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噩夢

噩夢

除了特殊日子，棠海基本在霍格沃茨的後山安營紮寨了，此處安淨無人打擾，最是适合清心靜修。

舍友們早已習慣了每天早上都能準時見到剛從外面練功回來的棠海，她們也樂得開通免費的人形鬧鐘叫醒服務。反正有這樣一個舍友，安全感十足。

聖誕節很快就要到了，棠海并沒有回家的打算，她一如往常向斯普勞特教授申請了留校，打算用這個假期來提前預習後面的課程。

沒錯，每年春節棠海都會請假回國。

穿越回來的棠海特別喜歡這個年代的農歷新年，舞獅、花燈，最重要的是可以放煙花。漫天的燦爛煙火，這是前世只有在小時候才能見到的光景。

封存在大腦中的久遠記憶閃現，但片刻間，空洞深邃的黑色眼眸又恢複了一片死寂。

申請留校的學生并不多，聖誕節的大禮堂冷冷清清的，如果不是弗立維教授張羅布置的紅綠裝飾還能窺得一絲節日的氛圍，棠海都想直接回宿舍補覺了。

棠海需要互贈禮物的朋友不多，舍友托蒂和拉瑞娜、幾位教授，還有小六。作為棠海同院同級的朋友，男孩兒高大魁梧的身材上偏偏長得了張乖巧可愛的臉，一頭金色短發打着卷，活像只黃金獵犬。二年級開學兩人一起通過了魁地奇選拔加入院隊，西斯滕就天天跟在棠海身後跑東跑西，大哥長大哥短地喊，成了一只真正的黃金獵犬，遂被賜名小六。

棠海思考了一陣，還是默默将斯內普加入了好友列表。其實她并沒有很想跟親世代這幾位有過多交集，當初抱着進赫奇帕奇的心願其中就隐藏着少與主線劇情接觸的想法，但她也不願和小教授毫無聯系，至少能遠遠看着他，甚至能說上幾句話就已經很不錯了。

棠海認真審視了一下自己這別扭的心理，最終将其歸因為一個佛系媽粉帶兒子的狀态。

嗯，一定是這樣。

斯內普在蜘蛛尾巷的家中收到了棠海寄來的聖誕禮物，貓頭鷹用尖喙敲擊玻璃的聲音響起時，他的心緊了一下，反複确認了幾遍托比亞不在家中，才敢打開窗戶把那只圓圓潤潤的小雪枭放進來。

拆開并不繁複的包裝，斯內普看着裏面陳列整齊的兩瓶洗發水，一時不知這是在送禮物還是在損他。而且這明顯不是魔法界的開架貨，因為斯內普并沒有見過類似的商品瓶子。

一張卡片從盒子裏掉了出來。

“附上配方，請指教。”語言簡潔，蒼勁的字跡一看就知道出自誰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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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內普擰開瓶蓋，一股淡淡的草藥味道彌漫在房間裏。

斯內普在學校裏的朋友結交不多，一個混血在斯萊特林其實并不算好過，哪怕是同寝室的舍友也沒有過多深交。但除了莉莉，棠海也算一個，雖然他們交往并不密切，雖然這個赫奇帕奇很是令人捉摸不透，但她向他傳遞的善意只多不少。

棠海的身邊常常圍繞着一群男男女女的追随者，她的神秘也為霍格沃茨的茶餘飯後增添了許多談資話題，她的俊逸外形，她的穿衣打扮，她的獨特個性，無不吸引着這群只有十來歲的毛頭小子們。歸根結底，還是棠海身上那種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成熟感太過突出鮮明，與人相處親和又帶着敷衍，誠摯間夾着散漫，舒适中含着疏離，和她對話讓人感覺完完全全就是被哄孩子般對待。

斯內普曾專門去圖書館查閱大量書籍，終于找到了中秋節的介紹，以圓月喻團圓，寄人之思念，多麽美好的節日，和她一樣來自遙遠的東方古國。

他重重地合上書，呵，團圓，思念，哪一樣都與自己無關。

清晨，棠海在宿舍床頭堆滿的聖誕盒子裏翻出了斯內普送她的禮物，一只歡欣劑。棠海仔細回想了一下，很多材料好像都是她平日從禁林采回來帶給他的。

不愧是魔藥天才，高年級的課程現在就輕松掌握了。

假期回來，棠海在圖書館遇到了明顯洗過頭的清爽版斯內普。

“喜歡這個味道嗎？”棠海在書桌對面拉開椅子坐下,向着對面還在寫魔藥學論文的小教授揚了揚下巴。

對方聽到聲音後黑着臉擡起頭，惡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收拾一下果然好看。” 棠海單手撐在書桌上，眯着眼睛回望他。

“如果你是來挖苦我的，大可不必拐彎抹角。”嗯，說話很有成年教授那味兒，可這種冷言冷語對棠海來說毫無攻擊性，根本不會影響她拔劍的速度。

她向前探了探身子，一臉誠懇地說道：“不，我是真心覺得你好看。”

斯內普被棠海的直線球打蒙了，嗆到口水般咳嗽起來。

不争氣呀不争氣，我兒子怎麽能這麽邋遢呢？棠海在心中默默往未來給斯內普的禮物清單裏又添了許多。

請假回家的棠海在香港玩得很開心，春節的氣氛濃厚，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紅紅火火張燈結彩的。尤其是舞獅團的表演異常精彩，霸氣威猛的南獅在一靜一動之間生靈活現，這種街頭巷尾的現場觀看要比電視轉播的觀感要強烈震撼得多。她深深吸了一口空氣，是漫天煙花炮竹的硫磺味，是家家戶戶飄香的年夜飯味，也是棠海貪戀的年味。

啓程回英國前，徑山來到棠海的房間裏，雖然只是半年未見，但她依舊察覺到了徒弟的異常。

“你有多久沒做噩夢了？”

“嗯？”棠海手上動作滞了一下，随即又若無其事地繼續着，“有一陣子了吧。”

“棠海，看着我。”

房間裏一陣寂靜，棠海慢慢轉過身，漆黑的眼眸猶如一潭死水。

“是我來問，還是你先說？”徑山緊緊盯住她的眼睛。

就知道瞞不住，棠海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我學了大腦封閉術，”她停頓了片刻， “如果必要的話，也可以用遺忘咒。”

“消除記憶的作用邊界并不清晰，你舍得？”

“…所以我沒用，只是試着通過練習大腦封閉術把部分記憶暫時封存起來。”

“效果理想嗎？”

又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久到再次張口發出的聲音都變得略微沙啞，“至少能讓我好受一些。”

“棠海，你必須接受過去，逃避是沒有用的。”

“你以為我不想嗎？我每天一閉上眼睛就是同樣的畫面同樣的聲音，那些話簡直就像刀子一樣沒有一句不是往我的心窩上捅的。我也想接受啊，我也想跟過去和解，可是他們能放過我嗎？他們甚至都不覺得這是對我的傷害！”她的嘴唇輕微顫抖着張阖，“二十多年啊，你知道我那二十多年是怎麽過的嗎？我拼了命地想要逃離，想要忘記，我選擇去做最危險的緝毒警察，每天在刀尖槍口上行走來逼迫自己忘掉他們，可現實呢？我都死了！我連死了都不能擺脫那些噩夢！”

棠海的聲音越來越大，語速越來越快，最終變成歇斯底裏地怒吼。

徑山上前輕輕擁住她因情緒起伏而戰栗的身體，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

飛英國的前一天夜裏，棠海又做噩夢了，夢裏的她拼命地跑啊跑啊，卻怎麽也甩不掉那些緊緊跟在她身後的惡魔般的影子。從恐懼中驚醒的棠海滿身是汗，大口喘着氣，淚水打濕枕頭烙下一片印記。

月光如碎銀般散落在她痛苦蜷起的身體上，好似欲為她洗去傷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