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桃樹有華燦其霞
紫色的裙擺鋪散在宛轉流金的琉璃磚上,瑤光沉默地跪拜在地,問安的話卻遲遲說不出口。
沉香缭缭,獸耳青銅爐中火星點點明滅,輕煙一點點從裏溢出,漸漸的,整個殿裏都沾染到了濃郁的香味。齊公面無表情地注視着她,而她也始終靜靜地跪着,倔強地不肯問安,只因不想再叫出“君父”這兩字。
僵持了很久,終于齊公打破了沉默,卻是一句冷淡的命令:“你回去準備一下,除夕啓程,嫁到魯國去。”
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瑤光只覺心中狠狠沉下,仿佛有一只手在緊緊捏住,讓那顆跳動的心,忽而停了下來,連呼吸都極其不暢。然而,她笑了,擡眸,她目光如炬。“魯公?或者,是世子?”
齊公睨了她一眼,語氣淡漠卻肯定道:“你有話中有話。”
瑤光深吸了一口氣,仰起臉,嘴角笑容愈濃:“是,的确還有話。勞煩您告訴我,這一次是父娶子妻,還是子奪父……”
“住口!”她話還未說完,已被齊公厲聲喝斷,旋即一只竹簡自上方被大力砸來,她閃躲不及,被狠狠砸重肩膀,那只竹簡彈跳到地上,一路滾動展開。齊公霍地一下站起身,瞳眸一縮,迸出銳利如劍精光,他緊緊盯着瑤光,聲音低沉到極點竟成了咆哮:“你以為你在同誰講話!”
瑤光撐起身子,一手捂住被砸重的右肩。肩上的痛楚好似會行走一般,一點點在她的血脈裏游走,一點點侵入心底,在那裏彙聚成仿佛撕裂一樣的疼痛。她咬着唇,生生忍下來,阖眸,複又睜開,她直視着齊公,喘息着質問道:“長公主被強娶,齊國蒙羞,您真不的不打算過問?”
齊公臉上仍因怒氣而微微抖動,唇色發白。他居高臨下的睃視着瑤光,犀利的眼神,猶如獵鷹,半晌,他終于緩慢開了口,聲音已是一貫的從容威嚴:“木已成舟。她如今是衛國的君夫人,不再是寡人的女兒。提前做上了君夫人,這是喜事,何來羞恥。”
“喜事?竟是喜事……”瑤光只覺一顆心終于被撕成碎片,不知從哪裏吹來的風吹得她渾身冰涼。她撐着身子,再不顧禮儀,勉力從地上站起來,大笑出聲,笑得滿臉都是眼淚。“原來姜宜注定會悲劇的一生,對您來說是個喜事?那麽我呢……又該是什麽?又該是什麽!”
她大聲喝問,聲音尖利幾乎快把嗓子喊破。齊公怒到極點,反而冷了下來。他陰冷地看着殿中笑得瘋狂的瑤光,頰上肌肉抽動,良久,卻只是狠狠一拂袖,向殿外怒喝道:“來人,立刻将二公主送回去!”
話音一落,立即有幾名宮人奔進來,正要碰到瑤光,瑤光已一擋手臂,猶帶淚痕的臉上冰涼如霜:“這個地方令我厭惡至極,無需你們動手,我也會走。”語罷她深深看了齊公一眼,一提裙裾,徑直轉身,快步向殿門走去。堪堪走到殿門,她似是想起了什麽,腳步一頓,停住了身形。她冷冷側首,眼眸垂下,不願再看齊公,語氣惡毒猶如蛇般冰冷纏繞。她一字一句道:“母姬這一生不用再愛你這樣的人,我真是為她慶幸……”說完,她再不留戀,擡腳踏出殿門。
公主出嫁在即,齊宮上下無聲的忙碌起來。瑤光仍是被軟禁着,只是容色更加倦怠,再提不起精神,有時她一坐就是一整日,不吃不喝,誰勸也無用。那件未做完的新衣,她再未動過手,而小滿忙着提她打點也無暇再顧及。直到除夕那日,她被幾個婢女穿戴禮服,飾以盛妝,忽而問及那件剛剛成型的新衣。小滿為她找來,她捧在手裏凝視了很久,最終只是輕輕嘆了一聲:“帶走罷。”
待到一切打點妥當,已是午時。司禮官說吉時已到,可以啓程。小滿扶着瑤光走到殿外,但見驷馬軒車,朱紗搖晃,一衆仆奴擡着沉甸甸的箱子在雪地裏站得整齊。馬車的最前面是穿着喜慶的一隊護送親兵,個個騎着高頭駿馬,領頭一人卻并非姜諸兒。瑤光微微阖目,心中明了齊公是忌憚她與諸兒之間的不倫,取消了本應該有的兄長送親。
司禮官不斷催促,瑤光任小滿扶着,邁出腳步。禮樂翩翩,她無心去聽,待走到馬車前,她終于忍不住眉頭深皺,向司禮官輕喝了一聲:“讓禮樂統統停下。”
司禮官一愣,旋即跪在地上,焦急懇求道:“公主,此乃禮樂,不能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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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光聞言,不欲多說,一拂袖,正要上馬車,卻聽一個聲音大聲呼喊——“公主留步!”
她心中莫名一喜,豁然回首,果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大叫着發足狂奔過來。那人正是諸兒身邊長跟着的骊山。
骊山疾奔到瑤光身前,喘息化作陣陣白霧,他手忙腳亂地行禮,又喘得說不出話來,只趕忙将手中舉着的竹簡呈給瑤光。
瑤光心中明了那是諸兒令骊山送來的,幾月不見,他可還好?想到從此以後,也許再無相見之期,她的手竟變得有些顫抖。她緩緩打開竹簡,見到那與自己相似的筆跡,她險些落淚。竹簡上寫就一首小詩,道是——桃樹有華,燦燦其霞,當戶不折,飄而為直,籲嗟複籲嗟!
她捧着竹簡緊緊阖目,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半晌才緩緩睜眸,語氣輕微:“給我筆墨竹簡。”
她的命令周圍服侍的人都聽得清楚,但沒人上前領命,只是面面相觑。小滿擡頭看着瑤光,眼中也有疑問。瑤光輕輕擺手:“去拿罷。”
很快,筆墨與竹簡被送到了瑤光手裏。她不顧司禮官在一旁踱步催促,研磨,提筆,一首小詩流暢地自她筆下寫出——桃樹有英,烨烨其靈,今茲不折,證無來者?叮咛兮複叮咛!
寫罷,她捧着竹簡站到風口,待到上面的筆跡已經風幹,方交到骊山手中,“代我交給世子。另外……”她語音一頓,最終笑起來,“另外,告訴他,一定珍重。”
“喏。定不負公主所托。”骊山跪拜告別離去。
姜諸兒應是被齊公禁了足,如今只能用詩來惋惜她将去魯國,他十分不舍。而她……瑤光望着骊山離去的方向,視線漸漸有些模糊。她回答說,時不與我,為歡趁早,暗示他來帶走她。是的,帶走她,那是她內心強烈的渴望。只是……她清楚地知道無法實現。所以在最後讓骊山轉告他,一定珍重。聰穎如他,應是懂得。
一片雪花忽而沾到她的面頰,她舉目四望,之前停下的大雪,如今又有開始的趨勢了。她徐徐伸出手,小滿知她心意,上前扶住。她最後看了一眼這座困了她幾個月的宮室,微笑着顫聲道:“啓程……”
公主出嫁,自然盛況非常。親兵開道,嫁妝足足裝了十餘輛馬車,另還有百名仆奴肩挑手提地跟在隊列裏,當真是十裏紅妝,氣派非凡。
隊伍浩浩蕩蕩地駛了大半日,一直到天色黑沉道路不辨,方才停下來,紮營歇息。
燈影搖晃,帳外大雪飄零,偶有風聲凄厲入耳,像是女人低低的嗚咽。瑤光坐在臨時鋪就墊着皮毛的床榻上,一手支頤擱在梨木小幾上,拿了姜諸兒那首小詩反複翻看。她的嘴角輕輕劃出一個微笑的弧度,然,又漸漸淡下來。
夜色已晚,侍奉在旁的小滿輕聲道:“明日還需早起,公主不妨早些安寝?”
瑤光身形一動,将手上的竹簡擱置到小幾上,輕輕嘆了口氣,以手支額,神情中透出濃濃的倦怠之意。她低喃出聲道:“也好。”
小滿掃了一眼帳內,細心道:“這帳中簡陋清寒,就此歇下恐易受涼,奴下且去尋些木炭來與公主取暖可好?”
瑤光阖目,似是疲累至極,只一擺手,輕微道:“去罷。”
帳中又一次安靜下來。瑤光閉着眼,聽着外面的風雪似乎更猛烈了些。她半睜雙眸,指尖在竹簡上流連,神情飄渺。約莫過了半晌,她忽聽得有人掀了厚重的帳簾,風聲入耳,寒意陣陣席卷而來。她捏了捏手上的錦衾,以為是小滿,只是淡淡問:“回來了?”
“瑤光……”熟悉的聲音牽扯出纏綿的思念,猶如一滴泉水滴落青石,化作點點飛濺的銀光,空留那清晰至極的滴答聲響,在心間久久回蕩。
瑤光身子一顫,旋即一下站起,眼中映出那個期盼的身影。他系了黑色的鬥篷,頭上一頂香色的皮帽,面色被寒風吹得發紅,連眼睫也染上一層雪花,只那墨色的瞳眸靜靜凝視着她,在燈影的照映下到底是生出了些氤氲。
瑤光咬着唇,一行清淚毫無預兆地流淌下來。“諸兒……”她呼着他的名,再顧不得其他,直直撲入他懷中。她的眼淚肆意地侵染着他胸前的衣料,聽得他一顆心有力地快速地跳動着,終于慶幸這一切并非她的臆想。
姜諸兒緊緊擁住她,睫上的雪融化成水,代替眼中他隐忍着未流下的眼淚緩緩滑下。
瑤光吸了吸鼻子,紅着一雙眼,緊抓着他胸前的衣料,哽咽道:“你為何……為何仍要前來?”
姜諸兒一手攬了她的腰肢,一手握了她抓在他胸前的手,手指糾纏,十指緊扣,情意綿綿。他溫柔地吻去她頰上的淚水,聲音有輕微的顫抖:“今茲不折,證無來者……既是你所願,我縱是背棄天下也要做到。”他眸中清亮,直直望入她心底,“我說過,守着你,不離不棄。”
瑤光心中不知是喜是痛,只能緊緊回握與他相纏的手。不離不棄,不離不棄……他當日的誓言字字入心。她仰面望着他,此刻她終于相信他早就明白她的心思,明白她的仇恨,卻仍選擇在這個時刻來到她的身邊,背棄一切。
“願意嗎?同我走……不嫁魯公,不怨君父,從此再無世子與公主。”姜諸兒輕吻被他牢牢握住的那只手,眼中隐有希翼。
瑤光眼睫微顫,心中似有什麽東西漸漸低沉下去。她凝望着姜諸兒俊朗的眉眼,滿是眼淚的臉,綻出一個微弱的笑顏,“好。”她聲音更甚風輕,而心中沉下的東西應聲碎裂。她說:“好,我同你走。”
幾更風雪幾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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