個人也是這麽說的，可是我還是沒再見到她。

“我讨厭再見……”

陸修的頭發都被打濕了，顧芝芝看不下去了，撿起地上的雨傘塞在他手裏給他遮雨。

陸修呢喃着，但是雨聲嘈雜，他的聲音被淹沒在了雨水裏，顧芝芝只看見陸修的嘴巴在說話，但沒有聽到他說了什麽。

“走了，有緣再見！”

顧芝芝轉身離開。

陸修失了魂似的走回家，雙目無神的躺在床上，拿出手機給顧芝芝發消息，但對面久久沒有回複，消息石沉大海。

學習小分隊裏的姜栀年發了條消息。

[矜]：為什麽我給芝芝發消息她沒回我？

[First Snow]：我也是，國外雖然有時差，但不至于不回消息。

陸修看着這兩條消息，“騙子……”。

2026年7月23日，星期四，大雨

顧芝芝是個騙子。

那個人也是。

都是騙子。

“爸，”，陸修推開書房的門，“我跟您學怎麽管理公司。”

正在辦公的陸父擡起頭，“不陪你喜歡的人上清北了？”

“她出國了，我找不到她。”

陸修冷言開口。

“找得到的……”，陸父意味深長地看着陸修，“我可以幫你找，不過有個條件，好好學習，學如何管理，然後繼承我的公司。”

陸修瞳孔一縮，随即答應下來。

巴黎下雪了。

這是顧芝芝來到巴黎過的第二個冬天。

剛來巴黎的時候，顧芝芝的手機就被偷了，無奈之下就只能買新手機了，手機買回來以後，她立刻就加上姜栀年和顧瑾林，寒暄了一會兒，她打聽到陸修進了清北，還繼承了家業，很忙。

顧芝芝沒有把陸修加回來，她想還是別打擾陸修的好。

但是手指卻控制不住的點開陸修的名片看了又看。

“下雪了……”

陸修，巴黎這邊下雪了，你們那邊下雪了嗎？

顧芝芝仰頭看雪，伸出手，接住落下的雪花。

今天是情人節，街上的人都成雙成對的。

顧芝芝吸了吸鼻子，鼻子已經被懂得通紅。

在分開之後，顧芝芝才幡然醒悟，陸修已經悄悄的溜進了她的生活裏，她習慣了他的存在，然而醒悟的太晚。聽姜栀年說陸修最近和一個女生走的很近。

再加上之前學校聯誼時玩真心話大冒險，陸修選真心話，當衆承認了自己有喜歡的人，所有人都認為是那個和他走的很近的女生。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顧芝芝心中不禁泛起一絲酸澀，這是她從未體驗到過的感情，她把這個感受歸咎于嫉妒陸修比自己先脫單。

外頭太冷，顧芝芝找了一個咖啡廳坐下來，暖氣讓她瑟瑟發抖的身體逐漸平穩下來。她點了一杯卡布奇諾，托着腮眺望遠方。

咖啡廳內放了一首英文歌。

“I'm hoping you weren't heaven sent

我一直祈盼你并非天賜  ……”

咖啡廳的門被推開，挂在門上的風鈴碰撞出聲。

“I'll take all this love I found

我會收藏好我拾到的愛戀  ……”

英文歌的節奏緩慢又悲傷。

顧芝芝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沒在意，只當是陌生人。

“I saw you, yeah you

我看見你了是你  ……”

“找到你了……”

腦海裏響起無數次的聲音此刻就在耳邊，一樣的清冷的麝香味。

他的話語和歌詞一起傳進顧芝芝耳朵裏。

顧芝芝睜大眼睛，猛地轉頭。

陸修精致的眉眼闖入她的視線裏。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到十五公分。

好近。

顧芝芝的心髒猛烈跳動起來。

音樂再次響起。

“I hope you, yeah you

我希望你是你

You come around

回到我身邊的你 ……”

“顧芝芝，你不是騙子。”

此時的陸修褪去了少年的青澀，短短幾年，讓陸修成熟了許多，他彎着腰，在顧芝芝旁邊，語氣誠懇，眉眼帶笑，一字一句特別認真，“我們再見了。”

當年，在雨裏被淹沒的那句話是陸修對顧芝芝的告白。

可惜顧芝芝沒聽見。

事後陸修也很慶幸顧芝芝沒有聽到。

2028年2月14日，情人節，大雪

我找到了顧芝芝。

我們在情人節這一天重逢了。

我不會放手了。

十八歲的陸修是個膽小鬼，但是二十歲的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