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希望

希望

如果說之前的偵查很辛苦，那我們現在的追趕就完全是苦行了。

我們休息到第二天午飯後，日頭過午，關雎洲的傷口止住血了。這附近沒有河，曹二狗只能把我們的髒衣服抖擻抖擻，挂在樹叉子上暴曬。關雎洲帶血的衣服曬幹後勉強能穿，硬得像抹布。

我幫他穿上褲子時他疼得呲牙咧嘴。

“你感覺怎麽樣，能走嗎？”我問，自己也知道是強人所難。

這可是槍傷，擱以前，沒有一個月我是不會允許傷患下床的。關雎洲扶着我的肩膀走了幾步，表情痛苦。他望着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想說什麽。帶着他會拖慢我們的速度，他想讓我們先走。我先一步拒絕了他。

“沒事的，如果你需要休息，我們可以多等等。幹糧還夠吃。”

“長勝哥......”

“關雎洲，你還記得你開的第一槍嗎？你直接幹掉了一個敵人，要不是你，我跟曹二狗可能已經死了。”我沉下臉，“你不用多說，我們肯定不會抛下你的。”

“可是......”

曹二狗走過來，帶着新鮮的草藥要給關雎洲換。我很懷疑這些野草能有什麽功效，大概只有心理作用吧。如果能找到河，用幹淨的河水給他洗洗傷口，應該好得更快一些。

換完藥，曹二狗把所有的幹糧倒在地上，平均分成三份，我們各自收好。

因為關雎洲行動不便，曹二狗提議我們兩人各自背他一段路，但這好像只會讓他更痛。我在附近拾了幾根枯木杆子，削出光滑的手柄，給關雎洲當拐杖用。他拄着勉強可以走動。

我一心想找到之前那條河。我們幾天前經過上游，按照那條河的流向，我們走到下游只需要2天時間。

我嚴重高估了我們的腳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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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雎洲右腿受傷，現在只能用左腿和拐杖交替行走，我們小隊的速度不及以前的四分之一。走到天黑，我們剛走出這片山地，而這在我的計劃中用不了一個小時。

升起火後，我看到篝火對面兩張疲憊的臉。那兩張臉松弛、呆板，像毫無生氣的石像。

昨天我們馬不停蹄地跑了五十裏地，比今天累得多，但他們兩個依然紅光滿面。我內心悚然，意識到最大的問題不是勞累。是他們心中失去了希望。

“嘿，我之前不是說過這場仗5年後就結束了嗎，記得吧？”

我在篝火旁席地而坐，用手烤火，面露笑意，“我為什麽知道？跟你們講啊，因為我是從未來過來的。”

我決定實話實說，不在乎會不會有人笑話我，如果我能成為他們的笑柄就更好了。

“大概是80年後的未來吧，就是你們曾孫的那個年代。你們有什麽想問我的？”

我想這番話放到網絡上說，一定很容易引起別人的興趣。但他們兩個反應遲緩，也許只是好奇我在自言自語些什麽。曹二狗深色恍惚地看向我，努力理解這句話。對又累又餓的人來說思考并不容易。

“以後的......80年？啥？那時候你不是早死了嗎？”

“是的，我這個人會死。但我的，呃，魂兒，可以看到那個時候。這場仗5年後結束，這是後人的紀錄，所以絕對沒錯。”我自信地說。盡管我也饑腸辘辘，但我想顯得有說服力一點。

關雎洲無心求證更多，開門見山地問我：“那你說，我這條腿能好麽？”

“當然！其實你運氣很好，子彈沒有在皮肉中炸開，也沒有傷到神經。只要好好養傷，就能恢複得跟以前完全一樣！”

關雎洲沒吭聲，難道我這些鼓勵的話太敷衍了？

“五年...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啊......那打完仗，咱們能過上好日子嗎？”曹二狗問。

我眯起眼睛仔細想，勝利後還有內戰、饑荒、政治性問題，按我的生活水平來說，遠遠算不上“好日子”。于是我決定給他們講現代的生活。

“只要不打仗，很快就過上好日子啦！那時候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工作去忙，得到勞動報酬，然後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沒有鬼子敢随便到我們家裏來，我們也不用遠離家人去打仗。”

曹二狗長嘆一口氣，說：“長勝啊，你家裏條件挺好吧！你爹娘能供你念書，可比俺們家好多咧！俺知道，俺小時候沒打仗，照樣吃不上飯！現在是不僅吃不上飯，鬼子還來搶。”

我開始意識到，幾十年後的未來對他們根本不重要。

“這次打仗不一樣，你們都看到那個外國記者了吧？”我頓了頓，“全世界有很多國家參戰，這場仗改變了世界局勢。我跟你說，打完仗會有長久的和平。”

“風調雨順，連續幾年的大豐收，政府有充足的糧食。你除了自己種地，還能按時分到白面、玉米，你的孩子們年年都有新衣服穿。現在就是最艱苦的時候，我們把孩子們的苦都吃完，孩子就不用吃苦了。”

關雎洲調整了坐姿，解下水壺，倒滿一瓶蓋清水，遞給我說：“長勝哥，喝口水解解渴。”

我接過來，一口氣喝幹。

“只要能順利歸隊就好啦，長勝哥你說發白面、玉米什麽的，聽得我肚子都餓了......”關雎洲不好意思地摸摸肚皮，“要是明天能走到河邊，咱們再抓魚吃吧。”

“好，這回我給你抓，我都學會了！”

曹二狗舔舔嘴角，準是想起了鮮美的魚湯，“這一天沒怎麽吃，難為長勝還有力氣說這麽多話。”

“要不都說讀書好，俺聽長勝說話跟唱戲似的。”

我趕緊解釋：“我可不是編的啊，都是真的！”

“害，管他是不是真的！”曹二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黃的牙。

“走了一天累蒙圈了，有人願意花力氣跟俺說說話，俺聽着得勁。長勝說的那些好東西，俺要是夢裏能吃上就解饞了，哈哈！”

氣氛似乎變得輕松了，大家都動起來，關雎洲給自己換藥，曹二狗去找地方睡覺。

我感覺他們還是不信我的話，我也拿不出确鑿的證據證明自己。

需要時間，我穩住心态，等到勝利會師、一場場戰役告捷，他們會相信我是對的，而信心會給人勇氣。如果□□演講時我們三個站在閱兵式上，我突然想到，那将有多麽激動人心。我見證了歷史，或者說，我們創造了歷史。

我到這個年代來，也許不僅僅是不幸。這是一個偉大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