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慌亂的心

慌亂的心

秦雲雁這幾天過得并不舒服,警局工作室來回跑,順便還參加了幾個酒會。

頭時不時被人揍了似的疼,有時候說着說着話就開始愣神。

緩過神時發現自己腦海中那個人的身影揮之不去。

賈晴想拉他去醫院,沒成功。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五,可以歇歇了,又被姜一葉call到警局問細節。

臨走時跟姜一葉要錦書租的屋子的鑰匙。

美其名曰:回頭物歸原主。

那屋子警方明的暗地查了好幾次,什麽也沒發現,就是抓到幾個違反《房屋租賃條例》的房東。

離開之後才想起來自己根本不知道錦書住哪裏。

回工作室開完例行的總結會宣布放假,又是一片類人猿的鳴叫聲。他們工作室向來不缺人才,動物園也能湊。

秦雲雁垂頭喪氣地在辦公室裏趕稿,今日事今日畢,不拖到下周。

賈晴那邊收拾完自己的東西,過來問候:“老板你咋了?胃還疼?”

男人邊保存文件邊回應:“沒,前兩次酒會都讓小趙擋酒了,他小子挺能喝的。”

“啊?”賈晴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小趙……哦,趙鵬越他小子啊。那你怎麽這麽悶悶不樂。”

秦雲雁關心地看了她一眼,見她反應不大,才繼續說自己的事:“顧錦答應我給我個回複,然後直接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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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大了嘴巴,仿佛聽見了什麽驚天大事。賈晴道:“別告訴我你要追的人是他。”

“當然是他,你看我身邊像是有另一個喜歡的人的樣子嗎?”秦雲雁也是一陣無語。

合着賈晴到現在才知道啊!他之前說得不夠明白嗎?

他這秘書小姐哪都好,工作效率一流,就是感情方面看到不太清楚。

“沒有是沒有,我以為是網戀啊那種。”秘書小姐雖然經常嗑他倆的cp,但這倆人都太坦坦蕩蕩了。

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坦坦蕩蕩是友情。

所以她只是當着兩位是關系好的朋友,或者是一方單戀。

甚至之前跟朋友還賭過要是未來老板娘和顧助一起掉河裏,老板救誰這種離譜的選擇。

秦雲雁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我像是那種網戀的性格嗎?之前他們不是還調侃我說話那麽直白,肯定孤獨終老。”

“老板你要清楚一件事,現在基本上是你唱紅臉,顧助唱白臉。顧助幹活挺較真的,而且他那張嘴也挺毒的。現在公司裏的情況可不是之前那樣了。”

之前指什麽時候他倆都明白,都不太願意提起。

他倆和跳槽的趙副總當年是一起從校園闖到創業場的,若不是事實如此,兩人都不會想到那位同伴會帶着一大幫同事跳槽。

“是嗎?”這秦雲雁倒是沒注意,他一向是自己的風格,沒特地扮過紅臉白臉。

顧錦也是,明明沒多嚴厲的一個人,只是有些較真,怎麽就扮白臉了。

“阿錦挺好的,就是對工作上的事比較嚴格,生活中還是比較活潑的。”秦雲雁想着錦書,回憶關于他的記憶。無數個身影彙聚在一起,組成一個立體的他。

卻又好像沒那麽真實,如隔着雲霧觀山,焉知其全貌?

秦雲雁有一種預感,他就要窺見那座山的神秘了。

賈晴咂咂舌頭,誇張地說:“阿錦,叫得多麽親切啊。”

“我剛才叫他……阿錦?”秦雲雁才意識到自己是怎麽稱呼的錦書,不由得一驚。

好像不太對?但冥冥之中感覺自己就是該這麽叫他……疑惑飄在腦子裏,久久沒個答案。

一個清晰的想法蹦出來:我想見他。

“你知道他住哪裏嗎?”他也是急病亂投醫,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一個與顧錦生活中沒什麽交集的同事怎麽會知道。

賈晴卻道:“知道啊。”然後刷刷刷寫下了一個地址給了秦雲雁。

她看看将疑惑寫在臉上的秦雲雁,解釋:“半年前你勸我分的那個前男友還記得嗎?工程師的那個。有次我和朋友聚完,喝醉了,那個男的想把我拽進他出租屋。一個小破地方,情趣用品亂飛,一看他就沒少拐女生去。我當然人都是絕望的,沒想到呼救聲被聽到了,顧助從另一個出租屋裏出來了,幫我揍了一頓那個男的。”

“揍得挺狠的,肋骨都斷了兩根,我都從來沒聽過那麽悶又清晰的聲音。我都想以身相許了,但想到他平時的性格,還是算了吧。”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其實在工作室工作的同事們都認為你倆不對勁,但你們表現得太自然了,太明目張膽了,反而讓大家懷疑你倆只是兄弟情。”或者是gay蜜,後半句她沒說。

“總之,老板,追夫之路任重道遠,你仍需努力。我是真沒見過他跟其他人說話時會笑。真心的那種笑。”

直到秦雲雁站在那扇貼滿小廣告的門前,他的腦子裏還回蕩着那句“我真沒見過他跟別人說話時會笑。”

是嘛?他跟我笑過很多次呢。他有些得意地想。

已是深秋,天黑得早。秦雲雁迎着夕陽的光輝,開車到了賈晴說的地址。

鑰匙插入門,推開。

秦雲雁其實很好奇錦書的房間會是什麽樣子,想了很多,甚至連滿屋毛絨玩具那種反差極大的可能都想到了

但答案和絕大部分設想都大不相同。

樓道裏隐隐發閃的光一下将這逼仄的房間擠滿。

幹幹淨淨,除了必要的家具什麽都沒有,想洗漱或是上廁所都得去走廊盡頭的公廁。

綠蘿的葉子有些發蔫,顯然一周沒澆水了。

拎包就能住,拎包就能走,沒有一點煙火氣。

就好像冬天哈出一口氣,前兩秒能看見白霧,一會兒就散了。

門關上,只剩窗外的月光灑下的點點憐憫。

秦雲雁站在這小屋中央,心裏沒來由地怕。

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畫面,太幹淨了,不帶有任何居住的痕跡。

那人會不會就這麽走了,像呼出來的水霧,就這麽自然地消失了,再也找不到痕跡了。

想到這點,秦雲雁手腳冰涼。像是整個身體被扔到了萬米高空,接着無休止地墜下去,整個腦子被空空的水汽浸透,重得要命又轉不動。

胸口明明在劇烈起伏,肺裏卻感覺不到一絲空氣,仿佛要溺死在這狹小的空間裏。

他消失了?我為何這般難受?秦雲雁捂着心髒,記憶深處有什麽東西冒了出來。

門開,一片黑暗中錦書一趔趄地進來。

那人臉上像是有生氣的表情,但見到他的時候卻挂上了吃驚。

錦書像是說了話,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名為理智的那根弦剎那間斷為兩半,秦雲雁的身體先意識一步緊緊抱住眼前的人,毫無猶豫地堵住了他的唇。

幾乎在感受到那一抹溫熱時秦雲雁就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但他不願放手,眼前這個人他想了太久太久,久到他自己都沒意識到。

在确認錦書沒有反抗時他更加得寸進尺輕輕啄着對方的唇,手在對方腰間細細撫摸。

然後就被一把推開,後背“Duang”一聲撞到了牆上。

撞得生疼,卻比不過心絞似的痛。

不知是疼的還是其他原因,秦雲雁顫抖的聲音帶上了些許委屈。

“我只是……太想你了……”這是真話,但還是找個理由吧,不想連朋友都做不了。

“不小心……真的……”他越說越心虛,最後連蚊子聲都比他的聲音大。

錦書擦了擦嘴角的垂涎道,扭頭就問:“你是不是這兩天沒怎麽喝水?”

啊?

好吧,這還是那個他熟悉的阿錦,這些小事發現得賊快,感情問題毫無反應。

“那你呢,去哪裏了?瘦了這麽多!”他有些心虛,這周都忙,也的确沒怎麽喝水。

“我?我就是回了趟老家,家裏有急事,忙前忙後的,就瘦了一些。”的确忙前忙後,忙着和莫琅吵架還有忙着吃飯。

秦雲雁顯然是不會輕易相信“你不會去那個組織了吧,還是他們把你抓走了……他們不會虐待你了吧!”他把剛才的尴尬忘得一幹二淨,甚至現在急了還想掀起錦書的衣服,看看有沒有傷。

錦書哪能由着他去,鉗住秦雲雁扒拉衣服的手。

有點癢。

“我去那裏幹什麽?給自己添堵啊!”

他主動抱住了秦雲雁,就他分析,這樣能最快解決問題:“乖,我真的就是回老家處理了一些事。”

秦雲雁有那麽一剎的僵住和驚慌。他輕輕回抱住錦書,胳膊有些顫。秦雲雁把頭墊在錦書肩上,嗓子裏嘀嘀咕咕的:“下次離開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我真的怕……”

“好好好……”他沒想到秦雲雁這麽大的人還怕這個,也不知道是演的還是真的?

有待探究,情感真的是個難題。

“行了行了,我在呢,別搞得我死了一樣。”錦書拍拍秦雲雁的背,示意他該起來了。

秦雲雁倒是不撒手了,嚷嚷道:“不!”心道:你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想了你多久!

“我人就在這,放心了吧,趕緊回去吧,我這可容不下兩個人睡。”這屋子落了一周的灰得收拾一下。

錦書幾乎是推着把秦雲雁趕出了門。聽外面腳步聲消失,他靠在門上有些愣神。

錦書摸摸自己的臉,竟然有些發熱。怎麽回事,莫琅的技術越來越差了?連血液循環系統都能出錯?

按道理來說他的感情應該已經消失了啊,什麽情況。

開燈收拾掉在地上的東西,也虧這些都禁摔。

剛才被親到的地方還有些發熱,後勁一下子上了臉,比街邊為了迎新年挂上的燈籠還紅。

莫琅臨走時塞給他的東西散了一地,也虧剛才房間昏暗,不然錦書還真不好和秦雲雁解釋。

他的扇子也被塞進來了,奇怪,這扇子是他靈體的一部分分離出來的,其他人拿不起來才對。

也不是錦書不想帶着,在5號世界的世界觀裏幾乎沒有異能這種東西,他的靈力為了不被目标的意識碎片發現所以封住了。故錦書就把扇子放在了客棧,還能保證安全。

拿到這邊的世界裏就是個普通的、扇面上沒字的折扇,除了其他人拿不起來沒什麽用處。

這怎麽還有把鑰匙?

錦書撿起一個被紅繩穿着的鑰匙,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是屬于哪扇門的。

旁邊還有一封信,打開,貓的聲音從其中傳來:“咱們在5號世界有套安全屋,要是躲人的話可以去,一般查不到。

你也是……別總把問題推給情感缺失了,據我觀察這麽些年你的七情六欲大部分差不多都找回來了。尤其是現在想起來了一些過去的記憶,記憶中攜帶的能量是對情感最好的治愈。

當然——可能對愛情的還沒有,畢竟你在隙間又沒體驗過愛情。

在5號世界執行任務的時候不用太較真,引爆目标估計還要一段時間。沒事多放松放松,找個對象,估計你也就痊愈了。

過得愉快,有事就回來,出問題叫外援。”

如同老父親般的囑咐砸進了錦書的心裏,如同巨石自高空墜入了水中,激起千層浪。

聲音消散,信也随之化為齑粉。

救命……

錦書忽然對自己身體的奇怪反應找不到合理的理由了。

他從來沒感覺到失去感知是件好事。

在隙間闖蕩的時候分不清敵友,打了不少本來沒必要的架,吃了不少沒必要的虧。感受不到別人的善意,在別人難過傷心時只覺得吵鬧。

明明是很重要的人出事卻只感覺是飛蟲飛過,明明知道自己該難過該笑心裏卻只是一片空白。

就仿佛一個笑着臉的不倒翁,永遠安安穩穩地在地上站着,情緒只是被化去的力,他只能假裝着正常,張開似乎叫笑的表情面對一切。

後來他學會了僞裝,先分析對方的情感,再選擇自己應該做出的“正常”的反應,把這當作了平常。

其實現在他也分不清什麽是分析過後的反應,什麽是真正的情感了。

驟然聽見自己已經恢複了所謂的正常,錦書是不知所措的。

想笑又不知道為什麽笑,想哭卻沒有理由哭。

手指在臉和唇上摩擦,卻抹不掉那一抹緋紅。

月光亮得要眼,似是要照明某人的內心。

錦書卻一把拉上窗簾。

沒準是意外呢,畢竟莫琅時常不靠譜——他心存僥幸地想。

在隙間空了那麽久的心忽然為一個人造反,還只認識了三年,不對……還是有什麽地方搞錯了。

把扇子扔到空中想看看自己的過去,之前他也試過。自己的過去是一團迷霧。但這次扇子只是被抛起來,又落了下去。

“咣當——”一聲,扇子落地,連着他的靈體都震了一下。

這一下倒是把他震醒了,才想起來靈力被封了,現在自己是個普通人。

錦書撿起扇子,細細吹掉灰塵,不禁自嘲道:怎麽這樣就失了方寸,真是沒用啊。

這件事還是留給未來吧。

他把扇子放在心口,靜靜等着它融入自己的靈體。

月亮嘆了口氣,引幾片雲将自己無奈的臉龐遮住。

街上,秦雲雁的臉隐在黑暗裏,神色平常讓人猜不透在想什麽。

他凝視着上方萬家燈火中自己最重視的那盞燈。

直到燈滅,他才消失在小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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