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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方晴有時候希望慢點生，有時候盼着快點生，無論她怎麽想的，預産期一步步臨近了。

電視機裏播放澳門回歸的新聞。

離預産期還有七天，方晴和江铮一邊看電視一邊收拾收拾待産包，方晴列了一張清單，這是她到處打聽整理總結出來的。

近兩三個月，江铮被她指揮買這個買那個，零散着買的時候沒感覺，一看清單列表，去醫院生孩子自己要準備的東西還真不少。

孩子的連體衣準備了三個尺碼，小帽子、包被和尿不濕。方晴想了想，把外婆做的尿片子也塞了幾張。

這些尿片子多半不會用，太難洗了。他們囤了不少尿不濕，超市賣得貴，在三江給孩子用尿不濕的人家還是少，不過，江铮有渠道，拿成本價。

方晴生完孩子要住院幾天，要帶上棉帽、棉衣、棉鞋，又怕到時候沒奶，帶了一罐奶粉。他們收拾一下午，一個行李箱和兩個小旅行包裝得滿滿當當，給産婦和孩子分開洗屁屁的盆子都準備了四個，一人兩個。

方晴看着這一晚上的成果都覺得不可思議：“不知道還以為搬家。”

江铮還怕沒準備齊全，到時候要用卻抓瞎：“還要不要準備什麽？”

方晴側躺在沙發上，腿放在江铮身上，她小腿浮腫，江铮沒事兒幫她按一按。

“你想好名字了嗎？”

江铮搖頭：“取名是大事，不能草率。”

“都三個月了，還草率！”

三個月前，他們倆開始取名字，想一個男孩兒名，想一個女孩兒名，兩人交替着來，直到預産期快到了，江铮還沒确定好孩子的名字。別說大名，小名都還沒确定下來。

每天出去散步，在樓下遇到鄰居，閑聊幾句，鄰居都問孩子的名字想好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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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晴被按得太舒服，打了個哈欠，她不管這麽多了，取名就全權交給江铮。

肚子一天一天往下墜，時不時出現陣痛，已經到了預産期，他們去了醫院，醫生說孩子還沒有出來的意思，暫時也辦不了住院，讓他們回家繼續觀察。到了1999年最後一天，方晴抱着肚子，和江铮站在小陽臺上看煙花。

“我都不知道這孩子是聽話還是不聽話，他還真等到千禧年才出來？”方晴哭笑不得。

江铮摸摸她的肚子，聲音溫柔得不像話：“肯定是個乖孩子，這麽小就知道聽媽媽的話。”

20世紀過去了，21世紀到來了。

半夜，方晴是被痛醒的，她一動，江铮也醒了，一摸她身下，羊水破了。這次是真要生了。

方晴被推進醫院，快十個月，終于要面臨這一刻，方晴從小積攢下來的對醫院的恐懼在這個時候達到頂峰。她痛得滿頭大汗，像是在鑿她的骨頭縫。她死死地抓着江铮的手，她好害怕會死。

謝天謝地，在這個時候江铮沒有跟她說要堅強，要撐住，為了孩子不能怕，如果他這麽說，她一定會崩潰。

江铮緊握住她的手，眼睛裏都是血絲，語氣鎮定又溫柔：“那次我們在杭州不是說好的嗎，要周游世界，數一數我們才去過幾個地方，全國都還沒周游，好多地方都沒去。你不是一直想去瑞士還是瑞典......”

“瑞士。”方晴的眼淚簌簌落，又笑，“給你說了幾遍了，你還是記不住，瑞士，瑞士。”

“都是姓瑞的，你不跟我說，我就記不住。”

“什麽都是姓瑞的，沒文化，你別逗我笑，肚子好痛。”

肚子裏的孩子完全不知道爸爸媽媽的心路歷程，她沒有想折騰媽媽太久，兩個多小時後，方晴和江铮的小女孩兒呱呱墜地。

小姑娘生下來五斤四兩，渾身紅彤彤的，護士彈了幾下她的腳心，小姑娘才哭出來，聲音洪亮，哭了幾聲，像是感覺到完成了任務，哭聲戛然而止。手術室的醫生護士都笑，這孩子挺有意思的。

方晴推回病房，孩子放在她床邊，她看着孩子，心裏柔軟得一塌糊塗。她真是一個小天使。她身上很痛，但是看着孩子，感覺有無限的力量。

江铮環住她，小聲說：“江瑛，斜王旁，英氣的英，好不好？”

瑛，美玉的意思。

方晴說：“小名就叫樂樂。”

他們的孩子會平安快樂。

一會兒，外公外婆，小姨都來了。大家圍着看孩子，怎麽也看不夠。

外婆對方晴說：“跟你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看看這眼睛、小鼻子、小嘴巴，一模一樣。”她忽地一恍惚，跟大女兒也長得像。外再看向樂樂，眼中隐隐有水光。

李婷伸長脖子看：“啧啧，不是自己家人自誇，這孩子太好看了，這睫毛，又長又翹。”

方雨帶着倩倩一起來的。

一聽要來看小妹妹，倩倩帶了她最新買的芭比娃娃。

“這是要給妹妹的。”

方雨給方晴喂水：“今天晚上你可能睡不好，身上會痛，讓小江和看護打熱水，用熱毛巾給你暖腳，身上暖和些，會好受點。”

又問：“奶怎麽樣？”

“剛喂了一點，胸口有點漲。”

“實在不行，別逞能，你的身體最重要，喂奶粉是一樣的。”

來看方晴和孩子的親朋好友一波接着一波，魏三妹和趙麗先後來的，趙麗給了樂樂一個小金手環，她趕着去上班，沒多待。魏三妹沒有抱孩子的意思，方晴抱着樂樂，她逗了逗，趁方晴不注意，給她塞了一個紅包，方晴一捏，紅包有點厚度。

隔壁床的産婦投來豔羨的目光，方晴不動聲色地把紅包放進旅行包，回頭對她笑了笑。隔壁床比她晚生一個小時，是個兒子。聽她跟她丈夫聊天，之前說好的生了兒子婆家有獎勵，現在兒子生了，獎勵沒給，她跟她丈夫鬧了兩三次了。有一次聲音太大，江铮過去警告他們。

“你的命真好。”隔壁床産婦由衷地羨慕方晴。

“.........”

方晴默默無語。

她跟江铮說換間病房，最好是單人病房，她受不了隔壁床的産婦看她的眼神，都發綠。

兩天後，方晴可以出院了。江铮把她們母女裹得嚴嚴實實，兩人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回家。

外婆和小姨都在家，已經做好了飯，炖了湯，炖湯料是江鈴從廣州寄來的。都說廣東湯水養人，外婆和小姨下力氣要給方晴好好補補。

方晴看着那一桌豐盛的菜都膽寒，要這麽補下去，出了月子，她要長多少斤？她肚子上那層皮就夠她發愁了。

方晴是順産，醫生交代要多走動，久坐久躺都不利于恢複。她不敢做大動作，在家裏慢慢走。

保姆張姐抱着樂樂看她：“寶寶，看，那是媽媽。”

方晴：“張姐，喊她樂樂吧，寶寶貝貝的，就喊亂了。”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張姐每次都是答應得痛快，下次還是想到什麽喊什麽。

張姐帶孩子挺有一手，方晴也是想着好保姆不好找，比如樂樂的衣服偶爾有一兩件沒洗幹淨這類的小問題她都忍了。

張姐之前跟他們說好，她只負責帶孩子，洗孩子的衣服，其餘家務不歸她。現在小姨每天過來做好兩頓飯，江铮又請了一個鐘點工負責打掃衛生和洗衣服。

中午吃完飯，方晴抱着樂樂一起午睡。卧室裏空調開了暖風，樂樂身上不用穿好幾件，手腳随便活動，高興得嘎嘎笑。

方晴拿撥浪鼓逗她，起初樂樂還伸伸手要去抓，後來發現媽媽不給她，她不動了，就兩只眼珠子跟着撥浪鼓動。

方晴點點她的鼻子：“在媽媽肚子裏不愛動，出來了還是不愛動，還真叫你爸爸說對了，是個文靜的小姑娘。”

“爸爸媽媽特別愛你。”

樂樂聽不懂她說什麽，但她特別喜歡有人跟她說話，她的眼睛裏會透出喜悅。

樂樂随了方晴一點，不愛哭，她睡醒了，只要身邊有人，就靜靜地看着，似乎在等着看什麽時候發現她醒了。她哭，要麽是餓了，要麽是拉了臭臭，要換尿不濕。

樂樂玩了一會兒，困了，小拳頭舉在嘴邊，秀氣地打了個哈欠，睡着了。

“小晴。”李婷輕手輕腳地進來，關上門，示意方晴到陽臺上去說話。

“我懷疑小張手腳不幹淨。”李婷說，“裝奶粉的箱子旁邊灑了一點奶粉，有三罐奶粉打開了。樂樂一直吃母乳，沒有喂奶粉吧。”

方晴的母乳不少，樂樂算是能吃的，也吃不完，他們囤的奶粉一次也沒用上。

“真是張姐？”

李婷重重點頭：“我發現奶粉開了三罐，去問小張，她說話都不利索了，一看就是她。”

偷拿雇主家的東西不是小事情，方晴沒有掌握證據，也不敢随便下定論。但是，既然對張姐起了疑心，還是趁早換人，免得到最後變成交惡。

她随便找了個借口，跟張姐說暫時不需要她了。張姐也沒多說什麽，拿了工資就走了。

方晴立馬聯系陳年年介紹的李姐。李姐四十歲出頭，做保姆時間不長，但她很會帶孩子，還有營養師證。她長了一張很有親和力的臉，見誰都是笑眯眯的。樂樂一見她，就嘎嘎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