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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趙德偉查出來孟曉光家裏很窮，他家所在的村可以說是深山老林，那地方到現在還有沒通電的。他上頭有個哥哥，下頭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他爸爸在省城做力工，哥哥在廣東打工，弟弟在小學，妹妹沒上學了，在家照顧癱瘓的媽媽。孟曉光是村裏第一個大學生，舉全村之力供出來的醫生。

魏三妹就差把那兩頁紙拍在趙麗腦門兒上，讓她看個清楚：“這種家庭，你跟他在一起，你嫁過去當牛做馬嗎？我和你爸爸堅決不同意，明天我就去找孟醫生，讓他不要再糾纏你。”

趙麗哭着喊：“你不許去，你不許去！不是他糾纏我，是我追他的。我就是喜歡他，我就是要跟他結婚。”

..............

趙麗低着頭，眼淚砸進碗裏：“爸爸......爸爸打我，說我......不要臉，我又沒做什麽......”再也說不下去了，捂着臉嚎啕大哭。

等她哭完了，方晴牽着她去衛生間洗臉：“新毛巾，沒用過。”

江铮收拾碗筷，方晴靠在衛生間門邊上跟他說話，開熱水洗，不然鍋裏的油洗不幹淨，碗輕拿輕放，跟盤子是一套的，要是敢磕個口子，你試試。

趙麗其實還想哭的，她心裏的悲傷沒有完全排解出來，但是她哭不出眼淚了。她以為說完事情來龍去脈，哥哥和嫂子會說點什麽，大概跟父母說的差不多，孟曉光太窮了，跟他在一起會吃苦之類的。但是，他們什麽都沒說，居然在說洗碗。

方晴不知道背後趙麗的心思，她确實不驚訝，為了這點事就鬧離家出走，也就趙麗這樣沒吃過大苦頭的嬌嬌女做得出來，在罐頭廠什麽稀奇古怪的事都有，她見得多了。

江铮也不覺得這是件大事，以他對魏三妹和趙德偉的了解，趙麗跟孟曉光走不到一起。不過，為了個男的就離家出走，江铮覺着還是有必要把這個苗頭掐死。他講了很多社會惡性案件，方晴附和添加一些細節，趙麗吓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幸好江铮找到她了，不然......趙麗鄭重其事地說：“我以後不會了，我發誓。”

江铮見好就收。看趙麗情緒平穩下來，江铮聊起孟醫生，問孟醫生以前有沒有跟她提起過他的家境。

趙麗說：“說過他家很窮，媽媽生病。”

“沒提過他家幾口人，父親做什麽，兄弟姐妹在做什麽？”方晴搖搖頭，“他這是故意隐瞞。”

“不是的，他一開始就跟我說了他家裏窮，他......”就是因為孟曉光不避諱貧寒出身，趙麗才覺得他跟別人不一樣，他很坦誠，但經過哥嫂這麽一說，好像也不是坦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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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晴和江铮交換了個眼神，決定點到即止。趙麗這一天光聽到反對的聲音了，他們再說，無疑又是一次刺激。要是她趁着夜深人靜，又跑了，方晴可受不了。

趙麗可憐巴巴地看着江铮：“你是不是也不同意？”

江铮說：“你自己的事，不需要我同意。”

趙麗一愣，江铮的回答不是她預想中的答案，她反而不知道怎麽說下去。

方晴說：“你覺得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麽？”

趙麗想了想，答案有很多，選不出最重要。

“有一份工作。”方晴說，“你要是一直掌心朝上找父母拿錢，你就要聽父母的話。你不想被管着，就自己工作掙錢。你自己有能力了，要不要跟孟醫生在一起，你自己可以做決定。”

好像是這個道理。“去......去婦幼院嗎？”

“我不知道，要問你自己。”

趙麗想了很久，說：“我不想做護士。”學得好不好，她心裏有數。護士是個性命攸關的職業，她不想作孽。

江铮說：“做別的，三百六十行，總有一行适合你。”

“有玩這一行嗎？我只會玩。”把心裏話都說出來了，趙麗心裏松快多了。

她籲了口氣：“回家問問爸爸吧，看他能幫我找個什麽工作。”

方晴心裏一動，脫口而出：“你不能先自己找找看嗎？”

“啊？”

趙麗一臉的驚訝讓方晴覺得自己多管閑事：“沒什麽。”

趙麗茫然讓方晴想到了自己剛下崗時，痛苦迷茫，起了恻隐之心，但她們倆根本不能相提并論。她求着婆家調動工作的時候，趙德偉對她愛答不理，但趙麗是他親閨女，待遇肯定不一樣。有靠山不用，非自己去土裏刨食，那是傻瓜。

即便這些話在方晴腦子裏翻滾，她還是說：“你爸爸給你安排的工作，你就一定喜歡？要是就不想幹了，又吵架離家出走？你也是成年人了，先自己找找，找工作又不會掉塊肉。”

折騰一天，方晴累狠了，但躺上床又睡不着。江铮洗完衣服，進卧室，上床睡覺。他撩起方晴的睡裙，親親鼓起來的肚子，跟孩子說會兒話，每晚上做完這套流程，他才睡覺。

“怎麽不動呢。”江铮把手輕輕地放在方晴的肚皮上。

方晴閉着眼睛，懶洋洋地說：“還沒到動的時候，興許就不愛動呢。”

“不愛動也好，文靜。我以前有個同事，他女兒還在他老婆肚子裏的時候，經常動，生出來之後，就是個猴兒，上蹿下跳，逮都逮不住。還是我們閨女好。”

這人......還真認定是個女兒。這還沒出來呢，閨女就哪兒哪兒都好，以後還得了。

方晴揪揪他的耳朵：“你可不能把孩子慣壞了，小時候不教好，長大了就難管了。”她還有句話沒說——看看趙麗就懂了。

江铮親親肚皮：“不會的，我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方晴輕聲呸他：“你就當好人，我是母老虎，孩子粘你是吧。”

江铮嘿嘿笑。

方晴不跟他瞎扯，側過身睡覺。她肚子還不大，但平躺着睡已經不太舒服了。

江铮關了燈，靠過來，抱住她的肚子：“謝謝。”

方晴明白他的意思，她不喜歡趙麗，她沒說出口，江铮心裏都明白。原本她是懶得管，但是，那會兒她突然想到江铮跟她說，他離家去青島，趙麗和趙言把他們兩個存的零花錢都給他了，怕他在路上買不到吃的喝的。

“她過得好不好，要看她自己。你做哥哥的不能幫她過一輩子。”

江铮沒言語，親了親她的背。

方晴跟趙麗氣場不和，做不了親親好姑嫂。但是她想趙麗本質不壞，只是需要有人引導。她自己還在渡江，沒本事引導別人，不過趙麗在她眼皮子底下滑下去，她可以伸手趙麗一把。

趙麗回家後，魏三妹和趙德偉沒打她沒罵她，但是把她的小金庫收繳了。他們一致認定趙麗敢做出離家出走這麽大逆不道的事，就是因為手裏有錢，給她的零花錢太多了。

八月底，趙麗給江铮打了個電話，她找到工作了，跟護士完全沒關系，在旅行社做計調。她和孟曉光還談着戀愛，但趙德偉已經發話不會同意他們結婚，如果他們硬要結婚，也不會給任何實質性的幫助。

懷孕過了五個月，方晴的肚皮跟吹氣球一樣長起來。這孩子是真不愛動，去醫院檢查，醫生都開玩笑說是個懶寶寶。江铮不愛聽“懶”這個字，他閨女是文靜。

說不愛動吧，偶爾動一下，就在方晴肚子裏翻江倒海。

外婆摸摸肚皮，這是小手，這是小腳丫，滿眼的慈愛。

方晴不高興：“外婆先心疼心疼我吧，您曾孫在我肚子裏哪吒鬧海。”

“噓！別瞎說，孩子能聽到。”

剛說完，孩子不動了，外婆說：“我說孩子能聽到吧。還沒出來就知道心疼媽媽，真是個小乖乖。”

方晴懷孕後，外婆就開始給曾孫做衣服，從剛出生到周歲，外婆做了一大口袋的衣服，有純棉的長短袖，有用兔毛織的毛衣。

“我知道你們不缺衣服，我不是給你們做的，是給我曾孫做的。”

方晴有些遺憾，預産期在12月最後那幾天，還是沒能趕上千禧年。

“就差一點點，你就是千禧寶寶了。”

離預産期越來越近，方晴和江铮都緊張起來。方晴第一次生孩子很害怕，做了兩次夢，夢到她難産，手術臺和地板上都是血。江铮把她從夢中叫醒，醒來後，兩人都睡不着了。

江铮拜托方雨多跟方晴聊聊，緩解一下她的壓力。他去省裏有名的佛寺捐了功德，求來一塊玉佛，有大師傅開光。

江铮是連夜趕回家的，方晴一覺醒來，脖子上多了一條玉墜。

找保姆又是一件麻煩事。外婆拜托老家的親戚介紹來兩個大姐，職介所介紹了兩三個保姆，方晴和江铮一一面試後，沒有找打心儀的。方雨想把以前帶過倩倩的保姆介紹給他們，但電話打過去，大姐在給自己女兒帶孫子。魏三妹也讓家裏的保姆陳姐幫忙問問，介紹來兩個大姐，方晴覺得其中的張姐不錯，有十年做保姆的經驗，手腳麻利，進屋也沒眼珠子亂飛到處看，還有健康證明。之後，陳年年聽到她在找保姆，也介紹了一個，帶過她兒子，叫李姐，方晴也留下了李姐的電話。

吳珍珍接到方晴的電話，有些意外，她看了看臺歷，說：“你都快生了吧，還在忙生意啊。”

方晴笑說：“就是快生了，才找事做，不然一閑下來就胡思亂想。”

方晴想做一批大碼女裝。她到了孕晚期，發現穿衣打扮有困難，能夠塞下她的衣服都是松松垮垮的，沒版型，穿着就像個水桶。身材走樣了，難道就不能打扮了嗎？

店裏賣的有大碼，最大尺碼到2XL。方晴再看那些大碼的衣服，她的眼光變了，想法變了，這些衣服只是尺碼變大了，版型是按照正常體型去做的。

“這次我想讓你們新開版，以胖人的體型去設計，兼顧版型和尺碼。”

吳珍珍還沒做過：“我只能說先試着做。”

方晴激她一把：“唐朝，輝煌吧，以胖為美，咱們現在蒸蒸日上，日子好過了，吃好了喝好了，長胖是必然的，大碼衣服肯定有市場，我們先占着，占着又不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