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各自得瑟

各自得瑟

“這咋還光榮負傷了?”莫琅看見一瘸一拐從大門外回來的錦書,邊指揮藥與椅子去迎邊笑。

錦書毫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坐上椅子之前先把身上的塵土都拍到地上,這又被莫琅喊了聲:“剛收拾好!”

“這不你舉手之勞的事嗎,開會了?”

他邊說邊處理腿上的傷口,是貫穿傷,避開了動脈和骨頭,拿藥敷一敷就好了。

“嘶——真疼啊!”

莫琅将他的椅子召過來,現在兩人都坐在長桌的一邊。

長桌是拿客棧原來那些桌子拼成的,也神奇,那些桌子挨在一起,就真無縫銜接成了個橢圓形的長桌。

茶水和酒飄了過來,錦書看了一眼,直接把酒壺放到自己那邊的腳下:“都要開會了還喝酒?”

“你這有了對象大變性啊!”莫琅看着錦書拿自己珍藏的酒給他的傷消毒,心肝疼。

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一反常态地同意只喝茶,莫郎估摸了下時間:“通知的是五分鐘後開會。”

“哦。”錦書将杯中茶一飲而盡,“你這不也變性了嗎?擱往常你會直接過來搶的。”

“也是。”

莫琅背靠着椅背,數着旁邊任務牆上的紙條,忽然問錦書:“你說我們這一次能成功嗎?”

錦書很沒見過這個老朋友這樣真正經的表情了。

真應該給他拍照留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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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怕上了?”他笑着回問,據他對莫郎的了解,除了一提到這碎片就忌憚,還真沒見過他怕什麽。存活于這隙間這麽多年,就算是世間最離奇的事莫郎也都經歷過,也沒什麽在乎的。

莫郎将語氣變得嚴肅,似乎想引起錦書的重視:“這失敗了可是要起碼一千個世界陪葬。”

“跟我還繞彎?”這麽多年吵吵鬧鬧的,錦書見過太多次世界之間的交易,可沒見過莫郎這樣在乎過這些世界的生死。在隙間,你一眼望去,一個黑點或是白點就是一個世界。

錦書擡頭望着似乎永遠摸不到的大廳天花板,回憶以前的事,忽然發現某根梁上有一貓尾巴在悠哉游哉地晃悠。

就像人會生死,世界也會,只是世界的生命是以億兆年為單位。世界也可能因為各種原因暴斃,隙間裏的很多生物都是因為自己原來的世界爆炸了才被迫到了隙間。

錦書斜眼看向莫郎,發現他的臉色很嚴肅,上次這樣看到他還是他要唬人談生意。于是錦書調侃道:“你可從來沒在意過某個世界的生死。”

肯定是因為其他原因,錦書也不逼他,等着他自己說。

莫郎沉默良久,要不是因為面前這個人他當做交心的朋友,這些兒女情長他會爛在自己心裏一輩子。

“我的秦撫,”他嘆了口氣,說出了根本原因:“他三歲就來到了隙間,十四歲被抓到實驗室,他們拿他做實驗,給他安上了赤冥骨。從此生骨,剔骨。折磨了他八十餘年。好容易逃出來了,到了我這裏,像個一摸都是骨頭的小獸一樣,全身都是傷和刺……恢複記憶後到現在也不足一年。他什麽都沒享受過,什麽美景都沒見過。我什麽都見過,也不畏懼這消散于萬事萬物之中。可這次失敗他就得陪我們這群老東西去死,我實在是……唉……”

他邊說邊又招來一壺酒,這次錦書也不攔他了,皺着眉頭琢磨莫郎的話。錦書抓住一個詞:“赤冥骨”。

錦書問:“赤冥骨?就是那個已經滅絕的赤冥族首領的翅骨?積聚能量,似虛似實,殺人于無形中的那個?”

這東西賣得可貴了,拍賣會上更是出現一小塊都能拍出一個小世界的高價。

錦書之前經常聽人吹噓誰誰誰又豪擲千金,購下了一塊赤冥尾骨。

他還一直納悶,赤冥族都滅絕那麽多年了,咋還那麽多骨頭呢?

這東西又不是埋地裏的石油,能找能挖。只有赤冥族的首領才有。

合着源頭在這裏呢。

錦書想:那那個囚禁秦撫的聚居地,大概率被莫郎找人滅了吧。要是沒有,等這次忙完去幫忙處理一下。

“是啊,現在隙間能看到的,被買賣的都是秦撫的骨頭。”莫郎從衣襟裏拽出一個項鏈,純黑的繩子,上面串着細小的黑珠子,最下面是一個镂空的心髒,赤紅色的,上面暗紋若隐若現,仿佛在跳動。

莫郎也将這項鏈貼着自己的心髒放着,他細細撫過每一條紋路,溫聲提醒錦書:

“之前他給你的那些武器也是,所以別給我丢了。”

錦書感嘆一聲,怪不得那麽好用,也不愧是這個價格。甚至無論扔哪,都能自動回到自己手裏。

“那我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對了,你這傷到底咋整的?”莫郎将心髒放回,問錦書。

錦書……錦書對比了一下自己對象和人家對象的區別,冷漠地說:“我對象演戲,然後打了我一槍。”

聽見這個悲痛的消息,莫郎愣了一瞬,随即開懷大笑,邊笑邊拍着錦書的肩,道:“聽哥一句勸,別找家暴男。”

這邊錦書震怒,一巴掌把莫郎的手打了下去:“去你大爺的,你才家暴男。給你看看我家雲雁多帥。”

他把聯絡器裏自己錄的秦雲雁講話圖調了出來,一個巴掌大小的人形出現在平攤的聯絡器上,小人是秦雲雁的模樣,雖小,但連頭發絲都清清楚楚。

錦書将聯絡器放到莫郎眼前,俨然一副:老子對象漂亮吧的樣子。

莫郎也不惱,看着投影評價。“看着挺弱不禁風的啊,你怎麽還能被他打了?”

“滾滾滾,老子樂意。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懂?”錦書将聯絡器收起來,又趁其不備給了莫郎的腦袋一擊。

出其意外,莫郎沒跟他鬧,只是盯着桌面,說了聲:“你開心就好。”

“還在苦惱?”

“唉。”

“那我……看看未來吧。”錦書不喜歡這種氛圍,搞得像下一秒就要去哭喪似的,實在難受。

他召出自己的扇子,站起身。腿上的傷竟然已經愈合了,衣服也自動補全漏洞,完全像是什麽也沒發生的樣子。

“您可別,就你那計算未來情況的錯誤率,還是別降低咱的士氣了。”莫郎靠着椅子,伸手去拿酒。

結果酒被人截了,話也被反駁了。

貓從梁上跳了下來,用尾巴把酒壺勾住。無面也輕盈地跳下,坐在桌邊摸着貓的頭。她說:“他看到的未來是透露之前的未來。”

錦書看到她的第一反應是:“開會了?”

“再等一下,他們有人還在趕來的路上。”

“什麽意思?”莫郎也顧不得酒,問她。

他沒怎麽研究過這種過去未來的法則,千萬年的時光都用在研究怎麽制作身體上面了。

無面則不同,她是什麽都感興趣,什麽都研究,研究深了後又很快就放棄。所以幾乎所有領域都能說上幾句,有的還是專家級別的。

她悠悠道:“錦書看到了未來,告訴了求知的人,求知的人知道自己當前的選擇的後果,可能會改也可能不會改。但只要未來被人知道了,就不是唯一的結果。所以,錦書算的未來是完全正确的,但當這個未來被人所知,就變成了一種可能性。”

“那還用看嗎?”錦書問她,這畢竟是她們這麽多年的夙願。

無面似乎毫不在意,拿起酒壺嘗了口,然後吐槽了句:“什麽品味。”

然後直接拿莫郎的愛酒澆莫郎的愛花,擡手止住莫郎的張牙舞爪,笑道:“算一下吧,失敗了就當個教訓,成功了鼓舞士氣。還有老莫,小秦在找你。”

莫郎也不顧自己的酒與花了,趕緊去找秦撫。

錦書笑看這場鬧劇。笑容收斂後發覺自己有些想秦雲雁了。

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

他對着莫郎跑走的方向暗自想:啧,等事情結束了一定把雲雁帶過來,看我不秀死你。

“還有兩分鐘開會,開始吧。”無面提醒他。

錦書點點頭,攤開手掌,墨色的透明扇子舒展開了,緊接着扇骨分離。他揮手,那些扇骨散開圍在他周圍,拖拽着絢麗耀眼的尾焰,愈轉愈快,直至變成一個半透明的球,将錦書托起。

懸空的錦書輕輕閉着眼睛,靜靜等。忽然他手向前一伸,抓出其中一個扇骨,貼在額頭上。

無數的畫面傳入他的大腦。先是一片絢爛的五彩缤紛的東西;接着是一個離得很遠的人——看着像是黑點一樣,跳進了一個無底洞中;畫面一轉哭聲哀嚎聲笑聲亂成一團;隙間那黑白相間的天空第一次有了其他顏色,歡呼、歌聲、親吻;一大桌各式的菜肴,一群人圍在一起,歡樂至極……

看樣子結果是好的,但在最後一個場景內他沒看見自己和無面。

錦書将扇骨扔回,忽然想再看看秦雲雁這次找事情的情況。

他接着屏氣凝神,抓出一個優雅游動的扇骨。

這次的情況沒那麽好,先傳來的是轟鳴聲與爆炸聲,戰火紛飛;一方敗一方勝;火光照亮了天,秦雲雁持槍壞笑着對着自己的太陽穴,那是在一座高臺上,他的身體如破布般墜落,然後他殘破的屍體又被一群人綁着上了高臺,一個跳大神裝扮的人圍着秦雲雁轉,那個叫何憐葉的低着頭在旁邊笑……

這個結局可不美妙。

非常不妙。

錦書忽然脫了力,跌落在地。扇骨的光漸漸消失,直接融入了他的身體。

“還好嗎?”無面向他伸手,錦書借着力站起,接着又癱在椅子上。

“沒事。咱這個會議能快點開嗎?我得趕緊回去。”錦書給自己倒了杯茶,眉頭擰在一起。

無面讓他看桌子周圍,錦書這才注意到他熟的、不熟的都已經将座位坐滿。有的在幹自己的事,更多的則是盯着他看。

他們都在期待自己看到的結果。

“結果……”錦書剛想把自己看到的第一個情況說出來,就又被無面打斷:“不用說了,開會!”

“啊?”他擡頭看向無面走向主位的背影,她走得很堅定,似是一座巍峨的高山。可她又走得很急,一點沒有平時慵懶随和的樣子。錦書忽然意識到:她也在怕,她在怕得到不想要的結果,盡管那只是一個可能。

無面雙手一揮,桌子從中間分開兩邊,同時桌椅載着人們騰空,一張透明的畫紙随着她來到中央。

“咱們長話短說速戰速決,我知道有人急着回家找對象。所以希望一切順利,最好一切結束時都能看到大家,慶功宴可都不要缺席啊!我給大家做一頓好的。”

她笑眯眯地說,畫紙上逐漸出現了字與畫。

錦書挺起了脊背,他打算聽完自己那部分就撤。

也不知道秦雲雁那邊怎麽樣了。

在不被注意的桌下,一只拳頭牢牢攥緊。手腕上的表仿佛在強磁場中的指南針,三個指針集體失控,順逆不分地亂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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