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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萬花和潘貴手忙腳亂地把腦袋上的衣服扒下來,萬花嗷地一嗓子,就要沖過去打人。
江铮眼疾手快,把方晴護在懷裏,他的胳膊被抓出三道血杠。
劉文和潘貴一左一右地拉着萬花,潘貴越着急越說不出話,只能在手上使勁兒,劉文嘴上勸:“別沖動,別沖動。”
萬花一肘子,把劉文的眼鏡都打飛了。
“誰在這裏鬧事?”
趙斌走到夜市大門口就聽到裏面吵吵嚷嚷,外面賣小吃的生意都不做了,圍在這裏看熱鬧。
趙斌是個大塊頭,虎背熊腰,聲音洪亮,很有威懾力。圍觀的人如摩西分海讓出一條通道。
萬花看到救星了,甩開潘貴和劉文,撲向趙斌,扯子嗓子哭喊:“趙哥,你可來了,你得為我和貴子做主啊,他們欺負人。”
她一點眼淚都沒有,純幹嚎。
方晴揚聲喝道:“不許哭!大家做生意的地方,你哭喪,想黴誰!”
平時方晴見誰都是一張笑臉,跟人說話輕言細語的,看她長得漂亮,以為她是那種不會發脾氣的嬌嬌女。
江铮已經習以為常了,承受方晴脾氣最多的就是他,但對于萬花,張着嘴看殺氣騰騰的方晴,顯然是被吓住了。被吓住的還不止她,周圍的人都不說話了。
最後還是趙斌笑了兩聲:“弟妹好久不見,比原先要潑辣些了。”
趙斌說:“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原來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好了好了,一場誤會,大家散了吧,趕緊回去做生意吧。”
原來是自家人打架的鬧劇,這下打不起來了,沒看頭了,圍觀的人迅速散了。
劉文小聲問方晴:“你們和趙隊長是親戚?”
方晴點了點頭,趙斌是趙德偉二哥家的大兒子,是江铮的表哥。不然她為什麽要急着把江铮喊回來,難道真就是喊回來打架嗎?
方晴忍着不去看劉文,劉文的眼鏡掉在地上被踩碎了一半鏡片,他戴着破眼鏡,形象喜劇,她怕在嚴肅的時刻笑出聲。
萬花心裏是有成算的,表哥表弟的關系可比她親近多了,她眼睛一眨,眼淚就要掉下來:“趙哥,你答應幫我們的。”
趙斌擡擡手,別嚎,他來處理。
“老二,咱們也好久沒見了。”趙斌攬着江铮到一旁。
“這是你們兩口子的攤位?你不是在酒廠開車嗎?”
江铮遞給他一支煙:“出來了,不在酒廠幹了。怎麽回事,那兩個是誰啊?”
趙斌吸口煙,眉頭一皺,頗為苦惱的樣子:“你嫂子那邊的,我也不認識。聽說家裏欠一屁股債,兩口子在外地服裝廠打工,廠子垮了,老板跑了,三個月工資沒發,就發了一些衣服抵工資。你嫂子給他們出主意,把這些衣服賣了,多少掙幾個錢。”
在這兒擺攤讨生活的誰過得容易?“賣衣服賣到我攤位上了?”
趙斌喊冤:“我是真不知道那是你們的攤位,我要是知道,我能讓他們來嗎?他們自己看中的。是是,也怪我,沒搞清楚。過幾天,我請客給你和弟妹賠罪。”
聽他這話的意思,是想讓他們把攤位讓出來。江铮冷靜地說:“說賠罪就見外了,你讓他們把東西拿走就行。”
趙斌頭疼了,答應好的事,要是拖着不辦反而還還說,這辦成了一半又沒辦成,那不就顯得他的能力、他的面子都不行嗎?但是江铮的脾氣他是知道的,從小都是認準了就不會改主意。也怨萬花兩口子點背,怎麽惹到江铮頭上。
“真不行?他們手裏的貨少,就一兩個月,看在我面子上......”
江铮說:“一兩個月,那随便找個攤位吧。”
方晴一直盯着手表,七點了,往常這個時間,她都賣出去幾件衣服了,今天還不知道能不能做生意。
萬花有一眼沒一眼地看方晴,冷不丁地,她說:“我爸是秀秀姐的救命恩人。”
方晴不知道她突然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很快想起來趙斌的老婆就叫王什麽秀。方晴叫她王姐,還真不記得她全名叫什麽。
這跟她有什麽關系?方晴眼皮子都不擡。
萬花的示威沒有得到回應,她氣不打一處來,正要再說,江铮和趙斌談完了,走了過來。方晴和江铮對視一眼,放心了,這攤位她不給,誰也別想搶。
不知道趙斌給萬花說了什麽,只聽見潘貴求萬花別鬧了。萬花不情不願地挪到了對面的攤位。那個位置不太好,背對着夜市大門,在拐角處,很容易被顧客忽視。
對面的萬花每看過來一眼,方晴都會回以一記眼刀,很明顯方晴還在氣頭上。但是,客人一來,保準是笑容滿面,熱情洋溢。
面孔無縫轉換,令人嘆為觀止。
劉文怕兩邊又鬧起來,在樓下站了一會兒,确定都各自忙各自的,不會再鬧了,才回到辦公室。他這眼鏡還是新配的,倒黴催的。
憤怒似乎把人的潛力激發出來了,這晚方晴賣衣服那叫一個全情投入,詞兒一套一套的,都不用絞盡腦汁地想。
“小妹,這個藍色襯你正好,你皮膚白,穿藍色的洋氣,這個顏色也适合夏天。”
“姐,這個裙子腰身是寬了點,版型就是這樣。姐,你信我,不會顯你胖,還能藏肉,搭一條細腰帶,腰身一下就出來了。這條細腰帶質量很好的,單賣都要十二塊,我跟姐投緣,送你。姐常來啊。”
“妹妹,如果一件衣服不能給你看細節,這件衣服做工一定不怎麽樣,你仔細看看這條裙子的做工,面料,不是我王婆賣瓜,三江百貨不一定有我這條裙子。這條裙子的質量沒得說,我輕易不拿出來的,是我們這兒的定海神針。”
看着衣服一件一件賣出去,自家的攤位門庭冷落,萬花驚呆了,這女人也太能說了。難道那個攤位生意好不是因為位置好,火頭好?
今晚成績斐然。那款鵝黃色連衣裙是他們攤位上最貴的,拿出來鎮場子的,方晴一口氣賣出去12條。
方晴數學不行,記賬是江铮的活兒。今晚賣得好,毛利潤達到新高,除開成本,他們今晚掙了四百多。
江铮湊到方晴跟前:“老婆,你太能幹了。”
稀罕你誇我,方晴白他一眼。
她這一眼毫無殺傷力,倒顯得可愛,江铮忍着笑摸摸鼻子,得,只要他那邊的三親六戚做點什麽事惹到她了,他就得被連坐。
“我也不知道趙斌還有這門子親戚。”
等着看吧,他媽肯定又要把這事兒拿出來說。方晴拿着《故事會》擋住臉,不言語。
江铮拿走《故事會》,抱着她的腰一起躺下。方晴踹他兩腳:“幹什麽?我還要看呢。”
“睡吧,都這會兒了,你要是明天起不來,我一個人去買電話。”
“電信的師傅明天來牽線?”家裏要安裝電話了,方晴那點小脾氣一下就煙消雲散了。
江铮偷偷笑:“後天。”
他們已經在電信營業廳辦了登記,選了固話號碼,就等師傅上門,聽別人說要等半個月,他們運氣好,只等了兩三天。
下着瓢潑大雨,左等右等雨沒有停的意思。摩托車是騎不了了,方晴決定奢侈一把,打車去商場。
無論晴天雨天,三江百貨永遠人聲鼎沸。賣電話的在五樓,江铮打聽過,飛利浦、摩托羅拉、松下、西門子、TCL、步步高,這幾個牌子的都不錯。
兩人一路看過去,挑花了眼,各個價位的電話都有,還有上千的。方晴想買個無線的,她看電視劇裏演員拿着無線的電話,坐着打,躺着打,在屋裏轉圈走着打,特別洋氣。不過,有線的座機一兩百可以買到飛利浦的,無線的座機最便宜也要三百多。
江铮選無線的,既然都要花錢,那就選最想要的,省得花了錢,心裏還有疙瘩。方晴正猶豫,一個售貨員過來跟他們介紹新款,子母機,一個有線的座機加一個無線的分機,有來電顯示功能,最低價位是六百,現在商場周年慶做活動,打八折,不到五百就能拿下。
方晴去收銀臺付款的時候心痛得要命,不過,新電話拿到手,就只剩下興奮和開心了。
電信的師傅上門來安裝,家裏人才知道買電話了。
周圍鄰居都過來看熱鬧,安裝師傅拉條線,個個都跟在後頭看。和平巷這一片家裏安裝電話的還真不多,不是買不起電話機,一兩百塊怎麽也能拿出來,但是電話費貴,買得起養不起。
大人們都只是看看,問問價格,小孩們才不管那麽多,覺得新奇就要上手摸,拿起聽筒“喂喂”,電話那頭只有盲音,小孩嘻嘻嘻地笑了。
無線的分機從這個小孩手裏傳到那個小孩手裏,正屋裏一片“喂喂喂”的嬉鬧聲。外婆一眼不錯地盯着,生怕這些孩子把分機帶出去玩丢了。
客人們走了,外婆才拷問方晴和江铮,也不跟家裏打聲招呼就買回來。
方晴逗她:“要不退回去吧。”
外婆拿眼睛瞪她:“退回去了,牽的線怎麽辦?人家師傅淋着雨白忙一場。”
李婷看着都好笑:“老太太嘴上舍不得,用起來比誰都快。”
......
外婆把李婷、方晴和江铮三個人都攆去廚房做飯,都是一群不省心的。
她悄悄拿了分機回卧室,躺在床上給方雨家裏打電話:“小雨啊,家裏有電話了,這是家裏的號碼,你記下來,随時打電話回來。”
方晴把錢又數了一遍,跟江铮對好賬,确認無誤,他們掙了三千多。他們打車去銀行另開了一個賬戶,這是他們做生意專用的賬戶,大頭存進去,剩下的幾百塊現金留着做平時的零用。
給了酒廠房子2700的買斷費後,他們存折上的錢所剩無幾。看到新存折上的數字,方晴終于感覺踏實了。
江铮騎車去找潘子,把本金和分紅給他。潘子住的是酒廠的職工宿舍,六人一間,他怕被人看到這些錢,找了個角落一邊數錢,一邊四處打量。
“你做賊呢。”江铮看不過眼,給他一腳。
潘子是真沒想到能賺不少,他還以為能賺一兩百就不錯了:“哥,你們還帶我一把呗。”
江铮踢他第二腳:“想得美,我和方晴在前頭累死累活,你就等着收錢啊。”
潘子憨笑:“我這不是信任你們嘛。我也想出去做點小買賣,就是不知道做什麽。”
這關系重大,江铮就不能随便給意見了。潘子問他什麽時候再去廣州,江铮想了想,就這幾天吧。
他們的存貨不多了,兩天後,江铮踏上了去廣州的火車,這次方晴沒跟着去,她得守攤,江铮買了張硬座票。
江铮出發前跟沈立飛聯系好,想去他廠裏看看,有沒有能拿的貨。從廠家拿貨和去服裝城拿批發,又是不同的價。
出了火車站,沈立飛派了秘書來接他。王秘書辭職了,新來的秘書是一個剛畢業的男大學生。
沈立飛沒想到江铮進步這麽快,半個多月,江铮從對服裝這行幾乎一無所知到對面料、版型、色彩、不同縫紉技術等等說得頭頭是道。
沈立飛調侃他:“現在想要騙你,還真不容易。”
江铮笑:“我想在這行做下去,要是一直是個愣頭青,還不得被人生吞活剝了。”
新華書店裏服裝相關的書都被他買遍了,他和方晴白天不出攤,就在家看書。方晴還笑他,要是讀書有這個勁頭,清華北大任選。
只看書還不行,還得結合實際。三江有一個批發市場,有一條街是賣布的,江铮沒事兒就去那兒逛。
江铮在沈立飛廠裏訂了男裝和童裝,有現成的版型,不用重新開版。沒訂女裝,是方晴不太看得上沈立飛廠裏的女裝,做工還行,是版型款式不好看。
中午吃飯,江铮和江鈴見了一面,江鈴在服裝廠幹得不錯,江铮看她氣色比之前好多了。熊軍在汽修廠跟師學徒,去東莞出差了。
這次來廣州,江铮住在白馬服裝城附近的招待所,這裏幾乎都是天南海北來廣州做生意的人。招待所的大堂就是一個南北東西的信息交流地。江铮吃着早餐,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忽然聽到有人說今年暴雨太多,搞不好南方會發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