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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辛汶到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他只看見老嚴在椅子上，抱着頭。這個男人自他認識起，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的狼狽又無助。

他的身影好像一下子就變小了，辛汶透過這疲憊的側影，代替嚴森，看見了老嚴頭上的幾根不算明顯的白發。

“來了？”老嚴沒擡頭，這個倔強的父親就像嚴森說的那樣，不願意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現出來。

“森森剛推進去，等下才見得到。他們說要把森森變得好看一點，這樣，也能體面些。”

辛汶的将喉中的酸咽下去：“嚴森本來就很好看了。”

“是呀，”老嚴拍拍辛汶的後背，面前的地板上突然就多了一滴水漬：“他出生的時候，可可愛了，我在産房門口，護士就抱着他，這麽小小的一個，說‘恭喜，是個男孩’。”

“他小時候，特別喜歡往高處爬，他媽媽說，他這是要摘星星。”老嚴的肩膀顫抖着塌了下來，他深呼吸了一下，說：“他的媽媽很喜歡故事書，她總是說，森森是一顆星星，不知道怎麽，我們這麽幸運，有了這麽一顆星星。”

“但是我太忙了，總是不能關注他長大。”

“我總是記得，他第一次給我倒茶……”

小時候的嚴森碰不到溫水瓶，拿着老嚴的茶杯，學着老嚴的樣子，往杯子裏面裝了茶葉，然後拿着杯子，去了陽臺。

“他給我加了水龍頭裏的水，我當時喝了一口，我說我從來沒喝過這麽涼的茶，他就咿咿呀呀的，指着陽臺的水龍頭。”

老嚴說着說着就擡起頭來，眼睛裏早已滿是眼淚，眼尾的皺紋也變得刺眼，他彎着眼睛，好像又看到了小時候的嚴森。

“他媽媽走後，為了讓他能多說說話，我帶他到處玩。”

“其實更多的時候，反而是他在安慰我。”

嚴森失去的太多，所以他總是以一個很懂事的形象出現在老嚴的視線中。有的時候，老嚴自己都沒有發現，其實比起嚴森，他更像是個需要被人照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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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着，幾個人推着一張床，從一扇門中走了出來，到另一扇門裏去了。

“家屬可以見見。”

辛汶要扶着老嚴過去，老嚴卻擡手擦了擦眼淚：“我見過了，你去吧，說完了再叫我。”

辛汶松了手，往前走。

他推開門，直到碰到嚴森的臉的那一瞬間，他才發現，其實自己的手，一直是抖的。

嚴森閉着眼睛，蒼白的臉色早就不是上次見面的那樣，他沒有動一下，就像是變成了雕塑。

他看着嚴森的臉，終于還是沒有辦法，眼淚掉了出來：“我今天，本來是要向你求婚的。”

他的聲音很抖，也很沙啞，甚至微弱到一掉淚就會失聲。

他趴在嚴森身上，變成了一個只會哭的人。

“我說過我不會走的，可是你怎麽走了。”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那麽喜歡嚴森。

他不知道。

也許是那次經過榮譽牆，他看見了嚴森的照片。

也許是那次下了雨，他看見了嚴森的背影。

也許是那次月考，嚴森奔向他。

他後來才發現，所謂的任何，都只是他的借口。他喜歡的，不是什麽優秀的人，不是什麽脆弱的人，也不是什麽會奔跑的人。

他喜歡的，他所愛的，他願意花出一生去陪伴着的那個人。

是嚴森啊。

他從口袋裏拿出那枚戒指，戴到了嚴森的手上。

然後伸出自己的手，露出戒指與嚴森的戒指挨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