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朕不允許
朱由校放在肩上的手僵了僵,眼睛盯在一處,一言不發,張寶珠見沒有動靜,疑惑的看着他,輕喚了聲,“公子?”
“嗯?”朱由校反應過來,連忙收回手,背對着張寶珠看向窗外,掩飾臉上的神情,“以後在宮裏就叫皇上吧,朕還有些政務要處理,改日再來看你。”
朱由校說罷,徑直的出門去,不曾回頭看背後落寞的人,張寶珠眼眉低垂,緊抿着嘴唇,手絹被攪成一團,“恭送皇上。”
守門的小順子本以為皇上今晚會落腳在長春宮,看見朱由校急匆匆的從長春宮裏出來,着實有些驚訝,連忙跟上來,“皇上,不在長春宮嗎?”
朱由校瞪了他一眼,“回宮。”
小順子連忙壓低腦袋,“奴才遵命。”
長春宮離乾清宮不過幾分鐘的路程,可如今走了半個時辰,任不見乾清宮的宮門,反而越來越遠,小順子低頭瞟了一眼糾結不定的皇上,唯唯諾諾道:“皇上,再往前就是東廠了。”
朱由校連忙停下腳步,環視着周圍的環境,自言自語着:“怎麽到這裏來了?”
小順子垂着腦袋沒有吭聲,這皇上也是奇怪,明明是自己繞了一大圈的路過來的,如今反而問他怎麽到這裏來了,他一個奴才怎麽做得了主。
見朱由校立在原地,久久沒有離去的意思,小順子不怕死的問了句,“皇上,要進去看看嗎?前面就是了。”
“好,帶路。”朱由校看了眼前面不遠處的東廠大門,門口挂着大燈籠,将牆角處殘留的白雪照的通亮。
剛走到大門口,就聽到院內熱鬧的聲音,“九姑娘真是有心了,給我們買這麽多東西。”
随後是輕柔的女子聲音,“你們都是永壽的兄弟,我買些東西也是應該的。”
一陣起哄聲中夾雜着幾句模糊不清的喊叫聲,“嫂子...”
朱由校面色頓時冷了下來,小順子還沒來得及去推門,他已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就是那張不喜笑的臉,他坐在桌前,面前放在盛着酒的碗,懷裏摟着那幫廠役口中的“嫂子”。
院中的人頓時安靜下來,不再吆喝起哄,呆呆的看着門口,片刻後才反應過來,紛紛跪在地上,驚恐至極,“參見皇上。”只有桌前的男人紋絲不動,嘴角帶着隐隐的笑,仿佛沒有看見門口九五至尊的皇上。
朱由校背着手走到桌前,掃了一眼桌面上的東西,有酒有肉還有咕嚕咕嚕冒着泡的火鍋,配上這寒冬,再适合不過,就是桌邊低着頭的女子有些紮眼。
“高千戶真是體貼部下。”朱由校含笑誇贊着,随後轉身對跪在地上的廠役說:“都起來,繼續,你們繼續。”
廠役們面面相觑,沒有一個人敢起來,朱由校笑了笑,語氣冷了不少,“怎麽?地上跪着舒服?”
領頭的看了看高永壽,又看看身後的弟兄們,才從地上起來,拱手謝道:“謝皇上。”
朱由校擺擺手,看了眼高永壽,“高千戶。”
高永壽終于從椅子上起來,“不知皇上深夜至此,有失遠迎,還望皇上勿要怪罪。”
“怎麽會怪罪。”朱由校笑了笑,将視線移到始終沒有開口說話的女子身上,“九娘?”
九娘抿唇笑了笑,颔首道:“皇上還記得九娘的名字,九娘受寵若驚。”
朱由校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并未說話,倒是九娘繼續道:“九娘真是有眼無珠,不知祝公子竟是當今聖上。”
“現在知道了也不晚。”朱由校不甚在意的看了她一眼,負手繞了一圈來到桌前,坐到高永壽剛起身的座位上,招手命令道:“給朕也拿壺酒來。”
“皇上。”高永壽和小順子異口同聲的喊道。
朱由校笑着看向高永壽,“高千戶可是舍不得廠內的好酒?”
“皇上多慮了,微臣只是怕廠內的酒入不了皇上的口。”高永壽站得筆直,雙手背在身後,立在朱由校的身側,沒有直視朱由校的眼睛。
“無妨,朕只是想嘗嘗九姑娘帶來的酒是什麽人間極品,竟讓你的這些部下如此叫好。”朱由校說的風輕雲淡,桌前的廠役們卻一個個面如土色。
“好,我去倒。”高永壽從一邊火爐上取下剛燙好的酒倒了一碗放在桌上,碗裏還冒着白煙,朱由校瞟了一眼,端起一飲而盡,滾燙的液體順着喉嚨進入腹中,燙的朱由校嗓子發緊,眼眶泛紅,不禁大聲叫好,“好酒好酒。”
“你們也入座,不必拘謹。”朱由校看着面前站着不動的廠役們命令道。
役們面面相觑,不敢動彈,朱由校不滿的看着他們,剛要發火,高永壽快一步笑着跟那些廠役說:
“既然皇上有請,你們都過來坐吧。”
廠役們乖乖的按剛才的位置入座,腰板兒挺得筆直,雙手規矩的放在大腿上,視線一致的落在眼前的酒碗,高永壽給你朱由校滿上酒,朱由校端起酒碗,“你們保衛大明江山有功,朕敬你們。”
領頭的一聽吓得從椅子上滑落,跪在地上求饒:“皇上饒命。”其他人也跟着跪在地上,“皇上饒命。”
朱由校将碗裏的酒一飲而盡,放在桌上,笑道:“你們何罪之有?”
底下一片鴉雀無聲,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只知道皇上雖然在笑着,但臉色卻異常的難看,仿佛下一秒就會下命令将其處死。
“都下去。”高永壽沉聲命令道,廠役們一個個逃似的離開,然後各司其職。
偌大的院子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寥寥幾人,朱由校瞟了一眼高永壽,自顧自的拿起酒壇倒酒,酒水已不似剛才那般滾燙,溫熱的液體進入腹中,除了辛辣還是辛辣。
“皇上,時候不早了,該回宮了。”小順子畏畏縮縮的上前提醒,這大冷天的在院中喝酒,若是染了什麽風寒,奉聖夫人定是要怪罪的。
朱由校又倒了碗酒,一飲而盡,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小順子只好退到一邊去候着,皇上不走他一個奴才能有什麽辦法,只能等着。
眼看着酒壺就要就要見底,高永壽走過去将爐子上燙好的酒放在酒桌上,然後又給朱由校碗裏夾菜,“別只喝酒,吃點東西。”
朱由校順着他的意思吃了口熱菜,然後繼續喝酒,仿佛這酒真的是什麽瓊漿玉露,一邊喝一邊誇贊道:“九娘這酒果然是好酒。”
九娘客氣的笑了笑,“皇上若是喜歡,九娘日後再帶些過來。”
朱由校端碗的手一頓,擡頭看向九娘,笑道:“東廠是皇宮重地,你一個女子日後還是少來的好,以免惹來殺身之禍。”朱由校的語氣雖然聽起來很輕柔,但輕柔中帶着些許的清冷。
九娘抿唇一笑,并沒有因此而害怕,反而輕松道:“高千戶已替我贖身,我如今在東廠當下人,和這裏面的人倒是很熟。”
朱由校放下手裏的碗,聲音頓時冷了下來,問道:“是嗎?”
九娘張張嘴,正要說什麽,但被高永壽打斷了,“九娘,你今天忙了一天了,早點去休息吧。”
“好,那你也早些歇息。”九娘緩緩的行完禮,然後退下,剛走到拐角處就聽到從院內傳來碗碎的聲音。
碗在高永壽腳邊炸開,碎碴子蹦了一地,高永壽低頭看了一眼,移步來到桌前,重新拿了碗給朱由校滿上酒,自言自語道:“皇上若是喜歡這酒,我明日去集市上給皇上買些回來。”
“她為什麽在這裏?”朱由校看着高永壽,等待着他的回答。
高永壽給自己也倒了碗酒然後一飲而盡,酒水順着嘴角溢出一直蔓延到脖間,最後消失不見,朱由校看着他發怔,不自覺的伸手去替他擦嘴邊的水漬,但還未碰到嘴角就被高永壽一把抓住,“我要成親了。”
“成親?”朱由校不敢相信的看着高永壽,“和誰成親?”
高永壽放下朱由校的手,淡淡的應道:“九娘。”
“為什麽要成親?”朱由校盯着高永壽的眼睛,不肯放過一秒鐘。
高永壽笑了笑,“成親就是要成親,哪有什麽原因?”
“那朕恭喜你了。”朱由校端起碗敬了一杯,随後自顧自的喝起來,不知道喝了多少,只覺得越喝心裏越熱,越熱越舒暢。
月亮升到正中央,灑了一地的月光,高永壽将一邊打盹的小順子遣走後來到桌邊,朱由校趴在桌上醉的不省人事,嘴裏支支吾吾的說着些什麽,高永壽壓低腦袋,只聽見含糊不清的話,“朕不允許......”
進屋之前,高永壽已将屋內的爐子燃起來,因此把朱由校攙扶進來時,一陣暖意,朱由校雖然不及高永壽身材高大,可重量也不輕,再加上如今喝醉了,高永壽攙扶起來很是吃力。
“高永壽,你是不是要氣死朕?”朱由校突然睜開眼睛,眼神渙散的盯着高永壽傻樂,一只手扯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探進衣服內,冰涼的手讓高永壽身子一顫。
高永壽按住朱由校的手,“別動,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