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晚膳不得加蒜
高永壽合上奏折,沉聲道,“皇上是一國之君,只要皇上樂意,無論做什麽事都是合情合理。”
朱由校聽罷,輕笑了一聲,這話裏有話,他怎能聽不出來,“朕一直以來都想立高千戶為皇後,但如今也并未如願啊。”
高永壽唇角勾起,并未應答,長袖下的指尖泛白,奏折被揉捏的變了形,朱由校抽掉高永壽手裏的奏折,攤開,在上面打了一個鮮紅的叉,笑道:“無稽之談。”
高永壽沒有理會朱由校的評判,徑直的拿起下一本奏折,打算繼續讀,只是奏折還未打開,就被朱由校從中截取,指尖碰觸間,一陣冰涼,高永壽迅速的抽離。
“來,朕給你看個好東西。”朱由校并不在意高永壽的冷漠,執意牽着那冰涼細長的手入房去。
“皇上,微臣還有要事,下次再看。”高永壽掙脫開那片刻的溫暖,轉身離開。
“高永壽,你站住。”
“站住。”
“...”
“你若再往前走一步,朕立馬下旨,将容妃打入冷宮。”
高永壽停下腳步,攥緊拳頭,自覺的跟在朱由校身後,朱由校苦澀一笑,這人能留住就好,管他用的什麽手段。
“這是朕這幾日連夜趕做出來的,怎麽樣?”朱由校從桌後拿出一個成品,邀功似的看向高永壽。
高永壽淡淡的瞟了一眼,是一個木頭小人,惟妙惟肖,臉上的表情神韻一個不落,仔細一看,這小人不就是照着他的模樣來鑿刻的,只是他不感興趣,“很好。”
“你仔細看看,像誰?”
高永壽敷衍的回答,朱由校明顯是不滿意,繼續追問,高永壽躲開朱由校炙熱的視線,道:“這麽多年了,皇上的木匠活水平還是這麽高。”
朱由校笑着把那木頭小人送到他主人的懷裏,略顯苦澀道:“朕就這點興趣愛好了。”
高永壽剛被魏忠賢送進宮那會兒,整日就陪着朱由校在木匠作坊裏忙活,一個刨木頭,一個鑿木頭,忙活的不亦樂乎。
“小爺,我們去讀書吧,義父待會兒就要來檢查背誦。”高永壽垮着小臉,扯着朱由校的衣角,一臉的擔憂。
義父送他進宮來,是陪皇長孫讀書的,不是來刨木頭的,萬一被發現了,肯定是要受罰的,可那時的朱由校出了名的頑皮,一心全在木匠活上,哪裏會去讀書。
“別害怕,大魏公要是敢罰你,我就罰他去刷皇爺爺後宮那些嫔妃的馬桶,熏壞他,看他以後還敢不敢罰你。”朱由校嬉笑着安慰擔驚受怕的小人兒。
“可義父說小爺日後是要當太子的,當了太子就要當皇上,哪有皇上不識字的。”
“誰說我不知字了。”朱由校羞紅了臉,惱怒着去找書,只是沒有找來四書五經,找來了一本《魯班經》。
“看着,這兩個字讀魯班,是木匠裏的祖師爺,這個讀墨鬥,這個讀曲尺,這個是鋸子...”朱由校照着《魯班經》上的插圖,一個不落的給高永壽介紹完,別扭道:“以後不許說我不識字。”
小皇孫平時也不覺得大字不識幾個有多羞臉,但如今被這個小書童一說,心裏全是不服氣,要讓他知道知道,我認識的字可多的去了。
“可這和義父讓背的那些經書沒有關系啊。”高永壽苦惱的撓撓腦袋,這可怎麽辦好。
“那些經書太枯燥,哪有鑿木頭好玩,快來,我給你看我之前做的小板凳。”朱由校不由分說的拉着高永壽去欣賞他的大作。
小板凳方方正正的,刷上紅漆,很是小巧別致,兩人一人坐一個,把小板凳當馬騎,一個追一個趕,在木作坊裏鬧開了,讀書的事全被抛在腦後,外面放風兒的小公公們隔着門縫,悄咪咪的看這兩個小主鬧騰。
晚膳前,魏忠賢來檢查背誦的情況,朱由校結結巴巴半天,也沒有吐出一個字,魏忠賢哭喪着臉,搭腔道:“小爺啊,都這麽久了,怎麽還是這個水平?”
“大魏公,快吃飯,吃完飯我們去西苑抓蛐蛐,哪裏的蛐蛐又大又兇猛,叫起來可威武了。”
“好勒,小爺想去,老奴就陪着小爺去。”
這是皇長孫,頑劣起來,一不能打,二不能罵的,他這個老奴才着實沒有辦法,只能順應着。
晚膳,朱由校一心想着西苑的大蛐蛐,把高永壽全然忘記了,高永壽被魏忠賢責罰,獨自一人在偏院裏站了一宿,第二日蒼白着小臉繼續去陪小皇孫。
高永壽再抱怨起這事來,朱由校抿嘴一笑,“朕這就下旨,讓大魏公去刷馬桶。”
“皇上言重了,這事已過去許久,皇上不提,微臣都快要忘記了。”高永壽把木頭小人揣進懷裏,垂下雙手。
朱由校笑着搖搖頭,這事是過去許久了,但不論過去多久,他和高永壽在一起,發生的點點滴滴,他都銘記在心。
“晚上留下來陪朕一起用晚膳吧。”朱由校上前來,替高永壽整理完衣襟前的長發,沉聲道。
高永壽接受朱由校一系列暧昧的舉動,随後退步作揖道:“微臣晚上要有公務要忙,怕是不能陪皇上用晚膳了。”
“看來掌刑千戶這個官職還是太重了。”朱由校一秒冷下臉,緊盯着高永壽。
高永壽不緊不慢道:“這幾日民間頻繁的流露出有辱皇威的言語,微臣不得不去徹查。”
“你是真的有公務要忙,還是在故意躲着朕?”
“微臣真的有公務要忙。”
“好,很好,既然你有公務要忙,那朕就只好跟着你去東廠瞧瞧,到底是什麽人在傳這些風言風語。”
“皇上。”
“帶路。”
“微臣決定留下來陪皇上用完膳。”
朱由校頓時喜笑顏開,滿意的點點頭,對門外的公公吩咐道:“今日晚膳不得加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