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狂熱信徒

狂熱信徒

“她——”

我正要開口，眼前一身白西裝的烏洱姆漸漸消失。我定睛一看，穿着白大褂的小劉沖着我賤兮兮地笑：“她連續找你三天了，是不是看上你了？”

“她...呃，我不知道......”我抱住頭。頭痛像刨冰機一樣将我的思維刨得稀碎。

“你還好吧？”小劉把我的電腦椅推過來讓我坐下，輕撫了幾下我的背。“我記得你昨天下午也頭痛，這是怎麽了，偏頭痛嗎？”

“不知道......”我留意到小劉說昨天下午，略帶困惑地看了眼手機，今天是周四。我被困在冷庫中險些凍死，竟然已經是昨天的事了。

“還痛嗎？需不需要吃片止痛藥——”小劉正擔心地絮絮叨叨，突然被我一把抓住手腕，他吓得後退一步。“不對勁！時間快得不對勁！小劉，你不覺得這兩天格外快嗎！”

小劉戰戰兢兢地審視我，不明白我發的什麽瘋，“我覺得...正常呀...”

篤，篤，篤，清脆的高跟鞋聲從門外傳來，一聲一聲逼近辦公室。那聲音仿佛是萬花筒的機關，通過頭痛在我視野中不斷催生旋轉的、炸裂的萬花鏡圖案，惡心反胃的感覺直沖頭皮。同時，我對那雙高跟鞋的主人也産生了由衷的恐懼。不等小劉說完，我便彈跳起來飛速逃了出去。

我向廁所跑去，企圖從廁所對面的消防通道下樓。

不巧的是，我剛跑出辦公室不久，迎面遇到了項目經理。“啊，寧碩啊。前臺有人找你，你有空過去一趟嗎？”

我沒打算理他，他卻說出一個令我意外的名字：“那人叫‘烏洱姆’說有急事。”

我掉轉方向，向前臺趕去。烏洱姆第一次在上班時間找我，他也察覺到不對勁了嗎？

雖然不願承認，但此時此刻我已經把烏洱姆當成唯一的靠山。似乎只要能見到他，某種威脅我的存在就會退縮。

“找到你了！”

一雙從旁伸出的手鉗制住我。我還來不及反應，倏忽撞上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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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正好也要去找你呢！”金秀智喜出望外地說，“我已經訂好餐廳了，吃你最喜歡的海鮮！”

“不...我要去前臺..找我朋友，不能陪你。”我避開她的視線，推搡着往外走。

“不行，我們不是約好了嗎！”有什麽東西牢牢攀附在我手臂上 。我低頭一看，是金秀智秀麗的五指——用仿佛要嵌進肉裏的力道握住我的胳膊。她的力氣大得出奇，一只手抓住我竟讓我無法前進分毫。甚至因為力道過大，我感覺像被烙鐵燙傷，忍不住痛苦地叫出聲來：“哎呦——快松手！”

金秀智轉過身來，“怎麽回事，難道你還在因為昨天下午的事記恨我嗎？——那純粹是個意外，我臨時被電話叫走了。當我忙完回去的時候你已經離開公司了。”金秀智辯解道。

我盯着她的眼睛，我才發現，不管她是在笑、在傾聽、還是在辯解，她的眼睛毫無表情。眼角，或者是眼尾的細紋一成不變，甚至眨眼也像是不得不完成的枯燥任務一樣刻意。一旦注意到這點，它臉上的其他五官費盡力氣做出的表情便十分扭曲。

我還注意到，一條細細的銀鏈子纏繞在它脖子上。我一把抓住項鏈，想扯出來看個究竟。

金秀智的反應很大。它松開右手狠狠甩了我一個巴掌，扇得我皮開肉綻般疼。金秀智攥着項鏈，塞回領口裏，往後退了一大步，警覺地盯着我。

可惜我沒能從匆匆一瞥中看清那吊墜是什麽。我只知道那是金秀智很寶貴的東西。

既然它松開我了，我趕忙向前臺跑過去。平時3分鐘不到的路程，我卻跑了十分多鐘。轉過拐角，我明明已經看見前臺了，穿一身白西裝的烏洱姆卻像是站在很遙遠的地方。

像是管風琴的折疊風箱、又像是挂在院裏風幹的臘腸，前臺和我之間被拉長出狹長的軌道。哦，我隐隐約約懂了，那是時間的形狀。時間被拉長了。而昨天和前天，時間則被突兀地拍扁了，我才會從一個時間點跳躍到下一個。

“烏洱姆！我在這！我在這！”我努力向着烏洱姆前進。

他也向我跑過來，可即便是他也無法越過被拉長的時間。

“可惡，這是高維幹涉。您不要動，留在原地！等鄙人下午去接您！”

原來到前臺的距離要走一個下午。烏洱姆還在說話，可他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微弱了，“您記住......不要回應它...不要接受它的任何條件......不要...它......”

“它是什麽？你在說金秀智嗎，我到底該怎麽辦？”我急迫地問道。

“不是......它沒有幹涉時間的能力......是它侍奉的東西......最卑劣的一種......”

我面前的場景飛速變化，仿佛只有我被固定在原處，包裹我的介質穿流不止。我被帶到一個漆黑的地下室，空氣遍布灰塵，我剛一呼吸就被嗆得咳嗽不停。

我記得，下班後我陪金秀智一路過來、有說有笑。這很荒謬，這段記憶不是真實的，它僅僅是為了填補我從上一個時間點平移到現在的填充物而已。就像是陰影，我恍惚間想到，物體是真實的、陽光是真實的，但陰影是真實的嗎？充斥在分隔的實在之間的是另一種實在、還是“無”呢？

“你意識到了。”

“安全出口”的牌子泛着綠光，堪堪照亮面前的人形。金秀智歪着腦袋看我，到了遠離人群的地方，它終于放松下來，不再維持人類的行動方式。它趴在地上，手腳并用地繞着我爬行。它眼球外翻，臉上血管發黑，錯位的氣管不斷發出“咔咔”的聲音。

我倒吸一口涼氣，發現淚水幹涸在我臉上。

“求你......別傷害我......”

“你阻止我上電梯，你說電梯到不了12層...”它緩緩開口，“可是我要去的是11A，莫蒂兒受到我的召喚而來。”

“你也發現了莫蒂兒，為什麽...你，跟其他人類很不一樣......”它的臉貼上我的額頭，自上而下俯視着我，“感覺就像是，螞蟻和大象的區別。你很龐大，怎麽能塞進這狹小的身體？”

此時，防盜門突然被大力沖撞，“您在裏面嗎！”

“嘶——可惡的僞神！”它發怒，“只有我主是至高的規則，區區僞神，休想打亂這一場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