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淺嘗辄止

淺嘗辄止

東城。

第三實驗組。

四小時四十三分，江迩看着面前的碎片和“成品”，心情十分複雜。

陳黎面色蒼白，嘴唇沒有任何血色，看到數據的那一刻也只能無奈的笑着，和旁邊的文衡有事沒事的搭話。

“你感覺怎麽樣？”

“還好，”陳黎在實驗艙中坐起，靠在身後的軟墊上，看着自己的右手，“不會太難受，身體也感覺有動力了。”

“好的。”

陳黎是真的無奈，同時又有些被寵惜着的幸福感，看着此刻瘋狂給楊修通風報信的文衡，他沒忍住說：“文衡，其實你不用一直更新我的情況，在我醒來的這段時間，你已經問了不下三十次我感覺怎麽樣了。”

文衡摸摸後腦勺：“沒辦法，你現在是重點觀察對象。”

江迩這時候插話說：“多問問，別讓你哥知道，讓他急死，剛好還可以省省機器的能源。”

陳黎：“哈哈，他可沒這麽脆弱。”

“江先生，能源組來人了。”

那聲音非常稚嫩，陳黎循聲看去，那是一個小孩子，鼻梁上架着副眼鏡，要不是雙眼旁藍色的線延伸而下，暴露了它是個機器，不然還真不可能看出來。

“那小孩什麽來頭？”陳黎問。

文衡正專注彙報消息，聞言順着陳黎指示的方向看去，說：“能源組的小屁孩，聽說是實驗部不要了塞過去的。”

江迩剛好豎起耳朵聽到了這“甩鍋”，便指着那小孩，直戳了當地辯解：“看清楚了，這是高科技，高智商小孩，運作效率相當于幾臺智能計算機同時運行，分明是能源部親口要的。”

文衡露出職業性假笑，等江迩外出迎接，他又朝陳黎說小話：“你看，功底到達一定境界的科學家，總愛研究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陳黎看着那小孩，又聽到這話，就也笑了笑。

接着文衡手臂上振動“嗚”地響了，擡起一看竟是楊修的連線：“陳黎，你哥找你來了！”

楊修仍在引力軌道上俯身騎着“龍騎”機車，頭盔包裹住他的整個頭部，只露出一雙眼睛，他側頭看了一眼陳黎：“我快到了，你現在如何？”

陳黎答應江迩來到實驗艙前，他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在他與楊修做那些旖旎□□的時候，他也不止一次想到過如今的情形，想過應該如何面對被他欺瞞的楊修，想過應該說出口的是什麽理由，可即使是在視頻中見到楊修，他發現自己其實也沒有多少勇氣去面對，他無法為失敗擔責，也無法在楊修沒做任何錯事的時候懲罰他。

“實驗很成功，我已經快好了，”陳黎微笑說，無人知他心底是何等的誠惶誠恐，他擡起手，向楊修展示他完美的實驗結果，祈禱對方看到時能減輕對他的氣憤，“匹配度高也是有好處的，你看，相當于我比你們又進一階。”

楊修沉默片刻，最終“嗯”了一聲，挂斷了通話。

“其實楊修哥什麽都好，就是容易生悶氣，這些年我見過隐性瘋批的，隐性變态的，還是第一次見他這種隐性暴怒，”文衡見狀忙解釋道，“在組織時，他把我們當親人，我們因為任務分歧嚴重，有時也會被他說教，我看的出來，他真的很愛你，比起親情還要純粹。”

陳黎心道他又何嘗不知，楊修是他的生活，酸甜苦辣鹹，他都嘗過，現在到苦了，忍耐過去，就又是新的一輪了。

——————————

江迩走到實驗部門口，看見一群人站着，最前面的最“人高馬大”，高了江迩近一個頭，他是能源組副組長——宋成。

“碎片在何處？”宋成開門見山道。

江迩向後招手，示意聞遐将碎片與數據單一起遞了過來。

宋成看了一眼數據單，略微皺眉道：“這數據不對。”旋即他将數據單給身後的一群人傳了個遍。

“哪裏不對？”江迩問。

“能源純度與融合基因暫時不好說，但融合度太高了。”

江迩應聲：“沒錯，我們同樣覺得奇怪。”

“能源純度在第一批戰鬥機器人中，最高也就是6.5，相差不大的融合基因沒錯，可我們提供的是物質基因，又怎麽會出現人類的DNA？”

“這也是最奇怪的一個點，我們也是近期才着手研究人類DNA與能源結合，融合度也才92%，”江迩沉默了會，又道，“這DNA，檢測出的是未知，且與這個DNA契合度最高的，是行艦組的一個人，同時……還有我的實驗體。”說完他開了顯示屏，屏幕上顯示出了陳黎與楊修的共同資料。

“行，我們知道了，已經派了一些人前往地球，你們安靜等待消息就行。”

江迩接過宋成還回來的碎片，說了聲“謝謝”。

等宋成走遠後，他還是能聽見他們談論的聲音：“難道不可能是因為過多雜質而出現的，融合度虛假過高？”

聞遐湊上前，在江迩耳邊說道：“既然這個DNA混合了其他生物的DNA，會不會……是地球又重新有了生命？”

江迩确實有這個猜測，但還不能妄下定論，如今也只能期盼能源組去地球有新發現了。

楊修到了時，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文衡中途被行艦組的人叫走，實驗艙只剩下陳黎一人。

第三實驗組的人忙忙碌碌，都沒有人管他。

陳黎見了他，什麽話也沒說，他看了看在實驗室忙碌的江迩，才說：“他肯放了你，你不是回來做檢測的嗎？”

楊修站在實驗艙旁半晌，只是看了看他，而後将他打橫抱起，才說：“沒空，回家吧。”

江迩在實驗室看着楊修離去的背影，他半眯着眼，手指在實驗臺上有規律地敲打着，良久，他轉身又回去工作。

——————————

東城居民區。

楊修憋了一路的話，到家時實在忍不住說了出來：“你怎麽這麽固執，萬一這個實驗不成功，萬一這機器不長眼，你都貧血了，你還配合他們做延緩血細胞分裂！”

陳黎知道這次争吵逃不掉了：“東城需要這樣一個人，沒有比我更合适了，這也是實驗部第一次拿活人做實驗，總得有人站出來。”

“我不信東城會允許做人體實驗，為什麽那個人一定得是你？他們先通知你的還是你主動聯系的？”

“我主動的，”陳黎坦白，“哥，這件事如果換了其他人是不可能這麽順利的。”

楊修視線向下看着他，然後坐到他身邊，實驗的确很成功，這也是堵得他無話可說的原因。

陳黎見狀，就試探着湊近他，額頭逐步貼近他額邊：“現在我沒有事，你不應該高興嗎？”

比起楊修，他自然是高興的，因為DNA匹配度高的人只有他們兩個，他還是靠加快實驗進度才換來的機會。

他沒允許江迩将這件事告訴其他人，不然實驗體一定會率先選擇身體強壯的楊修，而不是他，然後輪到他擔心得魂不守舍。

因為他們無論是誰，只要有這個機會，他們就一定會去——即使楊修現在表現出來的是憤怒，但他不自私。

想到這，陳黎忽然心生憐意，扳過他的額頭互相貼在一起，鼻尖若有似無地觸碰：“哥哥，你生氣了嗎？”

楊修可以感受到他的唇正在自己臉上游走，輕微的吐息如硫磺泉中氤氲的濃霧，想是方從實驗艙出來沾上的。

陳黎很少會如此主動，楊修知道，他只有犯錯才會這樣哄自己，而他習慣了陳黎日常的聖人模式，如今這渴求憐愛的模樣倒更為讨喜。

“我沒有生氣，你跟我好好談的話，我還可以挑個時間陪你去，而不是在我還不知道實驗安不安全的情況下，你自己擅自——”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暫停，他話沒說完，陳黎當即就跨坐在他身前，吻住了他正在說話的唇，但很快他放開，如蜻蜓點水，淺嘗辄止。

“我的錯，我現在也在擅自吻你，你不喜歡嗎？”

楊修愣了幾秒，無話說了，只是抱住他，将他擁進懷裏，呼吸吐出的熱氣讓陳黎有些錯覺，楊修仿佛在過渡自己胸腔內還餘下的一些氣勁，然後十分鄭重地微笑，原諒了自己：“你說呢……不喜歡的話你會怎麽辦，你下次先要和我說，不然我會很生氣。”

陳黎回神，竟有些心痛，就又在他額前落下一吻：“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