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Chapter Ⅴ 沙漏（22）

Chapter Ⅴ  沙漏（22）

陳柯一直聽着，沒有發表意見。

等姜雲飛說完了所有，他才開口，不是回答關于藍雯雯的問題，轉而問：“你覺得所謂神的試煉，目的是什麽？或者說你們來到這裏得到了什麽？”

三人都沒有想到他會忽然說起這個。

小熊撓撓頭：“這個問題跟我們現狀有關嗎，它的答案很重要嗎？”

“有關，很重要，你們三個人都試着答一答，想一想來到這裏後，得到了什麽或者失去了什麽？”

姜雲飛側過頭，陷入了沉思。

葉小山最先想到答案，她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躍動，然後很興奮地把答案展示給陳柯看，“我覺得神的試煉是恩賜。帶我去我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見我從來沒有見過的人，見識了很多新的有趣的事物，我覺得這就是神給我的恩賜。”

“看來，你得到了很多東西。”陳柯評價道。

看到葉小山的答案，小熊心裏也有了想法，“我也覺得是恩賜，你們應該知道我，我想生活的年代就是這裏，而且還見到了大神，我覺得神已經實現我的願望了，我沒有再求什麽東西了。”

陳柯點點頭：“容易滿足是好事。”他看向最後一個人——姜雲飛，“你呢？”

“……”姜雲飛給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懲罰。”

他說，臉上沒有任何悲喜。

“兵敗，将之過。”

陳柯依然點頭：“看來你覺得自己失去的得比得到比較多。”

聽到這句話，姜雲飛心裏湧起了熟悉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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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神為了懲罰他，讓他來到這裏，讓他失去了他的國家，他的人民，他的夢想。但他無能為力，這是神的安排，神讓他失卻了兩千多年的歷史，來到了現在。

葉小山把手機遞給他，眼睛一如初見時的明亮，她想對他說：“你有得到的。神要我們珍惜自己所得到的。”

“……”

姜雲飛沒有說話，倒是陳柯老師說：“小山說得對，你應該像她學習。”

小熊：“那陳老師你呢？你的答案是什麽？”

“我的答案啊？”陳柯坐久了，腰痛，必須起來走走，“對我來說，有恩賜也有懲罰，大概我也更加偏向于恩賜吧。我想，如果是神的話，一定希望我們兩個方面都看見吧。不要忘記試煉兩個字，這是對我們的試煉。”

“來到這個世界後，有人覺得是恩賜，有人覺得是懲罰，有人只關心生存，有人只關心他人，但是這些都不是最終的目的。只看着遠方那個模糊的燈塔，人反而會掉進水溝裏去。”

陳柯轉過身，看着三張年輕的臉龐，想起了自己的學生。他們的心都是如此的稚嫩，卻閃爍着金子般的色彩。他們迷茫而求知，他們疑惑但真誠。

還不止是他們呢。

“應該……”他緩緩地說，“不是藍雯雯。”

姜雲飛愕然，“你有證據？”

陳柯搖搖頭，“我沒有，但我想不是她，我也不想是她。神把我們放置到這個時空，就是為了讓我們接受試煉，如果猜疑、敵對的心思滋長，我想我們所有人都不會有好結果。”

葉小山點點頭，很認真地聽着。

“相反，”陳柯繼續說下去，“如果我們互相信任，互相幫助，多考慮別人，而不是自私，就沒有人會真正受傷。”

“但……”姜雲飛還想說點什麽。

陳柯制止了他，“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剛才你的想法也已經很充分傳達給了我，你想生存，你害怕收到傷害，或者害怕別人受到傷害。”

“但是，歷史本身就是不穩定的，傷害随時可能降臨，傷害是正常的。如果接受不了傷害，一有傷害就想避免，只考慮自己，或者自己關心的人，那麽你很快就會拿起屠刀，成為帶給別人傷害的那個人。”

“所有人都想着保全自己，所有人都想着傷害別人，神的試煉就會變成一個極端。傷害的極端。這樣的傷害，是不會有終結的一天的。”

陳柯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太多了。

但是姜雲飛眼裏的懷疑依然沒有散去，“倘若我不犯人，人要犯我又當如何？”

“不要忙着拔劍，到底是你的殺意，還是對方的殺意？”陳柯言語裏有些斥責的意味，“你不過就是不相信藍雯雯罷了……”他用手錘了一會額頭，頗為勞累的樣子，“你不相信她，我說什麽也沒用……”

“有了！”他動作一停，“你不相信我的話，你相信證據是吧，如果要證據，我倒是有一個線索，或許能證明藍雯雯……”

“你說。”姜雲飛也想知道什麽是他不知道，而陳柯知道的。

陳柯看着在場三個人，慎重地說：“你們都知道沙漏起了變化吧？”

“嗯。”

姜雲飛又補了一句：“藍雯雯對沙漏也諸多留意。”

“你們可知道沙漏為什麽會一下子少了那麽多？”

小熊回答：“不是說是因為鄭宏發死了嗎？”

“對，”陳柯點點頭，“鄭宏發死，沙漏就會少。”

他的話還沒有說話，“你們把這兩件事聯系起來，只有人死了，沙漏就會少，我們這一次試煉要完成什麽樣的條件，就是等沙漏漏完。”

電光火石之間，姜雲飛全部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

“對。”陳柯颔首，“藍雯雯應該看出了這一點，但是當你們問她的時候，她什麽也沒有說。”

“為什麽不說？”小熊不理解，“這不是通關線索嗎？說出來是好事啊。”

陳柯把考量的目光交給姜雲飛：“你應該明白是嗎？”

“……”姜雲飛沉默了一會才說，“只要沙漏漏完就可以通關，只有人死沙漏就會漏完，那麽把其他人殺了，就可以通關。”

小熊完全吓到了，“不會吧，不會有人用這種方式通關吧。”

“沒有什麽不可能。”

陳柯重點對姜雲飛說：“你懷疑別人，別人也懷疑你，你認為藍雯雯殺了鄭宏發，藍雯雯難道就不會懷疑你殺了鄭宏發嗎？她難道就不會擔心人殺了所有人通關嗎？畢竟論武力值，誰又能跟你相比？”

葉小山搖搖頭，打字在手機：“姜大哥不會那樣做的。”

又補了一行字，“雯雯姐也不會。”

陳柯摸摸她的頭，發自肺腑地喜歡她，“小山是好姑娘，心底善良。要是每個人都像像小山一樣就好了。”

小熊一時不知道說什麽，看着姜雲飛有些吞吐：“所以藍雯雯不說……”

陳柯蒼老的目光遠眺：“她不說是因為她知道懷疑的情緒已經滋生了，如果把這件事說出來，可能會引起更大的混亂。從這一點來說，我覺得她是好心。我不認為一個壞透了的人，還會顧全大局。”

姜雲飛：“也許她認為，以她的能力無法應對混亂的局面？”

“停止無謂的猜測吧。”陳柯說，“她能為大局考慮，你也想想這一點。”

“還有你有一個誤區，為什麽你會認為我們是這個時空唯一的變動因素，歷史本身就是不穩定的，”他嘆了一口氣，“也許鄭宏發的死本身就是一個意外，不是由你，由我所操縱的，懷疑這件事只會使這件事擴大化，然後釀成真正的悲劇。”

“你們要相信，這是神的試煉！”

“你們要謹記，這是神的試煉！”

“所有的事情，都是神的安排！”

陳柯虛晃着，有些不穩地摔到在地。

“嗯！”葉小山驚呼，和小熊趕緊去扶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只見他的靈魂時而明亮，時而透明。

姜雲飛也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眼裏不自覺沾染了擔憂，“怎麽會這樣？”

陳柯看着自己透明程度更甚的身軀，有些木然，擡起頭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不起，吓到你們了。”

小熊問：“你這是什麽了，身體不舒服嗎？”可是他們只是靈體，醫院也無法為他們治療。他忽然想到，□□和靈體相通，現在不舒服的……

“我參加試煉之前，就被查出癌症晚期了。”陳柯給出這個有些蒼白的解釋，“看吧，我的病就跟你們任何人無關，有些事情就是天意的安排。”

“如果我死了，就是我時候到了，未必和誰有關。”

葉小山摟着他的脖子，傷心地哭了起來，甚至用模糊的不清音勉強喊出了“爺爺……”

“我像你爺爺？”陳柯勉強一笑，他虛榮的狀态還沒有過去，“我要是你爺爺就好了，我連兒子都沒有呢。”

明明是這樣一句好笑的話，小熊卻紅了眼。

惟有姜雲飛保持他日常的沉默。

到了這個時候，陳柯反而起了交代的心思：“今天，我為什麽跟你們說這麽多，就是想告訴你們，不要窩裏鬥，要團結，”他握着姜雲飛的手，“你聰明又厲害，要保護他們，而不是傷害他們，記得。”

“……我答應你。”這是今天的談話裏，姜雲飛第一次妥協。

陳柯的眉眼終于松開來。“我沒事，好一點了，我想回家，你們能扶我回去嗎？”

三人默默地陪伴陳柯回去。

那一刻，踩着月亮的微光，陳柯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子孫全雙的幸福老人。

然而當臨近家門，夢幻被打碎。

大家都聽到了裏面男女暧昧的聲音。

“裏面？”小熊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是你老婆嗎？”

陳柯臉上的表情好似習以為常，“送我到這裏就可以了，你們回去吧。”

“……你要進去？”姜雲飛問。

還不理解這些的葉小山也抹幹眼淚，在手機上熱情地打出一行字：“和我一起回家吧，和我們一起玩！你一直很少去我們的家！”

那樣一個地方，對于葉小山卻是家。看來她真的得到了很多東西。

陳柯來不及感慨這些，“這裏就是我的家，”他看着姜雲飛不認同的眼神，有些寬慰地說，“這裏就是我的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我相信神的安排是有道理的，你絕不是無緣無故來到這裏，或許你現在還沒有找到來這裏的原因，或許你已經找到了，我希望你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