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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韓夢潇醒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白書延正看着竈旁僅剩小半袋的米發愁,宋清平出門買菜還沒回來。
小院隔絕了他們與城中的生活,再加上為了保險起見早在昨晚就布下的禁制法陣,他們對于城中的形勢全然不知。雖然在今早窗戶紙泛青的時候,隐約聽到了喊殺攻城的聲音,不過平時聽隔壁梅雍雛演練兵法聽習慣了,自然也就見怪不怪了。
“堂主!不、不好了!”宋清平氣喘籲籲地“破門”。
“多大點事,你倒先把人吓了一跳,”韓夢潇不以為然地吐槽,“說吧,什麽事?”
“嘉安城破、破了……”宋清平上氣不接下氣。
“破了就破了呗,有什麽好叫的,”韓夢潇走進廚房準備幫白書延的忙,“菜買了沒?門關好啊!”
“害!別提了,”宋清平鎖好門,拿着空籃子倚着廚房的門框,“我一大早起來去買菜,誰知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害得我轉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找到了個攤子,誰曾想那掌櫃的已經是個死人了,就連菜葉子上還濺着血呢!當時給我吓得一激靈,錢袋都差點掉了。”
“所以呢?”蹲在地上添柴火的白書延頭都沒擡。
“所以早上喝白粥配榨菜!”站在水池前淘米的韓夢潇在一旁靜靜地“補刀”。
“啊~”
“啊什麽啊,不吃滾蛋,”韓夢潇把淘好的米倒進了鍋裏,“一邊待着去,順手把桌子搬到院裏去。”
宋清平心不甘情不願地去挪為了防止被雨淋濕而收到廚房角落裏的那張小小的四方桌。
“凳子呢?要搬嗎?”宋清平走到門口時回頭問到。
“不用,”這次韓夢潇沒說話,白書延回答了他,“一會兒我們站着吃。”
宋清平撇了撇嘴,默默地移完桌子後又搬起了長凳。
幾只麻雀在小院裏跳着覓食,今天太陽沒出來,整個天空陰沉沉的,雲層仿佛覆蓋了整個世界。嘉安城一帶的季節更替很奇怪,幾乎感受不到春秋季的到來。秋天到來的唯一訊號,只有清晨微涼的風以及那枝頭上慢慢變黃枯萎的秋葉。
“要是我們還在鶴仙塔的話,那片銀杏林應該已經全都變成枯葉了吧?”,白書延擡起頭問道,“師尊,對吧?”
“嗯。”韓夢潇應了一聲。
“應該……
“很好看吧……”
白書延的這番話把他莫名其妙地拉進了無休無止的回憶裏,他還依稀記得,自己與薛憶年初遇的那個落葉紛紛的秋天……
樹木褪去了夏季那一身的青翠欲滴,換上了秋天的枯葉殘枝。腳下的青石板路布滿了歲月的痕跡,青苔斑駁随處可見。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破舊不堪的木門,可以看到屋裏的布置很簡單,所有的設施都很老舊,但卻沒有一絲蛛網或一粒灰塵,顯然是有人每天精心打掃的成果。
韓夢潇那時只有六七歲,提着自己用河邊垂柳枝葉編成的小柳籃,蹦蹦跳跳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關好房門,把籃子放到桌子上後,他朝韓思缃的屋子喊道:“娘!我回來啦!”
不過與往常不同的是,韓思缃并沒有回答他,韓夢潇的心頭頓時感覺到一絲不安。他放輕腳步,将房門推開了一條縫。
房裏沒點燈也沒開窗,黑漆漆的一片,韓夢潇那絲不好的念頭越來越強烈。
“娘?
“娘,
“娘……”
房門打開了,韓思缃倒在了地上。那條粘着血跡的白绫被扔到了床上,她的手中握着一根簪子,看尖端朝向的方向,喉間的那一抹猩紅也就有了答案。地上除了韓思缃的遺身外,還有一封被打開過的書信。
韓夢潇撿起了那張紙,只見上面寫着:
“已有妻室,不必再來信了。”
寥寥幾句冰冷的話語,成了壓倒韓思缃的最後一根稻草。韓夢潇将他母親喉間的猩紅用沾了水的手帕擦幹淨,把她扶上了椅子,全程無話。
那條白绫上用血寫着一段話,韓夢潇現在回想起來仍舊記憶猶新。
“缃葉落,缃葉落,兒女情長惹人笑,皆是癡情庸人一場夢,此去黃泉之下,只願來生,再不相見。
“夢潇湘,夢潇湘,竹籃打水一場空,皆是娘親命薄遇負心,佑你前程似錦,輪回看淡,終遇良人。
“娘親,再不能陪你了。”
韓夢潇把白绫攥緊在手心……
再擡頭時,看到的是苧璃門的牌匾。
他只知道,有一個人,默默地聽着他結結巴巴的宣洩,他只記得,有一個身影,在自己哭得撕心裂肺的時候,給了自己一個擁抱。
回過神來,白書延和宋清平正在争論誰洗碗。韓夢潇在心底輕聲嘆了口氣,只可惜,那個人是誰,他已經不記不清了。
韓夢潇放下了碗筷,繼續回屋百般無賴地躺着。他的睡眠向來很淺,不過這麽多年來早已習慣了,說白了就是越想睡越睡不着。可不知為何,昨夜卻睡得很安穩。
韓夢潇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不少關于那個白面具的疑惑,似乎這一切,都和那個白面具有關。他身上有一種特質,讓韓夢潇沒來由地覺得很安心。
等思緒飄遠後,韓夢潇才慢慢思索今早城中的異常。說是攻城,但嘉安城的城門也不可能這麽快就破了,況且按宋清平的性子,見城破了頂多就回小院罵上兩句,不可能也不至于這樣着急忙慌地來告訴他,而且宋清平剛才和白書延争論時也明顯反應遲鈍…………
韓夢潇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用手撐着身子坐了起來。他回想着昨晚和那個白面具見面時自己的種種異常,懷疑是他在暗中搞得鬼。
下了床,韓夢潇面無表情地開門、進小院,然後一把拎起“宋清平”的衣領。整個過程絲毫沒有任何拖泥帶水以及猶豫,站在一旁收拾碗筷的白書延都看呆了。
“師……師尊?”白書延感覺自己這位師尊可能瘋了,試探性地問道。
“說,”韓夢潇連餘光都沒分給白書延,深灰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面前假冒的宋清平,“你到底是誰?”
“我……我是宋清平啊……”
“撒謊。”韓夢潇面色陰沉,周圍的氣場強到連白書延都不禁感到頭皮發麻。
要不是身邊沒有順手的東西,不然韓夢潇可以直接把“宋清平”五馬分屍。
“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韓夢潇的語調聽不出情緒,“你到底是誰?說!”
“宋清平”見局勢不好,張口結舌地妄想狡辯,但可能是由于韓夢潇的氣場太過于咄咄逼人,他直接打起了退堂鼓——在韓夢潇長達三分鐘的注視下,指甲掐破指腹,用血在自己胸口處畫了一個法陣,噬魂陣。
等到“宋清平”連人帶衣服全都灰飛煙滅後,白書延才反應過來剛才那個人不是真正的宋清平。
韓夢潇拍拍手,還是略帶嫌棄地拿手帕擦幹淨掌心“宋清平”的骨灰。白書延慢慢渡到韓夢潇身邊,欲言又止。
“想問什麽就問,別老是遮遮掩掩的。”韓夢潇擦完手後直接把手帕随手一扔,丢到了小院外。
“師尊……您是怎麽看出他不是宋清平的?”
“根據清平的習慣,他是不可能連幹什麽活都要問的,而且就算嘉安城破了,他頂多也就罵上兩句,不可能這麽急着來告訴我們。說白了就是一夜之間突然改脾氣了,故此我才覺得奇怪。”韓夢潇說完這話後走到了門板前。
還是我……對他了解地不夠嗎……
白書延抿了抿嘴,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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