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心之所欲
心之所欲
綿延無盡的高山遮住了太陽,逼着那所剩無幾的暖意離開。七拐八拐的山路上,一輛不速之客橫沖直撞。
這雖然還在春節內,但是在山區,又是邊境地區,方圓十裏地看不見半點炊煙。
秦雲雁枕着油桶緩緩醒來,摸到手上膩糊糊的東西,他忽然清醒自己現在聞不到氣味,不然他得把前兩天吃的和胃酸一起吐出來。
山路雖是瀝青路,但年久失修,坑坑窪窪的,颠得頭暈。
他在面包車的後排“座”上,或者說是後備廂更恰當。
車窗都拿黑布蒙上了,夕陽從最前方的擋風玻璃射入,給他送來所剩無幾的光。
秦雲雁瞎扒拉了一通,扶着車壁坐了起來。
旁邊的人看見他醒了,也不幫忙,只是提醒前面開車的和副駕駛位坐的。
又是三個人。秦雲雁快速做出反應,那應該是他身旁那個人手裏一把槍,副駕駛一把槍。
這次沒被綁,說明這三個人是姓劉的派來的。
從時間來看,應該快出國了。
秦雲雁清了清嗓子,問自己旁邊這個人的名字。
後面太黑,他看不清這些人的臉和體型,只能隐隐約約看到那人是跪坐在那裏的。
“戊一八五”低啞的聲音傳來,一句廢話都沒有。
秦雲雁覺得那聲音有些耳熟,但想不起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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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副駕駛的那人顯然更話多些,聲音裏似乎帶着笑:“攝政王大人可真是謹慎,回宮還要求咱家裝成綁架。”
這回秦雲雁認出來了,是乙等劉大人身邊的親信,一個叫丁十九。據說原來是己等的,後來因為有幾分姿色,爬了劉乙的床,才得了破格提拔。
秦雲雁也不理會他,手向前摸,找到椅子的靠背。直接拿靠背當手巾,嫌惡地去除手上的油污。
收拾完手他才問:“準備得如何?”
丁十九沒趣地啧啧兩聲,調笑道:“自然為大人準備好了,新收的姑娘,都是幹淨的孩子。大人要是不喜歡還有小鮮肉,随時準備為大人暖床。”
仗着自己在黑暗裏,秦雲雁瞳孔收縮了一瞬,惡心地抿了抿唇,他放重了聲音:“我問武器和情報!”
“大人別急啊!不喜歡這些小年輕,咱家也可以陪您,咱家技術可好了,準讓您從此離不開咱家。”
秦雲雁青筋暴起,威脅道:“說正事。再不正經我就讓老劉把你的忘憂丸停了。”
這一威脅還真管事,丁十九馬上轉了态度,讪笑着回頭給秦雲雁點煙。
“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拿着忘憂丸開玩笑。劉丞相讓咱家轉告大人,東西都到了。”
“連反坦克導彈也有?”
“有,以S國軍方的身份下單的。”
S國就是複皇總部所在地的那個欠發達的小國,政教合一。複皇發展了高層的幾個一手遮天的人,所以敢肆無忌憚地在S國行動。
“好,何憐葉那邊呢?”
“陛下那邊……”
一直默默開車的那位終于開口,是女聲。這有些讓秦雲雁驚訝,因為複皇組織內的思想還是封建那一派,男主外女主內,且不平等。
那女人的聲音很是幹脆:“陛下個頭,他何憐葉只不過仗着自己命好,生了個與哀帝相同的八字,還真當自己是皇帝了。”
後座一直沉默的戊一八五突然出聲:“可是他已經登基,是皇帝了。”
“我呸!他連龍脈都沒有,泥鳅穿龍袍,真以為能瞞天過海。”女人呵斥了回去。
丁十九也同意女人的話:“丙婉大人說得對,龍脈可是在攝政王大人這裏,他何憐葉怎麽敢越權的。”
吵吵鬧鬧的,秦雲雁聽得心煩。
車內是密閉的,空氣不流通,悶得厲害。狹小的空間內擠着四個成年人,煙味、汽油味還有一些未知的刺激性氣味混在一起。秦雲雁的鼻子忽然被颠通了,被這些味道嗆得難受。
他罵了聲:“閉嘴,吵死了。”
剩餘三人噤了聲,臉色雖然還帶着不屑,但還是聽了他的話。
“說情報。”他揉了揉火熱的太陽穴,試圖緩解難受。
丁十九繼續給他彙報,剩餘二人默不作聲。
煙一根接一根地燃燒,灰白的煙霧久久不散。
忽然,前窗的光也沒了,進隧道了。
秦雲雁知道過了這隧道就到了S國,距離複皇老巢剩一個半小時的車程。
出了隧道就是一片更茂密的森林,四季常綠的樹木交疊,互相較勁來争取那陽光。
這邊的路是那種沒修過的土路,颠簸程度比起久經失修的油柏路也不逞多讓。
但前面出現一排倒塌的樹屬實說不過去,而且樹的橫截面還都非常整齊。
面包車被緊急逼停,丙婉剛想倒車,換一條路走,就聽後面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通過後視鏡向後看,兩棵被攔腰斬斷的松樹攔住了他們的來路。
戊一八五被要求下車探查,他給槍上了膛,貼着車門出去。
“咚——”“啊——”一聲哀嚎從外面傳了進來,丁十九卻不敢怠慢,他認出來那是戊一八五的聲音。
一個銀光閃爍的槍頭從面包車的壁上刺了進來,紮出來一個洞。
接着從後門進來的夕陽的光,能看見有血混着一些綠色的東西從槍頭滴下,一股惡臭味鑽入鼻腔。
秦雲雁忽然慶幸自己今天除了一杯豆漿什麽都沒吃,不然真的要吐。
槍頭被拽了回去,外面傳來他熟悉的聲音:
“秦雲雁,你給老子出來!”
是錦書。
秦雲雁忽然就慌了,他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不是說一周嗎?
前排的兩個人已經出了車門,一段凄厲的哨聲炸響,穿過叢林傳向前方的哨站。
不到十分鐘內就會有人來支援。丁十九這樣喃喃自語。
他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到十分鐘,因為他們看見了倒在地上蜷成一團的戊一八五,他渾身都在顫抖,右壁與肩膀連接的地方多了個血窟窿,剩下一些皮肉連着,他還在哀嚎,叫聲慘烈如同活煮的雞。
槍被打落在旁。
“我的貓丢了。”罪魁禍首這樣說。
丙婉厲聲道:“來者何人!”
錦書一襲黑衣,将頭發簡單紮起,手持一柄長槍,好不威風。
隙間那邊在收拾“戰場”,他便抽空閑來這邊看看秦雲雁的情況,怎料人沒了,屋裏還有若有若無的煙味。
他到石窟那邊,結果又來一對複皇的人來搬石像。于是他就“好心”地再給警局添了份業績,并從那些人口中問到了秦雲雁的下落,聽那話的意思還是秦雲雁這個攝政王讓他們來搬石像的。
錦書信個鬼,秦雲雁要是這麽想當攝政王,他也不至于當年連哄帶勸順便家國大義地把他逼上皇位。
而且那皇位可是貨真價實的。這連蒙帶拐都沒萬人的複皇組織跟那都不是一個檔次的。
所以比起秦雲雁想當皇帝這個觀點,錦書更覺得他是想搞事,特此來問一問。
他迎着光站在一塊岩石上,俯視下面情況各異的三人,又找了幾塊小石頭扔到那面包車的車頂。
邊仍邊喊:“趕緊出來,我來讨債了。”
裏面秦雲雁深吸口氣,從容地從車上下來,第一眼看到蜷縮在地上的戊一八五。他知道為什麽他覺得那聲音耳熟了,是那個失蹤的刑警小羅。
看樣子最多廢一條胳膊,在複皇的支援來時能救,無性命之憂。
其實活着也是遭罪,還是人,但不是自己了。
也不知道這小羅是什麽時候就被洗腦了,是不是在我接觸他之前就已經成複皇的人了呢?真可惜。
秦雲雁又看到另外兩個躲在面包車後面的人,拿着現代武器卻怕冷武器,真是膽小。
于是秦雲雁坦誠地站在空地的中央,循着聲音來的方向問:“讨什麽債?”
“情債。”錦書跳下岩石,拎着長槍一路走過來,鋒利的刃在地下留下一路拖痕。
他的眼神比刃還鋒利,如鷹般盯着秦雲雁,問:“為什麽?”
這個為什麽落在不同人耳朵裏是不太的問話,但錦書相信秦雲雁知道自己的意思。
秦雲雁也懂,但該說什麽他更有自己的想法。他毫不示弱地瞪回去:“為什麽?你問我為什麽?權力,掌控,財富。你只要擁有過就忘不掉那味道。”
“可你追求的不是那些不是嗎?你要的是一葉小舟泛江海,是解衣醉卧松石間,是自由、是不被約束……”錦書面露不解,發瘋一樣追問。
秦雲雁不耐煩地打斷他:“住口!你懂什麽!連天下都是我的,我就是世間最自由的人!”
山的邊界,太陽剩下一彎紅彤彤的月牙,預示這一天的結束。
同時,一聲槍響。是丁十九開的槍。
要是普通人,這枚子彈會打進他的心髒。可,這是錦書。
他一聽見聲音便收起臉上受傷的表情,閃身躲開,同時憤怒地看向丁十九的方向。“還是得先把你們解決了。”
錦書将槍投擲了出去,提氣輕身追了上去。
混亂之中,秦雲雁撿起戊一八五也就是小羅的槍,朝着錦書的方向開火。
一串鮮紅的血珠在夕陽最後的餘晖中落地,那紅落在秦雲雁眼中,他的瞳孔收縮,呼吸不自覺變得粗重,心中有個小人敲起了激烈的鼓。
心中暗念一聲:罪過。
“唔……”錦書大腿上中了一槍,發出痛苦的聲音,然後應聲倒地。
他不敢置信地擡頭看向冷着臉,無情至極的秦雲雁,因為劇烈的疼痛而喘息着。錦書表情倔強隐忍,又有幾分因為痛苦造成的扭曲,他問他:“那我呢?”
“你?”秦雲雁舉着槍向前,眼裏是無盡的殺意,他扯起一個嘲諷的笑,擡腳踩在錦書肩膀上:“你不乖,我不要你了。”
錦書被壓倒在地,手在地上抓握,似乎想凝起力氣,但都以失敗告終。
血液不住地從傷口流出,比天邊馬上就要消失的太陽還奪目。
林子裏傳來發動機轟鳴的聲音,是複皇的援軍到了。
丁十九和丙婉從車後面繞了出來,丁十九試圖拔出釘在車上的長槍,失敗。
他氣急敗壞地将槍對着錦書,卻被女人攔住了。
丙婉給了丁十九一個威脅的眼神,上前行禮,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大人,此賊人行刺未遂,應交于我司來嚴加審問,必将他背後的人都挖個幹淨。”
自丙辰被殺後,她接替了丙辰刑部主司的職位。很多人到了她手裏,屍骨無存,
秦雲雁擡腳踩在錦書的傷口上,玩味似地轉了幾下,如願聽見錦書粗重的喘聲與斷斷續續的抽吸聲。他露出一個嗜血又瘋狂的笑,彎下身挑起錦書痛苦又憤怒的臉,擦去那人臉上的一抹泥土。
他走到丙婉的身邊,教育一樣拍着她的肩說:
“不用了,就地誅殺,我來執行。”
說着,他轉身,朝着錦書的方向開槍。
錦書卻像是忽然來了力氣,在秦雲雁轉身的那一刻從地上彈了起來,幾下點地就到了兩人面前。
一手拽起槍柄角度刁鑽地給了丙婉一棍子,一手彈出剛才抓在手裏的石子打向丁十九,兩人倒地。
秦雲雁循着他的影子打空了三槍。
複皇的援兵與風聲一齊到了,婉攘的人聲漸漸圍了過來。
錦書也不慌,他笑着貼着秦雲雁的耳朵道:“演得很開心啊!我的陛下。”
也不等秦雲雁說什麽,從複皇的人來的反方向跑了。
“大人,追嗎?”為首的人越過木頭障礙,正好看見錦書打暈二人逃走的樣子,問秦雲雁。這人是劉丙派來接應四人的,所以認得秦雲雁。
久久不得答話,他又問:“大人?”
秦雲雁緩過神來,冷笑着道:“追什麽追?沒看這裏三個人快廢了嗎?再說了他受了傷,在這深山老林他也活不下去。”
“是。”
太陽徹底消失在天際,天已然全黑。
秦雲雁望着錦書消失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最終喃喃說了一句:“彼此彼此。”
然後捋了捋亂糟糟的頭發,跟着車隊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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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