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奇數人

奇數人

真有意思，難道說這裏的員工要重複兩次工作，只為了讓所有物品完全對稱？

我又坐回沙發上，梳理我現在的處境。

我記得我沖進了奈亞房間的落地鏡，然後我就莫名其妙來到了這個鬼地方。

奈亞，對了，奈亞，這是主人的名字。可笑的是我最後連他的名字都忘記了，把他當成我的主人。如果我沒有用狗糧提醒我自己，可能現在已經完全忘記自己是誰了吧。

“成為奈亞的眷族”是一次漫長而痛苦的經歷。我感覺在漸漸沉入沼澤地，沒有任何能抓住的東西。

與之相比，做人雖然也痛苦，但是清醒。

安貝貝安顯然有點粗心，留我一個人在休息室這麽久，抑或是外面的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麻煩。

我接了一杯水，望着天花板打發時間。

我此時心裏很平靜，完全沒什麽好擔心的。我生來就沒有家，沒有名字，我來自的那個世界也沒有人記挂我。我在哪裏生活又有什麽區別呢？

鑒于我在這個世界裏特征明顯，現在出去又會引起圍觀。我打算老老實實地等安貝貝安回來，至少他看上去還比較好溝通。

又過了一會兒，我對面的門開了。

安貝貝安氣喘籲籲地走進來，看到我，臉上挂着苦笑：“讓你久等了啊，耶夢加得。”

“乖乖，難道我沒給你開電視嗎？”他才注意到我一直在幹等，趕緊從對面的茶幾上拿起電視遙控器，我站起來擺手：“沒事了，不用麻煩。外面情況怎麽樣？”

“不好，非常不好......其實是我搞砸了。我只是個設計師，今天是代班管理，我完全不知道他們遇到這種情況怎麽處理。”

“游客很興奮，很多人拍照傳到了網上，媒體人聞訊趕來。博物館正門已經被堵死啦，我們只能提前閉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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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嘟囔道。

我沒想到“奇數人”是這種稀世奇觀，不亞于恐龍化石活了過來。這時候，別說安貝貝安不知道怎麽處理，我壓根不用指望有一套符合規範的流程給我去完成。我可能被媒體狂拍，然後送去解剖，身體器官分裝在福爾馬林桶裏被研究。難道他們做這一切之前會請我在同意書上簽字嗎？

“那...你們準備怎麽處理我？”我小心翼翼地問安貝貝安。

“我剛才跟博物館的上層臨時開了個會議。”他看我一眼，“你是在博物館被發現的。上層認為博物館保有對你的解釋權——當然我向上層反映過，你是跟我們平等的人，應該尊重你的想法。可是吧，實話說，只靠你自己不太安全。上層同意先把這事兒壓下去，只要你跟他們開會......”

“沒問題！”我立刻答應。不等安貝貝安反應，我緊接着說：“不過要等明天。我現在很累了，肚子餓了，腦子也不清醒。我必須休息好再跟他們談。”

我一同意，安貝貝安頓時喜笑顏開，像是完成了一項艱巨的任務。

“當然了，應該的！”安貝貝安笑着走過來。他笑起來雙眼彎成月牙形，粉紅色臉頰上有深深的酒窩，看起來更像女人了。我視線劃過他脖頸，他沒有喉結，聲音也很中性化，我又拿不準他的性別了。

“上層也認為應該好好招待你。這樣吧，你簡短地回複一下，我請你吃飯。”

我只好聽從安貝貝安的安排，跟他們博物館的上層開視頻會議。攝像頭對面有二十多名畸形人熱切地打量我，我們約好明天上午九點會面，之後我借口勞累快速地下線。就這樣，我終于在畸形人的默許下享受短暫的安寧。

但是有一點讓我印象深刻，博物館上層全都是像安貝貝安這樣的年輕人，沒有中年人。

安貝貝安說話算話，我挂了視頻電話，他立刻收拾背包帶我出門。

博物館正門提前關閉了，我們走後門離開。我之前短暫的露面并沒有留下太顯眼的照片，安貝貝安用帽子和圍巾把我包起來，讓我手插在兜裏，一路走出去沒有被認出。

他駕駛着一輛四輪摩托，讓我坐到副駕駛上。這種載具就像是鏡像複制的摩托車，主駕和副駕都可以駕駛，比起摩托體感更加穩健。

一路飛馳，我四處觀望周圍高大的建築。首先I.I.Lab就是安貝貝安供職的博物館，外形像是環形的山丘，周圍的商廈、圖書館、觀光長廊、交易所等建築全都設計成左右對稱的結構，看起來方正大氣，只是跟不對稱設計比起來少了一絲靈動。

很快到了安貝貝安推薦的餐廳。看菜單比較接近意式餐廳。

安貝貝安提前預定了座位，我們進入包間用餐，我終于能夠露出雙手來吃飯。

他坐在我對面，手持4把餐具，熟練地切換餐具進食餐包、牛扒、意面。就在我驚訝地觀察他十六根手指的動作時，安貝貝安大快朵頤吃肉，是個不拘小節的人。

“咦，你怎麽不吃？”安貝貝安看向我，皺起眉頭，“哦，你的手......唉，平時一定很不方便吧？”

“啊？沒有，我正要吃呢。”我拿起筷子，夾起一大塊煙熏三文魚。

做人真好。真的。我都快忘記肉是什麽味道了。

不管我對安貝貝安初始印象如何，這一頓大餐之後我看他立刻貌美三分，自帶磨皮加濾鏡。

吃糠咽菜五年，後來又吃沒有滋味的狗罐頭，我甚至覺得我的味覺已經麻木了，直到吃上這一口正經料理。

做人好啊。做人真好。為了美食我再苦再累也能挺住。

“哈哈哈，你覺得合胃口就好！”安貝貝安很得意，但還是貼心地提醒我一句：“不要吃太多。奇數人的消化系統只有一套，據說全天都在運作，如果和我們吃一樣的東西容易消化不良。”

我吃飽了，身心都落地，忍不住反駁：“奇數人，奇數人...那你們自己是偶數人嗎？”

“偶數人？”安貝貝安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哈哈哈哈有道理！但我們不會這麽稱呼自己。”