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深度睡眠

深度睡眠

東城沒有白天黑夜之分，計時的時間仍是二十四小時制，一輪又一輪，走到直至今日，已經完全沒有了标準時間可以對照——只能渾渾噩噩過一日是一日，這就是東城的生活方式。

精準睡眠七小時後，楊修睜開眼，發現陳黎正縮在自己的懷裏，還在尋找着舒服姿勢，柔軟的毛發蹭在他肩窩處，只是輕微的聳動便讓他面色發燙。

“阿黎，松開了。”楊修晃了晃他。

他不得不承認，他這個弟弟從小就漂亮，漂亮的就像——生物教科書上的貓，不僅可愛，甚至還會撒嬌，只需遠遠瞧見一眼，就能将心中的負面情緒完全清排幹淨。

“好…”陳黎松開他，左右摸索着起身，卻不下床，只是安靜地靠在枕頭後面。

待楊修做好一切洗漱動作，從浴室出來，坐到床邊，湊近陳黎想聽清楚他的需求時，後者勾住了他的脖頸，對其附耳道：“抱一會先，你今天回去桓城嗎？”

“父親讓我去一趟時園，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回來，”楊修在他側臉輕輕吻了下，以示疼愛，“乖，你今天應該去研究了，太空水源的問題亟待攻克，這不能放松。”

陳黎其實舍不得他，但又不想讓哥哥覺得自己太過矯情，就松開他自己去了浴室，兩人在分離前又互相擁抱了下，為今天無法陪伴對方而作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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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躍銀河的引力軌道風景甚好，幾千年前的人類曾經有夢想，只為手握星辰，而今盡管星辰在他們身邊觸手可及，卻還是那樣絢爛地令人震撼——這恢宏的九天之上，連灰燼都是閃爍着的。

楊修取下頭盔，挂在機車的左邊把手處，然後落地看見時園的霓虹牌。

時園最初興盛于新世紀星元1452線，人們對于時園的認知是在舊歷史上的“時園總站”，可這個時園卻是以能夠讓人回溯時間的“奇技”，從而吸引許多人慕名而來，一開始是許多人大肆吹噓這裏有多麽厲害，後來這裏的口碑就越來越不好，當時來過這裏的人都開始揭露這裏的各種內幕，衆說紛纭，歸納起來就是騙子，只是深度睡眠讓人感受到了滿足，回溯時間這種說法，但凡是人且知道些科學，都不會說出這種鬼話。

寫着“時園”名稱的牌子，邊緣燈光壞了，忽隐忽現，門店入口坐着一個人，他駝着背，臉上的皮膚皺皺巴巴，衣服卻收拾得很幹淨，他瘦得顯骨的手指在屏幕前面點着，那畫面楊修還算熟悉，是現今人類消遣資金的另一種方式。

見有人來了，那人關閉屏幕立即起身，朝他伸手緩慢說了句：“你好，請随我來。”

楊修看他很老，眼睛總是眯着，仿佛牽動肌肉連睜開眼睛都做不到。

他四處觀察，發現時園裏外完全不是同一個樣子，屋內很溫暖，與橘色的光貼合，他還看到幾架老式的蒸汽機在運作，并發出了有規律的工業節奏聲。

屋內很大，地板與牆的連接處泛着橙光，一線連不到頭，老人領着他一直往深處走去。

他忐忑地問：“你們這裏，真的能交換時間嗎？”

老人嘆氣：“以前是能換的，現在不行了。”

“是發生了什麽？還是……”

“有些人想着來這交換時間，把這種交易當後悔藥，想倒頭彌補些什麽，可惜回到過去了，又忍不住浪費大好年華，導致英年早逝。”老人唏噓道。

“所以，交換時間的代價的壽命嗎？”楊修又問。

老人忽然在前面停下，楊修不明所以，跟着也停下了，只見老人回頭凝視他，語氣不像先前那樣客氣，又說道：“你也是來交換時間的嗎？”

“不，”楊修不假思索的回答，“我只想知道我以前來這幹了什麽。”

老人一邊上下打量着他，一邊拉起身旁的拉閘，似乎是不信，半晌後他領着楊修進去，搖頭道：“你這跟交換時間有什麽區別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知道曾經有很多人來過，所有人都記得自己交換過什麽，唯獨我不清楚。”楊修如實說。

“呵，要麽換的代價太大，要麽換的代價是交易過程的記憶，但你後半句錯了，來過這的每一個人，都會在特定時間失去交換記憶，你知道為什麽嗎？”

楊修搖頭。

“時園并不是什麽藏着陰謀玄學的地方，我創立這個地方的初衷是使人們的求不得得以圓滿，并不具備什麽特別的意義，從這兒走出去的人，大多只是在懲罰自己，”老人笑笑，“你以為這裏真的能交換時間嗎？當然不能，年輕人，你可聽說過深度睡眠？”

楊修說沒聽過是假的，組織定期測試也會檢查心理，其中有一項就是深度睡眠，他看見過在深度睡眠裏溺水的，也看見過在其中化身殺人狂魔的，現在的科學技術實在先進的不成樣子，即使是腦內幻想，只需一臺智能演算機，它都能精确無誤的實時轉換出來。

“深度睡眠，顧名思義就是探求你潛意識裏的東西，無論是憤怒，恐懼，還是快樂，憂郁，都能在深度睡眠中浮現，而我們只需要做一個引導，就可以将你引入你所創造的意識世界。”他邊說着邊好似神秘的笑着。

雖然這笑讓楊修覺得毛骨悚然。

老人手中繞着細線，将它放好，又走到一個桌子面前：“你想知道你來這做了什麽，”老人拿出一張白紙，又遞了一支筆給陳松清，“寫下來。”

楊修接過筆，在紙上寫了一行字：“這就可以了？”

老人拿起紙欣賞了一會，說道：“很好看的字啊，當然不是，去那裏坐一下吧。”說完他指了指不遠處的靠椅。

楊修剛坐下，老人就拿了個懷表過來。

他在某本書上看到過這種方式，确實是用來催眠的，由于有過被催眠經驗，他很快便進入了深度睡眠。

老人拿來剛才的細線，在一旁打起結來，自言自語道：“有人想要救自己，有人想要救別人。”

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