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四世（3）

第四世（3）

公元863年：

司雲岚60歲。

經過将近二十年的培養，大侄子早早地就接替了公司，司雲岚也順其自然地放了手，開始了自己的退休生活。

司雲岚打算安排上自己十幾年前的那個願望，再和白沐棠旅游一次。

因為司雲岚的身體原因，兩人沒有打算去海邊，去了海邊也只是讓司雲岚看着白沐棠玩。

最後兩人去了國外的一個安逸的小鎮，他們在那裏住了一段時間，又坐飛機去看了圓月下的薔薇花田，最後兩人還是去了海邊，兩人都沒有下水，只是在別墅裏住了幾天，看了看海邊的景色。

他們曾在某個國家的街道上看到過很多種動物，其中有一對金剛鹦鹉色彩斑斓，惹人喜歡，司雲岚看了他第一眼就喜歡上了。

“沐棠，我想養。”司雲岚面容已經衰老，拉着他的手語氣柔和道，“買一對好不好？”

白沐棠不言語，只是看着他的眼，過了一會，白沐棠無端嘆了一口氣：“雲岚，你不用為你死了以後做打算…這種鹦鹉起碼可以活70年，你可以活到一百三嗎？”

他的聲音幾乎要聽不清：“你想讓我…未來幾十年都睹物思人嗎？”

司雲岚愣了下，在大街上就抱住了他，任憑着眼淚打在那人的身上，有些崩潰道：“先生，對不起，我還是不能陪你走到最後，為什麽你還要在空虛和寂寞中等着我，為什麽人的壽命就這麽短暫…”他分明已經是個老者，說出的話卻如同一個孩子一樣迷惘。

白沐棠撐着屏障罩住了兩人的身形，在外人眼中這裏就是一塊空地。白沐棠拍着他的肩膀，安撫道：“我沒事…你的第一世還是我送走的，為師真的，為師等過。”

“真的，雲岚，沒事的。為師可以等。”

公元870年：

司雲岚67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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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雲岚雖然沒有子嗣，但他還有侄子侄女，67歲的生日，家中的那些小輩紛紛拜訪，宴會結束，他的大侄子還抱來了一只小布偶。

所以說他的小輩們很有心，這只布偶和當初離開的那只一模一樣，雪白的絨毛，水汪汪地藍色眼睛，連抱着人胳膊撒嬌的神态都是一樣的。

初看到這只貓時，白沐棠愣了一下。

晚上回到卧室，司雲岚拉着他的手，眼角的皺紋都彎了起來，笑語晏晏道：“先生，如果有一天我走了，就讓這只貓代替我陪着你好不好？”

他眉眼飛揚，一如年少。白沐棠沒有說話，只是抱緊了貓。

公元881年：

司雲岚78歲。

平常的凡人步入老年身體也會一點點衰退下來，出現各種問題。

司雲岚的公寓中只住着他和白沐棠，所以當有一天，司雲岚忽然暈倒過去，摔倒在樓梯上時，白沐棠別無他法，給他的侄子，司家如今的掌權人打了電話。

大侄子接到電話時還有些不敢相信，直到見面後，看着束着銀絲，穿藍色長衫的古裝美男抱着自己白發斑斑的小叔從公寓中走出了時，一向無所不能的大侄子是有些茫然的。

司雲岚已經很老了，眼角布滿皺紋，眼袋低垂，皮膚也松弛下來。

油盡燈枯。

車快速的駛向醫院，白沐棠抿着唇一言不發，只是緊緊的抱着懷中的呼吸微弱的老人。

車外的燈不斷閃過，車中一片寂靜，白沐棠忽然開了口：“貓還在公寓…記得找人喂一下。”

大侄子手扶着方向盤，愣了一下，語氣中帶着防備：“好的，我知道。請問您是小叔叔的什麽人？”

白沐棠答非所問：“他說那是留給我的…照你們這說，應該是遺産。”

“……”

兩人都不再說話，車中歸于靜谧。正當大侄子以為白沐棠不會說話了時，一道清朗溫和的聲音響起：“我是…他的愛人。”

“……”

車終于到達了醫院，司雲岚被放上了急救床，兩人跟到了急救室門口才停下來。

大侄子拿出手機給其他人打電話，白沐棠則是一言不發，直勾勾地看着急救室門口。

大侄子連着打了好幾個電話，直到打完電話後，他才發現白沐棠靠在牆上，維持着這個動作很久都沒變。

“所以說，你們人類的生命真的很短暫。”白沐棠說着，往前走了一步，手抵在了急救室的門口。

所有人都如同沒看到他一般，沒有一個人上午阻攔。大侄子忽然發現，他的身形越來越淺，變作了半透明。

司家其他人終于都趕了過來，白沐棠目光哀憐地看着聚在一起的面色焦急的小輩們，只有大侄子聽到了他的聲音：“他曾經也這麽意氣飛揚過。”

司雲岚成功地出了急救室，被送入了普通的單人病房。

他醒來的那天是個晴日，病房中只有大侄子和白沐棠。

司雲岚一睜開眼就看到病床旁邊坐着的白沐，他的手上已經布滿皺紋，慢慢地撫在了白沐棠的手上，聲音微不可聞：“先生…”

白沐棠反手拉住了他的手，聲音有些顫抖：“為師在。”

“沐棠，我活不久了。”司雲岚說着，有些于心不忍地閉上了眼，“可是我的先生要怎麽辦…他還要等我那麽久。”

床邊的人一言不發，只是緩緩地抓緊了他的手。

“沐棠…我不想死。”司雲岚有些渾濁的眼中蒙着一層淚，“我舍不得我的先生，這輩子這麽短，先生…我舍不得你啊。”

一只白皙的手替他摸去了眼角的淚，清朗的聲音響起：“我會找到你。”

白沐棠的表情依舊柔和，持起他的手抵在唇邊輕輕吻了下：“如果你真的走了，下輩子我也會找到你。”

這一句話仿佛打開了決堤，司雲岚的淚再也忍不住，順着臉打在了枕巾上。直到好久，他才睡了過去。

大侄子不知聽到了多少，什麽也沒說，只是按滅了手中的煙，啞着聲音開口：“司家有一套公寓，離本家很近，風景也好，等我把那裏加上全套的醫療設備，你們就搬那裏去吧。”

陽光撒在病床上的司雲岚身上，白沐棠垂着頭，側臉蒙上一層陰影。

“連那只貓一起帶上。”

白沐棠終于開了口，眼淚随着聲音落在了病床上：“好。”

公元883年——

司雲岚80：

春天又一次降臨了這個城市，縱使外面春意盎然卻依然帶不回來老人的生命。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司雲岚躺在改造的病床上，插着氧氣管，只能沉溺在無盡地沉睡中。

白沐棠見到他的很多時間，他都緊閉着雙眼。司雲岚已經瘦的只剩下骨頭，就如同他們第一次養的那個貓一樣，不同的是…司雲岚不會像那個貓一樣身體已經僵硬，卻仍舊在掙紮着。

這是一間向陽的屋子，明媚的陽光撒在司雲岚身上，他終于睜開了眼。

經過兩年的時間，司雲岚變得更加蒼老，他半睜着眼，手顫顫巍巍地抓住了白沐棠放在床邊的手。

旁邊桌上的監視器發出尖銳的警報聲，司雲岚緊緊地锢着他的手，幾乎抓出了血痕。

“先生，先生…我的，沐棠啊。”

蒼老沙啞的聲音傳來，白沐棠再也忍不住，眼淚刷刷地流了下來：“為師在。”

床上的人顫顫巍巍地坐了起來，白沐棠上前一步，把他的上身攬在了懷裏，司雲岚則顫抖着手去摘口鼻上的氧氣管。

一只修長的手越過他，先一步取下了司雲岚口上的氧氣罩。

布滿皺紋和老年斑的手轉了個彎，撫在了司雲岚光滑白皙的臉上。

“先生，這一世雲岚遇到先生，實屬雲岚之幸。”

“這一次，是你找到的我。”白沐棠彎下腰，抵住司雲岚的額頭，壓低了聲音開口道，“下一次換為師找你，作為交換，我希望你響起前幾世所有的記憶好不好…”

司雲岚聽不進一切，只是死死的抓着白沐棠的手：“先生，多…多久。”

“五百年。”白沐棠扣着他的手，一道澎湃的力量順着他的手流到了司雲岚的身體裏，兩人身上同時散發出柔和的光，“五百年，我要你想起一切，找到我。”

半空中的手終于徹底垂了下來。

白沐棠輕輕地放倒司雲岚的身體，站起來看着窗邊越來越遠的那個光點，輕聲開口：“你可能不知道…你說着留給我的那只貓，也死在了今天早上。”

等到大侄子收到警報短信，匆匆趕到卧室時，床上只剩下了司雲岚有如睡去一般恬靜的身體。

窗戶不知被誰打了開了，路過的風吹起了窗簾，繞着司雲岚的身體打了個轉。

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歸客昔”的老板穿着豔麗的大紅色的長衫，纖細的手腕上墜着一個羊脂玉材質的玉佩，站在病床前靜靜地看着床上老人的身體。

“這次在外面玩得開心嗎，沐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