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番外第三
番外第三
這是個晴天,又是周末,趁着新年的氣氛還沒完全溜走,人們争先恐後地沖到街上,發洩這過年後第一周的不适應。
有一個地方倒是清靜,墓園。
除了特定的日子這地方也熱鬧不起來。
秦雲雁雙手插在厚重的羽絨服裏,腦袋也縮進高領的“港灣”內。明明不是太冷的天,他穿得比上次來厚多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胳膊下夾着一束白菊花。
他朝着一個背影走去。
是賈晴。
過了半個月左右的時間,兩人倒是換了位置。墓碑上的人也換了。
這塊嶄新的墓碑上刻着趙泉的名字,和出生死亡時間。
賈晴本來想把死亡時間刻成趙泉給她發遺照的時間,但後來還是定的趙泉中彈身亡的時間。
姜一葉如約把趙泉的骨灰給她帶回來了,裏面還有三顆子彈。一顆老的,兩顆新的。
新的那兩顆一顆在胸口上,一顆在腦袋裏。
姜警官沒有告訴賈晴,據她的經驗,頭上的彈道痕跡為這顆子彈定性為自殺。
“來了?”賈晴坐在旁邊的石階上,抱着一個小盒子,輕輕說。
仿佛不想打擾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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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雲雁将花擺到趙泉的墓前,那裏有一束紫色的鳶尾,他陪着賈晴坐下。“嗯,骨灰沒放進去?”
他指的是賈晴手裏的盒子。
“早放了。”女人回答,她敲了敲小盒子,盒子也給了她回響。
賈晴穿得相對于秦雲雁單薄,手指尖凍得有些紅。秦雲雁想了想,把兜裏已經捂熱乎的手套拽了出來。
“謝謝。”
兩人就這樣對着故人的墓碑沉默了許久,等到了另外幾個來看老人的家庭。
其中不乏一看就是被逼着來的,滿臉不情願。磕完頭就躲一旁玩手機去了。
等走了這波人,賈晴順着向下的路目送最後一個影子的消失,終于開口:“前兩天假期,我又去爬了一趟泰山。”
他們三個大學畢業旅行就去爬的泰山,當時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半夜十點爬山,要去看那東方之既白。
唯一由秦雲雁帶的薄羽絨服讓給賈晴穿了,他和趙泉兩個為了不凍死卯足了力氣比誰先登頂。
後來登頂是登頂了,看完日出後一點力氣也沒有,挂完了祈願牌,拍了照,累癱着坐纜車下來的。
山區的纜車會制裁每一個嫌貴的人。
“這次還爬上去的?”秦雲雁嘗試性把手伸出來,很快又縮了回去,然後又伸出來,樂此不疲。
他很喜歡凍過之後那種忽然熱起來的感覺
賈晴無語地看着這一幕,和墓碑上意氣風發的前男友對上眼神,從那人冷冰冰的照片上看出了躍躍欲試。
果然最近睡少了。她想。
“坐纜車上去了,找這木牌就花了半天。”賈晴打開盒子,裏面疊着三個經歷了些風霜的木片。倒扣着,看不見字。
“你還記得你寫什麽了嗎?”她問。
這問題耗費了秦雲雁的一些腦細胞,這種東西他寫也不會用心寫,自然也不會用心記。
記不起來的他打岔:“你這解下來了,願望不就成不了真了嗎?”
“依我看,都成真過了。”
賈晴将盒子倒扣在了趙泉墓前,将木牌排開。
秦雲雁先注意到自己那個,實在是忽略不了,因為除了名字之外就兩個铿锵有力的大字:活着。
很符合他剛畢業時那種半死不活,不知道幹啥的氣質。
現在再讓他寫他照樣還是這樣敷衍了事,事在人為,不在天定——他信這個。
更何況秦雲雁已經找到錦書,已經別無所求了。其他要求的東西都不能播,他總不能在這種公共場合的祈福牌上寫那些吧。
太社死了。
他的思緒已經飄到了天邊外,賈晴叫了他一聲才回過神。
秦雲雁心虛地碰了碰鼻子。
“咱仨這願望适合換一下。”跟着聲音,他把注意力放在另外兩塊牌子上。
賈晴的牌子上面寫着:求一能相伴終身之人。
趙泉的上面寫着:財源滾滾來,晦氣快走開。
他們仨倒是把事業,愛情和生命三條線集齊了。
現在看來除了秦雲雁的活着,都沒長久地實現。
賈晴畢業後和趙泉談起了戀愛,分分合合,然後等要求婚的時候失蹤了。再後面找到每一任男朋友都有些問題,現在已經封心鎖愛專注事業了。
趙泉畢業後在秦雲雁成立的工作室裏當副總,常年奔波于卷死其他同行的第一線,帶着日常擺爛的老板沖擊後期行業知名企業。後來被綁到複皇洗腦,帶領一大波同事跳槽到了複皇旗下的企業。又被何憐葉培養成了左膀右臂,成了別人手裏的刀。現在醒了,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秦雲雁在閻王殿前蹦了個迪,現在還活着。
“是啊。”秦雲雁贊同賈晴的觀點。
他重新将三塊牌子收攏,裝模作樣地洗了洗,遞給賈晴一個,放到趙泉墓前一個。
“說來也巧,我這兩天翻了翻之前的舊照片,找到了這個。”秦雲雁從兜裏掏出一個小塑料夾,裏面有張照片。
因為常年在相冊裏放着,照片并未褪色,裏面斑駁的光影仍很清楚。
上面是三人的合照,能明顯地看出來是賈晴拿自拍杆拍的。
她在最前面,戴着太陽鏡對着鏡頭比耶。後面兩個男生像是剛被叫,動作都比較随意。趙泉外套系在腰間,張着嘴,半步在光下半步在樹蔭裏,照片定格的瞬間有些虛。秦雲雁則是靠在滿是紅牌子的鎖鏈上,微擡着頭看這邊。
照片背面寫着:泰山畢業旅行。
賈晴看到這相片不由得感傷:“大學的那些照片跟着我之前那個手機一起丢了,早知道那時候就應該買個硬盤存着的。”
她将照片接過,仔細觀摩了一下上面的青年們。評價道:“那時候真傻,看着就不聰明。”
“這張你拿着吧,我那邊還有幾張更傻的。”
“有多傻?”
“趙泉拿着根木棍裝猴子。”
“那是挺傻的。”
賈晴将照片揣進風衣裏,又想起了一些記憶,咯咯笑了一陣。
笑聲也散進風裏了。
“我住院這幾天,工作室那邊怎麽樣?”秦雲雁等她笑夠了,遞上去一包面巾紙。
賈晴擦了擦淚花,聲音拐了幾個彎:“我發你信息了,你沒看?”
“我手機在兵荒馬亂中被踩成渣了,還沒來得及買新的。而且阿錦陪着我,我就沒時間看手機了。”秦雲雁搓了搓手,突然有點心癢癢,久違的煙瘾又犯了。
趙泉在祭臺邊燒的那包煙在後來的槍戰中起了作用,讓好多人陷入幻境,重心不穩。也給了他們忽然都暈倒的理由:吸入過多,神經麻痹。
秦雲雁之前給姜一葉的那些煙也起了作用,實驗室研究出了抑制的藥物,配合治療的話有一半以上的概率戒斷。
姜一葉還問他用不用去治療,他回應:“不用了,心理醫生只會讓我更頭疼。”
“你在我面前秀恩愛?”
“怎麽能叫秀呢?我們本來就很恩愛。”秦雲雁揚起一個嘚瑟的笑,又遭到賈晴一個白眼。
拜托,他好不容易綁在身邊的老婆,怎麽可能不秀。
賈晴表示:尊重,祝福,滾蛋。
她咳了兩聲,說道:“忙到飛起,現在是懸賞模式,誰有能力誰接任務。樓下被塌房藝人的激進粉絲給圍了,現在上下班都得跟保镖說暗號。”
這個事情在明面上是梁松雲點的炮,所以成這樣了。
梁松雲和安白兩個躲風頭,回S市老家去了,只是苦了這幫加班加點做後期的可憐人。
工作室裏出氣用的拳擊袋廢了兩個,現在人手一杯菊花加枸杞。
今天強制休息,賈晴才有時間來墓地看看前男友。
“卡裏的錢用到了嗎?”
“用到了,月牙灣派人黑咱們後臺,想在財務方面做手腳。請人加固了下防火牆。月牙灣後面那個獨君集團還想制裁咱們來着,結果沒等實行呢就被警察圍了,我趁機收了點股票。”
秦雲雁聽着沒問題,又覺得不完全是賈晴的風格,追問:“沒幹別的?”
賈晴哦了一聲,語氣輕盈地說:“請了個境外黑客組織,讓他們在月牙灣的每一塊屏幕上都投放了各種發瘋視頻而已。”
包括大樓外面的屏幕。
“酷——”
墓園裏還是很靜,整齊的墓碑都在訴說着無聲的故事,只是大多數的人們聽不懂而已。
在這待的時間也夠久了,秦雲雁道了聲拜拜,準備離開。
賈晴保持原來的姿勢坐在階上,沖着秦雲雁離開的那個方向問:“那你什麽時候回工作室?”
秦雲雁停下腳步,思索片刻,道:“醫生說我得靜養一些日子,等我陪阿錦回趟娘家就回去上班。”
“不怕我奪了你的位置?”
“你随意。”
女人無言目送着那個鼓鼓囊囊的羽絨服包離開,将手裏的木牌翻了個面。
上面筆走龍蛇地寫着:財源滾滾來,晦氣快走開——趙泉。
灰色的石碑上系着一抹有些褪色的紅,兩個大字在這樣的場景下,有些刺眼:活着。後面跟了個倒寫的人字,也就是大雁的簡筆畫。
清風将絲帶吹起,木牌打在碑上發出無序的“嗒嗒”聲。
似是沒人附和的孤獨掌聲。
離開的步伐适時打斷了獨奏,女孩打着拍子,唱起學生時代總在男孩耳機裏聽見的歌。
沒等唱完,離人走遠了,風也沒了。
于是她輕聲唱完了那時女孩認為無聊的歌。
秦雲雁颠着小碎步跑到一輛黑色的SUV旁,拉開車門,一股熱氣迎面而來。
他快速縮進副駕駛位,關上門。
錦書的駕駛證随着他合法身份的構建自然而然地出現了,所以這幾天都是錦書開車。
駕駛位上的錦書拉了下袖子,擋住紅色的表。他動作流利地擰開保溫杯,蜂蜜柚子茶的清香散開。
看見裝冷的愛人小口小口地喝着茶,錦書眉毛挑了挑,像只小貓。
他順手拿起秦雲雁放到兩人中間的木牌,看見一行娟秀的字體:求一能相伴終身之人。後面跟了個太陽微笑的小圖案。
木牌是流水線的産物,字根據他的記憶,是賈晴的。所以秦雲雁拿這個幹什麽?
收到錦書疑惑的目光,秦雲雁邊脫了厚重的羽絨服,邊解釋:“賈晴給咱倆的祝福。”
錦書露出了解的表情,嘴角勾起笑,眼裏卻沒有。他認真地說:“跟我在一起可不是終身兩個字能解決的,以後無論你轉不轉世,轉多少次世,都只能和我綁在一起了。”
秦雲雁笑得很燦爛:“過去是求之不得,現在又怎麽會後悔呢。”
他算是發現了,自己這個愛人在某些時候,比自己還容易沒有安全感。
得到答案的錦書側過身,在秦雲雁嘴角親了一口。
收好木牌,打開手機找導航。錦書剛把手機夾在車裏的支架上,就看見彈出了一條消息。
秦雲雁手疾眼快嗯了下去。
下一秒,莫郎的縮小版從屏幕裏走了出來在秦雲雁驚訝的目光下,坐在了手機上。
莫郎開口:“錦書,慶功宴推遲了。”
錦書不慌不忙地倒車出停車場,順手還摁了摁迷你莫郎的頭。
“為什麽?”
“無面沒回來,貓去找她了。”
“成,人回來再叫我,我帶雲雁回去。”
小莫郎飛起一腳踹在了錦書胳膊上,被秦雲雁拽住後衣領拎了起來。小人沒什麽力氣,他沒好氣地打量了秦雲雁一番,“知道了。”
錦書這邊得了消息,又怕莫郎扭個頭咬秦雲雁一口,直接将小人塞回了手機裏。
“咦,竟然能碰到。”秦雲雁本以為自己碰不到這種靈體狀态的東西。
錦書解釋:“原本沉睡在你身體裏的那個碎片很厲害,也只沉睡在厲害的靈體裏,這不用意外。”
說着他還有些驕傲和嫉妒,憑這樣的靈體感知能力,找到異能的時間會比自己短許多吧。
不愧是我的愛人嗎?
清冷的空氣在幹枯的樹枝尖流連,筆直幹淨的公路上,一輛黑色的SUV正以調情似的速度行駛。
後方是遠離塵世的墓地,前方是通往全球各地的鐵路網。
車拐了個彎,駛入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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