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番外二

番外二

“樂樂，能聽見我的聲音嗎？”方晴坐在沙發上，受傷的右腿擱在腳凳上，旁邊的江铮抱着筆記本電腦敲敲打打。

“可能是網有點卡。”

江铮說完，屏幕一下亮了，卡了一兩秒後，樂樂的臉出現在屏幕上，方晴和江铮湊到一塊給她打招呼。

“能看到我們嗎？”

樂樂咬着嘴唇，不悅地看着方晴：“腿傷哪兒了，給我看看。”

江铮看熱鬧不嫌事大，把筆記本對準方晴：“讓你媽跟你說，她不讓我說。”

這人欠打，方晴一記眼刀飛過去，聽電腦那邊的樂樂焦急道：“媽媽！”

“沒什麽，去過醫院了。”方晴調轉筆記本，攝像頭對準傷腿一閃而過，“看吧，是不是沒什麽大事，你別擔心了，醫生都說了讓我多休息，少動就行。”

随着年紀增長，方晴不太愛跑步了，爬山的愛好一直保留下來。這些年她去了不少國內的名山，有時候她和江铮一起爬山，有時候她一個人爬山。

去過三次華山，兩次泰山，她也沒想到在自家門口的小山包翻船了，下山的時候一不小心踩空，翻滾了十幾下，當即送往醫院。身上多處擦傷，右腳骨裂，幸好沒有骨折，醫生讓她回家好好休養。

方晴怕樂樂擔心，不讓江铮跟她說，“樂樂現在壓力很大，別跟她說這些，她肯定會擔心，我又不嚴重。”

但是，樂樂還是知道了，她在國內有眼線——周明月。

周明月比樂樂大半歲，原本比樂樂高一屆，初三那年，她突發水痘，錯過了那年的中考，複讀一年，正巧進了樂樂在的班級。兩人考上同一所高中，做了三年同學，高考又一起考到了北京。樂樂學的是航空航天，周明月學的是金融。

大學畢業後，樂樂去了美國留學繼續深造，周明月回到三江，進了銀行工作，還住在山水灣，閨蜜倆的聯系一直沒斷。

樂樂的嘴都翹到天上去了，生氣的神情跟小時候一模一樣。方晴心裏軟得不行，“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應該第一時間就告訴你。我也是怕你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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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樂撇着嘴，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消氣了，嘟囔道：“你不說，我才會擔心。”

方晴暖到心坎兒裏了：“不生氣了吧。二十多歲的人啦，還跟小時候一樣。”

“二十多歲又怎麽樣。”樂樂不想笑，還是沒忍住，笑起來，“誰在家照顧你呀，有沒有請阿姨。”

李姐照顧樂樂到上初中，就徹底退休了，之後家裏沒有再請過阿姨了，只有過年過節家裏做大掃除，才請鐘點工。方晴不習慣家裏有外人。

“有你爸在，平時小美也會來，放心吧。”

“昨天我還跟小美姐聊天，她是八月份結婚吧，我正好有假，跟她說好要回來給她當伴娘。”

小美研究生畢業後，也回到了三江，考上了公招，在三江管轄的一個小鎮中學做數學老師。

在小鎮上，小美遇到了現在的老公。他是一名中醫，出身中醫世家，在市一院做醫生，當時響應號召下鄉問診。

兩個人談了兩年戀愛，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也恰好小美被一所市重點中學看中，把她調回到城裏。小美周末經常會來山水灣看望方晴和江铮，有時她一個人來，有時小兩口一起來。

小美對丈夫絲毫沒有避諱她複雜的家庭情況：“我媽生了我，但是，我是大伯娘和舅媽養大的。”

小美讀書花費的所有費用都是由方晴和江鈴來承擔。她是個讀書的好苗子，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大學考去了上海。

“那是大城市，你去了那邊多學多看，別想着省錢，增長的見識，結交的人脈不是你省下來那點錢能買到的。”方晴知道上海物價高，怕小美捉襟見肘，第一年除了學費和生活費，額外給她卡裏打了三萬塊錢。

一張薄薄的銀行卡壓得小美的手腕發沉。

“舅媽，我以後會還的。”

方晴沒有拒絕，這是一個人的自尊。

知道小美被上海的學校錄取了，熊林第一反應不是替她高興，而是發火。

“你跑那麽遠幹什麽？上海物價多高，你要我們去賣血供你？一點沒為你弟弟想過，就在三江上個大學，埋沒你了？”

蘇勤在一旁嘆氣：“小美，我這裏只有一千塊錢，你拿去吧。”

熊林眼珠子一瞪：“你有錢了？她都拿走了，我們吃什麽？拿什麽給兒子看病？”

在熊林的怒火和蘇勤的唉聲嘆氣中，小美默默地走了。

小美的爺爺奶奶在小美讀高一那年去世了，留下一套小房子，熊軍沒有争，把這套小房子給了熊林一家，熊林和蘇勤才終于有了自己的房子。

熊林一直在酒廠做保安，工資很低，蘇勤在超市做營業員，工資比熊林多一兩百塊，空閑的時候接打毛線衣之類的散活兒，夫妻倆掙的錢大部分都要拿去給小兒子看病，一家人生活得很掙紮。他們比熊軍和江鈴都小，但看上去他們蒼老得倒像是哥哥和嫂子。

熊林找熊軍借過兩回錢，都沒還，熊軍再沒借給他了，他勸熊林出來打工：“不為別的，為你兒子，你也該多掙點吧。”

熊林舍不得酒廠安穩的環境，嬉皮笑臉地說：“我和他媽是沒本事了，到時候只有靠小美了，小美能讀書，比我們兩個文盲強。”

小美剛開始工作，熊林找上門要錢：“你弟弟上學要錢，我和你媽都沒錢了。你當姐姐的，不能不管吧。”

小美給了五百塊先打發他，回頭就跟方晴和江鈴商量該怎麽辦。

熊軍先去找熊林，老人留下來的房子熊軍也有一半，要是熊林再去找小美要錢，這房子他要分走一半。

方晴找了個律師朋友，陪同小美去見熊林和蘇勤，要求他們支付這十多年的撫養費。

熊林氣得大罵小美白眼狼，蘇勤捂着臉無聲地哭泣。過了幾天，小美收到一個快遞，是一條很細的金鏈子，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她恍惚記得小時候在媽媽手腕上看到過這條金鏈子。

小美結婚，沒有請熊林和蘇勤，她請方晴江铮和熊軍江鈴一起坐主桌。

江鈴跟方晴說：“我之前還想不請老二兩口子不像話，畢竟是親爹媽。我就想我去跟他們說吧，熊林真是氣死我了，沒見過這種人，熊軍都說他是個無賴了。話裏話外要我們給錢，他才來。”

方晴翻了個白眼：“毛病，誰稀罕他來。”

“可不是嘛。我摔門就走了。”

小美穿着潔白的婚紗，挽着新郎的手臂，一對新人攜手走向舞臺中央。樂樂和新郎的表弟做伴娘和伴郎，在後面拖着婚紗的裙擺。

小兩口過來鞠躬敬茶，方晴和江鈴一瞬間紅了眼。

方晴靠在床頭，對着手機笑。江铮洗完澡進卧室，坐到旁邊，伸脖子去看：“又看到什麽笑話了，笑成這樣。誰騎馬的照片？是在新疆吧。”

方晴劃過一張照片，說：“小美啊，還有誰，你是不是要配老花鏡了。”

江铮立馬說：“不要不要，我眼睛好得很。小美他們在新疆哪兒度蜜月？”

“玩的地方可多了，現在在阿勒泰，風景真是好啊。”

藍天白雲，綠草茵茵，小美騎在馬上，朝着拍照的人笑着，眉眼彎彎，那是幸福的人才會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