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喜愛人類的邪神

喜愛人類的邪神

小木屋高約十米，狹窄陳舊，在入戶的臺階表面甚至長滿了青苔和蘑菇。我下車，腳踩上厚厚的腐殖質，感到十分柔軟。這片叢林主要由筆直的水杉木組成，擡頭看時天空呈幾何形割裂。雖是晌午，初夏強烈的日光卻照不進來，我們置身于涼爽的陰影中。

深吸一口氣，就會聞到潮濕的樹皮和落葉腐化的味道，這是我生活的城市不具有的味道。

坦白說，看到小木屋的那一刻，我就把“獵犬症”那些麻煩事全部抛諸腦後了。我原本預定的海邊酒店和劇院，跟這幢深林中的小木屋比起來，就顯得太普通了。這原始的建築竟比我住過所有新奇的酒店都要新奇。

“這是酒店嗎，不是景點？”我興奮地問烏洱姆，“你從哪裏預定到的？”

“您喜歡就好。這是鄙人剛剛為您修建的。”烏洱姆說道。我才發現，他微笑時星月眼妝中間有一個十字架，給滑稽的小醜妝增添了一抹宗教色彩。

他大步走上臺階，從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一把鐵鑰匙，插入拴住木門的一把大鎖。那把鎖鏽跡斑斑，連接着幾根拳頭粗的鐵鏈，鐵鏈嵌入木門兩側的圍欄裏，上鎖後能将門牢牢捆住。

我緊跟着跑上臺階。鎖芯似乎也生鏽了，烏洱姆用力旋轉才擰開門鎖。木門被推開時發出軸承老化的“吱呀”聲——簡直跟恐怖電影一摸一樣。

“哇——”我不由得發出贊嘆，小屋內部的氣氛竟跟外面截然不同。小屋內部是二層結構，下層是客廳、廚房和餐廳，餐桌內側的牆壁做了圓拱形的壁爐。進門右手邊有一條狹窄的樓梯，通向二層卧室，屋頂是傾斜的，屋頂斜面開了天窗正對着卧室大床，夜裏可以沐浴在星光中入眠。

我驚訝地發現，這就是我夢想中度假小屋的樣子。

“這裏面是剛裝修過嗎，看着好溫馨。”我從餐廳走到卧室，小屋從外面看起來荒廢已久，但卧室床上的被褥是新的，壁爐裏也剛添了炭火，馬上就能入住。烏洱姆收起鑰匙，站在門口向我喊話：“您先待在這裏吧，鄙人出去買些必需品。”

我想起來，我們出門時沒收拾行李，洗漱用品和食物等只能買現成的，我擺手讓烏洱姆去買。

這棟房子獨立于市區，沒有電力供應。我在廚房地下發現了一米見方的地窖，應該用于儲存食物。壁櫃裏有一些蒸汽燈，壁爐可以取暖照明，雖然是初夏，這深林的夜晚想必還是有些寒冷的。我興奮地轉悠了一會兒，在客廳沙發坐下來，覺得這裏十分清淨，好像有點過頭了。

對了，這是因為我斷網了，沒人能聯系到我。我拿出随身帶的設備，能源還夠用(微型核能電池能撐半個月。)要說原始對現代人有獨特的吸引力，那不便之處也是致命的。

“不知道文熙怎麽樣了...我爸媽一定在問我安全到達了沒有......”

“鄙人回來了。您在思考什麽？”門外傳來烏洱姆的聲音，他抱着一個大牛皮紙袋進屋。他見我坐在沙發上發呆，便放下紙袋來詢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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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從市區回來嗎，這麽快？”我看向他，“我得跟家裏聯系一下。你能帶我去聯網的地方嗎？”

烏洱姆說：“您不必擔心。鄙人在外面已經回複過您的家人了。他們祝您玩得愉快。”

烏洱姆在我家人的眼中是燦英哥的形象，我父母得到他的回複應該能放心。

“......那‘獵犬症’呢，你碰上了嗎？”

烏洱姆眯了一下眼睛，謹慎地反鎖上門。“鄙人正要講這件事。您聽下這個播報。”

他從壁櫃裏拎出一臺收音機，調到新聞頻道：“滋滋...近日，罕見心理疾病‘獵犬症’突然在全球大範圍流行......滋滋已有多起病例突發昏厥後發生‘獵犬’型強迫症，造成騷動......大部分被精神病院收治，但仍有小部分脫離控制...滋滋......居民請及時聯系警方......”

烏洱姆關閉收音機，嚴肅地說：“您的出現是一個信號。他開始行動了。”

“您能想起多少200年前的事？”

我把在航班上想起的類似支氣管的薄壁告訴了烏洱姆。在那之前，記憶中是一片黑暗，只有恐懼和劇痛。

“您曾經被一個眷族獻祭給某位神。”烏洱姆在餐桌邊坐下，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的食指指節輕敲桌面，“鄙人趕到時，獻祭已經完成，鄙人無能為力。鄙人原以為它只是一個被洗腦的低賤眷族，但它持有神的信物，是教會中類似祭祀的存在，它确實與那位神有強烈的聯系。”

“你等下。”我叫停烏洱姆，“什麽眷族啊，神又是指什麽？”

“抱歉，請容許鄙人為您說明。宇宙中有許多高于人類維度的生命，對人類來說，它們的存在無法理解，可以用‘神’這種虛無的概念來指代。眷族是神的人類信徒，他們被神奴役而失去了原本的意識和形體，等同行屍走肉。”

“嗯...”我半信半疑，“‘那位神’是誰，他有什麽特殊之處嗎？”

“人類的語言無法說出他的名字，只有一個類似的發音：‘奈亞’。即便是在盲目癡愚之邪神中，奈亞也是最卑劣的一位。”

“奈亞......”我默念出來，烏洱姆讀出這個音節時鼻腔中發出奇怪的嘶嘶聲，我卻不行。

“奈亞早于人類存在，一直與人類共存。據鄙人所知，他是唯一以本體降臨人世的邪神。奈亞喜愛人類，他施加給人類詛咒，樂于欣賞他的獵物被折磨致死的樣子。他以自己的規則制定游戲，永不疲倦。”

窗外天已黑透，烏洱姆邊說邊點燃壁爐。一團扭曲的火苗随着他攪動木炭而跳動，我隐隐約約想起幽暗地下室的綠色火焰。火焰中間的一塊木炭因灼燒而爆裂，噼啪炸開。

“你說我被獻祭......他為什麽選中我了呢？”

烏洱姆面向我，火焰映照在他眼中變成翠綠色，“鄙人也不清楚。但是鄙人猜想，您能在人類的軀體間穿梭，無視距離和時間，對他來說是有趣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